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椿在告状的声音“与了那伙计,到时候恐怕要来哭说是不小心丢了的。她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陪大郎君出门办货,别人奉承她几句罢了,便把小娘子鎦金的耳环子与人家。生就一条贱命,竟比主家还要脸面些。不知道是中了什么疯魔。早该把她卖了。就是看小娘子心太软才这样大胆。总归钱也不是她的,光在慷慨主家的东西。”
又是那个叫阿绍的在哭“我就是怕他看不起我们家小娘子。”
还有抽打的声音来。
伙计这才死心,走到后头掂掂大钱,唾了一口“还当是肥肉呢。”与等在后门的便服卫军说“你是要找甚么人?看着这样可不像是有甚了不得的来历。”
卫军嘻笑“也没甚,就是听说都城有贵人要来。上头叫我们留意些。看来这不过是个带仆人的小娘子,大概也不是要找的人,不过我闲着没事,过来看看罢了。”在店家这里拿了酒,提了肉,就哼着小曲回去交差了。
椿站在窗前,从窗户里看着卫军从小道弯出来走了,松了口气。
阿绍窘迫“请娘……”
齐田打断她的话“小娘子”
她连忙改口“请小娘子恕罪。”
椿抱怨“还好他脑子简单。”不然一保准要起疑心来。
起身找小伙计要了被褥来,打算在床前打地铺。关了门齐田却叫她们到塌上去睡。她们断然不肯,谁敢跟太后同塌。
齐田说:“地上凉得很,一床薄褥子有甚么用,在路上病了又是麻烦事。”
这才忐忑地上塌去。一开始到也小心翼翼,可还是不知不觉睡熟了,只往暖和的地方凑,三个人便挤在一处了。还能分什么高低。
椿睡一会儿便醒了,看着自己脸边上齐田熟睡的脸,怔怔看着出神。小声叫“小娘子?小娘子?”齐田迷迷糊糊就醒来了“甚么事?”
椿有些讪讪的“没甚么。您好生睡。”怕自己挤到她,退了退。
齐田只当不知道,翻个身说“你离我近些,都进风了。”等她靠过来,便又闭上眼睛睡了。
椿却看到枕边上有她身上掉出来的黄符,吓了一跳,连忙小心捡了,借着压被褥的动作塞到她身下,心里却砰砰地跳着。观察着她掉了这一张,有没有甚么不好的。见她睡得安详,才微微松了口气。
外头两个喝了热汤,在门口披着褥子一坐就睡着了,到底是糙人。
早上滚着褥子横在地上,还是伙计来踢醒的。
齐田起身,椿和阿绍一起服侍她洗漱。到楼下吃东西,齐田吃完了,四个‘下仆’才上桌去。
阿丑吃完了,便去牵马。伙计问他“你们小娘子怎么懂得骑马来?”
“放在都城里,但凡买得起马的人家,哪个小娘子不懂得骑马的?这都是先皇后带起来的风气。你们这穷乡僻壤自然是不知道。”阿丑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都城里小娘子还能为一户之主呢。”
伙计个啧啧称奇,那些律法他是知道,可却没见过真做户主的。
一边也有出过远门的客人附和“都城不与我们这里相同。还有大家娘子出面做生意的。”下户小娘子们抛头露面不奇怪,大家娘子却不然了。于是各自说起闲话来。
阿丑牵了马出去,一行人便又上路。再出城时,卫军却没有多看一眼的。
从这里往偏洲中心走,所经之处许多农田荒芜。也有许多妇人们背着孩子在田里劳作的。才走到午晌,便看到有两个人抬着个破席子在路上走。
一头有只脚露出来,分明是人。
阿丑按剑策马上去“你们抬的什么?”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恶匪。
那两个人到也并不隐瞒。
原来是抬的是他们老父亲。本来是有些病的,卧病在床久久不愈。如今快到了要交税赋的时候,自己又还不死,于是走到水塘里淹死了。还怕脏了附近村子里的水,自己不知道怎么挣扎着走了老远,死在附近的荒池里。
这两个儿子出来找到人,便要把人抬回去安葬。
说着这些话,到也并没有什么哀容,表情麻木,没甚么感情流露。
阿绍却是扭头就呕了起来。椿连忙下马去扶她,她说“没甚么。就是看到有苍蝇停在那男人脸上,他竟也不去赶,莫明反起胃来。”他老子死了,他又没死。
这样一路过去,走过一个地方,歇一歇脚,就能听些本地的故事。哪怕不听,看也看得见。
一路去,立着楚则居泥像的小庙到是香火鼎盛。都盼他救苦救难。哪个都知道,圣宗皇帝去过之处,百姓便能安居乐业风调雨顺。他久久不曾来,也并不仇恨。几十岁的老太婆坐在庙门口,说“神仙尚有不及之处。安心等着,有圣宗皇帝庇佑一定不会再出天灾了,天道会好了。”
如今知道过世,便把希望寄托在幼帝身上。自己都没有饭吃的村子,合伙出钱主服泥雕的匠人来,捏了小人放在楚则居旁边。
有些闭塞的地方还兴起人牲祭雨。
但若走到偏洲城中,又自有一派繁荣景像。街上华服者众,街道也比别处整洁干净,来往谈笑是太平景像。到比都城看上去还要富裕些。
阿绍随着进城,忍不住说“从地狱到了天上似的。”
偏洲城在海边上。许多渔船停靠,街上人口音更异。有些人虽然外貌与本地人相似,但说话十分奇怪。越是靠近码头,这样的人越多。码头附近开着许多卖茶水的店铺,里头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齐田过去看看,并没有很多品种,就是大叶子茶而已,路边上支个摊就开卖的那种。这便有些奇怪了。一间铺面,租金都要多少钱,怎么卖这个?
