《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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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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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是活是死一眼便知,可苏之心下一时无法接受,众人只得哄着他的情绪,默不作声垂首静待李将军开口。

    军医见孙利回天乏术,那牢中又静得可怖,便道:“王将军受伤了,请将手臂抬起来,属下好为将军包扎。”

    苏之低头一瞧,这才发觉自己亦中了几剑,不过皆是剑锋擦过皮外伤,虽伤口豁着口子流着血有些惊悚。

    “抬下去罢。”苏之不愿叫军医为难,便依了他们言语任由摆弄包扎,“是我大意了。前时黑衣人闯入时便朝孙利射去了毒标,而后与我及蓖芷打斗不过是转移注意,拖延孙利救治的时机,而我竟未察觉,中了他的计……”

    李将军抬眼望了一眼军医,军医微微颔首,便往军医目光所指处一探,果真一枚毒镖正中孙利颈部,孙利披发凌乱,着实难以见着。

    “也怨不得你。”李将军道,“当时情状混乱,那毒镖又如此小,只可说那灭口之人太过阴狠毒辣,并非寻常。”又在帐中巡视一圈:“蓖芷公子前时不是出去追击凶徒了么,你们怵在这里头做何,快去帮手啊!”

    众人这才应了一声,唰唰一片盔甲交错的声响激荡起,可领首几人才出了门口,蓖芷却自水泄不通的门口挤了进来。

    苏之抬眼一望,瞧见蓖芷神色,便知他未追到。苏之倒并不责怪,前时与那黑衣人交手一番,武艺轻功苏之心中有数,是个招招豁命的狠角色,蓖芷与他交手并不占上风,又他毕竟是北境初来乍到,失手也在情理之中。

    但蓖芷却无比耿耿于怀,他又望一眼牢房内士兵正在料理的孙利尸体,顿时便气血上涌。他不似苏之般内敛沉稳,喜怒哀乐皆现在面上,众人只听耳畔一声巨响,嗡鸣声良久不断,原是蓖芷将拳生生砸在了牢笼钢筋上,那肉身凡胎的拳头怎耐如此捶凿,登时便有血柱淌下手指,滴在地上,方才处理完苏之伤口的军医忙涌过来要为蓖芷处理,蓖芷却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用力一提前时插于地上的剑,那手往下还淌着血延作一条血点子构成的线,沉着步子便出了帐去。

    “李将军……这……本是明日午时斩首的,如今这事需不需报?”李将军手下的将领近身低声问道。

    “苏之,你觉着呢?”

    “李将军做主罢。”

    李将军轻拍了拍苏之肩头,又转身与那名将领道:“如今黑衣人也丢了,那毒镖又无线索可寻,报了又可奈何呢。不报了,今夜诸位将士们也辛苦了。他本也是要斩首之人,明日午时去此刻不过几个时辰了,明日午后去信建邺那处便说孙利已法办,再依规程将尸体处理了。”又扬声与在场围观的众人道:“此事不过是连日战事中一个小小插曲,此番征伐我们是为收复失城而来,当务之急是尽快收复失城,保民安定。既军中有异贼,便处置了,通敌卖国之人,罪有应得,如此简单而已,诸位心中莫有疑虑,也莫有其他顾虑,今后此事便不再提议。若有人对此心中仍抱有疑虑的,可单独来我帐内与我谈一谈。”

    那北境夜里又风气,那凌冽的风毫无阻碍地大地上招摇着,却带不给帐内众人一丝一毫的清凉闲适。苏之心知孙利的死并非一个结束,恰恰是又一个起始。

第二百六十七章 周而复始() 
苏之遵从了李将军的意思将此事按下不作声张,可他心中怎可当做无事发生。那蓖芷的态度更不必说,连是李将军,实则亦是心有不甘的,但无可奈何,他为军中最高统帅,得需以大局考虑。

    蓖芷在那日午后便败兴郁郁地策马自军营启程回建邺。苏之自是有些担忧,扶瑄来信曾言及谢安身子近来不大好,蓖芷又是那般喜形于色藏不住心机之人,唯恐他哭丧着脸回去又徒惹谢安担忧,他千叮万嘱蓖芷此事暂且只可与扶瑄一人说,蓖芷心不在焉地应下了,可望着他滚滚沙尘而去的背影,苏之心中仍挥之不去那惴惴之感。

    回了建邺,蓖芷强颜欢笑接受了王谢世家洗尘接风。扶瑄到底灵敏,见他待龙葵姑娘的态度竟有些淡淡然,便猜着他心中有事。待那接风洗尘的宴席结束后便将他拉至一处询问,蓖芷更早已按耐不住,早欲与扶瑄倾诉,二人一说,扶瑄这才知竟当中还有如此曲折,他本是性情中人,心下亦是无法平静,二人一夜对坐商议此事,直至天明,方才觉着有了些许眉目,可又无可奈何。

    “我与司马锡斗?是太嫩了么?”那天蒙蒙亮时,扶瑄冷不丁说了这一句。

    “每每遭逢些事儿,你总自责,又不自信!”蓖芷只觉着那八月清晨不似前时闷热,那风送入屋内竟有了丝丝凉意,“孙利此笔帐,纵然全天下人忘却了,而我蓖芷仍记得!记得牢牢的,如烙铁烫在心上似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去北境那些时日,我常反思,事情究竟为何变作如今这地步,究竟是我未把我得当,亦或是自一开始,我的计谋便是错的?”

