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他恶心的,不是刘赴路上这点小心思,而是刘赴的目的地,角斗场。
用三个词就能概括这里,暴力,扭曲,狂欢。
刘赴买了个好位置,能比较清楚地看到场上的情况。
慕启琛被迫坐在他身边,脊背挺得僵直,视线下垂,牢牢地钉死在自己握成拳头的手背。
角斗场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欢呼声辱骂声,像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刺得脑仁隐隐作痛。
在这种强烈的冲击下,刘赴的喊叫并不是那么明显。
他的脑海里有根弦,越拧越紧。
似乎是下一场开始了,慕启琛从人群陡然又拔高一节的热烈气氛判断出这就是他们最期待的那一场。
不知怎么的,他抬头瞥了一眼。
那根弦,就那么断了。
台上的女孩,就是他苦苦寻找的那个人。
但此刻的她变得跟他一样幼小,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即便五官还未长开来,却能从中窥出以后的天姿绝色,与那精致容貌相匹配的,是她冷厉沉静的眼神,缓缓扫过全场,情绪没有一丝起伏,宛如一个局外人。
不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应该有的眼神,却是他熟悉的。
他在她的脸上,看出了那个人的影子,她只要站在那,他就无比的安心。
但现在,另一种情绪紧紧地捏着他的心脏,他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喉咙干涩,眼眶发痒,手背上青筋明显。
心慌,脑袋空白,他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里只剩下站在台中央的女孩。
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就要面临一场残酷的生死斗,对面是只以人肉为食的发了疯的野兽。
女孩颠了颠手里的闪着寒光的大刀,冷冷地瞧着野兽,随即二话不说,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人群立刻发出欢呼声,欢呼声未落,她已经奔至野兽的面前,大刀挥起,利落劈下!
野兽反应极其迅速,朝右一躲,堪堪躲过了锋利的刀刃,血盆大口紧跟其上,这一口要是咬实了,能直接撕下一块肉来!
女孩手腕一转,冷静地将大刀一歪,正好抵住它的嘴,但身体的弱小让她坚持不了几息,野兽刚准备再来一口,她迅速侧身,然后反手狠狠地砍了下去,顿时血花喷溅,浓烈的血腥味转瞬间弥漫开来。
场外的人更兴奋了,大声叫好,慕启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身上冷汗连连犹不自知。
刘赴看他有点兴趣,便笑道:“这小丫头可是他们这的王牌,别看人小身弱,杀起野兽来的那股狠劲连一些大人都不如,真不知他们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小杀神的。”
他没有理会刘赴,只是心空了一块。
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呆在这种地方,每天都要面临死亡的威胁,没有人来救她,她也逃不出去,没有希望的未来向她敞开,连他这个“外人”都感受到了大把大把的绝望。
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阴暗,疯狂,灵石为尊,为了灵石,人们可以抛弃一切,包括良知与理智。
野兽的一声嘶吼将他从半疯魔的状态下拉了出来,他分明看到她来不及躲闪,被怒急攻心的野兽咬中了手臂,殷红的鲜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她却毫不在乎般,眼睛都没眨一下,用力将刀尖推进了它的皮肉,直抵心脏!
“好!——”
“不愧是小杀神!”
