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双手的手背红了一片,又硬又痒的,我就知道完蛋了。
自从五岁以后就再也不曾发生在我身上的冻疮,又卷土重来了。
我把手藏在袖子里,被窝里,不让那四人发现,不然又要无宁日了。
张上冻疮后夜里就不容易睡着了,晚上窗外北风呼呼的吹,恨不得把屋顶掀翻。
没有手表不知道具体时间,哪怕已经烧着炭火,被子依旧是冷冷的,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黑暗中好像隔壁传来低低的压抑的咳嗽声,还不止一个人,男女都有,心下好奇,我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夜应该很深了,今晚没有月光,只有满地银白反射着微弱的烛火,被风吹的摇曳,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天空还在飘雪,冷风直往脖子里钻,我缩缩脖子,往声源地走去。
我停在离我寝室最近的一扇门前,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小泉和小桌的房间,为了方便半夜侯在我门外,因为我本不需要人伺候,而且天也冷了,我就没让他们在室外。
推门而入,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这房间比我的房间冷十倍都不止,风吹落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杯落地碎了,露出里面结成冰块的茶水。
这岂止是心惊那么简单,如果我还在抱怨我住的地方冷,那么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他们根本就没有烧炭火!
关了门,没有烛火,我摸黑前进着,房间很小,不久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见床上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个人,小泉捂着嘴巴可得近乎窒息。
他们本没有睡着,很快发现了我,吃了一惊,就翻身下来请安,被我制止了。
如果他们这里是这样,那另外一边的两个女孩子也是这样的吧。想到这样一个疑问句我都直接用了陈述的语气,我都不禁苦笑。
看看,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要他们跟着我在这里吃这样的苦!
三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昏昏沉沉的小泉和连碧搬到我的房间里,强制性的盖在被子里。
一进房间那四人就开始打冷噤,咯咯的牙齿直打架,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连碧说着胡话:“这里,好暖和啊……”
我别过脸,擦去眼睛不争气跑出来的眼泪。
第7章 不合格
我其实是做好了准备的,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知道了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谁以后,我就做好了准备。
准备吃苦,准备等待那个命定的结局,不作任何事情,不去参与任何事情,只做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
可是,我看了一眼被我强行塞进被窝的几个人,心下没有半分把握。
连碧和小泉面色潮红发着高烧,这里没有太医,我只能用在宫里找到的几壶酒给他们擦了额头、腋下、脚心这几个散热快的地方,房间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这是个土方法,小时候我奶奶常做,不知道会不会有效,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热能赶快退下,在古代不知道烧成了肺炎还有没有救。
只是感冒但神志还清醒的小桌和连青帮我弄好那两个人之后,也被我赶到把小桌子搬走的榻上将就着对付一晚上,那冰冷的房间是不能让他们再回去住的了。
窗外北风呼啸而过,在深夜无人的宫殿里回荡嘶吼,我坐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听着那四人沉重的呼吸声。
我真的可以不管不顾吗,我自己无所谓,可是我可以看着这几个在我身边的人,因为跟了静妃这个倒霉蛋,就这么愿望的死在这个鬼地方!?
妈的!这坑爹的死皇宫,这不是存了心的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就那么坐了一夜,早早的做了早饭,清淡的粥,还有一点我自己早些时候自制的泡菜。
谁是很冷的,都冻结成冰了,米也不多,做完这顿饭,才知道生活的维艰。
等到连青醒来,挣扎着下床要做早膳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饭,摆好了饭桌。
“娘娘!”连青惊慌起来:“您千金贵体怎么能做这些活!?娘娘!”
我自嘲一笑,什么千金贵体啊,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还装什么精贵。
“你们俩都坐吧。”我招呼连青和小桌坐下:“让他们多睡会儿,一会再叫醒他们。你们吃吃看,我很久不做了,粥熬得有点糊,不过不太明显。”
他们吃得很慢,想来是病着没什么胃口,等他们小半碗粥都下了肚,我才又开口说话。
“你们在宫里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连青最先放下碗筷,不解的看着我我看不出她脸色的深意:“娘娘您何出此言?”
“不是吗,被派到一个被废的前皇后身前伺候,这不是在宫里得罪了人是什么?”
小桌此时也放下碗筷,神色郑重:“娘娘您多虑了,我们在宫里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只是很正常的调度而已。”
“是吗。”得到这样的答案,我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那你们在宫里有没有朋友什么的,可以拉你们一把的?”
