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杰豪心中已经认定了青荷已经不在人世,可是考虑到妻子的情绪,他却从来没有明白的说出来过。
然而眼看着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妻子还依旧沉浸在失去青荷的痛苦之中,他终于是忍不住将他认为的真相说了出来。
听完陈杰豪的叙述,豌豆整个如遭雷击,连手中的衣服掉在地上也没有一丝察觉,她回头楞楞的看着陈杰豪,道:“你说,什么?”
陈杰豪心中一痛,伸手将豌豆的脸掰的强行和他对视着:“我说,青荷不会回来了,她已经死了!”
下一秒豌豆便将陈杰豪推了开,她脸上写满了无措:“不可能!你胡说!青荷不会死的!她答应过我的!”
陈杰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隔壁家八岁的小姑娘忽然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什么。
陈杰豪定了定神,脸上挂着笑容将小女孩儿接在怀里,道:“丫丫来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将手中的信封一扬,笑嘻嘻道:“刚刚有一个可好看的姐姐来找婶婶,婶婶不在,她留下一封信就又走了。”
豌豆在此刻忽然回了神,抓住小姑娘的手忙不迭问道:“谁来找我?”
小姑娘被她抓的生疼,皱着眉头叫起来:“我不知道,婶婶,疼!”
豌豆反应过来松了手,直接就将丫丫手中的信抢了过来——她有一种直觉,丫丫口中的姐姐,一定就是青荷。
这样想着,她三两下就将信拆了开,然后一瞬间泪如雨下。
“好久不见啦,豌豆姐。唔,细细算起来也有六年了呢,虽然每年都有写信给你们,但还是想亲眼看一看你。不过有些可惜,这次依旧是没能看见你的人,不过我也已经放心啦。我听到村里的人说,你和陈大人很恩爱,我很欢喜。你过得很好,我也很好,这样,便是我们两个最大的幸福的了。”
陈杰豪将信接了过来,先是有些惊讶,又是有些欣慰,随即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青荷说她每年都写信了,这是怎么回事?”
豌豆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正当两个人冥思苦想期间,被陈杰豪抱在怀中的丫丫说话了。
“咦?婶婶不知道吗?村子里信是送不过来的,如果有信的话,要自己去镇上的驿站取呐。”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怔了起来。
这两个人,一个以前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另一个是大门不出的妓,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怎知道却因此闹了这样的乌龙。
豌豆很是懵了一会儿,才跳起来立马就要去驿站取信。
陈杰豪抱着丫丫,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忽的就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这样……
也是挺好的。
他这样想着,也抬脚跟上了豌豆的脚步。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亲疏别(一)()
容貌俊美的青年立在堂下,脊背挺直,如同一竿青竹,不卑不亢,目光冷凝。
堂上主座里坐着一位看起来老妇人,正瞪着眼睛和青年对视。
老妇人看起来约莫四五十的年纪,五官端正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采,只是此刻的眼神让她看起来不像一般老人的慈眉善目,反倒是平白多了一股子刻薄气。
她身上穿着一件深枣色的常服,袖口、领口以及下摆都用了青色的丝线绣着极为精致的祥云福字,头上带着一整套水色通明的翡翠发饰,看起来端庄又华丽。
堂下的青年是一身青色的长衫,比起老妇人看起来简单了许多,头顶连发冠都没有戴,只是用发带将头发束了,看着整齐又莫名潇洒。
他腰间悬着一块白玉的如意扣,精致小巧,只不过那挂玉的璎珞却有些煞风景,打的并不是十分精致整齐,和温润的玉扣也不甚相称。
老妇人和青年对视了好一会儿,青年脸上神情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然而老妇人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抬手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另一只手上的握着的上好沉香木的手杖狠狠地在地上一柱,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怒声喝道:“肖狰!这就是你对待母亲的态度?!”
青年闻言,禁不住沉默了一下,沉声道:“母亲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态度?”
他这样反问了一句,语气很淡,说完也不待老妇人回答,又道:“母亲不顾我的想法,要置我唯一的孩子于死地,母亲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态度?!”
