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晒然道:“仲道你这算是问对人了,虽然小杜我只是半吊子的儒修,不过对于这个还是略知一二的。儒家与其他家不同,欲要修行儒道,你就首先要拥有足够的文气,待到文气足够,才能凝聚儒者之心,进而构筑文宫,直到这时,才算儒道刚刚入门。”
周宁讶然道:“儒者之心?”
杜十三颔首道:“没错,儒者之心分为仁爱之心,碧血丹心,赤子之心……不下数十种,我的儒者之心便是颇为罕见的‘七窍玲珑心’,一个儒修必须要先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儒心,若是没有凝出儒心,哪怕他声誉再隆,文采再高,亦只是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注定无法踏入儒修之道。”
杜十三说罢,拍了拍周宁的肩膀,道:“以仲道你的文采,只要多多做诗画,积累才气,凝成儒道之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无需担忧。”
顿了一顿,又道:“除了多做诗画之外,若是能考取功名,亦可以的吸纳文气,哈,现在潜龙榜排名第三的李寻欢,便是在考取了解元之后才凝聚的儒心,只是现在这世道,功名不考也罢……”
杜十三打了个哈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考功名,恐怕自己亦不是这块料罢。周宁苦笑着点点头,看来自己正是少了儒者之心,毕竟自己是个乱入的异时空来客,若是能有儒者之心那才是怪事。看来要抽空多参加几个文会,顺便抄点诗词歌赋来提升一下文气了。
杜十三又喝了几杯酒,说道:“以仲道现在的文气,应该不用儒者之心,就能勉强施展一些儒术。唔,现在有空,我教你几手小玩意儿,譬如这首诗词: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哈,这种写人的诗词就要结一个持智印。”
杜十三放慢动作,以四指握拇指于掌中,再以右拳握左手食指于胸前,结了个手印,不一会儿,烟雾萦绕中,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在烟雾中载歌载舞,舞起了罗旋舞,舞姿曼妙之极。
周宁的嘴角微微抽搐,这套手印和之前田文召唤李广的手印相差不大,除去后续的动作有些许不同,看来战诗词的手印的确是有规律可循的。只是,杜十三这战诗词,未免也太过丢人了罢?
杜十三挥了挥手,女子身影在烟雾之中蓦然消失,晒然道:“另外还有一种写景的战诗词要用合手印。此种战诗词可用来困人,结阵。和之前的诗词相比,这种诗词需要的文气较多,最为有名的是元稹的《当来日大难行》,这首是复合战诗词,算得上是略有难度。”
杜十三将右手置左手上,两拇指相接,结出一道莲花般的手印,吟道:“当来日大难行。前有阪,后有坑。大梁侧,小梁倾。两轴相绞,两轮相撑。大牛竖,小牛横。乌啄牛背,足趺力伫。当来日大难行。太行虽险,险可使平。轮轴自挠,牵制不停。泥潦渐久,荆棘旋生。行必不得,不如不行。”
这首战诗词周宁很有印象,正是田文当日用过的。
周宁只觉得浑身一僵,浑身像是陷进了沼泽里,这种凝滞的感觉比之田文当日施展的这首战诗词效果更强了三分。
紧接着,杜十三把手印散去,又介绍了几首较为简单的战诗词,周宁一一把手印记了下来,等到有空再一一实验。
当下不再发问,两人又喝了几杯,杜十三忽然朝窗口望去,伸手接过一只从窗外飘飞而至的纸质鸿雁。
鸿雁下面吊着一封信纸,杜十三张开信纸,一目十行的读了起来,旋即晒然道:“看来今日不得闲了,祖父大人要我过去探望一下欧阳郡守,试探他是不是诈伤,嘿,以这老匹夫的奸诈,倒是极有可能,仲道要一起去么?”
看望欧阳修?
周宁微微一愣,旋即恍然,记起欧阳修在昨日被人刺杀,昏迷不醒。当即点头应承下来。;!
第八十三章 欧阳修()
欧阳修的宅邸位于扬州城东,两人所坐的马车转出林路,郡守府矗立前方。
杜十三低声道:“仲道听说过欧阳旋的芳名吗?”
周宁摇头道:“从未听过,不过这名字倒是不错。“
杜十三给自己倒了杯酒,深深喝了一口,道:“欧阳旋正是欧阳修的女儿。此女年方二八,生得极为漂亮,国色天香,隐约有扬州第一之称。”
这杜十三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啊。
周宁脸上浮现出一丝黑线,笑问道:“杜兄是否有意追逐这呢?”
