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太叔奂去追赶宁朝来而摔了,李素舞才觉得不值得。
太叔奂却从李素舞的话里听出了其他意思。
“千金阁的阁主,不仅消息来得快,下手也挺快,不知在沿途安排了几拨杀手?”太叔奂冷声问道。
要不是在宁朝来身边安插了眼线,怎么可能在他之前知道宁朝来琉县?
要不是派人刺杀宁朝来,又怎知宁朝来不会在预计时间内到达江南,
怎知他去追赶还来得及?
“我……”李素舞语塞。
她只是想表现阿母对孩子的关心太叔奂对她多一些好感而已,岂料会弄巧成拙,诡计被太叔奂一眼识破。
小厮牵马过来,太叔奂冷冷瞥了李素舞一眼,道,
“阁主今日前来告知,多谢了。”
而后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李素舞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来告诉太叔奂宁朝来要走,本就是让太叔奂承认她,叫她一声阿母。多了这一出,太叔奂更不会与她亲近了!
宁朝来,真是个祸害!
李素舞垂头丧气的回去千金阁,发现千金阁里早有人等着她,定不是来与她喝茶聊天的。
“王子怎么过来了?”李素舞笑盈盈的走向乌氏小楼所坐的圈椅边。
乌氏小楼捧着桌上的热茶,看着高台上舞剑的女子,笑道,
“还以为自己找了个好盟友,临了才发现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垫脚石。魔高一丈,道高一丈,小楼与美人相比,确实是逊色了不少。”
李素舞看了一眼楼中还在操练的人,对乌氏小楼赔笑道,
“王子,这里人多,不便说话,不如请王子移驾。”
“移驾什么的就不必了。”乌氏小楼翘起二郎腿,无聊的掀了茶杯盖子,道,“本王子只是好奇不过,美人那么讨厌宁朝来,怎会突然改变心意让太叔将军去将人截回来。是怕宁朝来去了匈奴跟自己遭受同样的耻辱吗?”
在匈奴的日子,生不如死,当然耻辱!所以李素舞从来不会让自己回想匈奴的一切。乌氏小楼故意提起她难堪,对她也是恨到了极致吧。
李素舞指甲狠狠嵌入掌心,面上却还是保持着笑容,她对乌氏小楼说道,
“太叔将军不是想将王子困在长安么,我是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将太叔将军引去江南,王子也好脱困不是?”
“宁朝来都去不成匈奴了,本王子有什么脱困的必要。”乌氏小楼垂头,饮下一口热茶,以只能让李素舞听到的声音道,“太叔奂是陛下的孩子,这话,拿去骗那个神志不清、老眼昏花的老头子还可以,我却是不信。”
李素舞面上一白,忙屏退了楼中的闲杂人等,关了千金阁的大门。
乌氏小楼再喝下一口茶,咂咂嘴,笑了起来,“美人虽是女子,野心倒是不小,以前将美人看做一个只懂庭院勾心斗角的人,
是小楼眼拙。”
被乌氏小楼识破了,李素舞也没什么可装下去的了,她往旁边的圈椅上一坐,眉眼冷清道,
“我与王子同谋,各取所需罢了……我欺瞒王子,王子不也拿我当棋子。大家想做的事,有同样目的的,便一起做,目的不一样了,分开就是。这天下,谁有本事,谁当家做主。”
“能将陛下忽悠得相信自己的无稽之谈,美人委实是个人才,只是,太叔奂若当了千古一帝,本王子如何能留名青史?”
乌氏小楼笑着为李素舞倒了杯热茶,茶水溢出,沿着木桌往下流淌,一滴滴落在李素舞脚边。
乌氏小楼起身,“若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人人都来争夺帝位了,美人天真了。美人要一拍两散,各自筹谋,本王子也不会拦着。不过美人从前应承下的嫁衣,小楼还是会让人来取的。”
乌氏小楼潇潇洒洒的消失在李素舞眼前。
只要太叔奂不是皇帝的种就好,大汉的江山,还是有他称王一天的。
太叔奂去将宁朝来拦下了也好,否则解药的作用还没那么大。
宁朝来的命是最的,只要宁朝来只剩下一口气了,别说兵符,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会砍下自己头颅。
――――――我是天真王子乌氏小楼的分割线――――――
宁朝来一行到达江南,已是夜半。
启娘掀开帘子,见宁朝来已蜷缩在软榻上睡着,苍白的脸隐在玄色的大氅里。
像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一触即碎。
“公子……公子?”
启娘连唤了两声,宁朝来这才醒来,只是目光涣散,没有一丝朝气。
启娘道,“公子,我们到江南了,只是时候有些晚了,我们是去柳府歇息还是?”
