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分析着这些,头脑里有些空白。
片刻后,周宁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圣上的这首诗,当然是极好的,单论格律和平仄,已经算是上品,但是……”
在寂静的大殿里,他的声音传得很远,显得有些空旷,坐在上方座位上的杨广面色微微沉了下来,似乎是有些不满的样子,他旁边的中年道士目光转动,饶有兴致的望向他。
这个年轻人,很有趣。
周越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周宁说道:“但是这首诗最为完美之处,当数意境,意境绝佳,而且更妙的是,在诗中亦藏着词。”
“哦?”众人齐齐吃了一惊。
这下连杨广都来了兴趣,双目炯炯有神的望向周宁,带着点好奇,“这倒是有趣了,说来听听。”
周宁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的吟道:“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这半阙词一出,整个大厅静了一静,包括虞世基在内,在场的人都是有才华的,知道这是一首了不得的好词。他们有的凝神肃容,仔细下阙,有的则皱起了眉头,心头泛起不好的感觉来。
此人只怕又是一个薛道衡。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杨广脸色沉了下来,一丝恼怒闪过双眸,拍手叫好:“好词,果然是好词,起拍开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雅俗共赏,只此一个对句,便足以流芳词史了。一个‘抹’字出语新奇,别有意趣。周仲道果然是如传说中一般才思敏捷,只是,这首词和朕的诗句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广的声音低沉,颇为威严,但是口气中的询问却不容置疑。
大殿内亮如白昼。四面的墙上,火把不时跳动的火光与外面的雷光在窗户两端微微的渲染着,杨广在上面望向了周宁,气氛令人窒息。
周越的额头微微渗出汗来,有些担忧的望向周宁。在他旁边,虞世基这时只能以看死犯的目光来瞧周宁,因为他做了在杨广前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实在太过锋芒毕露。
真是日了狗了……
压抑的气氛里,环境变得更为安静,周宁的思绪也出现了轻微的卡壳,努力斟酌着下半阙。籍着火把的光,他可以察觉到周围带有恶意的眼神。
“下半阙呢?”杨广声音低沉的说道。
时间如流水,一分一秒地推过去了,难堪的沉默后,周宁回应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简短、安静而沉稳,轻轻的念出了下半阙词。
“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下阕已成,周越有点没反应过来,站在那儿,半晌后才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知道今天最凶险的一关总算过了。虞世基也是个才子,素有诗文大家之称,这时候微微张着嘴,表情讶然,眨眨眼睛说不出话来。整个宫室内一片静寂,有人在复读这首词。
如果说这首词的上半阙是词中有画,画中有词,转眼就勾勒出一片暮霭苍茫的境界的话,那么下半阙将极目天涯的情怀,放眼于景色之间,又如泼墨山水,狂草疾书一样,又引出了杨广最为得意的三句诗,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浓墨重彩,井然不紊,无疑是正好搔到了杨广的痒处。
杨广呆了一呆,接着大力一拍龙座的扶手,重复了一遍:“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好一首《满庭芳》,果然是绝妙好词。”
哈哈一笑,望向了周宁:“周仲道,你不错,果然是个人才。原来还想封你做个千牛备身,现在看来却是用错了人才。邵天师你觉得如何?”
