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桥问,“公主失踪不只一天,你之前为何不说?”
碧儿眼神躲躲闪闪,小声回答,“奴婢……宁女公子身份不一般,地位甚至在公主之上,奴婢不敢胡乱猜测,得罪了她,要不是实在担心公主,也不会豁出性命说出来,但奴婢……奴婢没想到,公主她,竟然……”
以为宁朝来将丹阳约出来只是小小教训一下,没想到宁朝来竟然直接要了丹阳的命。
皇帝一拍桌子,“堂堂天女,却要听一个臣子女儿的话,太不像话,你之前说的老账新帐又是什么意思?”
“新帐是百花宴上的事,老账则是以前陛下让宁女公子进宫教授公主时,公主打了女公子,女公子罚公主抄写女戒一事。”
除了新仇,还有旧恨,宁朝来与丹阳间的隔阂,完全有理由成为宁朝来杀丹阳的证据。
“这些都是碧儿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若仅凭个人恩怨就判定宁朝来有罪,还要大汉律法有何用?”太叔奂道。
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证明不了宁朝来杀人。
“丹阳,你快活过来,告诉他们不是朝来害的你,我的好妹妹,皇姐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你还在皇姐身边。”
上阳扑到丹阳尸体上痛哭流涕,哭天喊地时,一张手绢从袖子里掉出来。
乌氏小楼眼尖,一眼看到,问,“那是什么?”
上阳顾不得泪流满面,慌忙将手绢捡起,欲盖弥彰道,
“没什么,只是一方手绢罢了。”
上阳越是掩饰,在场的人越是想要知道手绢里有什么。
太叔奂与徐少桥相视一眼,暗道不好。
这个时候,故意将手绢掉落出来,绝不是不小心。
第一百零五章 四牡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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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帝面上一沉,不耐烦道,“拿过来。”
上阳捏紧手绢儿,不肯上前。
“裴源,去拿过来。”皇帝说道。
裴源从上阳手里夺过手绢,递给皇帝,皇帝看后,勃然大怒。
他将手绢扔到宁朝来跟前,咬牙道,
“宁朝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手绢上是宁朝来挨打那日,上阳教丹阳写的,一字一句都是为今日扳倒宁朝来而写,可谓面面俱到,毫无遗漏之处。
宁朝来细细看了一下手绢上的字,恭敬道,
“陛下,这血迹早就干涸,不是近来所写。”
“是啊,父皇。”上阳附和,“那虽是丹阳所写,可都是之前的事了,万万不能与今日之事联系在一处。”
丹阳表面是在为宁朝来开脱,实际是又将疑点绕回到宁朝来身上。
丹阳亲自写的血书,怎么可能与宁朝来没有关系。
现在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了,宁朝来有口难言。
皇帝问乌氏小楼,“依王子看,此事要怎样处置才算妥当?”
事到如今,暂且保住宁朝来性命才是关键,受不受苦反而是次要。
乌氏小楼知道轻重,正色道,“宁朝来难逃干系,只是她身份确实特殊,一是长安城家喻户晓的才女,二是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草草了事恐让百姓说闲话,不如先将她关进天牢,多花费几日,寻得更多证据后,将她正法。”
乌氏小楼的话在理,要杀宁朝来,的确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反正宁朝来逃不了,皇帝也乎再等上几天,便应下了。
“父皇,怎么可能是朝来杀了丹阳?”上阳扑通跪下,拽住皇帝的衣角,声泪俱下道,“饶了朝来可好,朝来一定是被冤枉的。”
“丹阳才是你妹妹!”皇帝一脚踢开上阳,恨恨道,“回到宫里,好好向丹阳认错。”
上阳跌坐在一边,泪流不止。
皇帝安排——
“裴源,你将宁朝来关进天牢,严加看守。”
“太叔奂,徐少桥,你们二人负责搜集证据,还丹阳公道。”
“是!”几人同时领命。
皇帝迈步要离开,宁相生捉住皇帝的袍子一角,恳求道,
“陛下,老臣只有这一个女儿,求求陛下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老臣愿给她抵命!陛下,老臣可以死,只求陛下给她一条生路……”
裴源拉开宁相生,皇帝疾步离去。
宁相生甩开裴源的手,行到宁朝来跟前,捧着宁朝来的脸,哽咽道,
“朝来,阿翁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宁朝来点头,轻轻拉开宁相生的手,要随裴源走。
走出几步,忽听杜鹃喊了一声小姐。
“杜鹃,我若了,你要照顾好阿翁。”
宁朝来头也不回的迈出相府大门。
她已死过一次,不畏惧死,她只是害怕,这一生也要让宁相生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
至于其他殷切的目光,她不想看见,不想背负太多。
天明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暂时停歇。
天边的一朵云散开,七色的阳光猛然出现,将柔柔的金光洒落在院中人的身上。
宁相生气急攻心,晕厥过去,柳兰叫上几人,手忙脚乱将人抬回房间。
余下的三人,彼此都知根知底,没必要假装什么。
上阳从地上起身,拍净衣上的泥土侍卫将丹阳的尸体抬回皇宫。
她的目光,则是游走在三人之间,她就是想看到他们故作镇定的样子,这天下得可怜人,不会只有她一个。
她呵气如兰,道,“你们一定不知道,红颜不仅祸水,而且多薄命。”
乌氏小楼冷冷问,“是吗?”
