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挑眉,呆怔住了。
这个意思是,长景先后遭到了下毒,暴力,和被丢入水中三种可能造成他死亡的方式?!
“有没有办法判断出顺序呢?”我知道这很难,在这样一个条件实在不怎么充裕的时候,想要找到办法证明下毒,暴力的先后顺序,实在有些麻烦。
“你来检查一下他后脑的伤痕。”萧珏扶着轮椅向后退,让开了长景身旁的位置。
我走过去,俯身拨开长景头上的头发,“需要我怎么配合?”
“用这个。”萧珏递过来一包枯草灰。“你将枯草灰撒在他后脑的伤口处,看看这些草灰有没有什么异样?然后将他的手指和脚趾割破,同样将枯草灰沾上去,留意一下枯草灰接触到伤口的反应。”
我接过他递来的那包枯草灰,小心展开包覆着的布料,按照他说的,在长景的手指和脚趾上割破一个伤口,将枯草灰分别撒上。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是脓水吗?有像脓水一样,黄黄的,很粘稠的东西殷出。”我又凑过去了一些,闻了闻,“有些酸臭发苦的味道。”
“三处都是吗?”萧珏侧耳听着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又确认了一遍,“是,三处都是。这是什么原因?”
“是毒素已经在他身上完全扩散开的原因。”萧珏静静地吸了口气,“既然他的手脚都显示出毒素已经蔓延,想必这种毒的毒性不是最强的,不至于短时间要了他的性命。所以是等到毒性在他身上蔓延开之后,才发挥的作用。如果我判断无误,应该是断肠草,毒性偏缓,非要等到他肠穿肚烂时才感觉到异样,那时便已经没救了。而他至于后脑的伤口,断肠草这种毒,有一个特性,就是会在中毒之后如果受伤的话,形成身体一处保护的薄弱,毒性会随着血液的流动堆积在伤口外层。可如果他是在受伤之后才中的毒,那么自身的伤口已经形成保护,断肠草的毒性是不会显现在伤口上的。”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因为长景后脑的伤口处有毒性物质的显现,就证明他是在中毒之后才被人袭击后脑的?然后才遇到玉山,被玉山推入水中?”我有些错愕了,这个人到底是多招人恨啊,一晚上居然可以经历三场谋杀?
“我刚才检查长景的尸体,他后脑的伤口有凝血的现象,而且伤口周围血管扩张,局部充血,这是死前受伤的现象。你应该知道吧?”他说着,向我确认了一下。
“嗯,如果是死后受伤,血液会根据人的死亡逐渐停止流动,所以伤口不会出现充血反应。既然他的伤口有凝血现象,也就是说,他在受伤的时候还活着,所以伤口出现自愈凝血。”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没错。”萧珏的语气有些低沉,可是不难听出赞许,或许是我的答案让他对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我向青山询问过,证实了玉山是前一天的亥时去找的长景。而我推断,长景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寅时。”
亥时,是前一天晚上的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而寅时则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到五点。“不可能啊,这中间怎么隔了两个时辰?”
我们既然已经证实了,长景是在死后被丢尸河中的。那么如果是玉山干的,玉山是要等他的毒性发作死亡之后,才将他丢弃河中的。可是这中间差了至少四个小时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我有一种寒意,突然叫住了萧珏。“如果,如果长景落水两次的话,那这个疑团就解开了。”
没错,如果长景是落水两次的话,就可以解释这前后为什么隔了四个小时。
“断肠草的毒,可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潜伏十六个时辰到四十个时辰。”萧珏不忘提醒说。
十六个时辰?!
