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 第14部分

　　　　“听说你病了？你没事吧？”显得太普通。

　　　　“都怪我昨天拉你出去玩，对不起让你生病了。”有点卑微。

　　　　“病的严重吗？明天能来图书馆学习吗？”太急切。

　　　　张沐远一把推开了手机，然后把自己直接扔到了床上。他简直无法忍受这样一个瞻前顾后的自己，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犹豫不决。还能是什么，是冰心付了玉壶吧。

　　　　罢罢罢！张沐远想到这儿，苦笑着又爬了起来，他穿上了衣服，出了家门。

　　　　他想着活动一下有助于理清思路，可他骑着骑着竟然就路过了何佳念家楼下。抬眼间他简直不知所措，拿自己毫无办法。还好，发现了旁边的超市，去买点零食明天带给何佳念好了。也许五味具象的存在能够冲淡他抽象思考的艰难。

　　　　他推着小车逛了逛，突然发现其实他并不知道何佳念爱吃什么。他买了自己平时喜欢的东西，甚至买了陆宇辰的推荐过的。有什么在醍醐灌顶。

　　　　不是何佳念太静默，他喜欢的小姑娘就是这样一个静默的存在。是他自己一心向前，虽然早前说服了自己不盼回答，但终究还是藏了期盼。他觉得自己可以倾尽所有地对她好，但是仔细想想，所有的好都是他自己觉得的好。

　　　　他若真的在意何佳念，从今更该在意的是她的好恶，她的执着。想到这儿，张沐远觉得心里的轻松多了，大山大水重又依然。

　　　　他终于宽恕了自己。他决定一会儿回去就给何佳念发短信，问问她怎么样了，问问她喜欢吃什么。

　　　　可一个转身，何佳念！！

　　　　何佳念看上去很苍白，她一只手挎着购物筐，一只手半扶着小腹。

　　　　“张沐远？”何佳念看见他先是有点吃惊。

　　　　“啊。。你好？点儿了吗？”张沐远结结巴巴，还没整理好思绪的他万万没有想过要在这时碰到何佳念。

　　　　“额我好点儿了。”何佳念显得很尴尬，答得断断续续，但听起来并没有感冒的鼻音。

　　　　“你发烧吗？”比起慌乱，张沐远还是关心更多。

　　　　“我不烧啊”何佳念有点迷惑。

　　　　“不烧就好，卜爱文说你感冒了，所以我们感觉还挺严重的。”

　　　　“啊？哦，不是，额是。我也没什么事其实。”何佳念觉得多说多错，所以她选择不说下去。

　　　　“哈哈，那挺好的。我路过这儿，还给伤病员买了点儿营养品。”张沐远挠挠头，想尽量轻松地说，“你来买什么啊？”

　　　　“我”何佳念来不及藏她的购物筐，一时间彻底石化。

　　　　张沐远下意识地往她的小筐子里看了一眼，这是个让他之后好几年都后悔的决定。

　　　　“啊？！哦”性别中天然的界限，让张沐远此刻窘得无地自容。

　　　　“那我先走了？”何佳念也是想赶快逃离。

　　　　“哦好，再见啊。。”张沐远反应不过来了已经，只会直直地点头。

　　　　“再见。”何佳念的声音还在，人已经加速走开。

　　　　张沐远呆了半天，才想起来要走。可他猛然注意到周围人们的眼光，更是面红耳赤。他才发现自己面对的货架是卖什么的。他匆匆奔向收银台，付账走人，看似一气呵成，实则欲盖弥彰。

　　　　直到深夜，张沐远都在网上翻阅典籍。生物他学过，对女生这种生物他却根本不了解。这再次印证了，他此前的判断，自己很多时候真的是愚蠢的一厢情愿。

　　　　原来对颜色的细分感知，适应的生活节奏，情绪的发展变化，以及爱好，选择，语言习惯，通通大不相同。而这还是笼统的样本提炼，若是细化到他与何佳念，不知又要有多少大相径庭。

　　　　儿童时期之后，张沐远第二次深刻体会到男女的差异，这也使他日后对何佳念的感情成长得更加理智，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练习体谅和不勉强。

　　　　客厅里水仙即将长成，露西打着瞌睡，微风卷起了珠帘，洒下一片月华。别着急，时光还慢，绚丽生命之于求知若渴的少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33章　我们与地坛（）　
上学期语文课学我与地坛的那日，贾老师一反常态的深情朗诵了整篇课文。读着读着，她还掉泪了。这让早已习惯了贾老师高高在上形象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却同时生出些怜悯，鸦雀无声，像是不忍惊了她那一刻的幻梦。

　　　　一下课大家就议论这肯定有什么故事在背后，不过伴随着贾老师惯常腔调的回归，所有的猜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这篇课文的震撼对于张沐远他们几个却留存了下来。张沐远想亲自感受这座园子能给人们的那种寂静却悲壮的感情，何佳念想知道地坛上空飞过的雨燕叫喊得是否真的更加苍凉，卜爱文着迷于那园子里的自然界那些树鸟儿虫儿，而陆宇辰则想看看到今天这园子里是否还有什么奇人。

