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九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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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案九阕-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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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我这条命早就该交代了,早就对人间没了眷恋。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因为我那儿子不成材,才不放心将我父亲留下的威名交给他。可是现在……”他和刚刚在院子里追赶着书兰和守望时的凶神恶煞不一样,现在的感觉就只是像一个苍老得快要死去的老人。

    “出了这样的事,原本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早在知道长景出事的时候,就该来探望您的,只是有些事耽搁了,还请您见谅。”萧珏对待长景父亲似乎也特别客气。

    长景父亲摆了摆手,又狠狠地咳了几声。说道,“早就听说了,大人您在查我儿的案子,还请大人一定为我儿找出真凶啊。”

    “老人家放心吧。”萧珏说,“不过这一次来,也有许多疑问,想请老人家帮忙。”

    “如果能为我儿找到杀他的凶手,您尽管问,知道的一定告诉您。”长景的父亲在提到杀害长景的凶手时,那双眼睛变得血红,他让我觉得很惊悚。

    萧珏点了点头,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氛,问道,“如果让您想的话,您认为谁最有可能杀害长景呢。”

    老人家被萧珏这一句话弄得有些震惊,他的声音都在发颤。“难道杀害我儿的,不是玉山吗?!我听说这两日村子里都在四处抓玉山,难道,凶手还有其他人?!”

    萧珏自然感觉到了长景父亲的情绪,出言安抚,“老人家,您先别激动。长景兄弟的死还有许多疑点,现在并不能完全确定杀害长景的人就是玉山,即便是为了让长景安息,也要找出真凶,不能随便找来一个人就认定他是杀害长景的人。这样不仅害了无辜的人,也使得真正的凶手逃脱惩戒,使长景难以安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长景的父亲似乎很轻易就被萧珏劝服了,只是在他看似妥协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看起来突然变得苍老了许多。“哎,造孽呀。其实我那儿子在村里究竟什么样,我很清楚,可他就是从小被惯坏了,所以不管我怎么说他,他都是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倚仗父辈在战场上拼下来的荣誉,在村子里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甚至连村里的人敢怒不敢言我也知道,可能怎么办呢,我个将入土了的人也就长景这么一个儿子了。”

    果然,世上的熊孩子,都是熊家长惯的。一开始舍不得管,后来管不了,再后来……总会有人替你管的,让他全部承受,你曾经为他挡去的伤害。只不过长景的下场有点惨了。

    “如果,要说谁可能杀了他的话,青山玉山那两兄弟,因为月蝉她爹一心想把月蝉嫁给我儿的事,怀恨在心,他们是最有可能杀了我儿的。然后,就是刚刚出去那姐弟三个……”长景父亲说着说着,声音就淹没在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之中,可是这一阵咳嗽听起来有些刻意,大概是为了掩饰他接下来说不下去的那些话吧。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萧珏却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对我吩咐道,“我们走吧。”

    我推着萧珏要往外走。

    长景父亲却好像随口问问而已,说道,“这个姑娘,是青山玉山他们之前从山下救回来的那个吧。”

    我感觉到一阵寒意。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很随意,可是却故意提起青山玉山,这里面的用意,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是啊。”萧珏出声解围,“当时他们从山脚下救了她,本以为是活不成了,可他们心善,不忍见她死在山里,就背了回来,送到了我那里。她一直跟着我,如今,也算是又活过来了。”

    萧珏这番话当真是在向他解释我的来历吗?

    他的手顺着轮椅的方向摸了过来,摸索着,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一种威胁。当他察觉到长景父亲对我产生威胁的时候,竟然想都没想的就护着了我,让长景父亲明白我是他手下的人。

    “是。”他自然分得清轻重,既然萧珏都亲自解释了,他也不好再怀疑什么。

    我推着萧珏笔直地走出了长景家的院子,始终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受,身体的不自然僵直,坐在轮椅上的萧珏不知是怎么感觉到的,等到距离长景家有一段路之后,他才松开我的手,“不用担心,长景的父亲没有跟过来的。”

    我停下脚步来,扶着轮椅,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竟然一阵晕眩。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遇到危险,自然会做到。”萧珏淡然说道。

    他刚刚对长景父亲说的那些话,是因为我答应帮他时,开出的条件?“我还好。只是刚刚他在气势上着实有一种特别的压制感,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毕竟是族里勇士荣誉的继承人,他的父亲,是跟随黄帝的勇士,气势上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萧珏竟替他说话,话里还有几分佩服。

