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淡黄色的粉末。
恰巧一阵细风拂来,微微溢散了纸包上的气息,刺鼻气息直钻周围众人的鼻。
“初梦前时似乎说,那毒茶气味刺鼻难闻?”赵氏掩息问。
回答已是昭然若揭,无需赘述了。
“不——不是我——不是桃枝啊——桃枝不知这药粉来历!姨娘明鉴啊——”
“带下去关押。”赵氏稍显嫌恶道。
放勋道:“姨娘,这药粉暂且由勋儿保管了,稍后禀告老爷们,请姨娘宽心,勋儿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乌衣巷内众人一个交代。”
“云澄到底是你通州王家带来的婢女,此事由你统领去查,最是恰切了。只是需劳你费心了。”赵氏叹道,“难得今日好景,瑄儿与勋儿这两个大忙人一道陪同着,本可尽享天伦之乐,不料竟如此收场。”她又凝了一眼那血迹斑斑的石块藜草,心中浮起一丝凄凉,凝淡道:“维桢,命人去将莲心自湖心亭那处叫回来罢,我也回去歇下了。哎,苦集灭道,因果不虚。”
因说放勋是比之旁人更明晰初梦此次计谋的一个,而他心中此刻仍是难平心绪,千百万种集感竞相在他心海内翻涌,有太多的始料未及在这看似清淡温婉的女子身上发生,他自认已是机关算尽之人,却每每仍有大呼意外的情况发生,犹如眼前石墩上的一大滩血,他才是明白他从前是如何低估了她的狠辣,她对他人温柔,对自己却是不留余地的狠辣。
他同时还明白了,为何她前时寻他时特来问那盏毒茶的门道。
她问:“此时茶里落得是何种毒?我竟见所未见。”她的形容极是认真。
他回:“是柔然一种秘制毒粉,数种毒虫提炼而成,故而刺鼻难闻。”说这话时,他也心黯了桃枝背后指示之人是谁,柔然此种毒粉并无确定流传的提炼方子,全凭炼制之人心中规划来掌控各虫各草各花的配比用量,看似相似,实大不同,大同小异便是如此,故而天下间绝无两包完全一致的柔然秘毒粉,即便是炼制之人,也做不到。他前时在初梦病榻前端起观凝的那盏毒茶,所落毒粉正是与他年少交好的柔然王子赠与他的谢礼,他后又转赠了维桢用来防身。
但照这剂量来看,应是整包粉悉数落在那盏茶中了,为何桃枝身上又会搜到毒粉呢?
假使是初梦前时与桃枝打斗时偷塞进去的,可这毒粉又是何处制来的呢,她明明称作“见所未见”。
放勋心中陡然泛起一阵凛冽寒意,一旁侍卫将放勋面色不大好,满以为他是痛惜云澄之事,只战战兢兢问:“放勋公子看来,桃枝姑娘关押在哪处合适?”
“她自己所住的那间柴房罢,多派几名侍卫日夜严加看守。”放勋道,“你们带他先下去罢,留几人在此处再寻寻有无其他证据,再派另几人去云澄出事之地附近查探,倘若真是桃枝毒害的云澄,那许仍有杯盏毒物的踪迹,再请令史大人派遣隶臣过来再验云澄,务必将她真正死因检验清楚!”
维桢搀着赵氏朝她那屋苑缓缓走了,眼面前发生了如此触目惊心之事,二人皆有些哑然失语,一路无话,维桢心中更是惶恐万分,直至身旁跑过一队侍卫至花园中废井那处奔去,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入花丛中去。
赵氏与莺浪一道扶起了她,道:“吓坏了吧?我瞧你一路走着这手总是颤抖着的,我又何尝不震惊,不痛心呢。《地藏经》中言,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累年以来,我也多多少少听过些婢女们争宠构陷之事,并未去理,如今竟出了人命案子,我这做谢家姨娘的,实在罪孽深重……”
“姨娘,人心本是难测的,怨不得姨娘。”维桢勉强道。
“可我仍疑惑着,倘若初梦说得是真的,为何却是云澄殒命了呢?”
“依维桢看,初梦说得话未必是真的,许是因她与桃枝二人素来有过节,相互攀咬,府里恰巧意外故了一名婢女,初梦心肠狠辣,便想借此将桃枝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维桢觉着,此二人皆不是可信之人,初梦素来以狐媚手段迷惑扶瑄兄长,而桃枝两次举证构陷初梦,已是劣迹斑斑。当下这要紧时刻,姨娘更需是秉持严明,切莫被这片面之词搪塞视听。对了,姨娘难道不疑,初梦姑娘前时不是患了哑症痴症了么,怎到事关性命的危机关头,那哑症痴症全然好了呢?此不是有些太蹊跷了么?”
“罢了,此事究竟如何,便交由府中男儿家们去料理罢,我等女子只需尽女子应尽之事,端厚持家,贤良淑德便好了。”
“姨娘教诲地极是!”维桢心中却早已心不在焉了。
第二百一十章 转澈晴天()
钟太医缓缓将他三根遒劲如松的手指至初梦纤细皓腕上移开,一旁婢女递上熏了香的湿帕供他擦手。
扶瑄忙问:“她如何了?”