如果以最短的十六个时辰来计算,到长景毒发而死的时候,他至少是在十六个时辰之前中的毒。一天前……“应该是这样的……长景先是在十六个时辰之前,误服凶手的断肠草之毒。而当时因为断肠草之毒没有扩散开,所以长景并没有任何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之后,是案发前一天的亥时,玉山因为月蝉的事前去找长景理论,当时长景应该已经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了,他和玉山起了争执之后动起手来,可就因为他身体不适,所以被玉山推落水中。长景因为中毒导致行动缓慢,落水之后使玉山误以为自己杀了他。所以玉山匆匆忙忙离开。青山说过,他是送月蝉回家之后,在回来的路上找到玉山的,所以至少能肯定的是,青山至少不会是太晚才送月蝉回去,所以根据他的说法,他遇到玉山时,应该是不过子时。”
在玉山误以为自己杀了长景之后,他匆忙离开现场,之后遇到了青山,然后玉山逃到山里去躲着。在玉山离开之后,长景当时是没有死的,他因为断肠草发挥了效用,所以是暂时昏迷,之后他从水中爬了出来。才又遇到了一个神秘人袭击他,这个神秘人与他搏斗,用武器划伤了长景的手臂,才重击了他的后脑。倚着长景后脑的伤势判断,他当时伤得不轻,绝对是颅骨骨折。所以,他当时应该陷入第二次昏迷,并且是在这一次昏迷当中毒发身亡的。以现在的技术,没办法判断颅骨骨折的伤损程度,可按照他当时的伤势,加上先后两次和玉山及神秘人的搏斗,长景当时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他是没办法求救的。
所以在他死后,被第二次抛到河中。也就是这一次,让村里的人后来在河中打捞出长景的尸体。
我噗嗤一声笑了。
萧珏很意外,他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侧耳听了过来。
“玉山没找到,现在又多出来几个凶手。”我难免苦笑,本以为只要证实是有人在玉山和长景恶斗之前,就已经重伤长景,使长景不敌玉山才被丢弃河中的。没想到现在却又冒出来几个同样想要置于死地的人,“第一,真正下毒毒杀长景的人是谁?第二,那个重击长景后脑导致他重伤的人是谁?第三,如果长景死亡的时候,他后脑的伤口已经出现血凝自愈的现象,那么他死亡的时候,应该距离他受伤有一段时间了,袭击他的人和将他抛尸河中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萧珏问。
“如果你是玉山,亥时,你会去哪里找长景理论?”
第三十五话 长景父亲的秘密()
“大人?”萧珏刚到门口,远远就看到长景的妻子从他家的院子里迎了出来,她又惊又怕地站在一旁,怯懦地向萧珏问候道。
稀里哗啦的一阵,是从长景家的房子里发出来的。
长景的妻子回过头去看了看,她看起来很害怕。
“出了什么事了?”萧珏听到了声音,所以向长景的妻子问道。
“是,是父亲……”长景的妻子很害怕。
萧珏偏过头来,对跟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我说,“我们去探望一下老人家。”
“大人!”长景的妻子突然叫住了我们,她很为难,“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阿爹,今日阿爹他……哎……”
长景妻子的一声长叹,倒好像是叹尽了一切的无奈,那语气让人心底不由得一阵心疼。她一边同我们说着话,一边遮掩着自己手臂和脖颈上的伤痕。她应该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可是她的样子却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即便身为人妇,除了凄惨我想不到其他词更适合形容她了。身形纤瘦……不,不是纤瘦,她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一样,面色有些枯黄,头发干枯暗哑形如柴草,即使现在天气很冷,她还只是穿着单薄的旧衣,一阵寒风刮过,她就在瑟瑟发抖了。
不是说长景的家里很有背景吗?
为什么长景的妻子会落得这般惨状呢?
萧珏是个好人,他听到长景妻子的请求,便默声答应了。长景的妻子见萧珏不再执意拜访,松了口气,她站在距离我们几步的地方,双手叠放在身前,弯下腰来向萧珏施以礼数。完后,她转过身去要回家去。
“等,等一下。”我实在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如何称呼她。长景死了,我隐约记得听青山提起过她的名字,只是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了。情急之下,就随口这么喊了一句,她果然停下,我紧走两步追到她身边去,挡住了她的去路。“你这些伤……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听我这么说,她反而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十分激动的摆着手否认,“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她说着又去遮挡伤口,是真的不希望我再追问下去,“是我……是我自己摔的。”
“你自己摔的?”摔的怎么能把身上摔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伤痕呢?这一看就知道她是被打了,可是我发现当我提到她伤口的时候,她反而显得更加害怕,她看向我,一双眼睛含着盈盈泪水,好像是在恳求我,不要再问了。我松了口,“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摔成这个样子,记得擦药。”
“嗯。”她重重地点了头,说了句,“谢谢你。”
我让开了路,看到她十分小心地走了回去。我想,她那句谢谢不是因为我嘱咐她要擦药,而是我没有追问下去,让她松了口气,她那一瞬间所表现出来的松懈,告诉我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听起来,你好像有些同情她。”萧珏说着,自己转动轮子凑到我身边来,稳稳地停下。
“她有些伤是新伤。”这是我刚刚观察到的,伤处呈现浅红色,还没有青黑色淤血显现出来,说明刚挨打不超过一天。“除非,长景的父亲也动手打她。她很害怕,怕我追问下去。”
萧珏眉头紧锁,仔细的听着我说的话。恐怕这一点,是他之前并不知道的。村里的人都以为,只有长景打她,却不知道,连长景的父亲也对她施以暴力,这实在是……
我克制住想要爆粗口的冲动。
“看来老人家正在因为长景的死而发脾气,我们今天去拜访他,可能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线索,还会再连累长景的妻子受责罚。”萧珏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情绪来,可是听他的语气,他极力压制的愤怒使得语调不自觉提高了些。“先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回去再想想,该从哪里继续查下去。
我走到他身后,推起轮椅,带着他返回。
“在这里,男人打女人是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路上,我忍不住问他,这里有太多让我觉得无法接受的事,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的冲动,这就是那个最原始最野蛮的社会吗?
