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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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春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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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刀目,既不凶蠢,也不空洞,细雨淅沥沉入他眼底,不起涟漪,亦不见底。

    泰伯说得是,雷雨时赵青河失足,从陡峭山坡滑摔,命断当场。

    事情起因于赵青河和泰伯大驴护送赵氏的另一房远亲出行,回途中出了事。

    但远亲却坚持归期不可耽搁,泰伯只好接着担负护师之责,留大驴买棺运遗体。

    “什么都不记得了?”夏苏回想起昨夜,他对着她真是彬彬有礼,如同初次见面,只是疑点也不少,“既然不记得,你还能背诗?还能说出赵子朔房里有岁寒三友?”

    大驴个性毛躁咋呼,但说夏苏聪明这话倒是不夸张。

    能让吴其晗这只狐狸看重,又能很快抓住他话里错漏,赵青河不再抱着打哈哈的心态。

    “我是摔成失忆,不是摔成傻子,虽然不记得过往人情和家里人事,反而从前读过的书都慢慢想起来了,生活仍可自理,道理还很分明。至于赵子朔房里的画,因是名家古画,属读书此类,所以记得。只是,所谓记得,也不过一个画面——赵子朔房间东墙挂着岁寒三友。仅此而已。”看夏苏愈来愈龟壳化的脸,他好心添问,“妹妹听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你的脑袋分为两大块,摔没的是过往人情,但读书常识道理那一块,原来塞得不是草包,而是堵住,如今疏通了。”胡说八道谁不会?

    赵青河彻黑眸底一闪即逝的明光,笑得微微仰合,“看你在吴其晗面前温婉得很,对我这个哥哥反不如外人,冷言冷语外加拳打脚踢。”

    “对外人客气理所应当”一不留神将他归了自己人,不过,失忆这事若不是赵青河混说一气,倒能解释他从外到里的古怪异样,不过到底脑筋摔通没摔通,仍不可掉以轻心,银子还是要在自己口袋里安稳。

    夏苏心思似转风车,很快打定主意,随他失忆,诈尸,还魂,还是脑子开窍,从前怎么对付他,如今仍怎么对付。

    于是,不甚在意他的“抱怨”,夏苏敷衍应付过去。

    赵青河却从夏苏手里拿过伞去,“我帮你撑着。”

    夏苏没再多说,静默转身,往来路上走。

    他说,帮她撑着。

    看来他是真忘了从前旧事。

    干娘弥留之时,让他帮她撑着家里,他嘟囔他是一家之主,凭什么听一丫头的。

    干娘没听见,一旁服侍的她却听得一字不漏。

    只有脑里空白了,如今才能说出这样气定神闲的话,做出这样大相径庭的事。

    不过,她还相信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再怎么丢了前尘往事,若无目的,他为何到广和楼来等她?

    昨夜之前,他已经不认识她;昨夜之后,一日不到,他和她没说几句话,如同生人。而这份自来熟,不可能无缘无故。

    只是,她不开声,等有奸盗有缘故的的人开声,又任他将油伞都给了她,冷眼看他提起笼屉,拿袖子抹脸上雨珠子。

    长到这个年纪,她已经明白,但凡不是她求来的,带有别样意图的好处,实在无需半点感激。

    “今晚要去赵府吃饭”开声了。

    夏苏眉角轻轻一挑。

    “我就两套护师的衣物替换,泰婶说不太合适,非让我来找你,问能否买一身新秋衣。”他的衣物据说都进了当铺,一套最光鲜的,代替他本尊,葬入地下。

    赵青河拿眼角还她的眼角睨光,“不买也没关系,我觉得不妨事,可泰婶要问起,我已经跟你开过口的。”

    夏苏知道赵青河没说谎。

    在投奔赵家的亲戚当中,赵青河的待遇不错,管着一小队护院,八两的月俸也算高了。

    正是因为他总是衣着光鲜,出手大方,显得家里还有一些值钱物什,赵府里的人都给着面子。

    至于六太太刻薄他们的事,是赵青河“死”了之后。

    所以,泰婶紧张自家少爷今晚穿什么,情理之中。

    赵青河则从大驴口中听说,夏苏对钱两十分计较,又对他无甚好感,因此,他不过将答应了的事做到,回去能向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婶交待。

    然后,他跟着她,进了一家钱庄,看她拿出一张银票,取出铜板和银子,她的褡袋到了他肩上。

    接着,又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听她吩咐店家给他量身,置办了一整套新秋挺雅挺贵的行头,他才缓过神来。

    自己这是当上小白脸了么?

    为了力证不是吃软饭的,赵青河指着铺子摆列出来的一身秋裙,直夸好看精致云云,最后说得自己都真心觉美,一句结语万分中肯。

    “你今日要是穿它见吴二爷,他可能立马就许亲了。”

    他老兴奋地回头接赞,却发现她一人打了伞,已走到街上,直接导致店家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

    他以前得多恶劣,令这位姑娘厌烦到不肯多看一眼,多说一字,多处一刻的地步?

