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 第75部分

　　　　“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你孤单。”有一个咧嘴的表情。

　　　　“好。”张沐远放下手机，摇摇头笑了，这个靳希有时也真是古灵精怪的可爱。

　　　　周五下午，入乡随俗般地和无心工作的美国人一样，张沐远载着靳希从他们居住的“荒郊野岭”开向烟火渐浓之地。一路上野花一大簇一大簇地开着，夏日暖而温柔的风也扑面而来。

　　　　张沐远的车虽不够老旧，但音响放出的tryroad还是足够cos一把90年代的复古滋味。

　　　　“tryroadtakemehome，totheplaceibelong”靳希跟着唱起来，她的音色只如柔和的水珠，刚刚落入玉盘，却顷刻被丝绸融化。

　　　　张沐远轻轻笑了一下，为此刻的安闲。

　　　　但靳希却接着开了口：“可我一点也不想回家，我觉得此时此刻我就是在家。这便是‘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感觉吧。”

　　　　这话来得突然，张沐远听了不由神思微滞，但他还是笑着说：“看不出你诗书也很通嘛。”

　　　　“那是，我四岁唐诗三百首就能背大半了呢！”靳希倒是毫不谦虚。

　　　　“那没学文科可惜了。”

　　　　“是啊！嗯，也不是多亏学了理科啊。”靳希答得很开怀，可转瞬突然有一点娇羞，仿若下午晴天里的云朵半明半媚。

　　　　可到了超市，靳希又变回了小孩。这个她好奇，那个也要试试，全无一点大人们对待野餐的标准和程式化，别出心裁又不忘细心妥帖。

　　　　张沐远跟在后面推车，听着靳希一样样的安排与规划，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巧思。所以此刻只剩下点头，帮拿高层货架的物品，然后再点头跟上的份儿了。

　　　　终于，周六在期盼中到来，四个人，两辆车，队伍虽不算浩荡，却真真是满载了希（shi）望（wu）。

　　　　河岸边有一望无际的青草，水中央是几条想跃跃而出的小鱼，几只白鹅翩然而过，草地上躺了四个刚刚吃了太多寿司和泡菜饼的青年。

　　　　岁月静好，可能大抵如此，若人们再无心事，当真是完美。

　　　　夕阳西下时，他们真的找到了一棵最忠厚的大树，四个人分了四半，却还隔着老远。树枝沙沙作响，仿佛是千百年的生命中迎来此时与年轻人们共度的一刻，当真有许多温柔话语相赠。所以他们内心一片平静，等一场岸边不近不远的烟火。

　　　　起初，是一两朵如早春里地上刚刚开放的小黄花一样温润含蓄的烟花，色彩也简素，不争不喧闹。

　　　　然后似有流星划过，有一束两束直冲天际的烟火昭示着平静的结束，有一场或是两场热烈即将到来。

　　　　接着，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应接不暇的盛放，有饱满的红，耀眼的绿，也有叠在一起丰盛的明黄、深紫，还有粉红、海蓝一切人间美景中的颜色仿佛都尽数呈现于此，却又好像无论如何也说不尽此刻的振奋人心。

　　　　那爆裂的声响里滑过的微风，竟无意间成就动人心弦的天籁，也为爱侣们突然搭上一帷恬静的纱幔。

　　　　靳希本来正与张沐远赞叹这烟火的明丽，转头间却已看见大树另一旁周舒颜和沈达已沉醉在无限温柔的吻中。她一下子红了脸，看旁边这个木头一样的青年还一颗两颗拼命在烟花丛中数星星呢，不免又有一阵欣然。

　　　　她静静地看着，看着这无与伦比的焰火，看着身旁的有情人，看着好像那星空一样清朗不含一丝杂质的张沐远，有一股清凉在微醺的夏夜里湍湍流过。

　　　　她悄悄地挪了挪身子，更靠近那个颀伟的身影，在又一枚烟花飞向空中的时刻，握住了他微凉洁净的手。

　　　　张沐远一怔，心里是一片难言的悸动。但他到底没有松开手，那誓不贪恋的烟火，他终于没能拒绝。

第160章　一千里（一）（）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已然抵了允诺。如水的温柔，因有了安全的港湾，春心日日里更凭添了几分脉脉。

　　　　久而久之，有些习惯，被美化成爱，虚焦成依赖。

　　　　这天，靳希突然很是郑重其事地出现在张沐远实验室里。还在努力加班加点的他，看到她来，笑笑让她坐一会儿等自己。

　　　　“嗯，我不着急，我就是来等你一起回家的。”靳希坐下，眼睛亮晶晶的。

　　　　“哦好，我快点完事儿。”张沐远点点头。

　　　　“不着急，今天不用你送我回家了。”