    “扶瑄,用早膳了。”

    那话正说得,初梦适时端了一木案的早膳来,雕花梨花木上头装得满满当当,初梦不当,端着有些颤颤巍巍。扶瑄见了忙是去接过,也便打断了原先沉寂与苦闷。

    蓖芷一来二去,这回倒瞧出了门道,朝她意味深长地挤眉弄眼,其意便是他知道她心思了。初梦余光瞥见了,却并不理会,蓖芷那神态如此浮夸,反倒惹得她那暗中的一片苦心摆到明处来了。初梦本是极低调之人,又她关怀扶瑄与府中旁的那些别有心思的婢女不同,她不为名分更不为利益,这才总是润物无声般的照料着扶瑄。

    扶瑄虽当下心思烦乱,可到底是聪慧之人。初梦一端着木案现身时他便心知肚明了,初梦此是来,开解他了,心下一软,忽觉昨夜一夜未现身,只将自己关在厅中,应是将她担忧坏了,忙过去拉过她的手道:“你过来坐。”又只觉着她手心异常冰凉,清容憔悴,心疼不已,道:“用过膳我们一道在去补些睡眠。”

    蓖芷对此卿卿我我早已见怪不怪,接过扶瑄手中木案便将上头一盏盏玲珑翠玉碟摆在案上,虽他一夜未睡,此刻胃口有些不佳,可初梦亲自端来的,便是那清清白白的小葱拌豆腐也似翡翠虾仁般有滋有味。

    “你莫担心我。”初梦缓缓踞坐下来,“这几日天气转凉了些,我有些不适应罢了。方才手触过了冰镇的食物,才如此凉,你送我的那些花息丸我一直按时吃着,气血早已调理顺畅了。”

    “应是我来哄着你的,却总叫你来哄我了。”

    蓖芷本是埋头用起小米粥来,听着听着却有些听不下去了,只道:“方才我以为我只见怪不怪了,看你二人腻歪着惯了,未曾想你二人真是变本加厉地酸朽,全然当我是空气啊!”

    扶瑄瞥了一眼他,道:“你也知你是空气么?”

    蓖芷这才听出扶瑄言下之意,说是叫他应作空气,不得阻碍着他二人天地呢,正撇撇嘴说着不甘埋怨的话,迈步便要往外头走,初梦忙笑着去拉住他道:“扶瑄与你玩笑呢,要去别处也应用完膳再去呀。”

    蓖芷道:“是呢,还是初梦姑娘疼惜我!这扶瑄,忘恩负义惯了,我为他每每卖命,他却从来不记得我的好,如今还要将我赶出去,真是气煞人了!”

    “我是催你快些用膳,食完了你不还需进宫复命么?”

    “自然忘不了,还有一个时辰呢。”蓖芷用蕊珠小银勺挖了一口琼脂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品啧,品完才道,“此事我竟还算沾了那王放勋的光了,他是已赏赐过了,而如今我替他去监斩,又换了一人,此事大功告成,陛下照例又会赏赐些,我算是白捡了便宜。”

    “我瞧来倒未必。”扶瑄坐下为初梦轻手调着羹,“此事并非寻常办事,斩的是司马锡那派颇是核心之人。陛下本着王谢颜面才力抗司马锡那派施压,如今事情成了,他若为他朝局势力平衡所考虑,当下重心应是安抚司马锡及孙渊,定不会赏你。”

    蓖芷听着那话,一不当心便将软嫩细滑的豆腐咳进了气管里,连连抚胸平喘,道:“原是他王放勋打着这般主意!我以为他当真有如此好心,将这平白领工受赏的机会让给我,原是叫我去做恶人呢!”

    “这善人轮不着你做,这恶人倒也轮不着,放勋已然得罪了司马锡,以司马锡的性子,来日必定会报,他既想借此事从中获利,必定也需背负那些损失。”

    “这话我倒听得明白了,五铢钱还有双面呢。”

    扶瑄笑笑:“你倒是不蠢笨嘛!”

    蓖芷听来,顿了顿问:“初梦,他此是夸赞我呢还是损亏我呢?”

    “夸你呢。”初梦笑着道。

    “好,初梦我信你!”

    蓖芷又用了一阵子膳便回屋舍换了正服进宫面圣了。果然如前时扶瑄所料,皇帝并未嘉奖他,甚至连听他汇报监斩此行时亦有些兴趣索然。于皇帝司马熠而言,他是疲惫了,好歹孙利死了,此事终于有了个了结,且不论这结果是否合情合理,他只求王谢派与王侯派相安无事,他才算安枕无忧,如今这目的达到了,他便有了闲暇去想旁的玩乐之事。

    “孤听闻谢扶瑄的生辰快是到了,是吧?