他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却加重了许多,甚至隐隐有些一些厉色。
老妇人先是一惊,随即就越恼,她厉声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想要置肖信于死地了?!”
青年猛地抬头,目越发的沉郁。
说起其他的孩子,都是什么跃儿、英儿的,唯有肖狰的孩子,从来只得一个亲疏分明的“肖信”。
——他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他垂了垂睫毛,只觉得连一个冷笑也不想挂了,眼睛深处竟是一丝情绪么不带,
“母亲语气如此笃定,倒是让儿子有些好奇了。”
他轻轻笑着,忽然抬头,目光冷厉如电一般射向她脸上。
“母亲倒不如详细说说,缘何能这般笃定了信儿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青年压低了声音,原本因为怒急攻心而带了些嘶哑的嗓子便有几分刻意的飘忽,听起来恍恍惚惚竟似锥心泣血。
肖老太君心中一悸,恍然觉得自己这个一向沉默寡言没甚存在感的二儿子竟有如此威势,他站在那里,直直的和自己对视着,烛光明明灭灭,让她并不能清楚的看见他的神色,却只能感觉到那目光竟仿如实质一般几乎能将她脸上灼出一个洞来。
她心中先是惊惧,接着便是无尽的恼怒,她神色猛然一肃,却不敢接他的话茬,只色厉内荏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就是你和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青年脸上勾出了一个凉薄的弧度:“我说过了,母亲以为儿子应当是什么态度?”
“不过在那之前,母亲不妨先告诉儿子,为何同行的五辆马车,唯有信儿坐的那辆出了问题?
为何一同坐在马车里的英儿,启儿都没有出事,甚至比信儿还小一岁的启儿都被找到,却只有我的信儿不见踪影?”
他一连反问了好几句,将肖老太君问的真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很愤怒,愤怒于这个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二儿子今天竟然敢这般质问一样的和自己说话。
她不禁就想起了那时候肖狰不顾自己的反对非要娶那个女人为妻的时候,那时候他是第一次对自己表现出不顺从的意思,她心里就觉得那个女人真是个会迷惑人狐狸精。
果不其然,和那女人结婚之后,自己这个儿子就对自己并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
本以为那个女人死了之后,儿子就会恢复以前的模样,却没有想到他竟是和自己越发的疏离。
——肖老太君从来没有想过这是因为她自己的问题,她只是觉得她的儿子被狐狸精迷惑到敢于忤逆自己的地步了。
非但如此,他今天竟然还因为那个女人留下来的孩子就和自己这样说话,肖老太君一想到这一点,一下子就出离愤怒了。
她将桌子拍的“啪啪”直响,脸上写满了愤怒。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
她有些口不择言的喊了起来:“不就是个贱…人留下来的孩子,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因为那个野种对我怎么样?!我……”
青年的脸色终于是变了,他眸光一厉,张口大喝一声打断了老妇人接下来的话:“母亲!”
老妇人被他忽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住了口看向了青年
当与青年的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她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失言了。
青年见妇人停了下来,垂下眼皮将眼中的神色遮挡的严严实实,然后声音不带一丝起伏的到:“母亲,肖信是你的亲孙子。”
老妇人神色有些讪讪的,她视线似是无意一般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然后想起来刚刚青年进来的时候已经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她扶了扶鬓边的头发,刚刚毫不顾忌的尖利声音终究是降了下来:“我当然知道肖信是我的亲孙子。”
她觑了觑青年的神色,将声音放软了道:“你知道,我也是气的狠了,才失口说出这样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又道:“肖信还没有被找到,你不是很担心么?还是先找到人再说吧。”
青年又是忍不住将唇角勾了起来。
说真的,对于老妇人这样的反应,他真是毫不意外。
她原本就是十分注重脸面的人,刚刚说出那样的话心里肯定已经是十分后悔了——她不会在别人那里落下什么足以指责她不慈或者偏心的把柄。
青年轻轻的笑了一声,眼睛里有些泛酸。
——他应当是知道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亲疏别(二)()
他的信儿明明才六岁,却偏偏要被他嫡亲的祖母这样对待。
肖狰抬头,深深地看了肖老太君一眼,然后低低说了一声:“既然母亲无事吩咐,那儿子先告退了。”
便就这么离开了这里。
走出这个院子,他脚步顿了顿,然后回身,不知何故,就忽然仰头看了一眼这院门上挂着的牌匾。
“奉慈斋”
——真是好一个奉慈斋!
