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慕启琛,悄悄转过头,总是有千言万语的浅褐色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随后做口型:“低调。”
姜瞒口型回道:“没办法一身王霸之气遮都遮不住。”
慕启琛:“王八?”
姜瞒:“嗯,王霸。”
慕启琛:“”
那头段一省瞅见两人的小动作,再次咳了咳,一脸严肃道:“我怀疑这次魔修的大动作跟三百年前魔族异象有关。”
众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魔族异象是什么?”姜瞒悄咪咪问慕启琛。
他侧过身,微微俯身靠近她,低醇认真的嗓音近在咫尺:“三百年前魔族鬼訾岭上紫云漫天,闷雷滚滚,凡是在鬼訾岭三百里以内的魔修和妖兽都在两个时辰内实力大增,道修们皆惊疑不定,纷纷赶往鬼訾岭,然而等他们到达的时候,除了感受到残留的魔气之外,什么也没有。抱着警惕的心态,道修们在鬼訾岭周围等了两年,本以为魔族会有什么动作,结果两年里什么也没发生,魔修就像是沉寂了一般,道修们回去后加强防备,可三百年过去,除了日常骚扰和混斗之外,并没出现什么大动作,直到这次。”
这次魔修的动作大到段宗主亲自邀请各方门派前来商谈,连一向交恶的术影门也邀请了,足见他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
毕竟,那不是一般的剑,那是最接近神剑的仙剑——尺宵剑!
飞升将近一千五百年的尺宵尊最后留下的至宝啊!多少人梦寐以求,前仆后继,渴望能够破除那九九八十一道阵法,闯过尺宵剑的领域,获得它的认可!一柄可视作神剑的至宝在手,别说同境界,就是跨境界一击必杀又有何难?
所有人念至此皆蠢蠢欲动起来,有那定力弱些的面上已是掩藏不住的贪婪和渴求。
丁归垂下眸子,唇边漾起一个冷笑。
尺宵剑,他势在必得。
胆敢阻碍他得到尺宵剑的,无论是神还是魔,皆斩于剑下!
姜瞒立在慕启琛的身后,朝丁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一个时辰后,密谈结束,姜瞒伸了个懒腰,在众人不明的目光中走出了星河殿。
慕启琛追上去,微低头盯着她的眸子认真道:“此事是我们莽撞了。”
姜瞒道:“无碍,我是自愿跟你们去万泷冢的,你不必太过愧疚。”
她的语气和神态太过坦然自在,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初涉修仙界的小姑娘,他却并不觉得违和,内心对这种平等的对话生出一丝欢喜,连带着语调也轻快不少:“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出事。”
“那就先谢过慕仙君了。”姜瞒后退一步,拜了拜,刚准备绕过他,突然脚步一顿,抬头警醒地问道,“这该不会要收费的吧?”
“”慕启琛淡声道,“五万灵石。”
姜瞒立刻道:“不用了仙君,我有段宗主的过金天珠就够了。”
慕启琛挣扎着说出下面一句话:“你若是成为我的徒弟,一切免费,还附赠灵石灵符法器丹药,先到先得。”
姜瞒默然盯着他看了几息,倏忽一笑:“仙君,我怕你养不起我,还是算了吧。”
说罢,迈步离开,清瘦的背影阻隔了他的话语,他无言地看着她远去,忽而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她是谁?”
他没有转头,一个身姿修长,面容娇艳的女子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站,额上的梅花钿印在精致的面容上,显出别样的风采。
慕启琛抿唇,错开一步道:“与你无关。”
女子皱眉,声音冷了几分:“慕启琛,我不过做错了一回,你至于疏离我到现在吗?”
想起她从前的举动,他没了与她周旋的心思,扭头离开,用比她还冷的嗓音回答道:“我从来不曾跟你熟悉过,何来‘疏离’一说。”
女子握紧拳头,盯着他背影的目光不暗反亮,那眼神充满侵略性,就像是死命护着食物的野兽,对所有觊觎食物的人虎视眈眈。
视线一转,又投向那个名叫姜瞒的少女离开的方向,嘴边溢出一声嗤笑。
姜瞒自是不知自己被人怨恨上了,匆匆回到原来的地方,找到等待的暮暮后,一人一骨再赶往日月调。
暮暮路上不依不挠地问,她也知自己离开的事情瞒不住,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果不其然,一阵夹杂着担忧的臭骂。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魂识启动上古灵符,先不说那凿心穿骨般的痛苦,就说这失去的魂识,你得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啊!就算你是从天界下来的,也不能滥用自己的魂识!还有,你怎么就突然答应了他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才炼气五阶?那帮魔修随便拎一个出来就能秒杀你啊!”