“去柳府……”宁朝来看着帘子外幽暗的灯笼光芒,问,“他睡了吧?”
他?是说柳芽儿还是柳兰?
“公子,去吗?”启娘再问。
“不去了,还是不去了。”
宁朝来摇头,又闭上了眼睛,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启娘无奈,宁朝来对柳兰,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但这一辈子,她再也忘不掉柳兰了。
余下的一生,她都会生活在愧疚自责里,惶惶不可终日。
罢了,感慨这些有什么用,宁朝来能活多久都未可知。
去到客栈,直到启娘将自己抱到厢房,宁朝来都未醒过。
宁朝来这副模样让启娘心中七上八下,她找来医工。
医工把脉后亦是轻叹不已,“可惜了,这女公子天人之姿,又正当好年华,就这样走了,可惜,着实可惜了。”
“她情况如何?”启娘强作镇定的问。
“女公子身中奇毒,有解药的话,调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静养三年五载,身子能够恢复如初……若是迟迟寻不到解药,怕是只撑得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左右,不可能,“木神医都说还有两个月时间,你这医工,医术不精还敢满嘴喷粪。”
“可别顾着骂人哪……”医工头疼的摊手,“生病最忌讳的是什么?是郁结于心呀。你家这位女公子,心中可藏着不少事,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出来想一想,只怕心都痛得厉害。照这样的情况下去,莫说木神医,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她。”
第二百三十四章 相会江南()
“你可知她是紫竹楼的楼主,你若能救她,后半生便能锦衣玉食。”
启娘觉得自己真的是六神无主了才会与一个平常医工说这样的话。
若千机是那样好解的毒,她与太叔奂何至于只能干着急。
那医工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没有因为启娘说了锦衣玉食而动心,只道,
“紫竹楼那样富贵的地方,自是不缺医工。再说了,木神医可是一等一的医工,世间难有人能与他比肩,他都无能为力,何况我等无名之辈。要想活得久一点,事事操心是万万不能的。”
说完话,医工背着自己的药匣子说告辞。
启娘坐在床边,取下宁朝来束发的玉冠,看三千烦恼丝在枕头边铺展开。
本是多少女子羡慕的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如今却是添了许多白发,怎么看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公子啊……”启娘的手颤巍巍的勾起一缕宁朝来的白发,叹息道,“究竟是命运与你过不去,还是这世道与你过不去。好生生的一个女子,只待及笄,寻个如意郎君就是,怎就要被逼成这样?”
启娘与玉面待在一块儿,事关宁朝来,却是知道得极少,她知道李素舞恨宁朝来是因为宁相生,并不知道李素舞痛恨宁朝来的另一个原因。对于宁朝来遭受的一切,她也是茫然不解。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一步步的就发展成了这样,为何到头来,宁朝来连命都保不住?
睡梦中的宁朝来猛地抓住启娘的手,痛苦的唤了一声,“杜鹃……”
看吧,那医工说得没错,宁朝来梦里都是伤心事,这身子如何能好得了?
启娘抹一把眼泪,为宁朝来掖好被褥一角后,捧着宁朝来的手坐在床边。
宁朝来这一生,不曾像江湖大侠一样行走天涯,也不曾有过寻常女子有的花前月下,自小冷静清醒,从未放纵过。
既是人人称赞的长安才女,又是人人唾弃的不贞之人,盛名骂名、盛败荣辱,朝夕之间都有了体会。
七情六欲,悲欢离合,人世间的好与坏,她都一一经历了,所以老天才要迫不及待的收回这条命么?
“对不起,公子……”启娘哽咽,“公子如此情形,就算启娘愿意陪公子去了匈奴,就算去匈奴能找到宁大人……可是启娘未必能将公子带回长安。启娘真的找不到别人商量对策,只能让太叔将军将公子留下。”
宁朝来前往江南,要去匈奴的消息,正是启娘传给李素舞的。
启娘清楚,李素舞一心要害宁朝来,定不会放任宁朝来摆脱她掌心,就算宁朝来死,李素舞也是要宁朝来死在大汉的。
所以,李素舞一定会将消息告诉太叔奂。
只要太叔奂赶来,宁朝来便去不成匈奴了。
“公子,启娘对公子没有二心。”启娘发誓,“头上三尺有神明,启娘发誓,等到找到解药救了公子性命,启娘一定会与公子一道去匈奴,再不阻拦。”
启娘坦白,怎奈宁朝来梦境沉浮,一句也听不见。
许是太过身心疲惫,许是将启娘当做了亲近之人,有启娘陪伴的这天夜里,宁朝来睡得还算安稳。
她醒来时,
启娘正端着清粥,从屋外走进来。
“瞧瞧这默契,刚想着公子是不是快要醒了,公子便醒了。”启娘笑着说道。
宁朝来柔柔眉心,疲倦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可找到了贺赖?”