肖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块鎏金的牌匾,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将自己的情绪收拾的干干净净,此时,恰有之前派出去的小厮一脸欣喜的小跑着进来,“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大声道:“二爷!小少爷找到了!”
肖狰刚坐到椅子上便“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带路!”
小厮笑嘻嘻的从地上爬起来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然后一溜儿跑在前头给肖狰带路。
已经有侍卫抱着看起来煞是狼狈的小男孩儿从大院门口走了进来,肖狰不等人走进,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把将小孩儿抢进了自己怀里。
肖信身上的衣服都是又破又烂的,被侍卫在身上披了一件自己的外套,一张精致的小脸绷的紧紧的,上面有好几道被不知是石头还是树枝什么划出的痕迹。
他的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就一直瞪得大大的,直到看见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他的嘴巴才忽然一瘪,“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肖狰心疼的将他搂在怀里,轻声轻气的安慰着,肖信小手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让肖狰看的心里又恨又痛。
好半晌,肖信才是哭累了。
他今天原本就被颠簸了好一段时间,直到看见肖狰心神才放松下来,这会儿发泄一般哭了一场,也是累的狠了。
肖狰见肖信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抱进去,正准备将他放在床上时,却发现自己胸前的衣服被他抓的紧紧的,一丝都不肯松。
肖狰伸手想要将他手指掰开的时候,他却猛的睁开了眼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定格在肖狰脸上,见肖狰还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只是手指却始终不肯松上分毫。
肖狰心里又是忍不住一恸,安慰的在肖信背上拍了拍,索性也就将他搂在怀中不放了。
被他派出去的人已经全部回来,正在外间里等他出来禀告事情的经过,见他出来的时候怀中依旧抱着肖信,肖琪有些讶然,望向肖信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怜悯。
“听郑毅说,小少爷从被找到后一直没哭,直到……”
他顿了顿,一个大男人莫名的有些说不下去。
肖狰目光一沉,嘴巴动了动,终究只是在肖信身上轻轻的拍了一下,这才抬头示意肖琪继续说下去。
肖琪将寻找到肖信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那辆出事的马车果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出手的,是肖狰的大嫂,赵氏。
这个人选其实也算是在肖狰的意料之中,因而他并没有觉得伤心或者其他的什么,他更加关心的,却是他的母亲,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却一直没有说什么。
更甚至,她在赵氏行动留下破绽之后,亲自出手替她扫了尾,将给马车做手脚的那个已经被赵氏打发回乡下的小厮杀了灭口。
肖狰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
他真的是特别想不顾一切的站到肖老太君面前问一问她,他肖狰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
——亦或者说,其实她的眼中,从来就只看得见肖明远那一个儿子?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中蔓延开来,肖琪低着头,只觉得主子散发出来的气势越发的迫人,竟让他一时之间连目光都不敢再与其对上。
他屏了屏呼吸,将头低的更深一些,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良久,肖狰挥了挥手。
肖琪悄无声息的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将门也掩上。
此时,夕阳已经渐渐的沉没下去,室外的光线已经很暗,当肖琪将门掩起来之后,房间里更是一片昏暗。
肖狰没有吩咐,守在院子里的人也没有一个敢进来擅自将灯点起来,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直到这片空间归于彻底的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怀里的肖信忽然动了动身子,一双小手紧紧的扯着他的衣服,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爹爹!”
肖狰眼珠子微微转动,将肖信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要怕,爹爹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贴上肖信睡得有些热乎乎的脸蛋上,嘴里不断的喃喃着。
“不要怕,爹爹以后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了,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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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信睡得并不是特别安稳,他原本就受了惊,被困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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