姜瞒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不是有过金天珠嘛,你不用太过担心。何况,只要进入尺宵剑的领域,除非他们想与神作对,否则就没有人能奈我何。”
暮暮知道她说的有些道理,可心里止不住的担心,万一过金天珠失效了呢?万一她没能进入尺宵剑的领域呢?万一有道修心怀不轨背后捅刀子呢?
这一系列的问题过后,暮暮定神道:“我也要去。”
“不行。”她一口回绝,“那里太危险,你不能去。”
暮暮冷静道:“我会呆在困兽袋中,不会给你添麻烦,总之我要跟你一块去。”
一人一骨互相瞪着,暗中较劲。
许久,姜瞒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好。”
暮暮是他们四人中最靠谱最令人安心的,总是各种为他们考虑担心,一旦决定的事一百匹马都拉不回来,她早就领教过的。
“但是,你绝对不能做出一些可能会危害到自己的事情。”
“放心。”小小的奶白的脑袋上下点了点,语气认真。
姜瞒笑了笑。
她们来到日月调后迅速进入小室,姜瞒盘腿而坐,浑身金色仙脉浮现,周围充沛的灵气似是被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紧紧拉出,争先恐后地往仙脉里钻。
暮暮在一旁也没闲着,脑海中不断回忆“生前”一些实用又不会惹人惦记的丹药配方,她现在是骷髅身,自然无法制作丹药,但是她可以默出丹药配方来,或是拍卖为阿瞒挣一些灵石,或是找个信任的人炼制丹药给阿瞒服用。
她总归还是有些用处的。
正在脑海中默写第二十八份丹药配方时,暮暮听到姜瞒略带欢喜的声音:“我突破了。”
炼气六阶。
比她想象的要早。
这次引气入体要比以往还要迅疾,且无需费什么功夫,灵气自己就在仙脉里循环往复运行起来,她摸着下巴沉吟,突然想起慕启琛喂给她的丹药,丹气浓郁,返虚一击造成的伤害几个转息之间就治愈了她的伤势,最低也是地阶丹品!这次顺利突破恐怕与那粒丹药有关。
如此一来,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世上,人情最难还。
第24章 杀心()
姜瞒带着暮暮从日月调出来时,远方已有些天光,段月山刚刚苏醒,一切都裹在朦胧的寂静下,偶有几声清脆的鸟啼。
在这份静谧中,她们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响声,是从左前方传来的,似乎是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
一人一骨寻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了洞穴里的陆僧舟。
少年束头发的发带已经不知所踪,满头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背后,还有不少碎发因汗水黏在额边,他目光沉沉,一手撑着石壁,大口地喘着气。
姜瞒注意到,他的两只手骨节开裂,手背手心已是伤痕累累,触目惊心,膝盖虽被衣袍挡着看不出伤势,但从袍子上早已干涸的血迹也能猜出好不着哪去。
视线在这洞穴处一扫,果然到处都是被喷溅上去的血液,地上还零零碎碎散落着石子。
陆僧舟在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石壁。
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炼气期的人无法掐诀,但是可以控制体内的灵气聚集在身体的某一处,灵气聚集的地方肌肉会硬化,像是覆上了一层铠甲,一定程度上能够弱化所受到的攻击,这种技巧被称为“灵气冲击”。当然,攻击的人要同为炼气期,若是筑基以上,就是把全身都硬化,也撑不了一时半刻。
应是那些长老讲到了灵气冲击,陆僧舟便寻了个洞穴努力练习,却抵不过天资愚钝,聚集的灵气总是在他挥出拳头的那一刻受到惊吓般四处逃窜,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迅速聚集起来。
此刻他心下苦涩,闭目满脑都是段宥漠然的神情。
收徒大典一结束他就匆忙找上段宥,还没等他开口,她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气势一如既往的凌厉嚣张。她说:“不用跟我解释,你是怎样的人跟我没关系,我只负责引导你修炼。”
他吸了满嘴的空气,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曾经说过,你天资愚钝,于修炼一事上一无所成,倒不如留在凡界读书娶妻自在些。”段宥一甩衣袖,冷漠的面容被挺拔的背影所替代,“你既执意修仙,我便成全你,除此之外的事情,与我无关。”
与她无关。
陆僧舟没有一丝怨恨和愤怒,只是心底泛上些微的茫然无措,很快,这份茫然就被疯狂涌上来的修炼念头所压了下去,他不要命般地握紧拳头砸向石壁,一次又一次,直到骨节开裂,直到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他才停下来稍作休息。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适合修仙这条路,可他不后悔,也不甘心止步于此,旁人比他聪颖,他就比旁人努力,十倍不够,就一百倍一千倍,总会有让段宥肯定他的那一天。
“你这是自虐,知道么?”突然,洞口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
陆僧舟没有抬头,事实上他已经没有抬头的力气了,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样:“你怎么来了?”