    “怎么,你很敬仰他啊?”我记得萧珏说过,他有父亲,有叔伯兄弟。可是既然他现在孤身一个人流落在这儿,我以为他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流放的呢,如果是和权力斗争有关系的,那就不奇怪他怎么会跌落山崖摔成这样了。如果这些和我猜测一样的话,按理说,他应该很抗拒接触和自己家族中人有关系的人啊。那长景的父亲作为跟随黄帝时的勇士,萧珏怎么会对他有这种敬仰之情呢。

    萧珏很意外地没有回答。我刚要推着他继续返回,他却伸手示意我停下来,“等一下。”

    “怎么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出来吧!”萧珏突然提高音量。

    这里,该不会有埋伏吧。

    只是静等了一会儿之后,从身侧不远处一棵树后走出来几个人影。

    是书兰他们。

    他们慢慢走了过来。

    “伤得重吗?”萧珏面上看不出表情。

    我看向书兰,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多处被藤条抽打得裂开,一道道血印子清晰可见,可想而知当时长景父亲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手上,脸上,都是藤条抽打的痕迹。就连刚刚一直护着她的守望,也未能幸免,姐弟俩互相依靠着,这画面看了真让人心酸,我俯下身在萧珏耳边说道,“惨不忍睹。”

    “跟我来吧,先上个药。”萧珏说罢,自己推动轮子向前行去。

    我去扶书兰,“小心点儿。”

    书兰刚要迈步子,一个站不稳险些栽倒,被我扶住了。她这一行为把身边的守望吓得不轻,我扶住书兰,对玉兰说,“你照顾守望。”

    说完,我走到书兰面前蹲下,“我背你吧。”

第三十八话 禽兽父子() 
“玉兰,你可以帮我看看炉子上的汤药怎么样了吗。”萧珏正在给守望诊视他手臂上的伤痛处,突然叫了一声一直守在我们旁边的玉兰。

    “好。”玉兰站起身,朝屋子外走了出去。

    “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儿。”既然玉兰出去了,为书兰敷药的事就完全落在了我身上。那一大罐捣碎了的草药,带着些绿色的草汁,用捣锤从罐子里刮出来一点,把那烂糟糟的草药在她身上挨打的地方敷上,摊开。然后又缠上粗布的绷带……她身上那一道道的伤痕,触目惊心,我看着都觉得疼,真不知道那对禽兽父子是怎么才能对她下这么重的毒手。

    “没事的,不疼了。”书兰侧过头,看到我的表情,她握住了我的手安慰道。

    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你这身伤,真是……怎么要你一个挨了打的反而来劝慰我呢。”

    “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那么疼了。”书兰像是想要缓和当下尴尬的气氛似的,故意装出一副不要紧的样子,反而让我觉得心里更不舒服。

    “啊啊啊,疼……”守望叫出声来,可是很快也就意识到自己失态,竟然把话又给吞了回去。

    “守望,”一直默声为他治疗手臂的萧珏,轻声说,“要是疼,你得说出来。知道你哪里疼,我才能知道你究竟哪里伤到了,有的位置并不严重,可有的位置受了伤如果不能好好治疗,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大人。”一听说守望的伤势可能很严重,书兰坐不住了,走了过去。“守望他……”

    “不用担心,现在看来守望只是皮外伤。想必是他当时一手护着你,一手去挡长景父亲的责打,所以他受的伤大致上都是伤在了右臂上。”萧珏一手按着守望的上臂,一手握着守望的小臂摆动了几下,“幸好,没有伤到筋骨。”

    书兰闭着眼睛长叹,看样子她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她看起来太绝望了。

    我再三想要吞下这口气,可是看到她这副样子,实在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那老家伙为什么这么打你们?!竟然,守望护着你也会被打成这样!”

    “不,不是的……”书兰竟还想要否认,可当她看到守望的时候,满眼都是自责和心疼。

    “姐。”守望伸出另一只手去拉住书兰,然后他很小心地看了看萧珏,有意提醒书兰。

    “难道比起挨打,揭发某些人的恶性更让你们觉得害怕吗?”我顺着守望的眼神看向萧珏,萧珏一直淡然处之,从头到尾没有说几句话,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也难怪守望会提醒书兰,不要当着他的面乱说话,“你们有什么,就放心说吧,他如果有胆子出卖你们,我就把他也丢到河里去。”