此话一出,那两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我只当他们是不理解我的话,所以又解释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如果别宫有人可以拉你们一把,请他们帮忙,离开这里吧。”
“娘娘!”“娘娘!”那两人惊慌的跪下。
“娘娘,您是嫌奴婢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奴婢可以改的,求娘娘千万不要赶奴婢走!”
我苦笑,怎么会有人这么想:“我不是要赶你们走,我这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也看到锦绣宫如今的状况了,连这个冬天熬不熬得过都是未知数,你们何必在这里受苦呢?离开吧,寻个好去处,只是别在这里。”
“娘娘心善,只是,我们几个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娘娘了,从来没有人待奴才们这么好过,只有娘娘您把我们当人看,求娘娘,让我们留在这里吧,求娘娘!”小桌竟然磕起头来。
我以前看电视怎么不理解那些人的死心塌地从何而来,现在我也不明白他们的死心塌地从何而来,我什么也没做过,却赢得他们的真心,何德何能。
不过,这似乎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有点开心,又有点担心,真是让人矛盾。
我腾地站起来,差点撞翻凳子,惹得他们惊呼:“娘娘!?”
“既然你们不肯走,我也不能在这么坐以待毙,我要去找太后,让她指派太医来,我不能看着你们这么病下去!”
“娘娘,您现在身份尴尬,还是不要去找太后娘娘了,免得惹人非议啊。”
“什么惹人非议!?你们就快病死了,没有太医连碧和小泉真的可能会死的。我就不信了,她还真的能不顾这一宫人的死活!要是这样,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撕破脸皮,反正我是债多了不愁,以前闹也闹了那么多次了,我不在乎再多这一次!”
“娘娘,”连青过来拉住我的手:“您现在十分激动,这样贸然去慈宁宫找太后很可能会无功而返,更落人话柄,还会连累娘娘,不如娘娘您让我去想想办法。”
“你?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娘娘就不用担心了,总之奴婢一定会请来太医的,娘娘您尽管放心。”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虽然看了那么多宫斗剧,不过我始终不懂皇宫的门道,若是连青真有办法,那是最好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连青,一切就拜托你了。”
连青平时就很稳重,我就觉得她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果然我没有信错人,那天中午就有两个太医尾随着连青而来。
把脉,开药,比之前那个庸医专业了不知道多少倍,按照他们嘱咐的熬了药,药也很有效,下午一些连碧和小泉就退了高热,醒了过来。
另外,两个太医还给我们这剩下的三个感冒了但问题还不是很大的人,也开了药。
可是药真的太苦了,我还几次都想偷偷的把药倒了,但一想到现在的处境,有顿时觉得手里的这碗药非常的珍贵,不忍辜负连青的好心,捏着鼻子一口气倒进嘴里。
我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两张床,这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情势所迫之下,连青他们才答应的过来跟我一起住。
虽然一开始他们叫嚣着没有奴才能和主子一起住,大不敬之类的话,我好笑的打断他们,让他们自己好好想想像锦绣宫如今的状况,谈什么礼制规矩现实吗?
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谁会来管我们,说那么多没用的屁话,礼制规矩多少钱一斤,能当饭吃吗?而且锦绣宫根本有没有更多的炭火,难道要大家绑着一起,就在这个冬天一起完蛋!?
我急得吼出来,那两人明显被我吼得一愣的,这才没有反驳。看着他们动摇的表情,我的心才隐隐的放下了一些。
我知道,这一个难关可以算是堪堪的熬过去了,至少这些人不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时间冻得生病,病的死掉,我才不会告诉谁我怕这种事怕的要死掉。
我承认我胆小,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生离死别这么残酷的事情,我曾以为死亡离我很遥远,现在,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因为我开始不确定了。
作为旁观者,我想我已经不合格了。
第8章 好心人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把锦绣宫的日常工作都揽过来目的就是让他们好好休息。
虽说我平时在家也是个懒坯子,几乎天天都要被老妈念叨,但本人好歹也是新世纪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高分高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人才。
尤其是咱这双手就是艺术,不是我王婆,我可是画的一手好画,做的了一手好菜。
想我家那群好吃鬼那是眼巴巴吧的等着逢年过节,连清明节都不放过,真是缺乏人性。
为什么呢,开头我已经说到了我是一名高中生嘛,平时学业是很紧的,只有逢年过节学校才会放假,我才有时间下厨,他们才能解解馋。
但是,我很怀疑我做菜的功力是否因为几百年的时差关系而退步,退步的很厉害呀!