　　　　他们前几日在图书馆聊天的时候偶然又提起，四个人一拍即合，决定这次春节的庙会就去地坛了。

　　　　因为四个人其实都住得靠西，地坛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东了些而且北了一点。所以他们很少踏足那片土地，像很多高中生一样，平日里活动的区域大概只有家到学校的画圆。所以这个计划，让大家都很期待也很兴奋。

　　　　春节在一片热烈和同一时间的疏落中终于到来了，经历了三十儿的狂欢，初一的清喜，初二初三的连续串门外加收获压岁钱。总算，破五这天，这几个人在吃了又一次饺子之后，聚集到了这座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古园跟前。

　　　　春节的冷冽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的花炮的味道还时隐时现，红色的灯笼仿佛花海挂满了整个入口。任谁到了此处，都不由得深吸一口农历中国年的欣喜。

　　　　虽然是最后一天庙会了，但人出乎意料的还是很多，大家排队看祭祀排的里外三层，冷风吹着急的热的汗，体感十分复杂。

　　　　“咱们这样有点儿像游客啊！”陆宇辰一进来就买了个糖葫芦，现在正在认真啃。

　　　　“本来就是游客。月坛我老去，但地坛还真是第一次来。”同样的糖葫芦，卜爱文也拿着一根。

　　　　“地坛最著名的就是这个祭地仪式，这也是地坛最初的起源，而且庙会的最原本也是它，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那些小吃街小玩意儿其实才是衍生品，现在这么多人重视这种核心，也算是种回归吧。”何佳念说的淡淡的。她难得说这么些话，也难看得出来这个平日里格调清简的小姑娘竟对民俗知识如此了解。

　　　　“啊所以是天地日月了？”卜爱文问道。

　　　　“没错就是这样。”虽是隆冬，何佳念笑得温暖。

　　　　“啊，原来是这样，好高深。不过我觉得逛庙会最核心还是吃东西。”陆宇辰认真地听了，但好像还是对记忆里小时候坐在爸爸肩膀上吃羊肉串的日子更有共鸣。

　　　　张沐远对何佳念的话却深以为然。他常常觉得这世界走得太快了，连带着他自己也跑得飞快，他想尽力保护永恒，依然唯恐泥沙俱下。他很开心听到何佳念也有对传统，那些旧的，不常被这个利益至上的世界所珍惜的东西，有这样珍贵的情怀。

　　　　他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何佳念一眼。可不巧，这一眼就正对上何佳念回首的目光。两个人瞬间都低下头去。

　　　　祭祀典成，天好像真的更蓝了，云一丝一丝轻柔地飘过，几阵清冽的风推着人们往园子更深处走。

　　　　更深处，虽然往日里意味着更荒芜，可今天却容纳了更多的热闹。各色干净的脏的正宗不正宗的小吃，各种批发市场紧急汇总的质量难料的玩具，套圈儿的，卖鸟的，抖空竹的，一应俱全。

　　　　陆宇辰显然更喜爱这种凡俗中的生机勃勃。他恨不得一摊一摊从头吃到尾，玩儿到尾，逛到尾。其他三个人，真是欲语无言，为什么这个四人高中组竟混进来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还能做什么呢，还不是只能努力陪伴他。

　　　　正说着呢，卜爱文也被一个卖斧钺钩叉的摊子吸引过去。同样的幼稚欢快，可能刚上学前班。

　　　　只剩下张沐远和何佳念，远远的，看着这欢庆和喜悦，心里有浓浓的依恋化也化不开。春节之于全世界的华人地位都是非比寻常，所有的争议都需搁置，所有的欢乐都被放大。所有的情愫呢，也都特别想要在这样的日子里得到证明。所以没有比此时的陪伴更能让人心动了，若有了这陪伴，那就是锦上添一簇黄金线缝成的花，若选择了不陪伴，那就是日后送十吨银丝炭也断难弥补，这真是说不清楚的可能只有炎黄子孙才能理解的一种傲娇。所以这样压倒一切的快乐时刻，既让他们惊喜，又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但这种心情终究被更浓烈的情绪所代替。

　　　　张沐远的右边是何佳念，何佳念的左边是张沐远。他们并肩站着，一个想到了一棵海西密林中高直深翠的橡树，一个念起了岭南山地上一株傲然火红的木棉。

　　　　一阵打卷儿的旋风，飞沙走石，迷了行人的眼，却定了少年的心。在好似永不会凋零的苍松翠柏之间，他们经历了人生中难得的重要时刻。像亲人在团圆，似爱人相依恋。

　　　　“那苍凉还是在的。”何佳念看着面前的喜庆似乎是在对张沐远说。

　　　　“嗯，在一个角落里，终究还是更波澜壮阔些了。”张沐远也看着远处回答。

　　　　“你们在说什么？”卜爱文买了一把桃木剑，献宝似的跑跳回来。

　　　　“呵呵，我们在说地坛的氛围。卜女侠要称霸江湖了吗？”何佳念接过那剑，雕刻的粗粝但质朴。

　　　　“哈哈哈。有可能。不过地坛的氛围真的很独特，说不上来，有点孤傲。”