“是与不是,三位拭目以待。”
上阳唇角微扬,缓步走出,春风满面。
太叔奂与徐少桥站起身来,愁眉不展。
徐少桥轻啐,“此女子两面三刀,这个时候还要假惺惺做戏给别人看,就怕别人不知道她重情重义。”
“她活得应该也很纠结。对于宁朝来,她一面在暗中使手段,一面假意帮忙,或许是想要留住这段感情,但多年的恨意又不允许她这样做。”
乌氏小楼揣摩了一下上阳的心思,不说说得全对,但也八九不离十。
三人沉默的当儿,杜鹃面色难看的走了过来,怒视着太叔奂,说,
“将我家小姐害得这样惨,大人让你去给他一个说法。”
徐少桥叹气,“阿奂,你与宁相好好说话,他方受了刺激,别再让他动怒了。”
乌氏小楼也道,“让丞相大人保重身子,宁朝来那里,我们会想办法。”
“得得得,一个个都别在这院子里站着,碍眼。”
杜鹃眉毛一垮,挥着手将两人赶了出去。
宁相生昏迷不醒,不可能说要见太叔奂,这不过是杜鹃支走乌氏小楼的权宜之计。
她将太叔奂带到南院的墙角,将怀里的耳环拿出来给太叔奂看。
“丹阳公主手里攥着另外一只,应该是有人故意设计的,我该怎样做,才能救得我家小姐?”
杜鹃知道,太叔奂一定有办法的。
上阳想用一只耳环逼得宁朝来走投无路,他们亦可以让另一只耳环让宁朝来安然无恙。
只是,必须有一条命作为代价。
“大人不用迟疑,能为小姐死,杜鹃死而无憾。”
“那好。”太叔奂沉下气,慢慢说来,“你拿一些宁朝来的首饰,连同这只耳环一起,拿到城中各家当铺变卖,记住,东西,都是你偷的。”
“好。”杜鹃含泪点头。
“宁朝来不是个好主子,她人前爱护你,人后时时出言侮辱你,因你偶尔偷她的东西,动辄打骂,你报复她,便借宁朝来之名约了丹阳公主,并用宁朝来提到过的湿纱覆面方法将之杀害,嫁祸给宁朝来。”
上阳是如何杀害丹阳的,太叔奂已在之前托小仙女儿带去的绢上写明。
杜鹃点头,两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不能有的顾忌,你对宁朝来的怨恨,必须是源自骨髓,只有别人相信你,她才能活。”太叔奂看着杜鹃的模样,于心不忍。
能为宁朝来去死的人,要说出这样一段污蔑宁朝来的话,是为诛心。
“我会帮你散播宁朝来对你的苛刻……”太叔奂顿了顿,柔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助你完成。”
杜鹃摇头,她除了想见宁朝来最后一面,没有别的心愿。
可是,见一面,再见一面,见多少面,也终有一别。
今日宁朝来含冤入狱时因为不舍而不回头,她也舍不得,所以,她要用宁朝来离去的法子,干干脆脆的走。
第一百零六章 象弭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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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长安城再次热闹起来,势头较百花宴更甚,毫无例外,都与宁朝来有关。
宁朝来因杀害丹阳公主锒铛入狱,皇帝正在寻找证据治她的罪,此为一。
从死去的丹阳手里找到宁朝来的耳环,宁朝来在劫难逃,此为二。
宁朝来轻待贴身婢女,表里不一,流言四起,此为三。
宁朝来的婢女偷卖的首饰中出现一只与丹阳所持一模一样的耳环,成了另一个有杀丹阳嫌疑的人,此为四。
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复杂现状弄得晕头转向。不明白宁朝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到底是宁朝来还是宁朝来的婢女杀了丹阳。
满心觉得万无一失的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岔子,上阳始料不及,但她不会让宁朝来活着走出天牢。
天牢里黑暗暗的,不见天日,进了这里的人,一开始喊冤呐喊,渐渐的,也会被压抑而沉闷的气氛折磨得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牢房里很安静,处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唯一的生气就是距离头顶三尺高窗外传来的风声。