你看看他们一个个拿着筷子不敢动手的样子,还有那如丧考妣的脸色,对我真是莫大的打击。
最后刚好一点的小桌踉跄着从桌子上下来,抱住脸色也同样凝重的我的腿,嚎啕大哭起来:“娘娘呀,娘娘喂,您可是我的亲娘娘啊!(我整个黑线地立在那里,还好是亲娘娘,不是亲娘。不然,要有你那么大的儿子,我大概只能找个角落把自己哭死。)”
“娘娘,您对奴才们真是没话说了,这是奴才长这么大吃到的最好吃的食儿了,娘娘您千金贵体竟然为我们几个奴才做饭,这样的大恩大德,奴才,奴才无以为报,唯有……”
“好了好了。”我赶紧打断这人的话,越说越离谱,而且我也确实受不了一个大男人(?)抱着我的腿痛苦这种诡异的场面:“不就是一顿饭嘛,干嘛说得那么离谱。再说,你们生病期间吃的用的可全是我做的,感谢也来的太迟了。”
“真要谢我的话,让我想想,没事的时候没人的时候就把这些规矩都给我省了,我受不了你们没事就给我跪呀拜呀的。我们如今同住锦绣宫从今以后就是一家人,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我希望你们往好的地方去,可既然你们不肯走,那么,我们就在一起,好也好,歹也好,好好过。”
“嗯!”那四人眼泪汪汪的点头很是坚定的样子,也让我有了勇气。
其实,刚才我自己也被感动了,想来我不愧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一代,演讲和煽动的功夫可谓一流也。
经此一事,锦绣宫凝聚力更强了,这样我很是高兴。
但也有不那么尽如人意的事情,就是我又开始当米虫了,因为这专制的锦绣宫四人组完全的不准我再做任何事情,下厨房的乐趣也被剥夺,只能在旁边给连碧指点指点。
更让人讨厌的事连碧真的是一个好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很快我就连厨房也不能进了,他们完全是嫌弃我没有用武之地,站在那里占了他们的地方。
于是,我又很闲了,我只能坐在锦绣宫的台阶上,无聊的叹息。
其实我很想画画的,像这种东西本来就要天天地练,一天不练就手生,三天不练,你就连笔都提不起来。
这是以前教我的师傅常常训诫我们的话,以前觉得烦死了,现在才知道那都是真理呀。
但是,到这里有以后,我确实很久没有动过笔了,我看看自己在阳光下,张开五指都透不过光线来的肿的像胡萝卜一样的手,苦笑都笑不出来,整个脸都扭曲掉了。
手对我们来说简直比生命还重要,可是看我现在这样子,手因为生冻疮整个已经变形了,有的地方甚至裂开了流着血,整个一个那叫惨不忍睹,而我居然看着他们只是脸扭曲而已!?
我不得不说,我已经完蛋了,我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我应该是疯掉了。
“喂!你在干什么?”
一个清亮的有点稚嫩又十足霸道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把手放下来,一个看身形是个男孩的人挡在我前面,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喂,你不会真的傻了吧?”他见我久久皱着眉头也不说话,好看的手从毛绒绒的手套中拿出来,在我眼前晃了晃。可能是想到我刚才又哭又笑的诡异表情,又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才傻呢!”这古代的人教养也不怎么样啊,怎么会对着初次见面的人问‘你是不是傻了’?这种问题,讨打呢!
不对,看着人的穿着不是一般人,几乎是第一次见到外人,我这心直口快的毛病可不能犯,谁知道我对面的人是谁啊。
“那你不是傻了,干嘛一个人在那里又哭又笑的?”
那人明显像是在逗趣,肯定是个闲得发慌的富家子,我对这种人完全没有好感,也不打算接话茬。
他见我不说话,也是自觉没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扔给仍旧坐在台阶上的我:“诺,接着。”
“这是上好的冻疮药,对你的手有好处。”
说完他就走了,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扔给我一个东西,还好我反应快伸手接住了。
接在手里叮咚咚直响,一股酒香溢出来,还挺好闻的,原来是坛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