    蓖芷本是躬身禀报的,听这莫名一句,一时不知如何说,好在脑筋飞转,忙回:“是。八月十六,正是中秋佳节后一日。”

    “他这生辰颇是好记!眼下这日子也快近了,今年乌衣巷内有何打算,会不会弄些书法大赛等等的活动来庆贺?今年帖子发出去了未,若还未发便也发给孤一份,孤带着尔妃一道去瞧瞧。”

    蓖芷忙跪身回道:“还未还未,陛下赏面,是待乌衣巷中志高荣耀。蓖芷替扶瑄谢过陛下!”

    “孤此番是以朋友身份去,全无什么君君臣臣的规矩,孤亦会穿着便服来,叫那尤是谢安与王导心中无需有压力。”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失子之痛() 
虽司马熠知本着自己贪玩而去赴扶瑄的生辰宴席,他极力低调,乃至穿了便服去,可这消息不胫而走,在司马锡那派人听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那消息传至正丧了白缎子的孙府中,更如刀锋在耳畔凌迟似的疼。孙利死了,若是死在疆场上倒可名正言顺地操办丧事,那便又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如今他却是因罪问斩,孙渊虽为他父亲,但不得不顶着罪臣之父的名号夹起尾巴做人,连悼念也不敢大张旗鼓,一切从简,更不必说孙渊今后在朝中为官怕是再难起风水。

    孙渊这头的事还未处理妥当,那头孙府里又传来消息,孙利之妻听闻悲讯自缢而亡了。古来丈夫落难,妻子殉情之事倒并不少见,可孙渊听闻此消息时仍是双腿软了一软,眼见着身旁膝下幼辈,那活生生的人一个个故去,他再作恶,他仍是他的儿子,孙渊已是风霜染鬓的年纪,家国天下又如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于他而言比失了天边那一座城更痛。

    而叫他更为痛恨的,是司马锡对此事的不闻不问。

    遥想当年他为司马锡尽忠卖命,朝堂之上与王谢论辩时,哪次不是竭尽所能为司马锡那派谋求利益的?

    孙利想来便觉着十分不值,当中偏差已不是些许利益如此简单,而是关联着子嗣人命。昔日我助你威惩四方,今日我落难,你却连句安慰之语也无,急急撇清关系以求明哲保身,孙渊想及心中忽如遭逢冰雪,彻寒透骨,官场之中人们竭尽所能求名求利,可若哪位臣子心凉了,再多的利益也无法挽回了。

    孙渊恍恍惚惚后,当他回过神来时,他的马车已然长驱直至南岭王府门口。斯人已逝,可怨恨长存,他要司马锡一个说法。

    “孙大人。”成济似知晓孙渊要来似的,那平日笑容可掬皮囊如今露出适时惨淡愁色,叫人无从琢磨,“孙大人请这边来,王爷在书房。”

    “成管事亲自来迎,可叫孙某受宠若惊啊!”孙渊哼笑两声,“是担忧我在此南岭王府门口闹事叫他面上无彩,才急急叫了成管事来将我召进去的吧?”

    “孙大人这是说哪里的话,当真是折煞老仆了。孙大人的失子之痛王爷可是感同身受,惋惜不已,特命老仆在此恭候孙大人去书房一叙以作开解。孙大人这边请。”

    孙渊对此官场中的客套话自然再熟稔不过,不愿与这仆从身份之人多做赘述便去了司马锡书房。成济紧跟在后头,一路无话,他知此刻任何言语皆是多余,他只需传达应传达的话,其余旁的,若说了,便有了人情之舆,他最是明白自己的身份,身在司马锡身旁做事犹如与虎狮相伴,尤在此纠葛的节骨眼上,他更需秉持中立。

    少时,二人便行至那富丽堂皇的书房大殿外头。成济道:“孙大人,老仆就在外头候着,若有何吩咐在屋内唤我便是。”

    “我哪里敢使唤成管事呢,眼下我这罪臣之父在王爷眼中唯恐连成管事的地位都不如呢。”

    成济听了那话,却态度极好,连连躬身道:“罪臣是罪臣,大人是大人,不相干的,想必王爷如此明智之人心中更如明镜一般。孙大人的丧子之痛老仆十分体谅,但老仆一向本分做事,请孙大人莫再说这些叫老仆折煞的话。”

    孙渊哼了一声便推门入了书房。那朱漆铮亮的大门前些日子才翻新过,孙渊前时看惯的那些微微剥落的斑驳漆迹竟无处可寻。王爷府邸翻新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偏偏是当下这风口浪尖时,孙渊难免心中不多加联想,他那头白绸高悬,这头粉饰朱彩,心里恨不打一处来,眼中怒火直比书房里头通明的灯火更灼热。

    “司马王爷,今日我来要一个说法!”孙渊高声道,那声音铿锵有力,在大殿内久久回荡。

    司马锡只坐在上位那扇改头换面的金雕屏风下,目光凌厉而唇角略含笑意:“怎么,如今见了本王,连问安也不说便大呼小叫的了么?”

    “可当真是过河拆桥啊。”孙渊道,“前时叫我在陛下面前极力为小儿孙利谋求去北境征战的机会,不曾想,这一去竟再也回不来了,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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