钟太医面上微微显露笑颜:“恭喜扶瑄公子,初梦姑娘颅脑内的淤血虽未消散殆尽,但大抵是经前时惊吓,受了刺激,却因祸得福叫她气血流动顺行,驱动了哑症治愈,但惊惧伤肾,且后我开几方定惊悸,镇冲逆的药与初梦姑娘服用,假以时日,定能安然。”
“多谢钟太医了!”扶瑄欢喜非常,连连招呼一旁婢女厚赏钟太医。
锦庭也来关切查探,望着她清白的面容半晌,不见姣润,便问道:“烦问钟太医,初梦姑娘何时可醒?”
“她此刻昏着是因一时间失血过多,但无大碍,两副药下去气血调和补足了,便会醒了,锦庭公子无需担心。”
锦庭“哦”了一声,心觉稍稍轻松了些,毕竟他受谢安之命来询问冰室凶徒一事,如此见着水落石出的曙光,也算有了交代了。他毕恭毕敬地连连道谢钟太医,回身见初梦姑娘离醒还有些时辰,便亲领着钟太医前去饮茶领赏。
太医的方子很快便开下去抓来药了,如今乌衣巷中竟变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扶瑄谁也信不过,便要来了药,便打发走卧房内本留守着的其他婢女,在屋苑里支小炉子来煎,虽他知他此刻如此做,更会引得疼爱他的赵氏反感,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起着火,却见屋苑门口那处鬼鬼祟祟蹿来了一名身着制衫婢女,正到处借着树丛来掩身,可又行迹拙劣,摩地那树丛沙沙乱响。
扶瑄当即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那婢女身子猛然一惊,一下便与一簇树丛撞作一团,忙出来跪在扶瑄身前,待她一抬头,扶瑄惊觉,竟是旧时灶房中与初梦一道供事的婢女。
扶瑄记得她名唤翘思,诨名瘦瘦,还未等扶瑄开口,翘思已是泪流满面,道:“扶瑄公子,初梦姑娘之事我听说了,我身在后勤那处消息闭塞,才是知道初梦姑娘出了这般大事,我也不知能帮上什么忙,但心想着总想来帮些什么忙……瘦瘦说得不好,大抵是这个意思……初梦姑娘从前待我们极好,扶瑄公子也心善,灶房婢女们心焦万分,但手上又有事脱不开身,今日我得闲,便偷跑过来了,但请扶瑄公子吩咐!”
扶瑄心中为之一动,缓缓道:“你起来罢,我这处暂且也尚好,不劳烦你,你先回去罢,倘若叫张炳管事知道你偷跑来此处,便是不好了。”
“扶瑄公子,瘦瘦既然敢来,便不怕责罚!我宁可初梦那遭罪事儿是我替她受着!”那瘦瘦是穷苦出身的老实人,说着说着那泪一下便如雨下,忙道:“初梦从前真真对我们可好,还救过瘦瘦的命,瘦瘦这份恩情还欠着未还呢,她可不能出事啊!”
“未出事,回还过来了。”扶瑄道。
正说着,瘦瘦余光一瞥,初梦不知何时竟自己起身扶着门框伫在檐廊下,她正立在风口,夏风徐徐掀动着她披散的青丝,扬起她素纱轻盈的袍摆。
她正微笑着望着瘦瘦,她的笑淡若粉芍,婉清纯净。
瘦瘦极是大喜,抹了把泪便迎了上前忙去扶她。
“瘦瘦,难为你来看我了。”
“哪里的话!我天天拜菩萨,祈求你平安无事!真灵验了!”
扶瑄亦放下生火的炉引子赶过去,语调轻柔:“你怎自己起了,怎不唤我呢?”
“我见能起,便起了。”初梦道,那声仍有些虚弱,“我哪是那般娇弱造作的女子呢。”
“翘思,快去请太医来看看,再告知锦庭公子初梦醒了。”
瘦瘦重重应了一声便跑去了,初梦倚在门上,叹息一声,道:“我倒是有些怕了,有人加害我,却误伤了我身边亲近之人,如今她还敢过来,说是傻好还是痴好?”
“我倒是怕了。”扶瑄抬手,帮她理着鬓角一梢乱发,他的眼神如水的温柔,“如今来了一人,我便心疑着她是否会加害于你,乃至草木皆兵,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又不是那皇亲国戚,即便是陛下也未如此呢,你倒是抬举我了。”
扶瑄倾低身子,在她耳畔低吟道:“你在我心中,重过一切。”
“你们男儿家,总那那些甜言蜜语哄女子。”初梦稍稍有些面红,双颊上晕上了淡淡的笑,恍若淡粉芍药催露。
“哦?又有哪些男儿与你哄过甜言蜜语?”