    大驴是忠仆,泰伯泰婶也是,他活着,就够他们喜出望外,即便跟他说起从前,多挑选好字眼好事情。

    但他看得出来,比起担心他的失忆,他们更似松了口气。

    不了解过去,就不能解开谜底,那么对于夏苏,这个毫不掩饰厌恶他的人,他得厚着脸皮打交道。

    眼皮底下的捷近,以他如今的性格,一定要抄的。

    当即,赵青河兴冲冲跑进雨里,全然不介意夏苏的白眼,将伞抢了过来,提笼屉,扛购物袋,还有装着价值十五两但超过十五两重,银和铜的褡袋,甘之如饴当着义兄,兼小厮,兼苦力,兼保镖,兼小白脸。

    捷径,捷径,马屁最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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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片 年少轻狂() 
赵青河和夏苏一到家中,泰伯就说齐管事已坐等了一盏茶的工夫。

    齐管事是赵大老爷的得力人,他见赵青河果真活着回来了,不惊愕,也不怕诈尸,居然眼泪双爬神情激动,好半晌才道赵大老爷请青河少爷尽快过去一趟,今夜原本的家宴也因此延至三日后。

    齐管事直催,赵青河只好带上泰伯进府。

    夏苏懊恼得却是家宴延期,一拖就三日。

    这么一来,十五日的交货期实际就成十二日,本来就紧张的时间就会很赶。

    她在今晚行动和不行动之间犹豫再三,终让胆小占了上风,决定等上三日。

    “你说齐管事哭个什么劲啊?”

    在外颠簸了四个月的大驴又黑又瘦,捏着刚蒸熟的小笼包,一口一个,烫得他口齿不清,张嘴哈气。

    衣服买早了,小笼包白要了。本来对这种容易烫舌头的点心无感,夏苏却有点赌气,夹了小笼包,咬破面皮,将肉汁吸得差不多,就整个放进嘴里,让腮帮子鼓鼓的。

    这是她宣泄心气的方式,在他人眼里却叫斯文秀气。

    泰婶敲敲大驴的脑袋,“学学苏娘。每回都能烫到,这毛躁性子跟着少爷,怎让我放心?”

    大驴接着吞,仍呜哩哇啦扇风,“我又不是姑娘家,吃东西都得讲究模样漂亮。而且啊,兴许就是我毛躁,少爷才回魂。”

    泰婶呸呸两声,“什么回魂!不过是你们误以为少爷断了气。阿弥陀佛,多亏菩萨保佑,不然真当作死了殓棺,怎么得了?”

    家里人的闲聊让夏苏放松,不由插嘴,“那么高的陡坡滑下去,又没有脉搏,自然当成死了。只是他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性子也大不一样,看着很是怪异。”

    大驴道,“岂止是大不一样,根本就像不相干的两个人,说诈尸我也信。少爷这才回来半日,等你们看上三个月就明白了。”

