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但论起棋道的造诣来,和他亦是差距不远。
两人连下了好几手棋,由于之前白子布局时棋输一着,始终落在下风,到了第九十三着上遇到了个连环劫,白棋的形势已然岌岌可危。
周宁看的心领神会,忍不住脱口叫道:“中原不是久战之地,何不径取江东?”
“径取江东?”
谢安心中一凛,低头看去,看见棋盘东面还留着一大片空地,要是乘着打劫之时连下两子,占据要津,即使弃了中腹,仍可设法争取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有趣,有趣,这倒是个妙招。”
谢安伸手在棋盘东边落下一子,若有所思,旋即指着他摇头笑道:“周仲道啊周仲道,孰不闻观棋不语真君子?”
周越亦是摇头笑骂了一句。
“罢了。”谢安丢下棋子,上下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贤侄今年应该刚好二十?”
周宁点头应是。谢安道:“老夫二十岁的时候,尚在与人清谈。周贤侄的才华,在老夫看来,堪称江左第一,连老夫年轻的时候亦是望尘莫及。”
谢安喊自己过来,总不至于只夸奖自己吧?
周宁愣了一愣,连道不敢。
谢安又道:“周贤侄固然是才高八斗,但在老夫看来,却欠缺了一颗儒者之心,在儒道之上,终究无法走远。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已。在江左诸位才子中,以周贤侄最为才高,若是能不骄不躁,潜心攻读,他日的成就,定然我之下,若如李太白,唐伯虎,杜牧之一般狂狷,就未免太过可惜了。”
谢安的话说的字字珠玑,异常诚恳,又告诫了周宁几句,这才挥手示意他离去。
周越陪着周宁一起走向止园门口,欣然道:“宁侄今日做的不错,谢公虽然雅量高致,最喜提拔后辈,但亦是极少对一个晚辈如此叮嘱的。”
周宁皱眉道:“叔父觉得谢公找小侄究竟有何用意?”
周越嘿然道:“说不定是为他的侄女咏絮才女谢道韫找东床快婿。是了,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顿了一顿,说道:“你父亲去的早,临去前托我好好看拂与你,昨日我收到一封鸿雁传书,圣上要起复我去大兴城任礼部侍郎,不知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过去?”
见周宁久久不语,皱眉道:“我知你对你叔母还有点怨气,不过现在都过去一年多了,多大的怨气也差不多该散了罢。”
周宁听得一头雾水,只听懂了一半,这个世界的周宁的老爹似乎早就已经去世,而他跟他的便宜叔母似乎还闹了点矛盾。
不过……大兴,那不就是长安吗?按照书上所说,杨公宝库的藏匿地点不就是长安么?
想到这里,周宁略有些犹豫,怕迟早会穿帮,犹豫了半晌,还是点点头,说道:“二叔说的是,小侄在扬州尚有点事要做,过些时日,便起身赶赴长安。”
周越知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这才脸色稍霁,点了点头。
穿过幽静的石板路,走到止园门口,只见杜十三背负双手,潇洒之极的在站立在门口。
周越清咳了一声,说道:“我那儿地方虽然不大,一间清静的房间还是有的,宁侄这就跟我一同回去罢。”
周宁摇摇头,说道:“小侄在客栈还有两个朋友在,等我安顿好他们,再上门拜见叔父叔母。”
周越叹了口气,点点头,迈进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绝尘而去。
周宁目送周越的马车远去,心头有些纷乱,杜十三拍了拍周宁的肩膀,说道:“走罢,大才子。”苦笑道:“从今日开始,我们青楼双侠便要以你为首了。”
两人说说笑笑,马车缓缓驶离止园。
就在此时,周宁听见马车底座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嗒”的一声,似是有一块石头轻轻的敲打了一下底座。
……
这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当从止园回来的大多数才子回到扬州城的时候,妖侯卢循和推山手石龙所造成的混乱,已经影响了小半个城池。
间或还有一批批的僧人被押解进城,更是引发了民众的一阵骚乱。不断赶至的北府军人,官府衙役在这边纷乱的追赶着轻功卓绝的妖侯卢循,期间发生了几次交手,妖侯卢循轻而易举的便斩杀了十数人。
周宁对适才的响动心中不甚在意,马车一路奔行赶超,花的时间并不多,待到驶到南门客栈附近的时候,周宁喊停了马车,和杜十三告别之后,这才下了马车。
等到马车远去,周宁这才发现,在客栈前的地上,静静的伏着一个身穿粗布僧袍的僧人,浑身鲜血,似乎失去了知觉。
周宁微微犹豫,还是过去把那僧人扶了起来。
“谁?”那僧人颇有些警觉的挣扎了一下,抬起头,只见这僧人慈眉善目,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坏人。
“好心人。”周宁没好气的应道,把他搀扶进客栈。
那僧人苦笑道:“我是朝廷的钦犯,你不怕我连累你么?”
