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田身上但凡值钱的东西,都叫她给自己,哄她说“怕歹人来抢。等见到你阿爹阿娘便再还给你。”小娘子没见过世面,只想着阿爹阿娘哪会多问。
齐田果然也信重他。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换好了衣裳又说:“等到了平山,我认不得阿爹阿娘可怎么好?”好不难过“我记不得阿爹阿娘是什么模样。”要哭要哭的一个劲叫“阿叔,这可如何是好。”
大黑牙被她哭得不耐烦,还得耐着性子劝她“怕什么,你阿爹阿娘记得你。”被她一提醒,心里到开始琢磨,自己可不能带她去平山。万一被人找回去,他不是白送人回家吗。
哄她“你阿爹阿娘与你走散了,去顺州找你呢。我们得先去顺州。”齐田一听,果然也一脸信服。他到几分自得。
一路,齐田嘴就不停,把一道逃难的人阿叔阿婶叫得亲热。
这些人,大家脚程差不多的,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省不得相互问几句。不一会儿都知道,这漂亮的小娘子是跟阿叔去找阿爹阿娘的。大黑牙到起兴,竟还编了个全须全尾的故事,越说越起劲,恨不得吹嘘起自己家以前是显贵高门。还好休息的时间不长,齐田又一直打岔。
等走到天麻麻亮,便见到前头的人都被堵在路上。
几匹马在官道桥旁,许多穿了轻甲的军士拦在桥上。官道两边都是水。左右看不到尽头,想必这里是去顺州的必经之路。
先时逃难的人们还以为大祸临头,见这些军士并不伤人,只是一个个盘问,问完还放他们走才放下心来。
大黑牙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哪里不怕。即怕这些军士是丢了孩子来找人的,又怕自己被揭穿。但人已经走到这步,再回头看人家立刻就会把他逮回来,也只能硬着头皮。
偏齐田还闹起脾气,不肯再走,非让他顶高马。两个人吵吵闹闹,一个要顶的,一个不肯,让她乖巧,不然等见了她阿爹,叫请家法。
一直闹到那几个军士面前。
大黑牙急得吓唬她“再闹便叫军爷把你抓去吃。”她这才怕了。紧紧抓住‘阿叔’的袖子,依在他身后,只露半张脸偷偷摸摸看那些军士。
军士一个个也并不是多么凶恶的人,看上去都还年轻,不过满面风霜。轮到她和大黑牙时,军士见她畏缩便一把将她拽出来,让另一个军士瞧。
齐田陡然被抓,吓得又叫又踢,嘴里嚷着阿叔阿婶救命。仿佛人家真要吃她似的。
一道的几个妇人看不过眼,但也不敢跟军士强嘴,只和大黑牙一起安抚她几句,叫她好好给军爷看清楚,很快就行了。
她哪里肯,哭得脸都皱在一起,还咬了那军士一口。军士吃疼,立刻就松了她,反手给她一巴掌,她打得在地上摔了个跟头,转头就住大黑牙身边跑嘴里哭叫“阿叔别叫他们吃我!”
大黑牙见她被打,松了口气。下这种事,就不是丢孩子了,与自己无关,钱还是他的,连忙护住她。怕人不信,还拿出亲阿叔的作派来。
被叫来认人的那个军士,也拿不准。
他认得徐铮,化成灰也认得。可另一个小娘子就只方才在关家门口见过一小面。还没看太清楚。只记得她穿的衣裳,是什么模样,大概是多大岁数。
方才他见齐田,是觉得有点像。起码年龄身高是对的,可衣裳不一样,人似乎……差别也挺大。
之前策马而奔,一团火云似的,叫人看得心里发颤,一个小娘子,竟有这样的气势。连陈王都看住了。
可现在这个又胆小又脏又爱哭,再说还是跟亲戚一道的。
问询几句,大黑牙也答得清楚,说是带着孩子去顺州找阿爹阿娘去。
再问小的,小的一直哭,搂着她阿叔不放。嚎着“不要吃我不要打我”齐田背水一战拼了老命,鼻涕都出来了。
还有几个一道的男人们忍不住为齐田鸣不平“我们都不过是平头百姓,为战乱所迫,寻个安生之处。你们打仗,与我们什么相干。你们家里就没有孩子亲人?”无非是因为军士只有这么几个人,他们人多,便不再十分畏惧。
最后闹了一气,其它军士全看着认人的这个军士,等他下决断“是不是?”
齐田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第11章 黑牙()
闹了一气,其它军士全看着认人的那一个“是不是?”
