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上游,谢玄双目精芒电闪,盯着高旻寺半空中的两人,讶道:“宇文化及?这大忙人不去争他的权,夺他的利,来这荒郊野地做甚?”
他身旁的谢安双目中闪过深沉之色,油然道:“只怕是皇上想要石龙手中的《长生诀》,长生诀,求长生,万物自有造化,谁又能真正超脱世俗,求得长生?”
谢玄沉默不语,他身为内九品高手,自然知道叔父所言都是真的,就算是破虚级高手,也终有陨落之期,黯然叹道:“现今北方有蒙元,鲜卑,金国,辽国,清国等诸国虎视眈眈,南方又有项羽作乱,圣上不顾社稷之利,竟还有闲暇追逐长生,复愎谏而好胜,不顾社稷而轻为自信,可亡也。”
谢安欣然一笑,说道:“玄侄能有这种见识,不愧是我谢家的芝兰玉树,我们谢家现在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不宜多事,朝堂的事,江湖的事,就且让他去罢。”
谢玄默然的点点头,问道:“那么圣上征辟二叔的事,又该如何处理?”
谢安盘膝跪坐下来,取来一枚羽觞,倒满了酒,放进曲水,目送装满酒的羽觞轻快的流向下流,淡淡的说道:“自明日始,我便出门访友,不知何日方归。”
谢玄沉声道:“小侄懂了。”
羽觞顺着流水轻快的飘至下游,停在了一个不知名才子的眼前。那才子哈哈一笑,爽快的举起羽觞,一饮而尽。
他做了什么诗,周宁并没听清,他这时并没有什么兴趣听他念诗,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高旻寺半空的二人身上,以他的目力极目望去,堪堪能看清其中一人的模样,正是中途离席的石龙,看来他想的并没有错,另外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定然便是宇文化及。
只见宇文化及的这一拳出的时机极其巧妙,刚好卡在石龙身体升上钟楼,无处借力的当儿,这才终于出手。
就在这一瞬,石龙斜冲而起,脚底贴着巨型的大钟疾冲横渡,像在足履平地上般,仓促之间已凝好气力,双掌骤化红芒,迎向宇文化及的拳风。
“石兄好高明的轻功。”
宇文化及脸色不变,甚至还来得及赞一句,两人在半空中硬碰硬的对撼了一击,这是冰玄劲和推山掌的第二次对拼。以宇文化及高超的身手,仍给石龙的推山掌迫得往后飘退,只好伸手扶住钟楼的楼壁,好化解那惊人的压力。
冰火交加,爆发出沉闷的巨响。
石龙暴退数步,身体往后疾飞向身后六米高的巨型铜钟,此刻,他的全身上下已经挂上了厚厚的冰霜。显示适才两人过招时,石龙吃了大亏,挡不住宇文化及的冰玄劲。
石龙运聚全身功力,急急的尝试化解侵入体内的冰玄劲,以他的功力,不难听出寺外,已有十多个柔微细长的呼吸声正在逐渐迫近,显示包围着他者均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宇文化及得势不饶人,双足在钟楼上微微借力,闪电般的追击过去,不给石龙半点喘气的余地。他的拳法异常凌厉,拳头上面裹着一层厚厚的冰劲,抢在石龙撞上铜钟之前隔空一拳击去。
石龙这时才刚刚化开侵入体内的冰玄劲,眼见敌招去颊仅寸,眼神微微一凝,连忙剎止住身形,身体像是挂了个秤砣似得猛的坠了下去。
宇文化及一招落空,仍未罢休,两人在空中辗转腾挪,如同流星般飞掠过去。
作为佛教禅宗的四大丛林之一,高旻寺的塔林向来为世人所称道,多年前,当时的扬州郡守吴惟华于三汊河岸筹建七级浮屠,以纾缓水患,名曰“天中塔”,塔成之后,复于塔左营建梵宇三进,是为“塔庙”这便是高旻寺的前身,六十年前,当时的皇帝梁武帝萧衍登临寺内天中塔,极顶四眺,有高入天际之感,故书额赐名为“高旻寺”。
寺内,不断有僧人奔走呼,高旻寺的门口,已被宇文阀的好手所包围,看到这种情况,一个满脸都是麻子,长相甚丑的和尚脸色微变,匆匆的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明月当空,两人身形如电,飞掠至天中塔之巅,这才落了下来,此塔高至天际,眼神不好的人,只能看见塔顶的两个剪影在影影绰绰,相互纠缠。
尚秀芳的琴声越弹越快,繁弦急管,嘈嘈切切,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气势。
