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那滴滴答答的水滴坠落声,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皇帝睁开眼,神情恍惚了一下。
从上方垂下的床幔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他坐了起来,房间的摆设更是眼熟。
这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的寝宫。
从他这个方向朝着房间的另一侧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同样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桌案前阅览着什么。
对方似是听到了他醒来的动静,放下了手中的书,侧头向这边看过来。
“醒了?”
皇帝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哑。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没想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那压抑已久的愤怒在心间重新燃起,他跳下床,什么理智、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现在只想狠狠揍对方一拳,揪起对方的衣领,再一次地质问一句为什么。
然而他双脚落地后却差点跌倒在地,他重新坐下,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双脚之间多了一条锁链。
“好,好极了!”
乔衡没有上前扶他,他低头轻咳了几声,然后说:“皇兄可还记得我当日所言?”
皇帝狠狠闭了闭眼睛,他沉默了一会,才睁开了眼睛,说:“我记得。”
“不知兄长还相信我吗?”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不去看他。
乔衡拍了下手,换道:“王安。”
王安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乔衡说:“给他。”
王安垂首应是。
皇帝心想,终于来了。
王安一步步走过来,皇帝看不清托盘上到底放的是什么。应该不是鸩酒,也许是一把匕首。
但是王安走到近前时,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托盘上呈着的居然是一封奏疏,以及一枚钥匙。
皇帝看了一眼乔衡,然后把这封奏疏拿了起来。
在看到上书人的名字时,他皱了皱眉头,怎么是平南王府的左长史。
在皇帝拿起奏疏的时候,乔衡又转过了身,拿起了之前还未读完的书,其实这是文渊阁那边整理出来的又一册武经。他用手摸过每一行字,每一个字都不曾遗漏,每翻一页都重复着这个动作。
皇帝抬头看了乔衡一眼,留意到他这一动作,一种违和感浮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中的奏疏。
随即,他的目光凝在了这封奏折的里的一句话上,“伏剑自刎,平南王薨”。
这居然是平南王的丧报!
他猛地站了起来。
乔衡没有看向皇帝,他像是完全没感受到皇帝的震惊与不敢置信,镇定地说:“如果皇兄是在担心我走后,朝堂上仍有平南王府的势力掣肘,现在可以放心了。”
皇帝:“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王安笑着说:“这哪有假的。”
皇帝一把推开王安这老货。
“这里没你插话的份!”
他不顾脚上的铁链碍事,走到乔衡了身侧。
皇帝捏着奏疏,眼也不眨地看着乔衡,“这是你令人干的?!”
子弑父!
堂弟他到底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又惊又怒。
乔衡:“原来兄长是这样想我的,兄长也认为我会杀了平南王?”
皇帝当然有注意到他没有称呼南王为父王,而是极为生疏的直接称呼南王的封号。
“到底是不是你?”
“我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就是不知道兄长说的是哪一件事了。也罢,你我兄弟久别重逢,何必讨论这些扫兴的事情。”乔衡说,“想早先在桃花堡初见,直到今日,你我二人竟从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过。我已让王安备下了酒,你我不妨坐下小饮一杯,为弟对这一日期盼已久了。”
一旁的矮几上摆放着两枚小巧精致的胭脂红酒盏,里面盛着澄澈透明的液体。没等皇帝说什么,乔衡就已经率先走过去了。
皇帝的手指慢慢松开,奏疏从他的手中掉在地上。他说:“阿弟,你只知道吗,我突然觉得我大概从来都没弄懂过你。”
乔衡不去接话,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对着矮几上的两杯酒盏说:“兄长挑一杯吧。”
皇帝察觉出些许不对,说是饮酒,但为何矮几上只有两个盛放着酒的小酒盏,却不见酒壶的踪影呢?大费周章的在事先备好了酒,就为了这只够喝一口的酒?这“小饮一杯”竟然真的只是一杯!