认人的那个,看看那些逃难的。
那些人里头没有徐铮,连同年纪的都没有。再看看大黑牙,不过是普通人一个,他带着的是自己侄女儿,既然并不是独自上路的小娘子,真是跟亲人在一起的,便也就不是了。
见军士摇头放行,齐田连忙推着大黑牙走。
怯生生的小姑娘,仍怕真被吃了似的揪着她阿叔的衣角,落荒而逃。
走出了好远,齐田也不能安心。深恐背后会有追兵。细胳膊细腿迈得飞快。大黑牙跟着她走得直喘气,时不时叉腰站一会儿不肯再动。心里犯嘀咕,这小娘子怎个身体这样好。
齐田见他非要休息,也肯停下来等他。蹲在一边,那一张小脸凑过来一会儿就要问一句“好了没有。”
她长得好,又讨喜。
大黑牙心里松快,心想着,自己孤苦,要真有这么个亲侄女儿也到有点意思,冷暖有人上心,瞧着她也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傻。
后来又想,这侄女儿要是个侄儿就好了,儿郎好呀,儿郎顶事儿。
再想,这儿郎要是自己的儿子就更好了。可惜,自己没这福气。
之后便果真拿出当阿叔的气派,并不时刻紧着齐田不放。做出慈眉善目的样子,时不时还逗她几句。
一直到了天都要亮,看到地平线上巍巍黑色城墙,大黑牙脸色才又渐渐生硬起来。看着齐田在前面颠颠地跑,心里琢磨,要不然就当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带在身边也是个依靠。
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告诉她阿爹阿娘死了,顶多哭一气,哄哄就行了。有这么个侄女和多好呀。还可以教她给自己搭个手,孩子拐孩子才更容易呢。
琢磨自己有这一遭也算是入了行,这战乱之中还怕拐不到人吗?以后做得好了,就不做这缺德的事了。规规矩矩地成了人伢子,也算是有一片天地。到时候,再叫这侄女儿招个赘婿,生几个小娃娃儿,自己做老翁,合合美美。
但又一想,人啊,总有散场的时候。又不是自己的养不熟,到时候一场空,还不如现在该卖就卖。
左想右想就已经走到城门。
顺州不比百川。百川穷,又不是要塞。城墙不高,用的也只是土砖。
顺州咽喉之地,城墙百丈,门厚重。门口守军穿着一色的银色胄甲,威风凛凛。一长队逃难的人都排在门外,等着过关进门。
大黑牙站在队伍里头,瞧着身边唇红齿白的小丫头,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越看越喜欢。
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养得好,不像乡野里的小丫头,黑黄瘦。她眼睛可有神,看人那模样跟小狗崽仔似的湿润润讨人喜欢。
不知不觉等轮到两人,大黑牙还没开口,齐田便上前一步向守军道“徐家小娘子托我前来向徐大人求救。”
守军惊愕,旁边歇息着的年轻将领一听就蹦了起来,冲过来上下打量她急问“阿铮何在?可在百川?”看样子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身姿英武,皮肤黝黑。
齐田连忙道:“不在百川。我与徐铮一齐出逃,因叛军有徐家旧将同行,徐铮不能脱围,被困于百川之外。”
少年将领一听,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说:“我这就点人,与你一齐去救人!”
还是他旁边的文士稳重,立刻拦住他:“此事先须得上呈与大人知道。”又问齐田:“小娘子贵姓?”也有探究的意思。
齐田尽量不卑不亢“我是应城周氏之女。原是与舅母一同南上往都城去,路上走散流落到了百川,被徐铮所救。”
少年将领一听,眼睛就亮了,立刻要说话,文士咳了一声,他便讪讪又把嘴闭上。
文士点点头,对齐田说:“你父亲是周有容周大人,母亲是何人?家里行几?”
“母亲是田氏女,行二。阿舅是个闲汉,没有官职。”她知道的也不多,其实是有些怕文士再往下问。
少年将领一听她说田中姿闲汉,便扭头侧向一边哧地笑一声,小声对她嘀咕:“给你阿舅知道,要你好看。”
齐田有些讪讪“不是我说的,是舅母说的。”
少年问:“阿铮现在如何?可有受伤?”
