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的青竹。
“夫人,对不起。”青竹说罢,一提手中长剑便要抹了脖子。
幸得徊晏反应极快,一步上前,以手中匕首挑开青竹的剑。
“桄榔”一声,长剑掉在地上,徊晏将青竹制服。
“大人,”我走到郑国大夫面前,郑重向他请了礼,“伯姜夫人毕竟是齐国宗室的嫡女,身份尊贵,如今虽然为了破案不得不出此险招。但是,霍汐恳请大人,允许霍汐先于夫人谈谈。”
“霍汐姑娘。。。。。。接下来便是我郑国大夫府邸上的私事,姑娘的调查到此为止吧。”郑国大夫在此打断我继续查下去,眼见着凶手落网,他也不急着破案了。“霍汐姑娘为我府上所做的努力,我都记着了,你且先回去吧,稍后,我会让人将赏赐带给你的。”
看样子接下来是打算回避家丑了。
“大人,霍汐无意过问大人家事,不过此案尚有疑点未查清。大人若草率定案恐有不妥,霍汐既受大人委任调查此案,必要将真凶手到擒来,才不负大人的期望。况且,真相未明,若夫人含冤,他日齐国追究起来。。。。。。”我暗示了他一下,毕竟有些话如果直接说出来,谁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郑国大夫一听齐国,心里自然犯起了嘀咕,他即使再气也不得不考虑伯姜的身份。
“父亲。”祭煜刚才一直默声站在郑国大夫身后,现下见郑国大夫动摇,便主动上前来帮衬,“即便是为了破案,可是我们这么多人深夜闯入伯姜夫人的寝室来,也实在不妥。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审凶手,霍汐姑娘与伯姜夫人同为女辈,且先让霍汐姑娘陪同伯姜夫人换了衣服再来,也不失礼数。”
郑国大夫侧过身去,看着祭煜,沉下双眸,“也罢,”他抬起头看向了伯姜,“霍汐姑娘,你且先陪着侧夫人,让她换了衣裳再过来吧。”
“是。”我终于松了口气,此举虽是为了引出青竹,但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未曾亲自和伯姜谈过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当中解开这个谜底。
郑国大夫转身离开,祭煜意味深长地向我暗示了一下,然后随着郑国大夫离去。徊晏押着青竹从我身边走过。
门关上了,房内重新回到沉寂一片的氛围,听得到那郑国大夫走到院子里,大声交代守卫盯紧房里的动静。
伯姜走神了好久,有些失落,终是轻叹了一声,仰头问我,“真的,是青竹做的吗?”
我憋着一肚子的话,向她,缓缓点头。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妾身面前开始,妾身便知道,有些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伯姜了然,却一点都不惊讶,她勾起唇角,嫣然一笑,撩开覆在身上的锦被,身着亵衣便从床榻上走了下来,坐在案前。“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曾向你说过,若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就是。”
面对她的坦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走到她面前,坐在她对面,却迟迟开不了这个口。
“霍汐姑娘,”她在两个杯子里斟上水,才恍惚地轻声说道,“如果不是这身份不得已,你我是否可以成为朋友?”
我沉默了片刻,“算上这一次,霍汐见到夫人只有三面,却已当夫人是知己。”
第二百七十九话 两性人()
二十二年前,齐国宗室一位大人府上,其正夫人诞下一名女婴。
这个女孩生来便享受着宗室嫡女的荣宠,在她母亲的教导下,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恪守身为嫡女的规矩。她更是懂得,自己的婚事,必将由齐国宗室决定,她尊重自己的命运,准备接受着联姻的宿命,为齐国和其他某个诸侯国带来和平而终此一生。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发现自己不一样的?”我重新掂量了一下用词,避免太过敏感。
“七岁的时候。”伯姜浅浅笑着,却笑尽了无奈,“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夜里失禁了。。。。。。”
生来便接受最好的调教,各种规矩的束缚,让那个在七岁时某一个早晨醒来的小女孩,因为尿床而惊慌不已。从后世的角度来说,七岁尿床可能大家只是会惊讶一下,但并不会过多在意。可依着齐国宗室嫡女这个身份而言,这便是失态,是修养的问题,一向谦卑有礼的宗室嫡女,竟然犯下这样的过错,这让她极受打击。
母亲的严惩,府邸中下人的嘲笑,但这一切都刚刚只是个开始而已。
渐渐的,她开始发现自己的生理出现变化,而这种变化令她既羞愧又窘迫,她每次感受到身体不一样的变化时,都会抓狂,把自己关起来,羞于面对这所有的事。
双性人。
伯姜作为齐国宗室嫡女出生,接受了全部作为嫡女理应学习的一切,她有着一张特别美的脸,皓齿明眸,肤如凝脂,身姿婀娜,气质如兰,冰清玉洁。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满足了世间人对于美女的全部想象,她是天之骄女,众望所归。
而这一切全部毁在了她七岁时的那个早晨,因为部分男性特征逐渐显现造成失禁,预示着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而之后,身体渐而不断出现的男性特征令她无地自容。她无法抗拒生理的改变,就像她无法抗拒自己的宿命一般。
“那时候我曾经很害怕,怕这件事被发现,怕连累我的家人蒙羞,多数时间里,我把自己关起来。我害怕我的父母发现这个秘密,我想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伯姜一直都活在恐惧之中。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件事吗?”我不由得心疼。
伯姜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我。
她的反应说明,她对于我的问题持有保留。我想到了她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青竹知道,是吗?”