杜十三微微一愕,摇头道:“绝无此意,对我而言,追逐男女之情只是生命中的一种另类挑战,只有不断的进行新的挑战,才可令我感觉到生命的意义。倒是仲道你可以一试,今番咱们过去,十有**能见上她一面,以仲道的人品风采,没准便能征服这动人。”
周宁摇摇头,他有点理解杜十三的语意,但是他只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对于男女之情同样没有什么兴趣。
两人一边聊着天,马车晃晃悠悠的在郡守府门口停了下来。
在穿越以来,周宁还是次来到城东,和城西的荒凉和城南的繁华有所区别,这一带大都是一些隋唐样式的官邸,或富丽堂皇,或如诗如画,带有扬州城独有的繁华和喧嚣。
周宁和杜十三下了马车,朝郡守府走去,杜十三与把守府门的欧阳修近卫说了几句话。向周宁招手,着他入府。
杜十三一边朝内走,一边低声道:“今番来的正是时候,欧阳修这老家伙已经苏醒,这老家伙向来精通权术和诈术,只看他在扬州城彻底压倒司马道子便可见一斑,依我看他多半就是诈伤。”
周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倒是不排除欧阳修真的被兰宫媛所伤,毕竟女色实是最武器,没多少个男人能过得此关。
欧阳修的府邸分内外两重,或许是因为刚刚遭遇了刺客,外院有不少的护院恶犬巡逻,时不时还有带甲的兵士路过。
杜十三对这里似乎格外熟悉,越过了数重房舍,又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内院的大花园内,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月照下清幽宁静,景致动人。
周宁赞道:“没想到郡守大人还真懂得享受。”
杜十三笑道:“大隋的官员有哪个不懂得享受?仲道未见过刺史府的样子,司马氏是天下最著名的几个高门大族之一,绝非我夸张,刺史府的净壶只怕都是纯金的。”
周宁听得有些噱好笑。正要说话,人声隐隐从前院方向传来。
二人留神静听,周宁认出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不过一时有些想不出来。
杜十三亦是侧耳倾听,有些愕然,失声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司马刺史来了!”
“司马刺史?”周宁亦是一惊,他想起了那晚在明日寺门口惊鸿一瞥的那个锦袍中年,会是他吗?
远远传来一阵微仅可察的足音,自院门内走出一个高冠博带的中年人,这人身穿一身玄衣,留着三绺长须,模样极为英俊,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神情却有些孤傲,双目开合间如有电闪,显然在内外功方面均有极深的造诣。
周宁心中一凛,只听来人足音之轻,便可知此人至少在轻功一项上,可置身于一流高手之列。在他手底,自己恐怕走不过十招。
心道:幸容果然没有认错,这人果然就是司马道子,在历史上,他是东晋晚期的宗室、权臣,受封琅邪王和会稽王,在这个时期居然成了扬州刺史。
司马道子双目神光闪闪的看了两人一眼,冲杜十三点了点头,淡淡道:“杜小兄不可尽信传闻,司马某的净壶绝非是纯金的。”
又扫了周宁一眼,微微颔,这才举步离去。
杜十三从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上司马道子,登时一脸的尴尬,目送司马道子的身影消失在长廊里,这才苦笑道:“当真是奇怪,司马道子和欧阳修向来不太对付,不时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怎会突然来到这里?”
周宁哈哈一笑道:“难得看见杜兄吃亏,当真是有趣,有趣。”
两人说笑了几句,举步登上几级石阶,伸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这是刺史府的西院,两人刚刚进门,就有一个俏婢引路,两人朝着西院的主楼举步。
路上,不时遇到一些扬州城的高门权贵们,他们络绎不绝的来见欧阳修,丝毫不避嫌疑,显示出欧阳修在这座城市巨大的影响力。
和谢阀的‘忘官轩’有些类似,刺史府西院亦是极有闲趣,无论是陈设还是风景都有着隋唐文人独有的风雅气息。
一路上杜十三不失风流本色,有一句没一句的逗那俏婢说话,以周宁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那俏婢被杜十三撩了几句,已有些芳心可可。
过了一会,眼前豁然开朗,人工小河欢快的流动,对岸一幢三层小楼在夜空的衬托下,显得极为精致,更代表着隋唐时期最顶峰的木构建筑艺术。
在俏婢的指引下踏进小楼,一股刺鼻的药味儿夹杂着檀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杜十三深深吸了口气,低声笑道:“哈,好像还真的像那么回事儿。”
周宁前世对医术有点研究,一闻便闻出了里面有银背藤,红花,半枝莲等药材,这些药材大都用于治疗内伤,单从这一点来说,丝毫没有破绽。
两人刚刚踏进小楼,就听到了欧阳修柔和的声音:“是周小兄和杜小兄么?请进罢!”
