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洗个澡也洗得太久了,他也安慰自己鼓励自己不要紧张。所以吹了半干的头发,还带着一点雾气,便有些蒙头蒙脑地走回了卧室。
不是旧戏里演的那个中式婚礼,新娘没有盖着大红盖头,但她却和所有的新娘都一样,茫然地期盼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仿佛已经等了一世,仿佛终于等到了一世。靳希看着张沐远红着一张脸,自己的心慌竟突然好多了:“你热啊?”
“不我不热。”张沐远有点结巴,他不敢看靳希的眼睛,因为它们那么明媚,即使是在这光线早已暗淡的夜里,依然闪闪烁烁。
“那你干嘛站在窗口吹风?”靳希的声音,比平日里更柔细了几分,听得人在这秋夜里心神荡漾。
“我”张沐远这才抬头看,窗户还开了个大缝子,他忙伸手去关,可眼神像是一点也看不准似的,“砰”就掩了手。“嘶。”这疼倒让张沐远清醒了几分。
“怎么回事?”靳希眼看着这一幕发生太快,自己不仅吓了一跳,更是本能地从床上几步跑了过来,捧住张沐远的手:“红了,还好,没破。我给你吹吹。”
刚刚才平静了几分的心池,这下子又翻回了涟漪。
“靳希,我”张沐远想说他爱她,他有幸娶她,他愿意对婚姻坚定,他愿对家庭负责。他知道自己想要山盟海誓,但他像是被魔咒黏住了牙齿,心潮再澎湃,嘴却张不开。
“不用说,我都知道。我也一样。我永远爱你。”靳希却轻轻按住了他的唇,话语温柔,眼神更是抚平了张沐远此刻所有的难安。
“嗯。”张沐远知道这便是心有灵犀,他感动,然后握住了靳希的手。
“铃铃铃!!”靳希的手机早就关了,张沐远送宾客离开的时候却因为怕停车不是位置,妨碍了别人,所以一直开着。这一晚上了,也没顾上关。
“别接了吧。”这一声浅笑,娇艳欲滴,任谁听了,心都要化了。
“嗯。不接。”张沐远自然听话,仙云仙雾,辗转腾挪。
可那电话像是要跟他俩斗一个高低一般,眼看着连续打了五六遍,这一室的温软,像是马上就要被生生搅淡。
“我去关上。”张沐远话语温柔。
“嗯。”靳希半靠在床栏,垂目颔首。
可张沐远拿起电话,准备直接按关机的时候,屏幕上的名字,却让他愣在当场。是,这是美国的手机号了,可是张沐远念旧,他虽然国内的手机号自那次心伤就再没用过,可他到底还是转了那些号码,从此跟着他的appleid,一个手机一个手机随了下来。
来电话的正是那旧日记忆漩涡中的关键人物,那个为了朋友敢两肋插刀的神奇女侠,卜爱文同学。
回忆突然决堤,张沐远头疼欲裂,许是白天太过紧张辛苦,许是用了人家写的贺词却没有邀请她所以遭了报应。张沐远想狠心按了关机,但他终究还是接了起来。
其实事情没这么宿命,卜爱文周末正在逛美术馆,结果一眼看到有一次意外加上的马靳的朋友圈,她觉得自己像一根火柴一样,脑袋上“噌”的一下就被点着了,她就顶着这团火,三拐四绕,拿到了张沐远的手机号,半秒都没犹豫,就给他拨了过来。
“你终于敢接了?!”卜爱文打了半天不通,脑袋上的火已经点燃了全身,现在就像一个大火球,直接就砸到了张沐远身上。
“我刚才没听见。”张沐远其实没什么可怕卜爱文的,但他没来由地气短。
“没听见?我扰了你的千金好梦吧?可我不在乎!”卜爱文却是恨不得一句话里能说三句话的信息,只怕不能一把把张沐远砸死。
“我知道,我没告诉你和陆宇辰,是我不对。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之前也没计划,都是家长催,我反正是要回国去再办的,到时候”张沐远明白自己没跟国内的好友说是欠了妥当,但他旧日里朋友和何佳念的关系如此紧密,他究竟是怕牵动了她,他终究是不敢触碰与她有关的一切。
“罢了,我和陆宇辰也算不上什么。但是张沐远,你可还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忠贞?你之前口口声声说的,让我们眼睁睁看着的,那些感动得我tm不谈恋爱都写出词儿来的爱情都是假的?!陆宇辰让我别乱插手你们的事,我也以为你们总会找机会和好,可你呢,你不声不响地就结婚了?!”卜爱文声声诘问,在这荫凉空荡的美术馆后墙,显得那么苍凉。
张沐远没有回答,他无话可说,是他选择让一切来到今天这个地方。他爱何佳念,他以为他放下了,他爱靳希,他自己做的决定,他不后悔。有些事情,那些绝情之语,他也不便对卜爱文和盘托出,但卜爱文突然的指责,却让尘封的旧事奔涌而出,也让他逻辑全无,心神俱乱。
“一切都结束了。替我好好照顾她吧。”良久,张沐远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连自己都不能说服的话。
“我当然会的。作为朋友和姐妹,我应该祝你幸福。但是作为何佳念的铁瓷,我希望你被婚姻琐事折磨,日日烦心。你听了可好?”卜爱文心中感情复杂,她说这话时负了气,也含了泪。
“好!”张沐远答得真情实意,眼泪也同时就掉了下来。
“好了,你去花好月圆吧,我找机会告诉念念。张沐远,从今往后,这名字,你再没资格叫了。”卜爱文说不下去了,她再说下去,只能让自己火爆坚强的形象毁于一旦。
第170章 大白(二)()
张沐远放下电话,手指颤抖着按了关机,几个月了,自己茫茫然而有的混沌的快乐,仿佛突然烟消云散。张沐远觉得头突然疼起来,有个声音冷冷地嘲笑,你的那份感情不过是冻了起来,现在让卜爱文这么一闹,就像突然被一桶热水从头至脚地浇了个清醒,放出的真相是不是不可收场了?