齐田叫阿绍过去买茶,人家也并不十分殷切。嫌她拿的钱太大,也不愿意找给她,只说叫她去别家。
但有些客人进去,他们却是再热情不过来的,把人往后面迎。
不知道来的人问了什么,他也同样用那边的话回答。
等这些人再出来,也还是空着手。但显然伙计十分高兴,红光满面。
齐田问何并吉听得懂吗,何并吉也摇头。
“找个地方吃饭吧。”齐田似乎也并不纠结于这件事。何并吉却会意,立刻就找了码头附近的一个酒楼。这次齐田便不再装穷,便阿绍点了一桌子的菜,席间只大声说家里的事。
说什么,这次回家去,丧事办起来恐怕有一阵子是要吃素了。
给小伙计的赏钱也丰厚。
又议论起这里风土人情并不与家乡相同,何并吉讥笑“小娘子看,这些店也真是傻。若给我们家开米店,不知道多赚,却在这里开什么茶铺。大叶子茶不过是解渴的玩意儿。能赚得什么钱。”
一边的小伙计忍耐不得“你可说错了。”
何并吉不解“我说错什么?”
小伙计说“你们不知道人家卖的是什么。卖米能赚什么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阿丑一脸不相信“世上的人没有不吃饭的。卖米怎么不能赚钱?”
小伙计可不服气了,走近了小声说“我告诉你们,这里是卖黑金的。以前都是摆在外面,这几天才收进去。官中发了信来,只干这几天了,过二十天码头就要歇。再什么时候开市就不知道。”
“什么黑金?”阿丑不明所以。齐田初还不觉得,随后脸色就不大好。
小伙计讥讽他没有见识。还要跟他们说话,掌柜的却上来了“到处叫你叫不着,在这里做甚?”叫骂着就把人赶走了。走远了回头还看这一桌的客人。这边外地客人少,多是常在码头混的,和船上下来那些人。少有别处来的人在码头吃饭了,毕竟这里的东西比别的街上要贵一倍也不止。
齐田示意,椿立刻就站起来装作要加茶的样子下楼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他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话,我走得近就不说了,那个人还一直看我。我怕被发现就上楼来。”
齐田站起身往下看,楼下已经站了好几个伙计,就在楼梯口。
何并吉脸色也不大好“没想到他们这样防备。”却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什么东西是黑色的,却这样值钱?
齐田却像是知道了,她从怀里掏了个牌子出来,塞到阿绍手里,这原本就是阿绍的宫牌,出宫时她收来拿着了“能跑就回都城去。找徐鳞领兵来。”
椿连忙说“本地驻军也不远。”
齐田摇头“回都城找苏任和徐鳞去。除了他们两个,这里的事,谁也不要说。赶在二十天之前来。”
何并吉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大概知道黑金是什么了。如果他知道是这样的事,决不会带太后来。
“我护送娘……”
“不用。我不会有事。有机会都分开走。直接回都城。”齐田目光笃定。不惊不惧。她敢来,自然能全身而退。
何并吉十分后悔。扭头对阿丑说“不该带你来!我怎么跟你大姐交待!”只想着带他来经些事,却没想到是这种大事。
阿丑很不耐烦“这算甚么事。大丈夫生来必得经风历雨。你也不要婆婆妈妈的。”
这时候,楼下已经有脚步声上来。
齐田看向阿丑厉声说“我的话你听到没有。各人自保。哪里也不要停。谁也不要想着救别人。得了机会就不要回头。”
阿丑嘴唇微微抖动,最后闷声道“恩。”一把将腰上的剑扯下来,丢给她。
第175章()
阿丑嘴唇微微抖动,最后闷声道“恩。”一把将腰上的剑扯下来,丢给齐田,却把她腰上的剑取去。
这时候楼下的人已要走上来,几个人也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齐田坐回去,吃着饭悠哉悠哉看着外面的风景,其它也不动声色,如常说笑起来。
上来的是掌柜的和三个眼生的人,上来就直楞楞地打量齐田这一桌。
有一个当先就走到齐田面前“你们是干什么的?”