又是一波海浪,汹涌澎湃,瞬间将台上的人儿淹没。
而他此刻只想飞奔至她的身边,将她受伤的手臂包扎好,然后极尽温柔地问一句“疼不疼”。
慕启琛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理智上知道她是个心智成熟实力强大的修仙前辈,但是情感上又觉得八九岁的她需要被保护起来,而不是受尽磨难,他们二人间,应该是他撑起一片天。
男子汉不能躲在女人的背后,这是他的父亲从小给他灌输的思想。
也许现在的他还无法护她周全,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是坐看她受苦,回去后轻轻松松干着喂兽的差事这样的事,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心里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不顾身后刘赴的大叫,慕启琛朝着台子的方向奔去。
而女孩赢了这场打斗,可以暂时下场休息一会,为下一场做准备。
他在人群里穿梭,推搡,只为快速奔到她的面前,然而她根本没看这些奋力嘶喊的人,一个转身,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找不到她了,他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
第60章 寻找()
慕启琛做下那个决定;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他在刘赴找到他之前;找上了角斗场的负责人;然后告诉负责人;他要进角斗场。
负责人抱胸打量着他,然后点点头,冷淡道:“跟我来。”
他被带到一个逼仄潮湿的房间内,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张床和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木桶,木桶边上正搭着一件灰不溜秋的衣裳,抖落开来正好是他的尺码。
负责人一指木桶:“先洗个热水澡;把你的脸擦干净;然后申牌时分去院中集合;提醒一句,不要迟到。”
慕启琛应了一声;随即脱下衣服,扎进了热水里,热气蒸腾上来;熏的他面孔红彤彤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离开了刘赴那个大泥潭,又以一种决绝的姿态陷入了更深的泥潭;但他不后悔。
洗完澡后离申牌时分还有一些时间,他换上那件跟天空一样颜色的衣裳,出门去寻找她。
这里的布局是中间一个大院子;院子三面则是他们这些人住的房间;基本上是一人一间;若是两人住在一起恐会出事,人是会被环境同化的,在角斗场呆久了的人,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防备”和“争斗”。
就像有钱的人大部分都是胖子一样,上台决斗的人大部分都是孩子,小则六七岁,大的有十五六岁,各个容貌尚佳,眼神冷漠,出手狠毒。
他们从小就被角斗场的负责人养着,每天高强度的训练,训练不完就不给饭吃,而没有饭吃的代价就是体能跟不上,基本上上台一次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拼了命地训练,像一只只被死亡所追赶的孤狼。而且他们也不跟其他人交流,因为决斗的内容包括与人斗,如果跟一个人的交情超过了某个界限,无论是被对方干掉还是把对方干掉,总不是件高兴的事情,与其小心翼翼地把关系维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互不相识,也就没有那多出来的一份牵挂了。
人总是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是以,慕启琛走在小径上,遇到的人皆冷漠以待,仅仅瞥了眼他胸前的号码,心里计算了一下自己下一场的对手是不是他,得到否定后再不会施舍他一点眼角余光。
这很好,如果有太多的目光,他反而会不自在。
“生人勿近”,似乎也是在这个时候悄悄潜伏进他的体内的。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因为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小杀神”。
来到“小杀神”的房间门前,他抿了抿唇,手心有些濡湿,脑海里组织好语言,抬手敲了敲门。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响起她的声音:“请进。”
慕启琛轻轻地推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内的陈设,就见灰影闪过,手刀利落挥下,堪堪停在他的脖子前。
“是你。”她稍显讶异,随即露出一个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这样的她,莫名的,他走神了。
虽然她是笑着的,虽然他们近在咫尺,可他总觉得他和她之间隔着些什么,以微笑为界,禁止他更进一步,而战台上的她面对野兽冷厉沉静,透着股子危险的气息,但是那反而才是她的真实面目,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绝不退怯。
但是不得不说,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再如何故作成熟,本质上他也不过是个失去了双亲莫名进入这个鬼地方的十岁男孩,他是如此渴望找到一个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
慕启琛看向她的手臂,发现已经被包扎好了,于是道:“我来找你。”
顿了顿,又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很快答道:“尺宵。”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在修仙界意味着什么,只心里刻下这个名字,然后问道:“我能进去吗?”