    泰婶对回魂和诈尸这类词突然十分过敏,狠赏大驴一个毛栗子。

    …

    几日后。

    夕阳透过西窗,映入一屋子晚红,又飞快地消了暖意,渐渐昏沉。

    已被劈劈啪啪声吵醒好一会儿,夏苏还知道,不起不行了。

    进赵府虽容易,进赵子朔的院子却不容易,错过今晚良机,恐怕要大费周章。

    她起身,抹了把寒凉的水,穿上薄袄夹衣旧儒裙,随便梳几下头发,将它扎成一束了事,走出屋门。

    院中,黄昏还拖曳着不肯离去,大片挥洒暮色,照得某个大汗淋漓的人如涂一层金身。

    吵醒她的罪魁祸首果然在练武。空气是冷的,人却是热的,雾氲蒸蒸。

    暮光一照,竟生霞烟,那么近的身影有些朦胧。

    手中一柄剑,黝铁铜纹,一抖一片沉夜。

    他不但性格变了,大概脑袋开窍,连功夫都更上层楼,只不过剑柄上那串铃铛太吵。

    夏苏不打招呼,自顾进厨房觅食。

    赵青河当家的时候,成天往外跑,而她足不出户。

    没有主人的院子,并没太多活做,她就在屋里作画,画完了烧,烧完了画,越夜越精神,作息日夜颠倒,还时常犯困。

    开窍,是泰伯泰婶认为最贴切的,符合少爷变化的词。

    两位老人家还征引许多赵青河小时候的聪明事迹,说夫人老早就教他读了很多书,还象模象样跟名师学过书画,是深具书香门第传承的,后来因习武才荒废了文道。

    既然开了窍,把圣贤书都记起来了,人自然变得和从前不同。

    这说法,让大驴恍然大悟,而夏苏照例持着谨慎态度。

    她对赵青河没高要求,只要别打她银子的主意,去填他爱得心肝疼的无底洞,他变好变坏,与她并无太大关系。

    干娘过世后,夏苏就要走的,让泰伯泰婶劝着,又同样要去江南,便跟了来。

    不料赵青河投奔赵家之后就没少惹事,一年里居然“死”了。

    看老夫妻俩沮丧伤心,她不好提离开,还担起养家的责任。

    如今,正主回来,倒是自立门户的时机。

    苏州片,桃花坞,她或可有一番小小作为。

    “有吃的么?”赵青河往自己头上狠命揉着一条大巾子,又往脖子里来回摩擦,隔着门槛,问夏苏。

    夏苏从锅里拿出一碗白饭一个糙面馒头,却没有分享的意思,“等会儿就吃到山珍海味了,还搜刮家里做什么?你从前——”

    她住了口。

    他回家才几日?

    那些狗熊乖张的愚蠢事,曾经让她咬牙切齿,现在她却感觉成了那种茶余饭后闲话谈的心情。

    是她脑筋不好使,还是人本来就容易忘却?

    如果这样,远在千里外的人,会否忘却她,给她一条活路走?

    赵青河看出夏苏恍神,目中精光一现又瞬灭,进屋抄走她手里的馒头。

    “从前怎地?”

    几日旁敲侧击,已经足够确认夏苏的从前与这家里的人完全没有交集,所以他不会对她寻根究底。

    夏苏发现自己手里空空如也,立刻懊恼防功不到家。

    也可能是三个月里养成的陋习,毕竟他都“死”了,她还防备什么呢。

    “从前你早饭中饭都不吃,就等着一顿大吃大喝,醉醺醺回家睡过一日夜,第二天的伙食都省了。”也不再到灶头取食物,她吃起白饭来。

    好像在听别人的糗事,赵青河五体投地一脸拜伏,笑模样搓揉了所有的硬棱匝角,“吃饱一顿过两日?果真年少时候最能轻狂,我如今一日四顿都嫌少,这副体格摆着呢。”

    嚼着白馒头,没味道,但吃白饭的夏苏为何滋味十足的模样?

    他坐到她对面,眯眼瞧那只蓝花碗,怀疑饭下藏好料。

    “容我提醒,你如今的体格比年少轻狂的时候,只有三个月差别。”

    必须承认泰伯夫妇的开窍论有点道理,狗熊只会嚎叫,可眼下这位却会说人话,尽管不怎么着边际,还能意会出趣调。

    “毕竟死过一回,经历了风雨。”赵青河不怕晦气。

    敢情没经历风雨之前,一挺胸膛跺跺脚,梁上抖落下来灰,还是没茁壮的熊孩子所为。

    

    周末啦,祝大家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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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片 漆黑阴谋() 
夏苏突然觉得有点麻烦,赵青河茁壮了,今后是否不好过于直接地骂他了?

    从前,她可是拿他练胆子的,该骂就绝不嘴软。

    刚才看他力道掌握不错,只不知他不打女人的原则变没变。

    一只大手出现在饭碗上空,可惜夏苏太敏锐,不然用力咬上去,就假装吃饭的动作没收住。

    “白米饭有什么好吃?今晚跟我一道赴宴,吃好的去。”怎么看就是一碗饭。

    夏苏慢吞吞靠住椅背,盯了赵青河半晌,“你回来后一直跟我套近乎,有何企图?”

    赵青河悠然抱臂,神情磊落,眼瞳墨浓,“你从小被骗长大的么?兄长对妹子好,天经地义。”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经地义,即便亲如骨肉,得到一样东西,必要付出一样东西。如你来接我,是为了点心和新衣。”夏苏咬字虽慢,却无比清晰。

    赵青河直视着夏苏,“我很想反驳你,可是我不能,因你说得一点不错。如我和你套近乎,想知道自己过去是怎样一个人,因这家里只有你丝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也许通过你的诚实,我可以找到线索。”

    夏苏本要垂进碗里去的脸,抬了起来。

    黄昏终于落下墙头,凉夜如蔓藤,爬过门框,她点起油灯,随熏烟升起的弱光摇曳,与夜融了,似水还寒。

    她怔忡,心神微恍,捧起碗,“什么线索?”

    “谁谋害了我的线索。”

    他笑着,眼中漆墨暗魇,无影无形却张扬信心,仿佛宣誓对他的猎物势在必得。

    碗在杉板桌上打骨碌转,米饭跳撒,夏苏只来得及捞起一筷子的豆粒米团。

    想来想去,不能输给会念粒粒皆辛苦的人,因而还是送进了嘴里,不过此时白米饭的滋味,已完全尝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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