“怕。所以你稍微好点就赶紧给我走人。”周宁洒然道。
“嘿,兄弟你倒是个烂好人。”僧人嘿然一笑,说道,“我中了宇文家的冰玄劲,动弹不得,劳烦兄弟把我扶到胡椅上坐下。”
说到劳烦两字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怪异,似乎惯于发施令,周宁不以为忤,依言把他扶到了胡椅上。想了一想,从一旁取出了一瓶高浓度白酒,旋开瓶盖,递给僧人。
“这是?”
僧人有些惊疑不定的闻了闻瓶口的酒气,喜道,“好浓郁的酒香。”
拿起酒瓶,咕噜噜喝了几口,脸色顿时好了几分,舒了一口气,叹道:“好烈的酒。”
把酒瓶放在一旁,抬头看了周宁一眼,盘膝运起功来。
过了半晌,他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好险,差点就死在这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朱重八多谢兄弟救命之恩。”
“朱重八?”周宁微微一怔,他记得看过朱重八的通缉令,怎么长成这样了?
朱重八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嘿然一笑,伸手从脸上一揭,露出一张满脸麻子的马脸来,笑道:“戴了一晚上的面具,当真是闷死老子了。”
周宁不由啧啧称奇,朱重八把面具塞进怀里,冲他呲牙一笑,闭上眼睛,开始吐纳运气。
第二日,周宁早早便起了床,朱重八已经房间里了,在桌上留了张纸条,上面写道:“兄弟的救命之恩我朱重八记下了,若有驱策,可来明教扬州分舵找我。另外,看你对这面具颇感兴趣,特意留了一张给你,行走江湖时最为方便,包保没有人能识破。至于那瓶烈酒,老子就先顺走了。”
周宁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小盒子,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不由哑然一笑,这朱元璋,倒还真是个妙人啊。,。请:
第五十二章 长生诀()
天边仅剩一弯残月,天色露出了鱼肚白,石龙喘着粗气,在扬州城的穹顶狂掠。他的身后,一群捕头、衙役敲打着铜锣,点着火把拼命的追赶。
“该死的鹰爪孙。”
石龙往地上恨恨的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催运起浑厚的内功,亡命奔逃。
经过几轮激战,他的体内血气如沸,内伤极重,眼看便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在身后大约数里开外,一个长相粗豪,肩宽背厚的中年人把目光从地上移开,和声道:“根据德戡所查,石龙是在这里出的地道,他受伤堪称致命,在对面的墙上流下不少的血迹,差点被流下来的积雨冲刷掉,据我观察,该是沿着屋顶往城南去了。”
宇文化及冷声道:“石龙道馆是在城北,这老家伙却是朝南行,南辕北辙,必有所图,我听闻此人向来孤僻,不与外人接触,多半是去投他那个老朋友田文。圣上催的甚急,我们再没有时间和他纠缠,必须快刀斩乱麻,取得长生诀。”沉声喝道:“德戡,士和,你们立即去城外调一队人马,把田文居所牢牢围困。”
司马德戡和张士和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石龙的轻功在武林上亦算是相当出众的,没过多久,他轻声落在了城南,一个不起眼的庭院里。
……
客栈内,周宁小心翼翼的把面具从盒子里拿出来,入手丝滑轻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仔细了一下方位,贴在脸上,只觉得严丝合缝,并没有半点异样。
盘膝坐起来,看向不远处的一面铜镜,差点被自己的尊容吓了一跳。
镜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有点沧桑的忧郁中年。就是那种说我有故事你有酒吗这种酸台词亦毫无违和感的文艺中年。
周宁左顾右盼的看了半天,居然没有发现一点破绽,无论皮肤纹理还是毛发,都完全和真脸一模一样,甚至连脸上的坑印都活灵活现。
这个位面的东西,也未免太神奇了罢?