尺宵点点头,待他进门后关上房门,阻隔了几道审视的视线,转身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号码上,微微皱眉:“你不该进角斗场。”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慕启琛道:“但是你在这里,我在找你。”
这个男孩眼眸深深,小小年纪眼睛里已经藏了一些东西,但是面对她的时候又很清澈,一望见底。
无法抑制的,她再次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也是这般依赖对方,好像对方是一束光,照进了她黑暗的人生。
默然半晌,她叹了口气,跟他解释起来:“无域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准,只能说进入了无域的我们必须根据这里的规则走出去,不然只怕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
他安静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又习惯性地回复一个官方微笑:“不用怕,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尺宵道:“这里以灵石为尊,甚至连人命都可以用灵石买下,所以我猜测想要离开,灵石是必不可少的,至于该如何离开,目前未知。”
“你为什么会在角斗场里?”他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我一睁眼就已经在里面了,负责人给我喂了几顿饭就把我赶上了台。”似乎想起什么,她的语气略微加重,“进了角斗场,要么死在台上,要么赚够足够的灵石把自己赎出去,但是后者几乎不可能,你越是厉害,他们越不会放过你,但是相应的,你的权利会多一些。打胜二十场,可以出门半天,会有人跟着。我原本是想攒满二十场然后出去找你,看看你的情况,然后告诉你这个世界的规则,但是没想到你先找上来了。”
不知怎么的,他有些高兴。
“你刚刚觉醒仙脉,虽然这鬼地方使用不了灵力,但是你的身体素质要比其他人好一些,每天的训练完成后我会教你一些打斗的技巧以便更好的应付对手。”
在尺宵看来,进入角斗场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决定,这意味着他时时刻刻都得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成天呆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下,与一帮城府渐深的人一同训练,这些对他的成长和性格将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他才十岁,还没踏上修仙之路,就已经直面人性最黑暗肮脏的地方,稍有不慎,心魔横生,修仙之路必定坎坷无比。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更改,她要思索的是怎样帮助他活下去,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细细叮嘱一番后,她让他回去了。
申牌时分,每个孩子都准时在选中集合,自觉根据打胜的次数站在不同的地方,分块明显,尺宵站在队伍的最前端,与她并肩的人寥寥无几。
而慕启琛在队伍的最末尾,因身高的限制需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她。
在他奋力望过来的时候,她似有所感应般看过去,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汇交缠,倏地,两人同时露出一个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笑容。
负责人在队伍的前端走来走去,视线落在哪个孩子的身上,那个孩子就挺直脊背,同时汗水扑簌簌地流下,直到他脱离自己的视野,孩子才会劫后余生般舒一口气。
慕启琛在他走过来时低下头,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还是因为他的容貌被负责人一眼看到,随即走过来冷着张脸说道:“九七,明天第一场,你上。”
他垂着眸子,低声道:“是。”
负责人转身离开,走到队伍的面前,大喝一声:“两两搭档,散开!”
慕启琛还待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众人已经分散开来,且有几个人朝他投来探寻的目光,有一个已经走向他,向他露出一个不善的笑容。
很快,他就知道了。
负责人给了每人一把*屏蔽的关键字*,让互为搭档的两人开始比试,哪一方先在对方的身体上划出三道血痕,哪一方就胜利,并且获得推迟一天上台的机会。
推迟一天上台,就意味着多活一天,每个人都渴求着这份奖励,眼神阴毒,下手毫不留情。
而慕启琛的对手是个肌肉发达看起来就很有爆发力的约莫十五岁的少年,他用充满挑衅的目光盯着他,朝他勾了勾手,同时摆出攻击的姿态,尖利的*屏蔽的关键字*横在眼前。
这场比试,他有极大的可能会输。
无论是蛮力还是技巧,他都比不过少年,而无法赢得比赛,他就必须明天上台,什么都不会的他面对比他强大的人或者发了疯的野兽,毫无胜算。
脑中思索不停,手中的动作很快地摆了出来,将对方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像。
少年嗤笑一声,脚下发力,猛地冲到他面前,寒光一闪,*屏蔽的关键字*照着他的脸就划了下来!
慕启琛身子一矮,正好躲过了他的攻击,同时右臂狠狠地朝上扬起,企图刺进他的腰腹,却被他先一步抓住了手臂,然后用力一拧,慕启琛脸色一白,额上冒出一层层的冷汗。
抓着他的手臂,少年的*屏蔽的关键字*再一次伴着破空之声刺过来,而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屏蔽的关键字*越来越近!
第61章 人心()
千钧一发之际;慕启琛猛地从腰间拔|出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屏蔽的关键字*;左臂迅速抬起;稳稳地挡住对方的*屏蔽的关键字*,然后在他稍一愣神之时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牙齿陷入他的皮肉;钻心的疼痛让对方下意识地喊出了声,随即一脚踹开男孩。
那一脚正好踹在慕启琛的腹部;他面色一百;却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顺势一滚,拉开两人的距离。
“垂死挣扎罢了。”结实少年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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