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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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春风-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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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青雨后牡丹纹的丝镂帐,隔不开一室华丽明辉。

    香木隔架,沉红一角桌案,精雕细琢的金器银器玉器牙器,好似多不值钱,满眼皆见,随处都是。

    屋里最贵重的,却是古画,墙上挂满,桌上铺展,地上滚落,连她的床架两边都垂了几幅。只有真品,只有名家,这里,除了她的仿作,再没有一卷师出无名。

    她看得眼累,想再赖会儿床,却见架子那头的丹鹤衔香小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助眠的半支香,怎么也烧不过整晚。

    慢慢起身,已无处心惊,床下都是画,找不到鞋,就赤足踩上青砖。

    银粉的罗裙滑落垂地,仿佛瞬间铺开一层薄薄花雪。

    襟边百花结一粒不松,双袖收窄至腕,也有长带子打了死扣,她将它们套进手指。从床脚捉来长衫,哪怕全身只露着手脸,她仍穿得十分仔细,不厌其烦,扣上几十粒玉珠子,这回连脖子都罩住了。

    所有的衣式都是高领密襟,长袖长边,无腰宽摆,故而不盼望暑天。然而,比起此时的不速之客,盛暑也清凉。

    明知那人没有多大耐心,她还是蹲下,翻过床边每一片画,找鞋。

    “找鞋的话就不必了,我瞧它们太旧,让丫头们绞碎,再给苏儿制新鞋。”一双阴鹜的眼,透过堆珍积宝的香木架,冷森森望来。

    她重新立直,裙边曳地,就不拎起,踢一脚走一步,慢吞吞的样子滑稽之极,能让寻常人瞧出一身汗。

    架子后面那双眼,不属寻常人,几乎一眼不眨,盯着她每一步。

    她只当不知,坐到桌前,将头发成一束,开始磨墨。

    “父亲这几日让你画什么?”他长相英俊,他自己也清楚,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看着他青色的衣衫滑过桌线,心中惊悸,想嘲他装模作样,狠狠咬住牙,开口乖答,“临摹李思训之作百遍。”

    他嘴角一勾,果然漠不关心,“百遍这么多,岂非不能跟我们去别庄避暑?真可惜,我本来十分热切,盼教苏儿骑马。”

    胸口泛起一股令她作呕之气,冷眼将他的惺惺作态瞧明了,“父亲说,我画完之前不能出门。”

    “是啊,苏儿最听父亲的话,其次才是兄长的话。”他在她身旁站定,食指触她颊面,指尖往下,轻浮刮过那片细腻肌肤,感觉她的畏颤,心情越好,“不像别的妹妹,懂得父亲老了,要找兄长依靠。”

    …

    第二更。。。(。)

第121片 旧景曾谙() 
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却无唤叫呻吟。

    夏苏不断告诉自己,习惯了,习惯了,只是终究敌不过这人给她的恐惧,磨墨的手一抖,墨汁溅上了袖子,宣纸,还有手背。

    他的声音近至耳畔,他的呼吸那么野,吹得她一身寒栗,他的脸贴着她的颈,她却被他大掌按住肩头,跳不走逃不开。

    “你瞧,你不依靠我,连丫头都敢欺负你。明明是主子,鞋旧成那样,也没人想到给你换一双。苏儿啊苏儿,你以为父亲还能撑住这个家多久?到时候你再来巴结我,我却是不稀罕了。”

    她圆着眼,看他捉了她的手。

    他起先用袖子擦墨,随后又自言自语道擦不干净,掏出一片铁皮砂。刘府,害人的东西应有尽有。他拿铁皮磨着她的手背,眼瞧着皮红了破了,渗出一颗颗血珠子。

    她也瞧着,眼里干爽,无泪可流。

    “苏儿皮肤真嫩,像婴孩一样,轻轻擦几下就破了皮?”他仿佛才看清自己手里拿着什么,神情淡然,“对不住妹妹,我把它当成帕子了。”

    她冷冷抽出手,用袖子盖住,一点不觉得疼。

    “父亲还在,子女自然听他的,此乃孝道。父亲若不在,长兄为父,妹妹自会尊重。稀罕不稀罕,是兄长的事。日落之前,我要交父亲四卷画,还得重新磨墨铺纸。”

    他却重新弯下身,贴着她耳语,“苏儿何不直说你可以滚了?”

    她想喊,她想叫,她想拿砚台砸烂他的头,她想不顾一切,施展还没练到最好的轻功,离开这个鬼地方!

    啪!

    她身上挨了一记,抬眼发现已不在自己的屋子。

    一位妆容精致的华丽女子拿着象牙片子,柳眉倒竖,眼角吊起,破坏了那么美丽的容颜

    “刘苏儿,你好不要脸,竟然勾引男人。”

    “大姐,我没”

    不让她辩解,象牙片又狠狠抽一记手心。

    父亲出现,将象牙片抢了过去,“莉儿,打哪儿也不能打手,我说多少回了。”

    “爹,苏儿恬不知耻,居然与男子独处屋中调笑,她的丫头都听见了,因此还被她打去半条命。”刘莉儿摇着父亲的胳膊撒娇,“我是大姐,自然要管教她。”

    “那也不能打手。”父亲对长女最宠爱,语气根本不带严厉,“今年年节前,说墨笈江南卷的八幅画都要放出,她每日都要练画三卷以上,连别庄都去不得,哪有闲工夫与人调笑。”

    刘莉儿眼中微闪,“她去不得,岂非爹爹也去不得?”

