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笙不敢当面对虞氏发火,自己要把气出到杜战身上。
杜战的性子和杜且先前的性子异曲同工,对父亲之命言听计从,绝不敢有半点忤逆。重走一遭,杜且才发现,这样的性子却是贾氏一手调教。虽然如了贾氏的意,可她和杜战最后的下场都很惨,完全就是为了成就杜如笙。
杜且很难理解贾氏,是以不会再选择沉默。
却说这头杜如笙训斥过杜战,便与他一同出了门,去了衙所。
虞氏把昊哥儿交给乳母照看,领着她的陪嫁丫鬟晓梦、秋月去了平氏的荷香院。
杜府有一池特地开凿的荷花,每到夏日炎炎,竞相开放,平氏便会举办赏荷会,邀请京中勋贵。这个荷花池还有另一个玄妙之处,别人家的池塘都是以天地方圆建造,杜府这池荷花,却是兼而有之,方与圆之间以蜿蜒的细流连通,流水之上亦见荷花曼妙。
兴建之始,花费巨资,为了能让府中有一个广邀勋贵的噱头,平氏也是出手阔绰。
而这池荷花与她的院落毗邻,独占满池荷香。
眼下是深秋时节,水面上空无一物,唯有落叶飘零,好不荒凉。
平氏托病不起,不见虞氏。
虞氏也没有想见她的意思,对伺候的侍婢春桃说:“姨娘把库房的钥匙交给妾,日后妾也不会再来叨扰。”
简单明了又直接地告诉平氏,若是她不把钥匙交出来,她会一直来。
春桃去了复返,同虞氏道:“夫……姨娘说,这事郎君与大爷说了,家让大奶奶先管着,这府库还是姨娘操持,大奶奶要照顾昊哥儿,难免不能兼顾,过于劳累。”
“这都是内宅的事情,与公公和夫君何干?”虞氏明白自家夫君的性子,没想到公公却是这等不明白事理之人,宠妾灭妻也就算了,还想着继续打压她。
“嫂嫂这话就不对了,方才春桃不是说了,这是为了体恤嫂嫂。”杜乐听到动静赶过来,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她睡得太早,没能帮到平氏,等她听说之后,真真咬碎了牙银。
虞氏大而化之,佯装听不懂的样子,“妾不累,妾能忙得过来。妹妹看啊,这姨娘都病成这样,连房门都出不来,哪里还能管得了家?既然夫人让我管这个家,我就不能怕苦怕累。”
杜乐愤愤地咬牙,“我娘病了,还有我帮衬着。平日里也是我帮她。”
“原来是这样。”虞氏笑容不变,“看来姨娘也还要人帮手才忙得过来,怪不得累病了。”
“我这是学着管家!”
“看得出,妹妹也学得不怎么样!”虞氏不留情面地越过她,自己敲门,“姨娘,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这病最是拖不得。”
“嫂嫂何必这般周折。”杜且施施然地进来,神情淡漠,开口却极是凶残:“直接让人踢门便是,平氏能做得,你一个上将军的嫡孙女,难道还做不得了?都是武家出身,性子火爆,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38章:妹妹到底想做什么?()
虞氏回眸,其实她心里也是蠢蠢欲动,只是不想一开始就大动肝火,日后不好相处。可杜且在提醒她,她有一个强悍的娘家,何惧之有。
杜乐拦在虞氏跟前,“谁敢动我娘!”
虞氏递了个眼色过去,晓梦、秋月上前把杜乐拉开,杜乐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为了从小培养闺秀风范,杜且和杜乐两姐妹都不曾习武,根本就不是晓梦和秋月的对手。
“我要告诉爹,说你们欺负我娘。”杜乐大吼,可也无法阻止虞氏的破门而入。
杜且挥手甩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抓住杜乐的两个丫鬟都有些怔住了,不知道该放手还是阻止。
“在青龙寺我就告诉过你,你只有嫡母,这里面的是你的姨娘,可你还是不长记性。”杜且的笑容似二月的春风,“莫要忘了,你一个不尊嫡母的庶女,日后若想议亲,还是要嫡母首肯。可我娘现下不理家,长嫂如母,万事都要嫂嫂拿主意。你这般不懂事,公然顶撞嫂嫂,目无尊卑,一旦传扬出去,被虞家的人知道,就不那么好收场。”
杜且在提醒她,徐氏的彪悍作风。
杜乐怎能不明白,捂着被打疼的脸颊,不敢造次,可目光的怨恨渐渐加深。
虞氏拿了钥匙出来,冲杜且挥了挥手,杜且莞尔一笑。
“妹妹这是……”虞氏终于发觉她的不对劲,“是夫人?”
“也没什么。”杜且面色如常,“嫂嫂不必介怀,该如何行事便放手去做。有些代价是必须的,也只是一时的。”
虞氏不解,“妹妹到底想做什么?”