欧阳修的声音里透出点虚弱,两人对视一眼,举步走进房内。
房间里,欧阳修面色无比苍白的躺在床上,见到二人,笑道:“老夫一时不察,遭人暗算,倒是叫两位小兄见笑了。”
二人连道不敢,当下寒暄了几句,闲聊起来。
欧阳修的口才极佳周宁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无怪杜十三曾说此人精通权术,果然盛名无虚。
周宁清楚的看见,从杜十三的眼中传来一阵失望的神情,显然,连他也捉摸不清欧阳修是否受伤。
三人又没有营养的聊了几句,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缕碧色的影子挟着少女的香气,从正门似风般吹进来。
少女长得极其秀美,外披紫色风氅,下着一件碧绿色的结绫裙,头上梳着无比繁复的盘髻,走起路来脚步轻盈,风姿绰约,确是不可多得的小美人。
第八十四章 纷乱()
这少女所梳的云朵髻极其丰盈优雅,在隋唐时期为贵族少女所钟爱,从这种细节中自可看出,这少女正是欧阳修的爱女欧阳旋。
欧阳旋靠近了欧阳修,跪坐下来,说道:“爹今日好些了没有?”
站在周宁的位置恰好可看到她雪白的侧脸和粉腻的后颈,不得不承认,这小妞着实是个极为吸引人的。
欧阳修探手拍拍她的脑袋,露出爱怜的慈父神态,说道:“好得差不多了。今日怎么没和钟秀一块出去?”
欧阳旋嗔道:“这还不是怪我的那个好堂哥,成天缠着钟秀不放,累得人家跑到小东山打猎去了,女儿对打猎没什么兴趣,还不如过来陪爹爹哩。咦,爹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欧阳修脸上带有点苍白和疲倦,摇头苦笑道:“有些朝堂上的事,女孩子家家少问这些。对了,最近城里有些紧张,可能又要关城门,告诉谢钟秀,尽量还是别出去了,可能会不安全。”
欧阳旋嗤笑道:“爹你大可不必为钟秀担心,堂哥殷勤的很,便连清谈之时都跟牛皮糖似的,寸步不离,以堂哥的武功造诣,自然可以护得住钟秀。”
欧阳修有些不悦:“克儿再怎么说也是你堂哥,怎可以如此失礼?来,爹为你引见两位客人。”
欧阳旋点点头,灵秀的目光瞟了过来,在二人身上飘过。
欧阳修道:“这位是扬州有名的才子杜牧,他的祖父是当今宰相,岐国公杜君卿。至于这位,则是现任的江南第一才子,诗书画三绝的周宁周仲道。”
周宁有些吃惊的望向杜十三,他直到这时候才知道这家伙的身份,没想到他居然有个宰相爷爷,无怪对朝廷里的事情如数家珍。
杜十三苦笑道:“非是我有意隐瞒,实是仲道也不曾问过。”
欧阳旋含笑道:“两位公子的大名我早听过哩。”
她有些好奇的望向杜十三,问道:“原来你就是曾作出‘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的杜牧之吗?我很喜欢你的诗。”
杜十三眼观鼻,鼻观心,笑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
欧阳旋冲他含笑打了声招呼,目光移到周宁身上,笑道:“你可就是谢公称与李太白共享人间诗才的‘三绝才子’周仲道?人家早打听过了!”
周宁一呆道:“‘三绝才子’?这个古怪的外我倒是从没听过。”
欧阳旋抿嘴道:“除此之外,我还听说过小鸡啄米图的典故,有机会你画幅画给我好不好?”
这少女说话颇为率真,周宁亦是生出些许惊艳的感觉,不忍拒绝,当下点头答应下来。
欧阳修笑道:“周贤侄见笑了,小女被我太过娇惯,礼数不周,勿要见怪。”
“爹!”欧阳旋冲欧阳修皱了皱鼻子,满脸的不依。
作为高门大族的一员,欧阳旋亦是颇有识见,和二人闲聊起来,倒也是言之有物,颇为投机。
过了一会儿,欧阳旋撒娇道:“爹,女儿明日要和钟秀一块去参加明月圃的清谈聚会,可以吗?”
欧阳修拿她没法,苦笑道:“爹可以说不行吗?”
欧阳旋一声欢呼,从胡席上站了起来,行至周宁面前,把目光投向了他,笑嘻嘻的问道:“你呢,有兴趣一块去么?钟秀对你做的那几首诗着迷的很,若她知道你会去明月圃,肯定会很开心!”
周宁亦是学着欧阳修的语气,苦笑道:“我可以说不行吗?”
欧阳旋皱皱可爱的小鼻子,道:“知道不可以便好,明日中午,在城东明月圃不见不散。”
顿了一顿,笑嘻嘻的道:“爹,女儿现在要去告诉钟秀这个好消息,好好休息,女儿过会再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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