杨广身旁的中年道人微微一笑,念了声无量寿佛,稽首道:“周居士文采武功均是一时之选,若是陛下能够善用,定然是大隋之福。”
杨广点了点头,望向了周宁,带上了一点犹豫:“嗯……朕还要在想想,你们先退下罢。”
门官大叫道:“退廷!“
周宁暗叫了声侥幸,这才惊觉前胸和后背都被汗水**了,略带寒冷的秋日,竟然像洗了个桑拿一般。
在来这里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着自己的会是这样的局面,刚才,他看似镇定自若,实际上全靠强撑,暗中早已提聚玄功,若不是他有急才,不然说不定真的跟王胄一样,‘庭草无人独自绿’了。
离开了承平殿,周宁和周越一道登上了马车,车轮粼粼的开出了宫门,崔略商还在那里守卫宫门,外面便是一条笔直的御道。
直到这时候,周宁才算长出了口气,苦笑道:“天,我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周越叹了口气,摇头道:“宁侄还是太过露才了,圣上喜怒无常,没人猜得到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日后定要再注意一点,万不可再如此冒险。”
周宁默然点头,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刚才的情况其实是异常凶险的,他当真是感受到了杨广的杀机。马车一路开出了紫微宫的宫门,不一会儿便在崇文楼下面停了下来。
…………
崇文楼。
入了夜,如豆一般的灯光摇曳在房间里。
他这个本来十分安静的院落,今天下午开始,忽然变得有些热闹起来。
从晚饭后开始,陆陆续续地过来坐一阵又走掉的人不少。以秦桧为首的士子们完全不给他休息的时间,一波接一波的过来拜访,缠着他讨论诗文。
“周兄得到圣上的召见,想必过了不久便能平步青云罢,到时候还得多多仰仗周兄的关照……”
这是秦桧的原话,今天下午周宁得到皇帝传召的消息不知道为何就这么传遍了全城,不过半天的时间,在崇文楼里的众人也有了耳闻。版本就比较奇怪一点,说的是周宁的才华得到皇帝的认可,要被皇帝下诏征辟做官——这可是周越这种级别的顶尖大儒才有的待遇。
周宁一开始还好声好气的解释几句,可到后来说的烦了,干脆关上了门,闭门谢客。
对于下午和杨广的会面,周宁终究还是有些后怕的,后来从周越的口中得知,杨广在杀了薛道衡和王胄之前,实际上也是夸奖过他们“不错,果然是个人才”的,心中不由一阵恶寒。另外,看守持刀承平殿殿门的那个赤面长须的武将,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关羽关云长,幸亏当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不然说不定还真的危险了。
同样的时刻,在洛阳城的南市,寇仲和徐子陵有些新奇的坐在闹市街头的酒楼上,往下面眺去。
洛水在下面悠悠的流过。
洛阳城最兴旺的区域,全集中在落水两岸,统称洛河区。
洛水等若是洛阳的心脉,大小码头无数,最具规模的首推洛河码头和新滩码头,前者可以停泊逾千艘商船,故此洛河成了商旅云集之地,客栈、酒楼、骡马行、商铺鳞次栉比,将洛水的南北两市经天津桥联成一气。成为洛阳城“昼夜喧呼,灯火不觉”的不夜天。街道上青楼林立,赌坊亦是不少,在这一条街上,大小赌坊足有七十多间,盛况空前。
寇仲望向远处的青楼,拿起一只胡饼,放进嘴里,叹了口气:“陵少,想不想去前面的青楼逛逛?我们扬州双侠长这么大了还未尝过女人的滋味,实在是太过可悲。”
徐子陵白了他一眼,“你还未被婠婠这个妖女吓够么?去青楼的事,还是先找到大哥再说。”
正要召唤伙计结账,旁边的有一位书生笑眯眯的道。
“李兄。你来到我们洛阳城,若是不曾到过芳华阁,未见过那处的两位名妓李师师和聂芳华,怎都不算来过洛阳城。”
听到青楼的消息,寇仲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另一人道:“陈兄说的是天津桥南往左走一个街口的芳华阁吧?听说昨日周仲道在这儿一句话都没说,就吓得钱谦益不敢动笔,当真心向往之……”
大哥……
两人面面相觑,暗忖怎么会这么巧的,忙聚精会神留心窃听。
姓陈的笑道:“是啊,听说嬴阀少主明日在董家酒楼会有一场盛宴,届时李太白,白居易,王摩诘,周仲道等都会前来,我等也得想想法子混进去……”
寇徐两人听得心中大喜,互相在台底踢了一脚,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要混进董家酒楼里去。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结了账,朝酒楼外面走去。
迎面一阵风吹来,寇仲心怀一畅,刚要说话,就在这时候,寇仲忽然发现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过去,闪进了前面的曼清院,带头的一人满头乱发,魁伟之极,赫然是霸王项羽,他身边还跟着一名仙风道骨的道士。
寇仲骇然退后,失声道:“是项羽来了!”
以徐子陵的胆色,亦同时色变。
两人从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上项羽,登时方寸大乱。
他们混迹江湖,此刻已有了不少的江湖经验,当然知道项羽乃天下有数的高手,凶名赫赫;手下又能人无数,纵使以现在两人的武功,亦是完全没法和项羽抗衡。
“我们要跟上吗?”徐子陵低声问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窃听()
两人对视了一眼,寇仲低声道:“当然要跟上去看看,项羽偷偷潜入洛阳城,必有所图,说不定便要对大哥不利。”
照常理计,以项羽反贼的身份,今趟的行踪是绝对保密的,却偏给他们误打误撞的碰上了。
他们究竟有什么的事情要商量呢?