初梦一时回不上话,只将面庞娇羞别过去,扶瑄惯常便是倾身去戏她那绽红淡粉的面颊,初梦却俏皮地撤身一步,笑着瞧他扑了个空,他佯装败兴而愠闹,变本加厉去揽她的削肩细腰,她一身轻盈转身,便望屋里逃,他不敢太过用力,怕又弄疼了她,毕竟那白惨惨的纱布仍缠在她额上,可她便是吃准了他不敢用力,盈盈轻笑着叫嚣起来,她这番醒来,似精神与心情皆是颇好,她的笑渲染了整个卧房,她笑了,他的那天空才是晴了。
待太医与锦庭一道来时,他二人早已恢复了淡然恭肃的神色,扶瑄给初梦躬亲喂着药,每喂一口便是需吹上良久,又将勺边凑近唇边,以唇亲试温热,才给她饮。
初梦见锦庭来了,便稍稍正身欲行礼,锦庭见他兄长如此躬亲悉心照料,自然眼见灵活,道:“姑娘不必多礼,待姑娘饮毕了药,再回锦庭问题不迟。”
“不碍的,锦庭公子有何疑问只管问好了,初梦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稍稍侧颜与扶瑄示意,扶瑄竟如公主身旁的贴身面首似的心领神会,当下便将药碗放下静候着。
钟太医近身上前,取出脉枕,将初梦细腕扶过,一番望闻问切后只将那三指仍搭在肌肤上凝神静思。
锦庭望了一眼扶瑄神色,便道:“不急不急,待钟太医诊治完毕再说亦可。钟太医,初梦姑娘如何了?”
钟太医触了触下颚,道:“与前时所断相同,初梦姑娘大抵无碍了,只这脑内淤血仍是未除,虽暂无危机,但往后不可再负伤,尤是这颅脑,更需谨慎保护好,我再与公子开些方子慢慢调理,希望可药到病除,将姑娘颅脑内的淤血慢慢疏通。”
“多谢钟太医了!”扶瑄款款道,锦庭亦是随着一旁躬身致谢。
锦庭期盼而略微兴奋的神色,初梦是洞悉地一清二楚的,他的目光中直泛着光亮,他急欲开头问她的问题,她心中亦一清二楚。
可她前时已与放勋有约在先了。
况且,她此次复仇的目标并非她,而只她罢了。
“初梦,你前时,可于冰室中看到了凶徒的样貌?”锦庭待钟太医下去领赏饮茶,便迫不及待问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本非君子()
“不记得了。”初梦淡淡道。
扶瑄不动声色地听着,面上凝淡而沉静,一言不发,锦庭倒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回答,满面莫名,直呼:“依钟太医诊治来看,你的痴症哑症不是已然痊愈了么?为何……”
“可……可我当真什么也忆不起来了……”初梦托起一只细弱的臂,支起额头,黛眉紧锁深深似无比痛楚。
扶瑄见状赶紧轻搂住她的身子抚慰,锦庭见扶瑄护她心切,不敢多言,便缓和道:“初梦姑娘,当真什么也记不得了么?这……此事事关王谢世家恩仇要害,当日是何人将初梦姑娘及维桢小姐囚禁在了冰室之内?是男是女?是哪府之人?请初梦姑娘务必再竭力想想!”
那囚禁之人,即便是化作了灰烬初梦亦是认得。莫说她未罹患痴症,即便是患了,亦不敢忘,可她与放勋已有了协定。
那日初梦去寻放勋助力她复仇,放勋别无他说,唯有一点,他要保住他妹妹。
彼时初梦正迫切非常,听闻这话,心中陡然袭来一股凉意,冷淡道:“王公子原是心中早有计谋了,桃枝做了替罪羔羊,连初梦亦是成了王公子心下算计的一枚棋子。”
那声“王公子”叫得放勋心中一凉,他涩涩道:“身在其位,便有诸多的不得已,放勋有些事可迁就,可事关通州王家声誉门楣之事不可迁就。你唯有应承了我,此事需至桃枝处戛然而止,余下之事,我自会应承帮你,你此行来是为云澄讨公道,而非寻仇维桢的吧?”
“不曾想,玩世不恭的王公子面上不与家族牵绊,实则竟如此为家族营生拼命。”初梦冷淡道。
“你戏谑我?”初梦那话只将放勋激得稍稍有些恼怒,放勋一挑眉,一股魅惑之气逼仄袭人,他说着身子向她逼近,勾玉般的双眸似要将她打量个通透。他面庞精致,天生透着女相,却又给人一股镇魂摄魄的威严服从之感,只叫初梦常常亦无从招架。
初梦见情势不对,忙避过身不理,肃然道:“好,我应承你。”
可放勋那唇又是低低的压过来,伴着他溢散的欲色气息,初梦直觉着透不过来气,慌忙要挣脱,可他那对燃着火的眸子怎会轻易放过她,他无酒自醉,沉沉地望着初梦,一步一步靠过身子,初梦随之节节败退,眼见着他的面孔愈来愈近,近的初梦见他眼睫绽与眼眶上下根根分明,她退得已无处可退,一个踉跄跌在了身后的床榻上。
他顺势俯身下去,压在她身上,双手牢牢制住她叫她不可动弹。
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无限醉意与调情戏弄:“我忽然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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