    让他也尝尝,大冷天泡冷水的滋味。

    萧珏听了这话,竟然莞尔一笑。可书兰和守望吓得够呛,他们惊恐地看着我,好像我就是一个随时会吃人的怪物,萧珏笑说,“你们要是当真受了委屈,就跟她说吧。也难得有她看不过眼的事,竟然会主动站出来想替你们主持公道了。”

    “这,可以吗?”看起来书兰还是有些想要说的。

    只是她刚问出口,守望立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唉!小兔崽子,是因为你吗?”我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书兰对他的授意显然是照办了,我出口挑衅,上前一把揪住了守望的领口,“是因为你吗?该不会是因为你有什么原因,才一直要你姐姐忍受着那对禽兽父子的折磨吧,你就这么一直看着他挨打,你以为你为她挡着就是帮她了?你要她在面对伤害时缄口不言,就是在帮伤害她的人,你在纵容他们对你们的伤害。”

    “不,”书兰很担心似的扯着我的手腕,“不关守望的事,都是我,都怪我。”

    守望经过我刚刚的一番教训,老实了很多,或者说,他根本就是被吓傻了,已经顾不上再做阻拦。书兰将我拉回到后面坐下,强忍着眼泪说,“都是因为我,才把他们也牵连进来的。”

    “他们?!”她这话里的意思,还包括玉兰?

    “我家里人死的早,就带着玉兰和守望一起嫁过去了。一直以来,他们也都住在长景家里,我一女人,玉兰和守望年纪又小,什么忙都帮不上,难免遭人嫌弃。”书兰低着头。

    “他们打你,就是因为你们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想,要我完全适应这里的三观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

    书兰抬起头看向守望。

    原来,书兰十二岁的时候,爹娘就先后都病死了。她带着弟弟妹妹实在没活路了,所以听从了村里长者的劝说,嫁给了长景,带着玉兰守望一起,住到了长景家里。长景家是村子里唯一有牛的人家,条件是村子里最好的,起初几年过得还行,可是书兰嫁过去两年之后,还是没有给长景生下一儿半女的,所以遭到长景父亲的嫌弃。

    我压着嗓子,咳了一声。特别想骂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无论这里再怎么原始,婚配再怎么早,但是总要尊重生理发育的吧。她都还没发育完整就要她生孩子,生不出孩子就嫌弃她,这是什么世界啊。

    书兰继续说,“……爹嫌弃我,怕我是个没福气的人,就张罗着要给长景再娶一个。”

    然后他们就开始在村子里物色其他人家的闺女,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可是一直也找不到,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可书兰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长景脾气大,有一次被他父亲叫去训话,回来就拿书兰撒气,把书兰狠狠打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好像找到发泄的地方了,但凡脾气大了,就拿书兰撒一通。

    “王八蛋……”我咬着牙骂了句,还是没忍住。“你继续说。”

    书兰抬着头看着我,她眼中露出些疑惑,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然后接着说,“玉兰比我小四岁,比守望长一岁……”

    在那对禽兽父子继续物色合适的姑娘为他家传宗接代的同时,玉兰渐渐长大,长成亭亭玉立一个大姑娘。结果某一天开始,就被长景惦记上了,长景的父亲也和书兰说起这件事,希望书兰跟玉兰提,把玉兰许给长景当妾。书兰因为太清楚长景的品行,不愿玉兰也落入这火坑里,就一直拖。再后来,长景又看上了和青山青梅竹马的月蝉,月蝉爹有些势利,见青山一无所有,长景家条件又不错,就想着答应这事。可却遭到月蝉的抵死不从。书兰为了不让玉兰落入长景手中,还曾经亲自去找月蝉求过,希望月蝉嫁给长景。

    只是月蝉并不答应,拖了一段时间之后,长景在月蝉那里讨不到甜头,就又把注意力挪到了玉兰身上。

    “……可谁知道,他突然就死了。我还以为这件事终于就这么过去了,可是爹却说是我克死了长景,不但没有为长景生下儿子,还把长景也害死了。长景出事后,爹就埋怨我,然后就……”书兰用手背擦了下眼泪,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一直殴打她的长景终于死了,没有等来平静的好日子,连长景的父亲都因为责怪她而打她。

    “那这一次,也是因为这件事打你?”我还是觉得接受不了这种说法。

    书兰点点头,“爹说,我怎么不陪着长景一起去死。”

    “他就是要打死大姐,为了让大姐去阴间照顾他儿子!”守望愤愤不平地说道。

    “变态。”我已经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来形容那对父子了。可是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既同情他们姐弟三个的遭遇,又莫名觉得心情很沉重。

    “大人,药已经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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