曼清院内隐约传来热闹的宴会声音,两人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若无其事的向曼清院的正门走去。看门的大汉见他们衣着光鲜,并没有阻拦,任由他们走了进去。
当两人穿过帷幕,往曼清院里面的方向走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异常热闹,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在这设宴,几个乐师坐在这,咿咿呀呀的拉着胡琴,坐在宴席上首的是一个微微笑着的青年。
“嬴世子……今番巴蜀盐运的事……”
“这件事我是没问题的,王世叔可以找琴姑娘谈一谈……”
那边有几个人在谈着事情,寇仲没有认真听,环目一扫,最后目光落在项羽的背影中,他正和那个道士一边攀谈,一边走进东南面的厢房。
“两位公子问要找哪位姐儿?两位公子一表人才,我们的红姐儿们定会特别用心侍候的。”
寇仲借点酒意,探头过去,狠狠瞪了她高耸的酥胸两眼后,才眨着眼睛笑道:“俏娘子给我们安排个厢房,再找两个红阿姑过来唱个小曲儿。嗯,我这有的是钱。”
“两位少爷请稍等。”那鸨娘听得眉开眼笑,两人已经推开了离了项羽这里隔了三四间的一间空厢房,走了进去。
两人找个地方坐下,深吸一口气,《长生诀》内呼吸的道境,听觉顿时变得无比敏锐,侧耳倾听那边的谈话。
项羽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声音压得极低,说道:“师叔,上官龙头请坐。”
虽然声音极低,但功聚双耳下,仍可听得清清楚楚。
接着是众人坐下的声音。
寇徐二人倾耳细听,凭呼吸声便知有四个人在不远处的厢房内,其它两个人不用说都该是非凡之辈。不由心中凛然,原来项羽在这里还有同党。
项羽的呼吸极其绵密悠长,显然功夫极高,但其它另外几人的呼吸声亦是似有若无,显示这几人的武功绝不会比项羽逊色多少。
一道极其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项小兄倒是大胆,竟敢光明正大的洛阳城。”
项羽哈哈一笑道:“我这人最不怕的便是危险了,便是龙潭虎穴项某又有何惧。一刀足矣。上官龙头,可曾查探清楚师妃暄的动向?”
寇徐二人心中暗骂,但仍不得不承认项羽的确有这自傲的本钱。
这时候一把浑厚的声音笑道:“项小兄的托付,我又怎敢怠慢,师妃暄这尼姑化名秦川,和贺知章这老儿一起,先是在青玉阁见过了宇文化及,而后又在望洛楼和李世民见了一面,言谈甚欢。昨日又去了一趟净念禅院见了宁道奇一面。据说明晚会在董家酒楼参加嬴阀少主嬴政的酒宴。”
“董家酒楼……”
项羽微微沉吟,“现在这情况,我暂时不方便露面,不过亦是非去不可。呵,上官龙头果然手段非同寻常,据闻师妃暄的武功已达致宁道奇那种超凡入圣的境界,难为上官龙头居然还能把握住她的动向。”
那把浑厚的声音又说道:“项兄过奖了,不过以项兄之赫赫威名,大有资格成为被师妃暄挑中作为和氏璧真主,那时天下群豪都俯从响应,又有宁道奇和整个慈航静斋,又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心中无不惊骇莫名。原来项羽到洛阳城来,是夺取这千古异宝和氏璧。而且这和氏璧,居然是关系着天下谁属。
这时候有一人淡淡的道:“师妃暄乃是佛家弟子,现今的佛道之争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项师侄是道家正统传人,在他和嬴政、李世民之间会挑选谁人,只以他是道家传人的身份,已绝不会入选。”
顿了顿,续道:“所以我们才要去抢夺和氏璧。因为这和氏璧却是气数所钟,俗话有云:杨公宝库和和氏璧得一可定天下,故而我们对这和氏璧势在必得。”
上官龙头愕然道:“原来如此,不过以项小兄和邵道长之能,只怕截杀师妃暄,取得和氏璧亦不是不可能吧……”
项羽嘿然道:“师妃暄武功极高,我虽然并不惧她,但她要一心逃跑,我还是留不住她的,况且,和氏璧并她身上。”
上官龙头显然大为错愕:“这么的东西,她竟不随身携带吗?”
这时候项羽的声音淡淡的道:“和氏璧确是秘不可测的人间瑰宝,似玉却又非玉,最奇怪是它能助长佛道中人禅定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