不,他用力压住那群忽然黑压压地飞过的记忆的蝴蝶,他既选了向前,便再不能回头看了。他深吸一口气,他可以的。他安慰自己,卜爱文就是个小孩子,闹一闹,也都是属于他少年时的回忆,终究只收藏便好。何为重情,何以担当,张沐远,你早已选了。
于是他将手机放到了更远一点的厨房去,自己穿过有琥珀香气的客厅,走回那间还有靳希静静等待的卧室去,步履缠绵,像是决心要走进另一个世纪。
和刚刚一样,靳希带了一点羞怯的微笑,迎来张沐远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个故事完结,本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特别是一场婚礼。可灵魂的记忆里,又有多少执拗在殊死挣扎,就是不肯让步,不肯放你前行。
红烛黄花,罗帐秋光,相顾温存,竟没能换来长乐夜未央。
命运给了这对新人的一个讽刺的玩笑。张沐远,不行。
“没事,咱们这两天也太累了。”眼看着张沐远的嘴唇都有些发白,靳希说是有一点点惊慌和失望更多的却是心疼和理解。她抱住了他的脖子,只轻轻地亲了下他的脸颊,便牵了他的手,把下巴靠在他的手臂上,看似很安静地睡去了。
可依偎着的两个人,各自知道,在这本应甜蜜得无法化开的静夜里,他们却似白昼一样清醒。
大洋的另一端,卜爱文一个人在美术馆后街哭得像一个傻子,哭到快断气的时候,不巧,陆宇辰的电话好死不死地撞了进来。
这可不得了了,陆宇辰听见电话里这架势,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火速赶到现场,才听到这么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
但他的反应和卜爱文不同,陆宇辰虽然也是震惊,却少了卜爱文那种强烈的被背叛的委屈。他成长得比卜爱文快也更现实,也不像她对黑白分明那么较真儿,他明白也看得更多,这世上,有许多命运的身不由己。说到底,我们都是蒲公英的种子,风吹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罢了。
“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他俩分开也这么久了,何佳念也需要向前走了。”陆宇辰拍了拍卜爱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背,出言安抚。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不是你跟我说他俩想明白就会好的么?你是张沐远的哥们儿啊!你怎么连他谈恋爱谈得都结婚了这么大事儿也不知道呢?!”陆宇辰刚才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惹得卜爱文直接把炮火又对准了他。
“是,这事儿是我的错。我后来找工作,上班,就没顾得上和张沐远联系了。可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放下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我不信,我不听,你们都不懂,念念是爱他的!都是你,你不让我找张沐远说他俩的事儿,念念也不让,我就真听了?!我但凡之前能有今天十分之一的干脆,也不会有今天这种结局!”卜爱文显然越说越伤心,越说越绕进了“都怪自己”这个死胡同里,这厢都快要哭岔气了。引得周围路过的人纷纷向陆宇辰这个“男朋友”投来鄙夷的目光,哭得这么伤心,肯定是这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女孩子的事情。
“好了,咱们先回去,慢慢再解决好不好?”陆宇辰看天色渐晚,加之受不住路人的侧目,还是决定要先把这姑娘哄回去。
霓虹初上,本是温馨归家的时刻,哭了小半天的卜爱文,此时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脑袋半靠在车窗上咣当咣当,陆宇辰看了心疼,伸手把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我明白你伤心,这怕是咱们对爱情最初也最坚定的信仰了吧。但我相信张沐远和何佳念,他们自己能做选择,而且我不相信张沐远没联系过何佳念,哪怕他们不相爱了,他们依旧能是最好的朋友。这个决定,你我都不知道是他们什么时候做的。但你要明白,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自然有他俩的道理。你掺进去,只能把事情搞得一团乱。让你一闹,张沐远那边儿现在不知道成什么样儿了呢。”陆宇辰话语中虽然透了几缕冰凉,但他说得也不算错,终于安静下来的卜爱文,也默默地听。