　　　　“我觉得是真的有些忧愁。”陆宇辰这时也带着一大堆好玩意儿回来了。

　　　　几个人又一次一齐探访了一座宝库，他们说笑着出了这座看似清寂实则含了精气神的古园。但他们不知道，这之后的很多年，他们都没有再回来。可能是不再有耐心，也可能是再没了勇气。

第34章　是你的生日，不是情人节（一）（）　
春节过后，寒假结束前，张沐远有一件大事要筹谋，显而易见，那就是何佳念的生日。

　　　　又一年，将要花开燕来。张沐远和何佳念看似依旧是两条并行的线，却不知不觉间经历过许多能记起记不起的微妙的化合反应，他们之间的信任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只是，春水依然宁静，像还在甘甜地沉睡。

　　　　张沐远也有所有男孩子的，想要在喜欢的女孩子生命中重要的纪念日里，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的那种趋势。这也许源自深植于男性基因里的领地意识。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催促他，催得他心痒痒的，就在何佳念生日那天，干脆地把自己的心意全都说给她听。可他到底是还是更理智，他真的很想很想但他同时也会衡量。

　　　　可这样思考了几日后，他放弃了这样的计划。因为他一来是也有担心被拒绝的窘迫，二来他终归觉得应该首先尊重何佳念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灵魂，他是非常喜欢她，这点毋庸置疑，但她的生日始终不该因为他一己私心就从此变成年年提醒她张沐远的存在的一幅编钟。她的生日，该是完完整整的属于她自己的，若他真心爱重于她，必得用了自己的全力，让她的生日更快乐更轻松，而非反而加了她的负担。这样想着，张沐远也释然了，不急，花总会开的，就等它盛放的那一天。

　　　　何佳念生日，还有一个人更兴奋，那就是我们的卜爱文同学。她高中最好的朋友的生日，她怎么可能不准备一番呢？她密邀张沐远和陆宇辰进行布置，提前从何佳念嘴里套出她的各种取向，目标是准确完成狙击。

　　　　张沐远乐见其成。他因此了解了许多何佳念不常会和作为男生的他分享的小细节。这让他很开心，还特意买了一个小本子，自告奋勇担任此次密会的宣传委员，将那些细碎的喜好一条一条记下来。可惜了，那个小黑本充斥了直男审美的各种元素，难以送人。

　　　　“念念喜欢淡蓝色，喜欢甜甜的味道，不喜欢韭菜、茴香之类的味道强烈的食物。最喜欢的歌手是王菲和theberries。最喜欢化学。还有什么我们需要总结的？”卜爱文摇头晃脑地来回踱步。

　　　　两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呆头呆脑地摇摇头。继续等卜同学赐教。

　　　　“啊对，念念最喜欢的电影是美丽人生，最喜欢的电视剧是金粉世家，最喜欢李清照的词。还有，最喜欢的国家以前是瑞士，最近变成英国了。”卜爱文又想起来。

　　　　张沐远听着记着，却不由得笔下一游，重又描了几遍才写清楚——英国。

　　　　“诶，要不咱们给何佳念做个手工巧克力吧。我听说现在做那个正流行。”陆宇辰贡献了一跳建议。

　　　　“那个不错，可是太甜了。念念只喜欢淡淡的甜，不是齁儿人那种甜。”卜爱文动了动她的食指，活像一只大豆虫。

　　　　“我们做一套茶宠怎么样？我看她好像是喜欢喝茶的。”张沐远也很努力地想着，悠忽之间，他想到了和陆宇辰到何佳念家的那个下午，是回忆里的茶汤携了甘霖普降。

　　　　“这个主意不错。我知道星一代楼上就有做陶艺的。那咱们明天就去吧。”卜同学的行动力令人佩服。

　　　　“我看行，就明天吧。”陆同学的决断力也是不遑多让。

　　　　单纯又只有拙劣演技的三个傻小孩，第二天齐齐向何佳念告假，理由竟然都一样，有事儿出去。何佳念收到这三位措辞迥异但内容雷同的短信一头雾水，回复说既然大家都不去图书馆的话，那她明天也在家就好了。

　　　　可一翻日历，何佳念才一愣，随之就是一丝悄悄的失落。明天是什么日子啊？明天是情人节！！这几个没有情人的人儿，却都要在这一天有约出去？或者，他们其中的谁是真的有约吗？终究还是自己想得太多太完美吗？何佳念不愿意任凭自己的思绪滑落进所有的万劫不复。可她是那种可能有千万株小火苗，但一场冰雨就可以让她灰飞烟灭的，那种在爱情里最隐忍最谦卑的人，像一棵含羞草，要她合上枝叶只需轻轻一撞，可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