宁朝来背对牢房大门跪坐在逼仄的床榻上,双目紧闭,追溯两生。
牢门打开,狱卒毕修端着饭菜进来,见桌上的饭菜一点不动,不由摇头,
“宁家女公子,你如今绝食是无用的,如果真有冤屈,大可先养好身子,向陛下喊冤。”
毕修还是第一次遇见宁朝来这样处事不惊的女子,若非心如死灰,便是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女公子声名在外,品性纯良,旁人应该明白这事另有隐情,不过趟了趟浑水,会没事的。”
宁朝来进来牢中两天,水米不进,一语不发,毕修每日三次送饭时候都做相同的事。
将上一次的饭菜收回,将这次的饭菜摆好,自言自语似的宽慰几句,便出去。
这一次,宁朝来从床榻上下来了,赤脚踩在地上,朝他走来。
“女公子请。”
毕修以为自己的话让宁朝来看开了,忙笑着将碗筷递过去。
宁朝来不接,笑问,“你们常年与死囚打交道,人命在你们眼中应当与草芥无二吧?”
就如她,此时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一具尸体,比夹缝中的草芥还柔弱易折。
“若进来天牢的,是你的兄弟姐妹,是你的挚友,你是怎样的心情?是期盼她快死,还是期盼她慢点死!”
宁朝来扬手打翻毕修手里的碗筷,咆哮着。
“女公子的问题,毕修回答不了。”
毕修一把推开宁朝来,甩掉衣上的饭粒,大步走出去。弓身锁门时,三个着黑衣,以黑布覆面的人骤然出现在他身后。
锃亮的刀剑齐齐刺向毕修,宁朝来失声提醒,“小心!”
幸好,毕修武功不凡,一躲一闪,抢过一把利剑,打斗几招后,竟是轻松将人斩于剑下。
宁朝来忽而明了,毕修是有人刻意安排在牢中以防她不测的。
能有此手段的人,除了玉面,她想不到别人。
毕修的任务完成,不会久留,他走后不久,上阳来到。
宁朝来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上阳看见地上躺着的几个死人,佯装惊恐,绕过尸体与鲜血,拎着食盒跑进牢房,抓着宁朝来的手问,
“朝来,你有没有受伤?”
“无碍。”宁朝来摇头,
上阳松了一口气,将宁朝来拉到桌子边的空地上坐下,再取出食盒里的酒菜。
说,“听说你两天不吃不喝,这样下去,身子骨可等不到洗清冤屈的那天,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饭菜,还带了陈酿,你快吃点儿。”
宁朝来拿起筷子,将每个碟子里的菜夹一块放进碗里,却是一点不吃。
上阳试探着问,“是没有胃口吗?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宁朝来抓住上阳冰冷的手,轻笑着问,“上阳希望我快点死还是慢点死?”
毕修回答不了的问题,上阳总能够回答。
不管快点慢点,都得死。
上阳就这样恨她吗?
她做了什么能让朝夕相处的姐妹这样恨她?
就仅仅是担心她将她与皇帝的事说出去,所以杀人灭口吗?
“我不明白朝来在说什么。”上阳拉开宁朝来的手,亲自往酒杯里斟满酒。
她本不想来的,可派来的三人也太不中用,没杀掉宁朝来,反让自己命丧黄泉。
酒入玉杯的声音,叮咚悦耳,上阳倒的酒,不多不少,刚好装满杯子。
越是香味浓郁的酒,越是有毒。
“你是何时知道的?”上阳放下酒壶,问道。
“你送丹阳的舞衣上绣了芙蓉花,听人说起过,陛下送你的东西,与别人的不同,但你从不穿戴。”
“就凭一朵芙蓉花?我喜欢芙蓉花又如何了?”
“上阳忘了,你我曾谈及各人喜好,我说应将喜爱之物外露别人知道,你却说,喜爱的应当隐藏,才不会被发现。”
“然后呢?”她还知道什么?
“江南行,多次遇险,后得了一块玩牌,正面一个字,反面一朵芙蓉花。”
“竟然是这样?”上阳笑得狰狞,“也就是说,那天在丞相府,你静静的看我演戏给你看,其实心里全都明白是吗?”
她伙同太叔奂一行,一起看她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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