“那我还做错了不成?!”可她究竟是颗火一样的心,攒了半天的一口气才说出来话,还是不服。
“呵,你也没错,张沐远这小子,不管他和何佳念怎么着,丫结婚竟然不告诉咱俩,你骂丫一顿也是应该!”陆宇辰讲了半天道理,突然回过神儿来,从哥们儿意气这边儿想,卜爱文做得十分靠谱啊!这就是齐冉联系不上,那厮要是听说了,那不得抽张沐远一顿?“不过,这事儿你先别告诉何佳念,我是觉得他俩应该放下了,但既然你觉得没有,你们女孩儿所谓的第六感有时也不无道理,别再刺激了她。”不得不说,陆宇辰现在想问题真的是很细致了。
“嗯,我想想吧。”卜爱文觉得自己从鼻子到脑仁儿都酸酸得疼,再听不进什么话了,只报复般把额头上的汗水往陆宇辰的袖子上蹭了蹭。
第171章 大白(三)()
可她毕竟是卜爱文啊,你陆宇辰说的话她也只能是听一半做一半啊。第二天周日早晨,这姑娘一醒来,却又先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咬了半天牙,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她只觉得头脑里一团乱麻,再不想左思右想了。若何佳念痛,她陪她痛就是了,不能再听陆宇辰的了,这事儿瞒着谁也不该瞒着何佳念。所以她竟连措辞也没,直愣愣地就把微信给何佳念捅了过去:“张沐远结婚了。”卜爱文啊,你万万没有考虑,这几个字的分量,足以引爆一场核爆。
还好,手机扔在背包的最下面了。所以未知情的何佳念,还是百无聊赖地轻松度周末的样子。终于被高岑拉来爬山了,这秋风之下的香山,还未完全红透,还有黄绿的枫叶层层叠叠,红黄绿色应有尽有的样子,反而比霜叶满山之时更多几分清新与跳脱。
高岑从小就常来这里爬山,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除了坐在护城河边儿上叹气,就是来这里喊山。总是一大早就挤老远老远的公交过来,然后和筋骨强健的大爷们一起“嗖嗖”地争个先,到了山顶,也不再拘着辈分什么的了,找到一处视野开阔之处,就开始喊起来。然后大家相顾一笑,高岑又跟着打了泉水的大爷们悠悠地走下来。从没变声喊道变完声,那几年,常来爬山的大爷,怕都要认识这个与爱睡懒觉的年轻人迥然不同的小伙子了。
故地重游,清晨,有最好的人相伴,高岑觉得这山,这比小时候细小了不少的泉,这些树木,仿佛都格外赏心悦目。所以他只觉得脚下生风,几步就跑到了前面。
同样是生长在这座城的孩子,何佳念虽然来香山次数也不少,但绝没有高岑那么轻车熟路,爬山爬得如履平地。她还是有点生疏,需要扶住旁边的扶手,遇到很高很陡的一节台阶时还是有点发憷,要很努力加把劲儿才能迈上去。这种努力,伴了山风,让某些和张沐远一起爬山的回忆絮絮地飘了回来,她苦笑了一下,旁人都未察觉。
倒是高岑,爬着爬着一回头,突然红了脸。他高兴地有点过头,这何佳念在后面吭哧吭哧爬得像只水洗小乌龟一样,他自己在前面简直一个玩疯了的小屁孩。
“我错了!”几步又往回奔,吓得旁边的大妈急忙抓紧扶手。
“你慢点!”何佳念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爬着,听他猛然这么一嗓子,又眼见着他往回来,也不由得下意识地和大妈们一样抓好山边儿,这个高岑,看来确实人如其名,一入群山,瞬间找(mei)回(you)了自(ren)我(yang)。
“我错了。我光顾着自己爬了,把你给扔后面了,简直太坏了。快,你走我前面,我保护你!”诶唷,现在才想起要保护人家来,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呵呵,不用。你爬你的。”何佳念听了嗤嗤一笑,自己虽说爬山不算擅长,到底长跑在学校也是常年有名次的,何至于要让人保护起来了。说到底,何佳念这几年从里到外,也真的坚强了不少。
“那怎么行?我叫你来的,到时候你一个咕噜滚下去,我岂不要一起跳崖谢罪么?”大哥,爬山呢!这话能随便说么?给您跪了,您快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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