杜且如此帮她,必然有她的目标,虞氏深信不疑。这些年在平氏的欺压之下,杜且的处境也甚是艰难。可她已经及笄,早晚是要嫁人的,杜家的一切便与她没有关系。她只需要熬过一年半载,就能有全新的生活,又何必在这个当下与平氏,甚至和父母翻脸。
杜且望向那一池积满落叶的荷花池,“这个池塘的开凿花费不小,还有各院遍植的珍稀花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虞氏心下微动,“珍稀花卉?妹妹说的是哪个院?我并不曾见过府里的花卉有名贵的品种,是姚黄赵粉还是青龙卧墨池。帝京洛阳最出名的就是牡丹,可咱们府里并不多见。倒是这池荷花有些看头罢了。”
杜且不免赞叹,“嫂嫂果然是世家出身,你说的这些妹妹都没听过,自然也不曾见过。妹妹这张脸委实有碍观瞻,还是先回屋去了。”
杜且正要回屋,门房来报清远侯府送来礼物,指明要给她。
杜且只得与虞氏一同前往,看着一抬又一抬的东西搬进来,蛾眉微蹙,十分不耐。
“听公公说起,你与清远侯的婚事,差不多该订下了。”
杜且淡笑道:“嫂嫂是在说笑话吗?笄礼那日来的人,难道真的是骗婚。”
虞氏一愣,“难道真的订过亲事?”
杜且也不怕和虞氏直说,“母亲亲口承认的,可看父亲的样子,觉得厉氏衰微,想另攀高枝,把我许给清远侯。如此背信弃义之举,委实令人汗颜。可嫂嫂已入我家门,这内里的龌龊不该瞒着嫂嫂。”
世家最重的就是承诺,一旦定下盟约,便不会轻易改变,尤其是儿女婚事,事关女儿家一生清誉,更是慎之又慎。虞氏出嫁时,固然对杜家颇有不满,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敢有违。诚然,杜战是一个可托付终身的儿郎,但舅姑这般作派,委实令人寒心。
等到东西都抬进来了,杜且数了数,一共十八抬。她也没开箱查看,当场命人把箱子封了,在封条上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然后命送礼的人怎么来的,怎么抬回去。
第39章:又一个爬墙的()
纪箫刚把东西卸车,正准备离开,听到下人过来禀告,着实愣了一下,稍作整理,他即刻请见。
可他并没有见到杜且,未嫁之女不见外男,杜且要避嫌,请虞氏代为接待。
纪箫行过礼,询问这礼可是有问题。
虞氏答道:“清远侯送我小姑子礼难道就不是问题吗?我小姑子已经许了人家,清远侯这般不分轻重地送礼,难道不是问题?”
“侯爷对贵府二娘有仰慕之意,在太夫人的首肯下,才选了这些小玩意送过来。况且,先前侯府与杜府也有往来,笄礼之前,侯爷就曾送了菊花酒庆贺二娘生辰。”纪箫小心翼翼地答着,心道先前都是平氏代收,也不曾有过拒退之意,为何今日却是虞氏出面。
虞氏笑道:“先时敝府姨娘掌事,没轻没重,不知这些繁文缛节,令侯府与杜府有所误会。侯爷倾慕小姑,妾深感荣幸,只是小姑已许了人家,还请侯爷勿要唐突,以免毁了女儿家的清誉。”
纪箫不解,“那人不是骗婚被打了出去?”
“让总管笑话了,祖母行事向来火爆,不问青红皂白便把人打了。可这厉氏是何等人家,又岂会行骗婚之实。事情虽然还未明朗,但小姑许人已是事实。”
纪箫讪讪笑了,“想是侯爷误会了什么,在下这就把东西抬回去。”
“有劳总管。”虞氏加了一句:“这些东西是小姑亲手封的,为的就是让人知道她不曾动过,并不贪慕侯府的富贵,也不让肖小在半途上起了歹意。”
“二娘有心了。”
打发了纪箫,杜且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多谢嫂嫂周旋。”
虞氏笑了,“你我姑嫂本该一心。”
“嫂嫂不觉得妹妹的行事过于忤逆吗?”