“午时了……”启娘将清粥递到宁朝来手里,道,“已经让人去与贺赖汇合了,只要无误,明日就能启程去匈奴。”
启娘回答的,是宁朝来想听的。
宁朝来吹散清粥上方的热气,呢喃,“这都午时了,现如今一天比一天睡得沉。”
“公子可别觉得是自己身子的问题,”启娘安慰,“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属下也累得不行,被跌得腰酸背痛,歇了一夜也缓不过来。”
启娘脸色确实很差,一看就知没有休息好。
宁朝来沉思着,拿勺子喝了几口清粥,很快没了胃口,将碗递了过去。
启娘将碗接过,放到一边,静静看着宁朝来起身来穿衣绾发梳洗,心里盘算着太叔奂何时才能赶到江南。
宁朝来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定然不会等到明天再去匈奴。
太叔奂要是来得晚了,什么都晚了。
宁朝来打点好一切,往身上披了大氅,这才对一旁出神的启娘道,
“你安排去匈奴的事,我先去柳府,一个时辰后出发。”
启娘笑道,“公子糊涂了,我们还没找到贺赖呢,难不成我们不等贺赖,率先去匈奴吗?”
“本公子何时糊涂过。”宁朝来被启娘的话逗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等贺赖?我来江南是只是自己的事。贺赖来了江南,赶得上就一道走,赶不上就各走各的,他又不是不认识去匈奴的路。”
这样的话,时间岂不更紧张?一个时辰,太叔奂怕是更不可能赶来了。
“公子是不糊涂,可属下饿得糊涂了。公子喝了两口清粥就要赶着去柳府,属下却连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呢。”启娘呵呵的讪笑,走过去捏了捏宁朝来的脸。
宁朝来一愣,认识启娘这么久,从未见过启娘跟个孩子似的冲她撒娇讨好,更别说,还……动起手来,捏她的脸。
启娘是不是想起她命不久矣,不舍之余也变得心软了?这样的模样,哪里还像个杀手。
启娘不舍,教宁朝来也矫情起来,舍不得拒绝。
反正以后再念叨,也不可能再有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了,那便答应吧,就当成全启娘一回,也成全自己。
“那就在一个时辰的基础多上半个时辰吧,今日本公子自掏腰包请启娘吃上一顿。”宁朝来粲然道。
只是去柳府坐上一会儿,去拜拜柳兰的坟冢,要不了多久,也不差这一顿饭的时候,宁朝来是这样想的。
启娘还在想法子拖延时间,半个时辰也是好的。
那头,就是那一顿饭的时间,太叔奂已经到了江南城门外。
看到城门玉石上雕刻着的江南二字,太叔奂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只要宁朝来还在江南,他就可以把人拦下。
他不会任由宁朝来离开的,绝对不会让宁朝来逃离。
既然已经伤宁朝来太深,既然宁朝来已经恨他入骨,他不介意宁朝来再恨一些,只要留得住宁朝来,他可以泯灭人性,做那丧尽天良的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
太叔奂在宁朝来之前去了柳府。
柳芽儿将人带到了后院,柳兰的坟墓就设在院中的松树下。
太叔奂的目光落在墓碑的题字上――细君,宁氏朝来。
“公子一生的执念都是朝来小姐,为朝来小姐生,为朝来小姐死,柳芽儿此举,太叔将军不会介意吧?”柳芽儿问。
太叔奂摇头,“柳兰与他,本就有婚约,他们成过亲,她本就是他的细君。”
若非柳兰出事,太叔奂会祝福两人的。
“朝来小姐递上了帖子,说要来府中坐坐,太叔将军是陪小姐一道来的吗?”
“不是,我们不是一道来的。”
“干在这里站着无趣,太叔将军还是去大堂坐坐吧。”柳芽儿说着,
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芽儿每天都要来后院跟柳兰说会儿话,意柳兰是生是死。可站在坟墓前说话,柳芽儿怕太叔奂}得慌。
“我不是来叙旧的……”太叔奂一点不含糊的坦白道,“今日来,是想麻烦柳芽儿帮个忙。当然,这个忙,事关柳兰,或许会让柳芽儿觉得为难,不过没关系。我先说,
我说了以后,要不要帮,全看柳芽儿自己抉择。”
太叔奂拿出一个香囊,递到柳芽儿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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