羽觞再次飘落至下游,这一次轮到的是杜十三,他对于宇文化及和石龙之战亦是不感兴趣。很爽快的举起羽觞,一饮而尽,不假思索,信口吟道:“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
众人轰然叫好,饶是周宁还在记挂着石龙和宇文化及的战斗,也忍不住当了次捧场王,为杜十三叫好不止。
凉风徐徐,流水淙淙,第三次羽觞又晃晃悠悠的飞了下来。
皓月在空。
两道剪影,在高耸入云的天中塔之巅相互拼斗,以周宁的目力,已经很难看清楚两个人的模样了。只能根据衣着来分辨两人的身份。
两人在月下激斗了百来招,石龙此时刚发出一记掌风,迎向宇文化及的拳势,宇文化及第二股气劲,已倏然压顶而至,吹得他发散衣扬,呼吸不畅。
石龙暗叫不妙,经过一番苦战,他的内力已经消耗过半,但反观敌手,却依然气定神闲,似乎尚有余裕。
这宇文化及,不愧是内六品的高手啊。
耳边已传来冰风暴的狂啸声。石龙猛一咬牙,奋起余力,双掌前推,迎向宇文化及的气劲。
“蓬!蓬!“
两声气劲交触的激响后,宇文化及的冰玄劲立时给冲散了大半,但仍有一股化作冰寒的气劲,攻进他体内。
石龙脸上青意一闪而过,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移跌数步,朝着天中塔下面跌了下去。
宇文化及此刻占了上风,自然气定神闲,脚不沾地的在塔尖点了一点,亦是跟着跳了下来,聚集了十成功力,操控第三波气劲轰了过来。
耳边只听风声呼呼作响,两人在半空中对视了一眼,宇文化及在高处冲石龙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机。
眼看避无可避,石龙情急智生,在半空抬掌轰向面前的天中塔,只听轰然巨响,借着反弹之势,他的身体向后疾窜寸许,恰好躲过了宇文化及的冰玄劲。
宇文化及的全力一击擦着石龙的发间过去,结结实实的轰在了天中塔上,高耸入云的天中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上到下逐渐结成了雪白的冰霜,紧接着随着两人的轰击出现了几道龟裂,龟裂逐渐扩大成裂口,整座天中塔毫无预兆的坍塌下来。
宇文化及的这一招还未完呢,一股旋劲蓦地绕了过来,结结实实的击中了石龙的后心。
石龙张开口,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似得往下急跌。
内六品高手就已有如此的威势……
周宁不由擦了擦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怪扬州城的城墙如此高厚,若是不这样的话,随便来个超级高手就能轻易陷城。
正在出神,羽觞慢慢悠悠的停在了他的面前。,,。请:
第五十章 地道()
只见满天都是数不清的砂砾和冰屑,高耸入云的天中塔如同空中楼阁,转眼便崩塌下来了大半截,高旻寺内的数千僧人大都不会武功,蚂蚁一般的呼叫奔逃,甚至连止园内都被波及,下起了好大的砂砾雨,这种浩大的声势,在前世,只有在好莱坞的爆米花电影里才能看到。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一旁的杜十三不动声色,其余在场的才子们直到这时才稍露惊骇的神情,齐齐望向不远处的天中塔之巅。
骆宾王涩声道:“这两人好大的胆子,天中塔可是传承数百年的名刹古塔,竟被他们轻易毁去。”
曲水上方,蓦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青色光圈,轻易挡住了滚滚而来的灰尘。
谢安的声音飘飘渺渺的从曲水上游传了过来:“诸君勿忧,有老夫在此,当可保诸君平安无事。”
众人齐齐颔首,定了定心神,重新投入了流觞曲水。
谢桥之侧,坐在中游的周越见周宁抬头望向天中塔,沉吟不语,迟迟不去取觞,忍不住干咳一声,提醒道:“宁侄,该你了。”
……
石龙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进天中塔的废墟中,半晌没有声音。
“石兄就这点本事么?”