姜瞒叹了口气,倚在石壁上抱胸看他:“可能咱俩有缘吧,总叫我碰见你——话说你真打算用这种自虐的方式修炼下去?”
暮暮小小的骨指揪着她的衣角,也是直直地盯着他。
陆僧舟默了默,说道:“我别无他法。”
“我倒是有个法子。”姜瞒打了个响指,说了四个字,“焰池煅体。”
他沉静黯淡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
“焰池周围一百里温度奇高,每十里一层,最外层已经热到让人想把一身的皮都给扒了,别说最里面的‘一方焰心’,那是连魂识都承受不住的高温。而且,一旦踏入焰池的空间,灵气封锁,纯粹靠肉身来抵抗它特殊的高温,所以越往里走,肉身就会越强大,如果能在一方焰心里呆满十二个时辰,恐怕连尺宵剑都难在身上留下伤痕。”姜瞒一摊手,笑道,“如何?这法子虽说痛苦了点,但凭你的心性闯过第一层应该不是难事。”
陆僧舟眸光微敛:“第一层?”
“修炼一事切忌好高骛远。”姜瞒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你现在才炼气二阶,身体素质远远达不到焰池二层的要求,等你到了筑基上境再尝试第二层,否则会弄巧成拙,给身体留下巨大隐患。”
陆僧舟闻言忍着全身剧痛朝她一拜,说道:“姜道友以后若有用的上陆某的地方,陆某自当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那我先记下你这句话了。”姜瞒扔给他一粒凝血丹,偏头看外面天色亮得差不多了,于是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身后传来陆僧舟的声音:“姜道友如此清楚焰池,是曾经去过吗?”
姜瞒没有回答。
“接下来我们去哪?”暮暮仰头问道。
“去镜窟,在这之前得先去见见陆僧舟暗恋的女神段宥仙君。”
一人一骨踏上去往段宥仙君的且生殿的道路,路过鸢台时却出了一点意外。
段月宗总共有十一座鸢台,鸢台一直是弟子们钟爱的地方,在这里可以不用顾忌“不能同门相残”的门规,将平日里看不惯眼的人揍个满地找牙,而且每胜一场就能得到十个功绩点,连胜加倍,是以每天都有许多人在上面比试。
专为炼气期的弟子提供的鸢台也如往常一样围满了人,人头攒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两道打斗的身影,时不时地嚎上两嗓子,简直要比台上的人还要紧张兴奋。
姜瞒牵着暮暮从外围走过,听见人群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应是台上有人获胜了。
她对台上的比试不感兴趣,刚刚离开人群,还没走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火球,脚步陡然顿住,火球的热量扑面而来,她拉着暮暮后退几步,扭头瞧见了鸢台上目光怨毒又带着些不屑傲然的余墉。
余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道:“跟我比一场灵气冲击。”
所有人齐刷刷地把视线投向她,眼里还残留着上一场比试所带来的狂热和兴奋,同时还有对这不明身份的少女的探究。
姜瞒笑眯眯道:“我炼气六阶,你炼气四阶,还是不比了吧,给你留点面子。”
额头青筋跳了跳,余墉咬牙道:“口气不小,只怕是不敢吧。”
她佯作不解:“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这句话?炼气四阶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敢的,纯粹是嫌麻烦罢了。”
余墉恨极了她这副无赖模样,又想起两人之间的杀父之仇,如今她只是一名最低贱的兽仆,背后没有宗门和仙君长老撑腰,而他是段月宗的内门弟子,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就算他“错手”杀了她,顶多受点不痛不痒的惩罚,根本不足为虑!
念至此,余墉不再多说,抬手甩出“叨火瓶”,顷刻间从瓶中飞出五个巨大的火球直朝着人群砸去。
他并非蠢笨之人,姜瞒能过考核又是炼气六阶,身上可能还有八张符,直接硬碰硬怕是不行,遂使了个招,让这些围观的人助点力。
他们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四处躲避火球,因没人料到他会突然不顾门规朝他们出手,所以惊慌之下再也顾不上旁人,哪里离火球最远就跑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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