“阿弟,你告诉我,这里面盛的是什么。”
乔衡神色如常地说:“一杯是酒,一杯是毒酒。都是酒,不妨碍你我二人饮酒的。”说完他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皇帝说:“我若一杯都不选呢?”
乔衡淡淡地说:“皇兄总要为你的女儿多想想。”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俯身用刚才托盘中拿出来的钥匙打开了脚上的锁链。他走过去,伸手拿起了一个酒盏。
“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乔衡说:“没什么,这都到了最后了,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你的运气差还是我的更差。”
他拿起了另外一个酒盏。
这个回答实在是太荒唐可笑了,然而皇帝笑不出来。
乔衡微微低头,那胭脂色的酒盏衬得他的双唇有一种病态的殷红。
“好,既然你要赌,为兄陪你。”
两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却是同时端着酒盏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下。
皇帝看了看已经空荡荡没有一滴酒的胭脂盏,然后把它放回了矮几上。
一片死寂中,他听见乔衡说:“皇兄我有些困了。”
“我先睡了。”
皇帝说:“阿弟”
紧接着,他又听见另外那枚酒盏从对方的手中滚落下来,在地面上打着旋微微轻颤。
他目视着前方,不敢向下看去。
他是皇帝,皇帝是不能示弱于人的,可是眼角处还是多出了一行水迹。
作者有话要说:这卷over,有没有番外暂时没想好
该换地图继续穿越了*′*
ps: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qaq说好的周六更的,结果高估自己的手速,码完一万字后就快24点了,刚刚捉虫的时候居然又直接睡过去了。呜哇,拖拖拉拉到现在才更
pps:感谢小天使们投喂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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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四条眉毛传奇番外()
四周安静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也许刚刚过去了几瞬也许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皇帝终于动了。
他如梦初醒般看向那个有着与他相同的长相,此时看上去仿佛只是在闭目小憩的年轻人。
大太监王安轻声说:“陛下,平南王世子他走了。”他本想说“薨了”的但目前皇帝对世子的态度不明便换成了一个既不带敬语又不会显得太过无礼的说法。
年轻的皇帝听到王安这句话,脸上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对他厌恶至极的王安投去一瞥。
“他走了?”
皇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解气还是如释重负。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这些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情绪,但是他没有。
他相信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不管是在花家堡与乔衡初见时还是后来自己被囚之前,又或是就是刚才。
在对方困于国法家规无法施展一身所长时那双眼里没有任何营营汲汲之色。而当对方胜券在握时眼里也没有任何得意骄狂之意,那一夜他在昏迷前看到的只有一片沉甸甸的荒芜。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所欲、无所求的年轻人,却是毫不犹豫地做下了谋逆犯上的罪过。
若说对方只是一个善于伪装的野心家又为什么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毫无留恋地将这所有的都放开了手?
年轻的皇帝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看向了南王世子,他的嫡亲堂弟。
这个哪怕被囚禁时也竭力保持优雅从容姿态的皇帝此时却像是浑身都被冻僵了一样,仅仅是看向南王世子就耗费了他的全部精力。
先前两人针锋相对的交谈时,对方一身平和沉凝的气息说话让人无隙可乘,让皇帝下意识的忽略了对方本身的情状。
而此时对方双目阖敛,周身气度回归本质,那一身宽袍大袖掩盖下的消瘦身形便显露了出来。
他被囚禁的这段时日,纵使衣食无忧,但内心焦虑苦闷之下,身形无法遏止的清减。
想不到的是,世子比他消瘦得更加厉害。
他恍惚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从南王与南王世子发生冲突的那一个风雪夜起,王安心里就觉得不妙。
他不知道两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争执,但矛盾来的真的太突然了。
不是说两人之间不该有龃龉,事实上在他看来,世子早晚要对辖制着他的平南王翻脸。然而,如今朝政刚稳,南王毕竟手握至关重要的把柄,世子怎么会不懂得暂且忍让、安抚为主的道理?这太古怪了。
他想劝一劝平南王世子,但是他不敢劝。
当他对上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双目时,大脑里只余一片空白。
皇帝发怒不可怕,可怕在面上一派冷静理智,心里却在怒火中烧。这种无法熄灭又无法爆发,然后逐渐积压的隐怒最为恐怖。
大殿里一片森寒。
那一日的一幕幕如今再回想起来依旧清晰无比,世子身前的地面上一片狼藉,脚前是一只摔碎的杯子,碎片茶水四溅。
桌面上则残留着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茶杯,看那只杯子摆放的方位,应该是世子为南王准备好的,然而里面的茶水看上去好似一口未少。南王已是全然不顾世子的面子。
“然后,南王世子就下令文渊阁那边加快修复典籍的速度。”王安跪在皇帝的面前,绞尽脑汁地回忆当时的场景并复述出来。
他表现得一如既往的那么卑微。
世子生前早就预料到了皇帝会向他问话。
他仍记得那时身着帝服的世子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说:“你若想活命就听他的话,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怕他下令将你处死。只要你想活,你就会活下来。”
那时的王安满脸惊愕,如果皇帝要把他处死了,又从何谈起自己还能活下来?