宇文化及哈哈一笑,轻轻的落在地上。
话虽这么说,他仍是不敢放松,以石龙无比浑厚的内功,方才的一拳顶多只是重伤,以这老头惊人的艺业,一不小心仍有可能被翻盘。
一边说话,一边运聚全身功力。
耳朵立时传来方圆十丈细微响音,连虫行蚁走的声音都瞒不过他。登时听见了瓦砾堆里细若蚊呐的呼吸声。但这呼吸声实在低小,更兼寺内太过嘈杂他无法分辨敌手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暗自提防,举步走进天中塔废墟。
同一时间,石龙蓦地破土而出,推山掌出,带着滚滚雷鸣,疾轰向宇文化及身后。
宇文化及早有提防,蓦然旋身,双拳凝劲,正要轰出,忽然眼前一黑,已被扬了一脸的沙尘,身形微微一滞,就在这时候,石龙的推山掌已击中了天中塔的横梁,刹那间,整个废墟都震颤起来,各种杂物砾石纷纷而落,宇文化及料不到石龙竟有如此奇招,猝不及防间,就已被埋在了废墟里。
“宇文兄再会了。”
石龙长笑一声,借着反弹的力道,弹射出废墟,也不停留,径直朝远处飞去。
能否保着《长生诀》,就决定在这一刻了。
片刻后,废墟内传来一阵冰爆,宇文化及阴着脸从天中塔的废墟内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直射在石龙远处在空中狂掠的身影,从怀中取出一道烟火令箭射向半空中。
无论如何,长生诀他势在必得。
石龙施展出催发潜力的奇功,亡命飞掠,他的身影刚刚掠至高旻寺塔林上空,便立刻有几道掌风袭了过来。不禁心中猛往下沉,若是被这几人缠上,待到宇文化及赶至,他便绝无幸理。
当即弓起背脊,硬受了几道掌风,身形无半点停滞,向前飞掠而去。
那几人身为宇文家家将,亦不是省油的灯,如附骨之疽,紧紧跟在身后。
石龙体内血气如沸,说不出的难受,心知已受了严重的内伤,但仍是咬紧牙关,飞射进高旻寺的大殿内,这个大殿十分雄阔,殿内沿着墙,陈列着数十尊罗汉塑像,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此刻尤有几个僧人在此拜佛念经。
石龙面沉如水,伸手甩开一个僧人,迅速的移开其中一尊罗汉像,猛地撞向后墙,一道活门立时把他翻了进去。
待到宇文化及等人赶至,石龙已影踪不见。宇文化及的目光猛地凝注在其中一尊伐阇罗佛多尊者像上,只见那尊伐阇罗佛多尊者像面色靛蓝,三面六手,和普通的罗汉像略微有点不同,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缩。
就在此时,宇文化及的亲信张士和躬身道:“在高旻寺下方有个地道直通向城内,属下已派了最擅追踪的司马德戡前往追踪此人踪迹。”
宇文化及背负双手,神色冷漠,淡淡的道:“高旻寺藏污纳垢,坏了圣上大计,全寺上下僧众,不许给我走脱一人。”
……
琴声泠泠,尚秀芳的琴声蓦然从清越,变得悠扬脱俗了起来,这是古琴曲《流水》中的第三段,这乐曲素有太古神品的美誉,寓意逍遥隐逸,寄情山水,此刻听来,颇有点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之意。
周宁心焉的听到便宜二叔的提醒,这才收摄回心神,歉然一笑,拂去掉落在身上的几片枫叶,躬下身体,从水流中拿起羽觞,沿着羽觞缺口将酒水一饮而尽。
看了一眼远处的高旻寺,微做沉吟,随口吟道:“六街晴色动秋光,雨霁凭高只易伤。一曲晚烟浮汊水,半桥落日映斜阳。休将世路悲尘事,莫指云山认故乡。回首天中塔林暮,数声钟鼓自微茫。”
周越面带嘉许,微微颔首,众人亦是悚然一惊,高旻寺便是位于汊水河畔,天中塔刚刚倒塌,这句‘回首天中塔林暮,数声钟鼓自微茫’亦是非常应景,此人的急才,当真世所罕见。江南第一才子的称,落在他的头上倒也不冤。
周宁冲着众人施了一礼,这才坐下,细细思索起来。
现在这个世界并没有黄易、金庸、古龙等人存在,所以他也找不到原著可以翻阅,单凭印象,他只可以依稀的记得,寇仲和徐子陵是在吃了贞嫂的包子之后,然后在街对面匆匆路过的一个老儒生田文的身上偷到的长生诀。这几日经过踩点,他已可确定地点是在扬州南门附近,现今之策,唯有守株待兔了。
流觞曲水又过了几轮,琴声始歇。
尚秀芳优雅的站了起来,冲大家鞠了一躬。一时掌声雷动。谢安略作致辞后,便起身离去,这也意味着今晚的止园文会到此结束。
周宁和众位才子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杜十三在他耳边说道:“仲道,谢公要见你。”
周宁点了点头,跟着杜十三行至谢桥,在那块“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的石碑旁,谢安正含笑看着他,身旁,他的便宜二叔周越亦是含笑站立。,,。请:
第五十一章 朱重八()
杜十三低声说道:“我在止园门口等你。”
周宁点点头,就在这时候,周越淡淡的说道:“宁侄过来罢。”
杜十三恭敬的躬身行礼,向周宁抛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转身离去。
周宁心中有些忐忑的走了过去,谢安和声道:“周贤侄不必拘束。坐。”
周宁依言跪坐下来,这才看见,在谢安面前的青石上,摆着一幅棋盘,与他的便宜二叔周越正在对弈。
他在前世不但在书画方面未逢敌手,对棋道亦是深有研究,只见二人棋下得极快,周越执黑,谢安执白,黑子和白子在左上角展开剧斗,一时之间妙着纷纭,自北而南,逐步争到了中原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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