　　　　“嗯？”张沐远没多想，只继续盯着显示屏。

　　　　“我回你家。”靳希的声音有一点点颤抖，但仍然洋溢着一贯的自信。

　　　　“回？我家？”张沐远吓了一跳，不由得马上回过头来。

　　　　“对，我那间公寓下个月就不租了，搬进去和你一起住你看行么？”

　　　　“我那儿就一间屋子诶。”这先斩后奏的通知，让张沐远哭笑不得。

　　　　“我也不需要两间啊。”靳希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但她尽力控制了语气轻松。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这么早就住在一起。”对这件事情，张沐远很是严肃，他只觉得一切太早，他不知道是自己从来没准备好。

　　　　“我住进去又没要把你怎么样。我就是不想和她们一块儿住了，我自己住又贵又害怕，我只是想找你合租嘛，真的一点都不可能么？张博士，你的严格是不是能为了女朋友通融一下？”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张沐远脑袋里突然跳了一下，他有一点惊慌，和靳希在一起也不少日子了，可他是否真的为她考虑过，从一个女朋友的角度。也许，他的心里，还有一个角落，从未对她开放。想到这儿，他有一点自责：“好，那我准备一下，你下周搬来行吗？”

　　　　“好啊！那我今天也要先住一下，感受一下张博士府上气氛如何。”

　　　　“行吧。不过你别老张博士，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张沐远无奈地笑了笑。

　　　　“好，张远远。”

　　　　“”说学习，靳希可能还差他一点，说情商，两个张沐远也不是靳希的对手。

　　　　吃过晚饭，张沐远开车载了两人回家。一打开门，便有淡淡的草木香气，是幽微的藿香里带了丝丝桃花的轻软。这不紧让靳希，心头也跟着一软。

　　　　陈设很是简单，深棕色的写字台，对面是简洁的实木床，有一把很古朴的座椅，旁边有高高的书架，可以看得出，这是张沐远屋子里最郑重也最名贵的部分了，正如他本人一样，对待真理和品格的重视超过了所有其他。

　　　　“不错，还算合格。我今晚上就暂且委屈一下了。”靳希心里很是踏实，但语气还是调皮。

　　　　“额那今晚上你睡床，我睡地上好了。”张沐远拿这个姑娘没办法，只能苦了自己罢了。

　　　　“这么好？”

　　　　“那可不。”张沐远已经可以想见自己明天早晨的腰酸腿痛，所以一时竟有点悲壮，但他马上还是回归细心，“对了，牙刷牙膏我还有富余的，但毛巾什么的还真没有。”

　　　　“不用，我都带了。我就来考察借宿一下的，哪儿能这么麻烦屋主，你说是吧？”靳希说着，已经刷刷刷从包里掏自己的行头了。嚯，还挺齐全。

　　　　“不不麻烦。”张沐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客套了，他只是觉得在和靳希的过招中，自己屡屡落了下风。嗨，虽然这哪儿能是真的过招，但总是有这样的感觉似的。

　　　　“还是说张远远，你其实是在期待别的什么？”靳希的眸子突然闪过一缕暗金色的光，那狡黠和乖张，在这样宁静的夜里，诚然，对任何一个身体健康、感情充沛的青年来说，都是极具杀伤力的。

　　　　张沐远觉得自己有一点口渴，他并不敢真的对着这眸子看太久，所以忙起身去厨房倒水：“你就逗着玩儿吧啊。行了，喝点水没什么事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做实验呢。”

　　　　“啊没意思。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块木头，可不知道是不是朽木啊。不如，你让我试试？”可靳希却不依，她两步就跑着跟去了厨房，张沐远一回头，差点碰到她的头。

　　　　“靳希，这真的不好玩。我不跟你开这种玩笑啊。”张沐远被逼得太紧，他觉得靳希离得太近了，他有一点喘不过气，所以他语气有点严肃。

　　　　“所以你真的这么保守么”

　　　　“嗯。”

　　　　“那好吧，我尊重你。”其实靳希何尝像她自己表现出来的一般热情奔放，她只是好喜欢眼前这个人，她想做一切，能证明自己此刻拥有他，热烈地爱着他的这个事实罢了。这样说着，自己心里却是甜甜的化做一汪春水。

　　　　夜里，靳希入睡得很快很香甜，张沐远却辗转反侧。他想尽力缕清一切因果，可他越想头越痛，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路可退，这样，便是又多了多少记不清首尾的梦，伴了他整夜，虽然这夜终于算不上孤寂了。

第161章　一千里（二）（）　
可何佳念的生活中仿佛少了光，她有灯，有火，甚至有夜明珠，但她最需要的那束光被张沐远带走了，虽然是她自己主动放了手，但从此一切都显得晦涩谦卑。