伯姜呆滞地望向一旁,许久,“青竹从很小就跟着我,她的父亲也是府邸里的下人,青竹负责照顾我的起居。是比身边所有的人而言,对我来说更亲密的人,就像是姐妹一样。”
“她的父亲?那她的母亲呢?”我问。
伯姜想了下,“不知道,从未见过。听母亲提起过,青竹四五岁的时候被她的母亲送到了府邸门口,后来知道她的父亲就是府邸里的下人,便收留了她,与我做个伴。小时候的青竹很奇怪,她年纪比我小,但是性子却比我成熟,她也知道很多事,在那府邸的高墙之外,那个我从未亲眼看过的世界。不过青竹刚到府邸的时候,常常被府邸里其他的孩子欺负,他们嘲笑她,打她,但是青竹从来都不哭。”
“欺负她?青竹进入府邸之后,不就是你的婢女了吗,你是宗室嫡女,那么青竹作为照顾你的婢女,她的身份不也应该比其他奴隶下人要高吗?为什么会被欺负?”这也太奇怪了。
“因为说话的口音,还有一些行为习惯,”伯姜倒好像不怎么意外,她很平淡,没有一点点觉得哪里不妥的地方。“青竹和其他从小就在府邸里长大的孩子不同,因为她四五岁的时候才来到府邸里,有一些说话的方式和口音,大抵是随了她的母亲。所以那时初进府邸,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正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是特别的,才会因此遭到其他孩子的嘲笑和捉弄,这是霸凌,人类永远避免不了的天性。攀附强的,欺负弱的,没有最强的人,只有欺负不完的弱者,谁和弱者站在了一旁,谁也就成了其他人同样欺负的对象。
弱者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欺负她的人甚至也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但就是因为都在欺负她,自己不敢表现得太过特殊,才与大众一同对她施加暴力。“可怜的人性啊。”
伯姜轻笑着,“霍汐姑娘,你足够强大,所以一定体会不到我们无辜被欺负,被孤立,被戏弄时的无助。”
“强大?”我斟酌了一番这两个字的用意,“这你错了。没有人生来就是强大的,我曾经遭受的一切未必比你们所遭受要好到哪里去。。。。。。”
伯姜收起了笑意,她似乎对我说的话很有兴趣。
“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便把我父亲杀了,我母亲的心智不正常,我父亲外面有女人。他们都死了,而我是唯一目睹了这一切的人,我当时也很害怕,可是我把这些都忘了,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被各种想要调查真相的人骚扰,各种威胁和诱导。后来我和我哥哥被养父母收养,我哥哥是个很出色的人,很疼我,但是一次意外我被绑架,我哥哥去救我结果下落不明,他们告诉我,我哥哥死了。失去至亲我就疯了,被关了一年多,后来被放了出来,进入同龄人的世界,却遭到各种冷待,不友善,嘲笑,讽刺。。。。。。我当时跟你一样,也是选择封闭自己去回避一切。可是命运丝毫没有想要放过我,和我住在一起的一个女孩被杀了,我先是被怀疑是凶手,然后又被凶手误当做了目标,有那么一段时间备受威胁的活过来了。数月后,我的养父母被杀,在他们生前,我的养父经常骚扰我,他打我的养母,谩骂,有一天我回到家遇到他,又被他骚扰,我跑了,当天晚上养父养母被杀。。。。。。”我沉默了,沉默了好久,就像空气静止了。“杀他们的人,是我没死的哥哥。”
第二百八十话 回忆()
是,我都知道。
当我醒悟过来,一直敬重的阮教授就是我哥哥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数日前回到我哥哥的墓前大哭那一场,不仅仅是哭他,哭我失去的全部,也是哭那一段过去。
我之所以会因为这一起案子,时常想到他们,影响情绪,是因为我心里始终有一些东西放不下。
我初二的那一年,我被绑架并不是意外。
上一代人扭曲的爱情,到了我们这就变成了威胁。养父挚爱养母,所以他同意养母收留我们,可他的爱并不是无私的,他那时候或许只是想留住养母而已,但是这个决定却成了往后日子里的双向折磨。折磨着他,折磨着养母,也折磨着我们。