“大约脚上起了泡。其它到没有什么。”那一路奔波,泡总是难免的“现在四面楚歌,躲在那里动弹不得。”
“那快报给父亲知道。”少年说完,却又突然问:“你小时候我抱过你呢。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可胖了。”
文士无可奈何,只打断他的话,对他说:“就如小郎君所言,周四娘子往城里去见过大人,再做商量。”
少年立刻说:“那我带她去了”
文士拦他:“小郎君职责在身,不可擅离职守。”
那少年才不情不愿作罢。
齐田随文士进城,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冲这边笑,一口大白牙。文士对齐田没这么殷勤,客气归客气,疏离是难免。
从先前齐田开始说话,那边大黑牙就默默向后移想跑,但军士们众目睽睽,他哪里敢。现在人家进城,他怎么肯去,佯作没事偷摸摸往外退,还没退两步,便有军士上来拉他“还不快跟上你家小娘人去。”
大黑牙挤出个笑脸来,说“是是是。”想跑又不敢跑。胆颤心惊地跟在齐田身后。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看。自觉走一路都走在断头路上,被人坑还不知道,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大嘴巴。
呸。都说相由心生,真是骗人的鬼话。这丫头乖乖巧巧的小模样,笑起来叫人心花怒放,哪像这么……坏的人。
心里即恨且苦。齐田一回头看他,便立刻挤出笑脸来。再谄媚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但有文士在,到不方便说话。脸上再狗腿不过,心里打着腹稿,这话要怎么说得漂亮好脱身。
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坏事呀,这不还把她带过了关卡平安到了顺州吗?没自己掏心掏肺拿她当亲侄女儿,她也不能来呀。心就一松。
可想到自己骗她“你阿娘阿爹在等你呢”一门心思要把人卖了,心又一紧。
但自己还真心疼她,想做亲侄女儿待呢……
就这样挣挣扎扎,心里两个小人,打得你死我活。
等回过神,已经进了官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齐田被安排在侧厅等着,文士一走,大黑牙麻利就跪下了,‘卟嗵’一声哭丧着脸嚎:“小姑奶奶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这拐卖人口,可是鲸面流放的重罪呀。我又是个残身,并不是真男人,身子骨不好,绝走不到边城就得死在路上。”
齐田原本也是看他并不像专业拐子,才敢用他一把,现在听他说这些到真愕然“残身?”
“草民父母过世得早,为求口饭吃,没少吃苦头,后来攒了点钱便想着自阉入宫,也算能有机会做成一番事业。哪知道引荐的人收了钱便再不露面,我去不得宫里才不得不回乡谋生。乡里人都看不起我,不肯请我做事,这个月上,好不容易找个工,又哪知道开始打仗。”也是鬼迷心窍……
别的小娘子听到这样的事,早就羞红了脸,齐田半点没反应,还问他“为何要自阉?进宫不就有专门行刑的人?”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
“那得吃苦头呀。不知道动刀的是学徒还是师父出手,药也不好。每年感染病症而死可不计数。自阉的是自己出钱请人,又有好药,养好了再请人引导荐,岂不妥当。”说到妥当,想想自己被人坑,有些嘴软。
腆着脸求情“我也不是坏人。从没害过人。这真是第一遭”
就是第一遭,竟这么倒霉!果然人是不能亏心。豁出来说:“小娘子恨我,打我一顿,打得半死也好,打断了我手脚也好,万不能交给官衙处治。”怎么也留条命。瘸了残了,活着就好。回想自己前半生,眼中噙出泪来,尴尬地扭头抹掉。
他自觉也不是没有上进过,不识字,人有些小机灵,可时运不济,如今人到了中年,生活还无以为继,昧着良心想混口饭吃,哪料良心是昧了,饭没吃到。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
正说着,听到外头脚步声,大黑牙连忙爬起来蹿到齐田身后站好,惶惶垂头不敢抬眼。
齐田向来人望去,不知道他要问些什么,徐家那个小郎君好说话,徐大人浸淫官场的就不同。
自己能不能过关。说的话被不被取信,还未知。
若让她拿出徐铮的信物来,她可拿不出。不带是怕被查到露底。
第12章 治伤()
来的是徐铮的叔父徐锦时。
官袍在身,脸色憔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见了齐田感叹一句“阿芒已经这么高。你舅母打顺州过,还来见我。说起你走失的事好不痛心。在城里四处招贴了画像。如今你安然无恙就好。”之后立刻便说起百川的事。此时哪有时间寒暄。
齐田也没空多想其它,百川发生的事知无不言,把自己看的听的,全如数讲给徐锦时知道,又把那信上写的一并转告给他。
百川是从内乱。有人说服了百川的治官大开城门迎进陈王。既然是从内而外,自然是早就有陈王的人。照消息来看,顺州也将步其后尘,到不是怕有陈王的人来策反徐锦时,而是怕有人受鼓动里应外合。以顺州兵力,只要城门失守,对抗陈王绝不可能。
徐锦时听完沉吟了好久,在窗前踱步不停。
文士也是眉头紧锁。思考良久才开口说“若是内乱,恐怕……”看样子是有怀疑的人“要是别人锁了再说。是他可就没办法……”
徐锦时叹了口气,深以为然。
“陈王怕夜长梦多,不会在百川耽搁太久,定然很快直逼顺州而来。”陈王拖不起,若是让顺州等到援兵,就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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