　　　　然，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

　　　　何佳念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但在她的年纪里，以她的抉择，那种想要把整个世界给一个人，即使代价是粉碎的自我也在所不惜的执拗，也算不上难理解了。只是，她这样做的代价，是永远裂开了自己的一道伤口，无论生命中再多多少成就与荣光，都难以补偿。但她太年轻，没能想这后果。所以那几年，何佳念时常会在宿舍没有人的时候突然没有来由的哭泣，过了一会儿，自己缓过来了，又重新恢复沉默安静的自我。因为越来越对自己的情绪，有驾轻就熟的控制力，这样虽然看起来消极的情绪纾解，却让她慢慢成长得比从前更坚韧了几分。她在寂寥的日子里学着追求卓越，学着分清善恶，学着更善待旁人。但唯一没有学会的却是，原谅自己。

　　　　“何佳念，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微信是高岑发过来的，其实研究生开学一年多了何佳念也没有通过高岑的微信申请。

　　　　可高岑真是说到做到，永不放弃的让人头疼。他每周重新申请一次，那个红字让有一点轻微强迫症的何佳念，看得很是抓狂。高岑是考研留在d大的，其实他完全有机会去j大医学部，或者是出国，但他偏偏不肯。研究生的日子里，他还是时不时总要去帮帮何佳念，学业上、学生活动中。虽然她从来都是委婉谢绝，但他有的时候就是能做得出来，把东西往你这儿一扔，然后扬长离去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来。

　　　　日子久了，反而让何佳念觉得，自己抓住年少时的过错不放，也许才成了小心眼儿的那一个。所以她一气之下，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这不，他这就开始发微信了。

　　　　“嗯？”何佳念回复得很慢很消极。

　　　　“听说你和张沐远分手了？”

　　　　“没有。”这字真的刺眼，何佳念心里那块固定的地方立刻就疼了一下，所以她很生气，用力按了屏幕回过去。

　　　　“骗人！我请你吃饭庆祝吧！”高岑昨天夜里高价从一个神秘人那儿买来这个消息，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来确认，看何佳念如此反常地飞快回复，那消息的准确性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不用。”何佳念怎么觉得此刻不仅心里疼，这微信对面的无赖更让人恼火呢。

　　　　“行吧，那我欠你一顿饭，你记着，想吃随时叫我。”又来这套了，何佳念才不想吃你的饭，别做梦了。

　　　　何佳念把手机扔到了床上，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发来的一点消息。

　　　　在又一个暑假来临的时候，张妈妈终于忍受不了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爽归家之约，带着放暑假的爸爸，直接飞到了学校。

　　　　这下，两个人都傻眼了，他们见到了如今比离开家时黝黑也更结实的儿子，也见到了儿子身旁那个从不熟悉，却看起来格外温柔可人的靳希。

　　　　两个人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靳希的亲和与细致所打动。待了一个月，张沐远愣是没怎么耽误实验室的项目，靳希却忙前忙后，把两个长辈照顾得妥妥帖帖。

　　　　张妈妈临走的时候，把自己戴在手上的玉镯子摘了下来，偏要塞给靳希。靳希不要，在张沐远再三说并非传家宝那么贵重之后，她才甜笑着收了，可第二天就把自己新买的一条t家项链回赠给了张妈妈。这一下更是让妈妈乐得合不拢嘴。

　　　　倒是张爸爸，在机场偷偷拉了儿子到一旁，悄悄问了：“儿子，你确定了吗？是这个姑娘了？那小何？”

　　　　“爸，你就别管了。”张沐远听爸爸说起那个他很久不敢想了的名字，神色一黯，却还是像以往一样，拒绝回应，拒绝开启那尘封的旧忆。

　　　　“你想好了就行，别辜负了人家啊。”爸爸看他如此，也就不再追问，但眉头有些微皱，无奈地摇了摇头。

　　　　送走了爸妈，张沐远觉得心里有说不上来的乱。于是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了河边公园里看那些大叔钓鱼。

　　　　河水清凉，鱼儿欢快，大叔们遵从自然法则，钓上的小鱼转身又放回了水中。以为大劫已至的鱼儿显然没有想到，一向贪婪残忍的人类竟还能留这么一手，一接触到水面就迅速地隐得无影无踪了。

　　　　这一整套连贯动作，在张沐远眼里望了一遍又一遍。他呆立在岸旁，出神地数着劫后重生的小鱼的数目，数到最后眼都花了，才哑然一笑。

　　　　回到家的时候，靳希已经做好了晚餐。一开门就是香喷喷的味道，这让张沐远的神经突然舒展，却也同一时间让他很是难为情，他下午送爸妈之后“失踪”了半天，手机也没看，靳希发微信让他带的东西他也没买。他甚至都没想想晚上吃什么，靳希吃什么。

　　　　这样想着，迎上的却是靳希略带嗔怪的笑：“你干嘛去了这一下午。我可是只做了我喜欢吃的，你就没办法了，合不合口味都得夸我才能有饭吃哦。”

　　　　“是，我的错。我今天是考虑太不周了，我爸妈走，我有点不稳了。”张沐远难掩心中的杂乱，但他把这些杂乱的根源归结于爸妈的回国。

　　　　“行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