从他开始毒打我哥开始,他只是想要发泄对于我们父亲的怨恨,我对父亲没什么印象,但觉着,大概父亲就应该是我哥那个样子的吧。养父在养母面前一开始伪装得很好,当着养母的面对我们也很好,可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折磨我哥来发泄他的不满。打我哥,打我,再来,就是对养母的家暴。
我不知道养母为什么一而再的隐忍,可能跟这世上无数被家暴的女人一样,为了维持一个家,为了我和我哥。
后来无意间发现,养父对我的骚扰日渐频繁,我哥护着我,便会遭到他的毒打。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们终于撑不住了。我哥为了保护我总是被打得遍体鳞伤,我不敢自己回家,我怕一开门家里只有养父,那时候我不是很懂这些事,但我却知道那样很危险。初二之前,每天放学都是我哥来接我,跟我一起回家,他把我保护得很好。我记得有一天,我哥跟我说过,他掌握到了养父在学校和别的女人乱搞的证据,他要去和养父摊牌,如果养父再有伤害我们的意图,他就要去揭发养父。
但是此举也给我哥带来了危险,过了没几天,我就被绑架了。我哥追来救了我,他却遭到了毒手。
也许,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杀了我哥。
可是我哥当时没有死,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一边追逐着绑匪赶到现场的同时,一边联系了他尤其信得过的朋友,也就是真正的阮文江。阮文江开车赶来,正巧遇上我哥被追赶,便带上了我哥。他们的车开出去没有多远,就被那些受人雇佣的绑匪开车撞下了山。我哥醒了过来,阮文江却死了,车子烧了起来,我哥重伤逃出,他留在车里的痕迹,却让后来赶到现场救援的人误以为死去的人是他。
之后他潜入家里,将所有能证明dna的东西都换了。然后那时,作为霍准的他就这样死在了车祸里,他代替阮文江则活了下来。我因为接受不了我哥的死而大受打击,在医院里那一年多,我不是无缘无故就出现症状的,因为我确实在那时候见过我哥。
他来看过我,但是所有的人都相信,他死了。
我的话就变成了疯话。
渐渐的我也接受了,并且真的,分裂出了我哥这一人格。
考上高中,在孙和阳的力证之下我出了院,和绝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成了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我离开了那个阴暗的家,搬到了宿舍,我的成绩很好,因为我没有其他可以去做的事了,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各种书本里度过的。我很少回家,孙和阳虽然讨厌,但他也负担了我大半的学费,可他却说那是局里给我哥的补贴。我平时的开销很小,课外做做家教足够用的了。
我时常都有这种感觉,我哥就在我身边,他从未离开。
孙和阳没有放弃过,为我家的事找出真凶,事实上他也一直都在努力。
对于养父我是怨恨的,可养母的全部付出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没办法怨恨我的养母,我能够在成年之后选择离开那个家,独自到学校去生活。我知道在我离开家之后养母的遭遇,我劝不了她放弃那段苦撑的卑微的婚姻,也只能力所能及的给她一些安慰和帮助。她偶尔会到学校门口来看我,做一些可口的饭菜给我送过来。
后来,江妍妍的事情出了,我一战成名,继续用另一个“霍少”的身份背负着我哥从前的荣誉。
那样很好。
至少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安慰了。
几个月后,我一次偶然回到家,却撞上了养父将女人带回家里,而且他。。。。。。我当时受了刺激,逃出来的时候,在路上昏倒了。第二天醒来就在医院,孙和阳守着我,然后告诉我,我养父母前一天晚上被杀了。。。。。。
后来,我终于都想通了,是我哥。
我哥为了保护我,所以。。。。。。他再也忍无可忍养父对我的威胁,既然他作为霍准已经死了,那么他回来杀掉那个害死他朋友的人,害得我崩溃,威胁着我的人,也没那么难想通。
孙和阳说得对,他只想做我一个人的英雄。
那个男人却害得我们兄妹不能见面,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