紧接着,那正在批阅奏折的年轻人抬起头来,幽静到诡异,令人莫名心慌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地看向了他。
“你不信朕?”
语气与方才没有任何不同,但王安竟兀自打了个寒颤。
他此生只体会过两次这种毛骨悚然之感,第一次时是因为他见到世子将皇帝的言笑举止模仿得完全相同,仿佛完全抹杀自我,有如镜中倒映出的人物似的,分不清谁正谁假。第二次便是皇帝质问自己是否信任他的时候了。
他跪地恳求世子给予明示,世子正要说什么,却不巧有大臣求见,此事就被岔开了。
“再之后,世子便与南王断绝了来往。”王安说。
皇帝说:“朕只想知道那一日南王与世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
王安匍匐在地:“此事罪奴着实不知,罪奴斗胆猜测,许是许是南王嫌世子不太听话。”这倒不是在胡乱猜测,他贴身服侍南王世子,早知道世子阴奉阳违的时候不在少数。
趴伏在地面上的王安听着年轻的皇帝突然说:“南王想让朕死。”这不是猜测而是笃定。
但是堂弟他不愿意。
“可是因为此事?”
“罪奴不敢妄下定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皇帝都没有再说话,他沉默着,又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放弃了。
一切事物,似乎都随着南王世子的死去恢复了原样。
上朝,听政。
下朝,批阅奏疏。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原来没什么不同。
皇帝翻看着以往乔衡批改的陈条奏疏,那上面的批红正是他自己的字迹。若不是他对这些奏疏全无印象他很确信这跟本不是自己写的,怕是连他自己都要以为这是自己写下的字了。
寝宫里的摆设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曾添加、减少任何事物。
每隔一段时日,尚衣监都会为皇帝裁制新衣。太监捧着新制的衣物,让皇帝看看是否合心意。皇帝知道这大概是乔衡还在时裁制的衣物,以尚衣监精益求精的作风,直到近日才刚刚制成。这些衣物与他以往的喜好没什么不同,就有如是他自己亲口对尚衣监诉说的种种要求一样。
这偌大的皇宫里,好似处处是堂弟的痕迹,但又好似处处都没有阿弟他的痕迹。
他的堂弟仿佛完完全全的将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疏,他的目光渐渐放空。
良久后,他说:“王安。”
在王安:“罪奴在。”
皇帝:“平南王世子已走,你何不追随而去?”
王安深呼吸,然后叩首说:“罪奴谨遵圣命。”
花满楼把刚刚写好的信轻轻地折好,然后手执毛笔,在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下“吾友乔衡亲启”六个字。
他当然知道南王世子的真名不是这个,然而不论对方究竟是何种身份、用着什么样的名字,花满楼始终记得他们刚相识时,对方介绍自己时说的那句:“在下姓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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