“自大伏羲氏之后,逐渐便从以女人为主走向了以男人为主的状况,曾经受到女人把持政权的压迫,导致了一些男人本性上的释放,所以大概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人以暴力向女人宣示,男人主导一切的权力吧。”萧珏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反而回答得很坦然。
我笑了,“男人以暴力殴打女人证明自己存在感的这种事,如果只是以这样的借口来粉饰持续了上万年的暴行,还真的是让人觉得莫名凄凉啊。”
我是个学法律的,理应站在反对家庭暴力一方。可我也明白中国自古以来的性别压抑,不禁使一部分男人找着各种借口在女人身上发泄他们所谓的压力,竟然也使部分女性有了掩饰遭到暴力的无奈和顺从。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其实家庭暴力是可以被接纳,被原谅的,这才造成了家庭暴力维权里的难度。
我养母,就是这样的一个女性。
即便她与养父一样身为教授,可是在面对养父的暴力时,她只会躲避、求饶,而养父在施以暴力只会会冷静下来向她认错,所以她每次都是很轻易的就原谅了养父。
“……不能去啊。”
我推着萧珏停了下来,他也听到了前面的争执声。
月蝉正拉扯着青山,不知何故两人发生了争执,月蝉看起来都快哭了。
“是月蝉和青山,”我俯下身去,倾身在萧珏的耳边说道,“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原因在争吵,月蝉拉着青山不放。青山看起来有些生气,月蝉很委屈。”
毕竟我们现在是偷看,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争执会被其他人看到。我低声向萧珏解释,尽力描述我所看到的画面给他。我问他,“我们要过去吗?”
萧珏点了点头。
我懂了他的意思,推着他上前。
萧珏说,“相隔甚远就听得到你们在争执了,发生了事情吗?”
两人听到萧珏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月蝉连忙放开紧紧拉扯着青山的手,低下头去站在一旁,青山负气走了过去,“大人。”
“青山,玉山找到了吗?”萧珏问说。
“没有。”青山别过头去,显然是因为玉山的事正在烦恼,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知道玉山下落的样子,这会儿应该正为玉山的事担心呢。
我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僵在了这里进行不下去,也不好出面说些什么。便转而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向月蝉问道,“月蝉,是青山欺负你了吗?”
“没有。”月蝉好像怕我们误会青山似的,竟然想都没想直接就否认了。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些尴尬了,低着头解释说,“不是这样的,青山,青山他没有欺负我。”
“那你们,刚刚是在吵什么?”我不解。
从来都只见他们好得不得了,像今天这样争执的,还是头一次。青山虽然是个粗人,可他对月蝉向来很好,几次接触下来,并不觉得他们之间除了月蝉父亲这关还有什么问题。可月蝉也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人,除非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我不放心玉山,继续去找人了。”青山不愿意说,只是向萧珏说明了一声,在得到了萧珏的应允之后,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青山……”月蝉叫了他一声,可这一次青山却连头都没有回。
“月蝉,青山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今天的青山特别奇怪。
月蝉仍然望着青山的背影,很失落。“都是因为我爹不好。”
又是月蝉的爹?她爹为什么总在两个人的事之间掺和着?
“你爹还是不同意你们的事情吗?”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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