周宁把面具摘下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藏好,正如朱重八所说的,这东西在行走江湖时最为方便,用的好的话,不管在现代位面还是古代位面,都是杀手锏。
取出看了一眼时间,不由吓了一跳,只见时间已差不多到了卯时,而卯时,便是扬州开城门的时间。
根据有限的记忆,在原著中大儒田文便是差不多在卯时时分出场的,对他而言,时间已经很紧了。
接下来,就是考验他的偷技的时候了,在这次穿越之前,他早已下足了功夫,甚至还求教过扬州城里的一个著名老偷儿,将他的技术学的七七八八,仔细想想,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保险起见,在动手之前,还需要一把锋利的刀片,用来划开田文的衣服。
心念一动,事不宜迟,周宁匆匆的启动了传送门,回到了现代。
一阵眩晕过后,周宁出现在了熟悉的房间里。
他翻箱倒柜,好半天才从柜子里翻出一把行军刀,松了口气,这才再次传回了古代。
轻轻推开门,天色尚未大亮,两个小强还在自己房间里安静的吐纳。
周宁举步出了客栈,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戴上面具,顿时化身为一个沧桑的忧郁中年。
不知道是追捕石龙,或是因为昨日卢循对欧阳修的刺杀,时间虽只是卯时,城内的巡视就已经颇为森严,城里城外都多了大批官兵,周宁还敏锐的注意到,在地方官兵中还杂了不少身穿禁卫官服的大汉,想必这就是来自京城的御卫军,这些人每一个都内外兼修,武功甚高。
周宁不由心中凛然,今番取长生诀的难度,不啻于火中取栗,与虎谋皮啊。
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活动一下修长的十指,是龙还是虫,就看这一把了。
走出客栈,对面不远处,就是老冯的包子铺,此刻,贞嫂这个美人儿正笑容满面的卖包子。
在包子铺面前,几个孩童蹦蹦跳跳的路过,然后有点眼馋的停了下来,看着热腾腾的包子,迈不动腿,过了半晌才嬉笑着跑到街角打闹。
周宁一个没留神,差点被他们撞到。
那几个孩童笑嘻嘻的冲他做了个鬼脸,唱起了童谣:“阴凉阴凉过河去,日头日头过山来。脚驴斑斑,脚踏南山。上马琵琶,下马琵琶。驴蹄马蹄,缩了一只。”
周宁眼神忽然一亮,避过几个孩童,干咳一声,步至贞嫂的包子铺,以老气横秋的声音说道:“给我十个包子。”
贞嫂低头在蒸笼里拿起包子,用纸包好,并没有多话,递给周宁,笑道:“客人你的包子。”
周宁伸手接过纸包,瞳孔一缩,刚好瞥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儒生,正从远处的桥头走过来,朝着南门方向走着。距离这儿大概三分钟左右的路程。
这老儒生五绺长须,模样十分清癯,穿着一袭华丽的长衫,正神色匆匆,低头疾走,一切都和原著中写的一模一样。
按照原著中的剧情,想必此时石龙已经身死,将长生诀托付给田文,带出扬州城。
周宁心中怦怦乱跳,疾步走至街角,低下身子,对那几个嬉戏的孩童道:“想不想吃包子?伯伯请你们吃。”
那几个孩童有些警惕的望向周宁,并不接话。
周宁微微苦笑,递出手上的包子,“包子在这里,只需要你们帮伯伯一个忙,这包子就给你们吃。”
看着热腾腾的包子,那几个孩童口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赶紧齐刷刷的点头,周宁指着远处的老儒生道:“那伯伯是叔叔的冤家对头,待会你们去缠着那伯伯唱歌,向他要糖吃,能做到的话我就请你们吃包子。”
“能!”那几个孩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大声应道。
周宁笑眯眯的把包子递了过去,看他们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在周宁的注视下,那几个孩童蹦蹦跳跳的朝着老儒生田文跑了过去,周宁收束了心神,亦是紧紧跟在后面。
田文行走甚急,跟他一样,一不留神便差点撞了上去。
“阴凉阴凉过河去……”那几个孩童一边拍掌,一边唱起了童谣,围着田文绕起圈来:“伯伯给糖吃!”
田文心急如焚,又不好推开身边的孩童,一时间手忙脚乱,过了好半天,给了几个铜钱挣脱开来,那几个孩童欢呼了一声,四散奔逃。
周宁暗赞一声神队友,就在这时候,他和田文擦肩而过,伸手取出刀片,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背后开了道裂缝,屏住呼吸,将一本薄册子取在了手里,纳入怀中。
得手了……
就在这时候,田文似乎若有所觉,他停了下来,转过头,目光投射到周宁身上,摸了摸背后,勃然大怒:“好一个贼子。”
脱口吟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手中如同莲花开放,蓦然结出了无数玄奥的手印。
周宁顿时呆住了,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辣块妈妈的,这个田文,是个大儒!,。请:
第五十三章 李广虚影()
追根究底,自己还是太过迷信原著,从而忽略了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