何并吉只做出常在外面走动理事的油滑模样“我们主家是奔丧去张家山的,你们不知道有甚么事?我是管事,你们只与我说便是。”想把这几个请到一边去,毕竟这里是小娘子坐着。到有些寻常小户管家的机灵劲。
那人去不走,反把手按到腰的剑上“问你们呢,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打听什么呢?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就探听。”
齐田却有些不高兴起来,她腾地站了起来“你们也够了,一顿饭比别和贵了一倍也就算了,我们路过这里就当是吃个哑巴亏,不与你们计较,现在难不成还要作势讹钱吗?打听什么?我们自己说着话,是你们店里的伙计要过来凑几句趣,谁也没有问他什么。难不成现在拿出这个架势来,是要找我们收什么‘说话钱’不成?!钱我是不会给,有本事与我上官衙去!”
打头那个被她堵了几句,恼火起来,反问“官衙?”笑起来“要去官衙是吧,好啊。来。”上来帮要拉人“我亲自送你们去。”
椿连忙挡在齐田面前,骂“你们还要不要脸了?强收黑钱是吧,那收了说话钱,是不是还要收‘进门钱’‘坐椅钱’‘踩地钱’?”尖着嗓门骂“你们也不要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我们娘子的未婚夫婿是周家子弟。你们只往都城里去打听,那是顶顶大名的人家,你们不知道周家,知道先皇后吧!先皇后的娘家知道不知道?别以为你们是地头蛇,有本地官家相护,就不得了,过路的谁都敢咬一口,这交可仔细崩了自己那口牙!”到也算机灵。
何并吉连忙出来拦她,一副要做和事老的样子,劝齐田“算了,小娘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给他们吧。出门在外没有不吃亏的。老家还等着办丧事,在这里也耽搁不起。本来这顿饭也不该吃的。”
转头又对打头那个人腆着笑脸说“是我们不懂规矩。”从怀里掏出一锭钱来塞过去“这些也足够了吧。大家各退一步。我懂的,买路钱嘛。”
这几个人看他们这样,一个个真以为这里是黑店的样子,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若人家只是无意说到那件事上头,事情实在也不宜闹大,何况说出来还跟周家有亲,虽然周家不济了,但饿死的的骆驼比马大,何必去惹这些麻烦事。
不过却还是问“你们这到也奇了,一个小娘子奔什么丧?”女的嘛,不如男孙。放在哪里都是一样。去不去有什么要紧的。
见他想得到比边城临江的卫军想得多些。想来平常做事,还是动些脑子的,何并吉腆着笑脸不想生事的样子“我们小娘子是要坐家择婿的。”
“周姓郎君入赘到你们家?”
齐田一听便怒火冲天,好像一早就因为这件事而积了许多怨气的“那怎么了?入赘到我家里来,还委屈他了吗?姓周而已,未必就要上天去了。他自己愿意,他家里愿意,我自己愿意,我家里也愿意,也不会到你们家去吃你们家大米,跟你们有甚么相关!一个一个这么多话。开个酒楼,都管起天下事来了。”
愤然站起来就走“走开”推开这些人就往楼下去。
这些人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色,到也没有拦着。
何并吉连忙对着这些人赔礼作揖。又强塞了好几个钱给他们。见他们不动手松了口气,跑去跟上齐田,陪着小心殷切地大声劝着:“出门在外就是这样的。小娘子何必跟他们计较。几个钱而已。再说将来小娘子要坐家,气度大些总没有错。何必提起入赘的这些事就恼火呢。回了老家,也总会有亲戚说吧?到时候难道要在丧仪上吵起来吗……”声音渐远了,一路劝解着去。
那几个人站在酒楼里头,望着那一行人的身影,到有几分相信起来。
有一个说起闲话来“周家也是不济了。皇后都死了,家里又没甚得力的人在朝。若不是本家,日子不好过也不奇怪。”
但想想,这样敏感的时候不能太过轻信放任不管,于是立刻叫了十来个人过来吩咐话。
这边齐田一群人走出了酒楼,何并吉故意在那里大声说着有的没有的,几个人却是暗暗交换了眼色。都微微松了口气,方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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