    “你们自己玩得高兴些吧。”父亲似瞧不出大女儿的心思,“对了,我看着蒹儿跟彻言过于亲密,你身为长姐,要多加管教。彻言虽与你们无血缘,既然认为养子,就是刘家人,你们与他就是姐弟兄妹,绝不可逾矩。”

    刘莉儿不管不顾大叫,“什么?蒹儿!”握紧象牙片,拎裙飞快跑了。

    “苏儿。”父亲冷唤。

    “是。”她不怕父亲。

    “连墨都磨不好,我怎能将交给你?”父亲举高了方砚,重重扔向她脚边。

    她一惊,慌不迭蹬脚——

    入眼暖光,偶有和风,从那张老草芦帘拍进,挟带着湖水的潮息,感觉身下悠闲地摇,一眨眼,两滴泪滑出眼角,夏苏抬袖遮去。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她不在江南出生,却望在江南老去,山秀,水柔,人安逸,令惊惶不定的心一点点沉淀。北方的躁土烈尘和野望无休无止的那些人,渐渐模糊,只敢在她梦里叫嚣。

    北人说,南人贪逸图稳,诗词柔怀情长,曲乐无病呻吟,英雄气短,只能守,不能拓,总伏于北人战马蹄下,就算开国皇帝,起事于南,却迁至北,正是怕丧失了雄心壮志。

    那么,对她而言,江南正好。

    她没有雄心,只图安逸,一支画笔,就想绘一生的柔暖情怀,如仇英的清明上河图,细细地描,慢慢地染,无需大起大落,无需英雄山河,但求舒畅夏日,云衣乘风。

    她侧过身,那张让她近来心跳不受控制的脸,又无预警,闯进了眼帘。心跳,果然脱缰,似野马飞鬃,可也不可思议吸引住她,不惊不退。

    赵青河,如今越看越是人如其名。他失忆之前的那段仿佛冬河解冰,刹那奔腾,无思无想,率性到令人切齿咬牙。他失忆之后,无绪的急流引入正渠,仍奔腾,却按潮汛,有缓有湍,更具张力。

    她一眼不眨瞧着他的睡相,视线描过棱廓分明的脸庞,感觉他身上热意,无声蹭得更近,眼睛直勾勾正对着他的嘴唇。

    不由得,她想起年夜船上那个亲吻,心怦怦跳跃,一仰头——

    她亲到他。

    他是个硬棱钢线的男人,俊得冷酷,不好亲近,但他的唇那么柔软温暖。

    她贴着他,不敢动,脸像火一般烧起,很快烧遍全身,烫得好像骨头都化了水,唯有唇上的触感,与心一起突突跳动,好似顺流碰到逆流。明知是幻觉,却那么真实。

    从何时起喜欢他,她不知道,只知这一刻,心意是确定的。如果今后都像现在这么太平,她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

    偷亲,浅尝辄止,她也不知怎么继续,悄然退开,却见他睁了眼。

    那双眼,没有刀般锋利,春光勾勒了她的影子,清澈隽入,仿佛两片琥珀琉璃屏,将里面的影像凝结,留住一世又一世。

    “妹妹。。。。。。”一开口,声音略嘶哑,赵青河微眯起眼,紧紧锁她,“做什么?”

    他这算不算低估了她?

    以为她严防谨守,万分小心,走一步恨不得倒退两步,必须由他来当缠郎,到死不放。

    方才,他学她打盹,正颠得一身难受,看她醒,他就装睡,结果唇上来香,蜻蜓点水,也回味无穷。

    不过,她要说是他的幻觉,他十之**得接受。

    只可叹,事情发生得太快,身与心没出息,竟给他出现刹那麻痹,再想亲近纠缠,已错过最佳时机。

    …

    第三更。么么!(。)

第122片 思我入梦() 
赵青河心里唉唉直叫唤,唯一能做的,就是事后清算。

    “。。。。。。”她蹙眉,红晕迅速褪去,眼睛转悠悠,一副事不关己,“。。。。。。你没看见么?”

    “什么?”让他领教领教。

    “猫咬你。”她一边说,一边点着头,“世上既然有熊咬嘴,猫咬嘴又有何稀奇呢?”

    “。。。。。。”他哑了。

    被她亲,他可以撒泼耍赖,要她负责。她说是猫咬嘴,他还怎么清算?

    炖猫尾巴汤来喝?

    更何况,他是最早开动物咬嘴先例的人,炖猫尾巴之前,得先炖了熊掌。

    赵青河笑起来,从呵呵到哈哈,突然在夏苏颊面亲了一记。

    夏苏这回反应提速,一掌扇来。

    赵青河却更快,翻身而起,一脚踩住车门框,弯腰撑门,显出高大伟岸,神采奕奕。

    “这是我亲你,不是熊咬,所以你千万记得,一定要这么报复回来,嗯?”