“我只知道,未嫁之前,我再忤逆,母亲也不曾打过我,父亲也不会将我二嫁。”
“或许妹妹是在撒谎?”杜且又问。
虞氏扶着她坐下,倒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京城有多少春心萌动的闺秀想嫁这位清远侯,妹妹不会不知道,就连宫里的汝阳公主都几次三番要太后赐婚未果。妹妹得到清远侯的青睐,却不为所动,无论是样貌家世,看中他哪一样都不为过,可妹妹却偏要选厉氏。若这是谎言,妹妹岂不是自毁前程。”
杜且这才放下心,“还是嫂嫂深明大义。”
午后,寒风骤起,乌云蔽日,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杜且站在廊下,不禁望向空无一人的墙头,那棵百年老槐风吹树摇,摇摇欲坠,却不知昨夜有人站在那高高的枝头,与她月下闲聊。可今日大雨将至,他想必是不会前来。杜且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想念那人的清朗疏阔,从容淡漠,可偏生对着她时,却是几番戏弄,叫她羞恼的同时,又盼着他的到来。
杜且自问再活一世,已是心力交瘁,古井无波,可还是被他挑动心中那根深藏的弦。她想要一世安宁,不再颠沛流离,受尽折磨,亦不再重蹈覆辙。
闪电狰狞地撕破天际,大雨倾盆而至,打落院中盛放的百花。那些说不出名字的花卉,不堪风雨,一阵狂风刮过,一场大雨落下,只留下一地杂沓的狼藉。
杜且微微叹息,转身准备回屋。
“阿且。”
这样的呼唤,杜且渴望了十年,如今夹杂着风声雨声而来,还是不觉得地泪湿眼眶。
第40章:你想嫁给厉出衡吗?()
杜且深深觉得,杜府的墙头似乎太矮了一点,而且墙外的那棵老槐种的太不是地方,正好斜对着她闺房的门。她若是从房内打开小轩窗,那就是极佳的角度。
此时,风雨交加,被淋成落汤鸡的纪澜仍是那副丰神俊朗的风流倜傥,精致的五官丝毫无损,却因雨水的浇注,有着别样的凄楚美感。如他这般的皮囊,无论是狰狞还是狼狈,都永远美好如画中仙人,即便他下一刻捅你一刀,你也会心甘情愿地死在他的怀里。
若是在前世,杜且一定舍不得见他如此,可现下即便心中不忍,也不会心软。
“我买了麻辣鸭头。”纪澜是打了伞的,他坐在墙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护在伞下,“我记得以前每逢下雨天,你就会想吃辛辣的东西。”
雨声很大,但纪澜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在进了杜且的耳朵。
她以为自己如此不入流的习惯,只有白芍一个人知道,侯府的下人就算是闻到过味道,但也不曾真的见过,更何况是对她绝情冷漠、不闻不问的纪澜。
“侯府侧门街尾的那家,对不对?夫妻俩是从长安来的,那婆娘是个哑巴,老汉一条腿瘸了,在街尾经营那摊子已经有十五年之久。”纪澜自嘲地一笑,“对了,若是现下的话,才刚刚经营五年。我也是你走之后,才从侯府下人处得知关于你的一切。”
杜且终于转身,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裾,“侯爷说完了吗?苦肉计也该唱完了。不要忘了,你是因为毁了我的清誉,而让我不得不嫁给你。你难道还要故伎重施不成?”
纪澜无奈地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喜欢在雨天吃这个,没有别的意思。”
“若是这样是再好不过了。”杜且冷道:“侯爷走吧,在进侯府之前,我并不喜欢吃这个东西。我之所以迷上吃辛辣的东西,是因为侯府的生活太苦闷,一到下雨天,奴仆们都会各自躲雨,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一举一动。而太夫人最不齿的,便是我不符合世家闺秀的作派,而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更是侯府严令禁止的。我过得太憋屈,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属于我的夫君,我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相伴,但起码让我觉得我是你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甚至可以将我拱手相让。”
前世太苦,她不想再来一次。
“我相信,我和你的姻缘并非无可避免。因为你我都再带着前世的记忆,能避免那些错误的发生。你应该和我一样,认为你我的结合,就是一场错误。既然有机会改正错误,又何必再为难彼此。”
纪澜的心似乎被雷击中,下起倾盆的大雨,无休无止。他有些明白杜且当初的心境,看不到希望,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往前冲,明知不会有回报,明知会受伤,可还是一往无前。
他伤她那样深,却醒悟得太晚。
纪澜把纸包揣回怀中,望着渐渐磅礴的雨势,“我这次来还想告诉你另一件事情,三日后的马球赛,那人也会参加,而你爹一定会带上你,因为我也会去。”
“我不会去的,不会再有机会和他相遇。倘若可以,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你想嫁给厉出衡吗?”
第41章:既然你我都能重生,为何厉出衡不能?()
杜且推门的手猛地一回,骤然回首,眸中有泪,“我就不能尝试另一种可能吗?至少厉氏重诺,绝不会亏待我。就算亏待又能如何,起码不会如前世那般爱而不得,残忍被弃,受备凌辱。”
纪澜不得何时已跳下墙头,执伞立在阶前,仰头望着她,却不近前,生怕遭至她的反感和愤怒,从此便再无任何可能。
他说:“就在你回城的前一日,甘大儒向御史台状告一品诰命夫人兵马大元帅虞恒之妻徐氏,当街殴打他的学生,而致此人重伤失踪。而他的学生在此之前,曾向他说明,因父母在滇南时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