    夏苏气结,“谁报复了?”

    “谁说谁报复,谁报复。”赵青河绕完口令,又扯到别的去了,“妹妹适才睡得辛苦,可见恶梦里没有我。”

    有他,还是恶梦吗?

    闹梦吧。

    夏苏心气未消,却禁不住一笑。

    “但你这会儿笑了,却是因为有我。”赵青河说到这儿,见夏苏冷眼白他,不以为意,“妹妹可想知道不做恶梦的法子?”

    “不想。”不会听到好话。

    赵青河照说不误,“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时刻思我,我自会入你的梦,就不再是恶梦了。”

    夏苏心里别扭得啊,却只能哼笑,“你自己不妨先试试古人云,再来教我。”

    “我试过了,妹妹在我梦里美得很,又乖巧又温驯,春光里,你在我腿上。。。。。。”

    春梦?!

    夏苏握了拳,蓄力待发。

    “喵喵叫,翻着肚皮,四脚朝天,晒得好舒服。只不过,你的脸,猫的身,还有尾巴,梦醒之后再回味,有些古怪。然后,妹妹就为我开解了。”

    “赵青河!”就在车里,夏苏单手撑,身体旋出一朵复瓣重楼的大花,眨眼就踢到赵青河面前。

    赵青河人已窜出门帘,在外大笑,“妹妹醒了就好,快快整理妆容。不过,咱们可以猜猜,等会儿吴二爷瞧见你这副困倦的猫样,心喜或心厌?”

    夏苏隔帘不动,略带好奇,“他人的心思,可以猜,难说对错。”

    “这简单。”赵青河笑声大,话声低,“今日吴二爷若提亲事,就是心喜;若只字不提,就是心厌。妹妹猜哪一个?”

    车里忽然静了,赵青河也不追问。

    驾车的乔生听得字句清楚,却轮不到他开口。

    他听娘提起,才知少爷和小姐有婚约,不过一波三折,不是少爷糊涂,就是小姐不愿,一直以兄妹相称到如今。

    娘说,这么下去,也可能当一辈子兄妹。

    但他跟两人到杭州这些日子,看着实在不像兄妹情,就是儿郎追着自己心上人,死缠烂打无赖样嘛。

    这么缠法,本来有两种可能,要么成了,要么分了。

    只是刚才两人车里那番对话,简直弄得他想跳车,什么猫咬嘴熊咬嘴,什么亲你等报复,什么思我入梦,连春梦都冒出来了,他觉得就只有一种结果。

    “到了。”赵青河帮出神的乔生收紧缰绳,神情姿势一派轻松。

    乔生连忙接过手,惭愧自己真是有得学。

    想少爷头回带他和乔连到青楼打探消息,他们兄弟俩被灌几杯白酒下肚,就头脑发昏,禁不起美色诱惑,失态还出丑。反观少爷酒照喝,美人投怀送抱也不慌,谈笑风生,达到目的便抽身,衣冠正目光清,丝毫不晕迷。

    夏苏出来,大方扶了赵青河的手跳下,也是云淡风轻之色,“我虽不觉吴二爷有求亲之意,若真有,请你帮我推了。”

    赵青河一声好,如得尚方宝剑,“妹妹可还有别的话要我转达?”

    “没有。”随他怎么说。

    乔生却打断他们,奇道,“少爷看,那是岑家女娘么?”

    吴其晗约赵青河二人吃饭的地方,是杭府名胜里的老酒庄,四代经营,外有多处古迹,内有名人专留字画,以及传代古董旧物。这等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怎不吸引了无数客?

    酒庄外堂仿唐筑阙台,乌漆大梁高顶,四面敞风,造有棂栏。乔生之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岑雪敏,因她正坐门面方向的栏边桌位,身着鹅黄春丝衫子,容貌那般出众,气质典雅华贵,分外引人瞩目。

    “巧了。”夏苏道。

    “巧了就好了。”赵青河这话,意味不明。

    夏苏因此多看两眼,见岑雪敏那桌还有两位女客,就觉赵青河多心,“听九娘说,岑家在杭州有一间皮货铺子,她爹娘远游,想来要掌家业,出门会客也平常。”

    “我并无它意,妹妹多心。”

    好嘛,变成她小人了。夏苏面色无异,“怪道岑姑娘有信心当长孙媳,原来也敢于走出家门,与客商斡旋,自有女儿胆色。”

    “妹妹要不要跟她结拜?我竟不知你如此推崇她。”赵青河笑她不遗余力。

    夏苏一向不让他,“我不过实话实说,倒是劝你别自以为是。岑姑娘一心一意要当主母,你却是扶不上墙的狗尾巴草,定要仔细掂量,莫耽误好姑娘一辈子。”

    赵青河深有同感,嗯嗯点头,“我不认识别的好姑娘,就认识眼前这一个,要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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