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伴着几声炭火的噼啪响,若是没有七郎的事,倒也十分温馨。
陈果儿拿起另一本诗集也跟着翻看,上面那些吟风弄月的词句她不感兴趣,也没心思去体味那些有的没的,她只是逐字逐句的找一些带成字的句子。
这是源于七郎的卷子上有一句话,被文老先生指出来的,“天望守成,福泽绵长。”
根据这句话的前后意思,是说祝愿父母长寿,可大魏建国之前是大成王朝,所以文老先生就说七郎的这句话单拿出来就可以解读成老天都要保佑大成,让其福泽绵长。
很快的陈果儿就找出了一处,拿到赵九跟前,“九爷,你看这句,成是非,观论之,不亚涛涛其乎,似水中游龙。”
赵九剑眉微挑,陈果儿找的这句看似游山玩水的所见所闻,但是他却看出不同。
三年前国舅爷曾经奉旨去治水,当时国舅爷回来说筑修河堤八百里,沿河两岸民众其欢腾,纷纷对朝廷歌功颂德。
而诗集扉页上所书是大魏十五年九月完成的这本诗集,也正是三年前。
想必是孙亭长为了巴结国舅爷,特意写了这本诗集。
其实当时的情景并非如此,国舅爷中饱私囊,偷工减料,只修了几十里,而且都是用寻常的沙土筑堤。
当时民怨沸腾,地方官符强行镇压,险些酿成了大祸。
“不错,有长进。”赵九揉了揉陈果儿的头,眸底带着笑意的瞥了眼那张由陈果儿代笔的卷子,“字也写的不错。”
陈果儿大囧。
却听到赵九说无妨,“我不嫌弃你。”
“……”陈果儿满脸黑线,她不过是写了几个错字罢了,很丢人吗?
这个年代不是讲究女子无德便是才吗?
赵九将陈果儿的不满尽收眼底,淡然一笑,烛火映在她稚嫩的小脸上,镀上了一层金光。
赵九从未觉得岁月如此静好,当然要是没有七郎的事就更好了,不过那样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在边塞。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两人一边翻看诗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不觉间陈果儿的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不时的往下点。
赵九将她的头扶正,靠在他的怀里,甩过风氅将怀中的小人儿裹在其中,自己也往后靠在椅背上合眼假寐。
一直到天光微亮,李氏和陈志义从里屋出来,就看到陈果儿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赵九的怀里睡着了。
而赵九一只手环住陈果儿,像呵护着珍宝。
李氏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之间所有的担心全部烟消云散,看得出赵九是真喜爱陈果儿的,女子找个如此疼爱自己的夫君,还有什么比这更满足的?
赵九素来机敏,在屋里传出脚步声的时候,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唇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怀中正酣睡的小人儿。
李氏和陈志义立马明白的放轻了脚步。
就见赵九微微弯身,小心翼翼的把陈果儿抱起来,送进里屋的床上,又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才转身出来。
李氏赶紧去做饭。
陈志义给赵九倒了碗茶水。
赵九的右手昨晚一直抱着陈果儿睡觉,早已经麻了,抬起左手端起茶杯漱了漱口。
“九爷……”陈志义紧张的搓了搓手,想问七郎的事,又担心赵九生气,故而脸上满是犹豫。
赵九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摆了摆,“放心,我自有道理。”
陈志义的心倏然就安静了下来,有了赵九这句话,七郎肯定不会有事。
李氏准备了饭菜进来,铺子里各种食材应有尽有,李氏很快的就弄了粥和包子,以及几个炒菜还有两碟小咸菜。
赵九几乎一夜未睡,却依旧精神抖擞,用过了早点之后,陈果儿也醒了,跑出来见大家伙还在,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天亮了,咱赶紧去衙门吧。”陈果儿着急道。
赵九摆手,让陈果儿稍安勿躁,指了指桌上丰盛的早点,让她吃过了再去。
“不差这一会,再说去太早了衙门里还没人呐。”陈志义道。
他比陈果儿还急着早点见到七郎,只是既然赵九说了没事,就肯定不会有事。
陈果儿心中记挂着七郎,三两口就打发了早餐,而后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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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3章 去衙门()
赵九再次叫住了陈果儿,让她稍安勿躁。
“七郎要的是一个清白,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去,反而会弄巧成拙。”赵九淡淡的道:“你也不希望七郎心存遗憾吧。”
赵九之所以一直没动,是在等一个人,否则昨晚他就可以把七郎带出来。
陈果儿抿了抿唇,知道赵九说的有道理,也不再急着说去衙门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赵管事跟着六子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阳山县县令。
“九爷。”赵管事先给赵九见了礼,又指了指身后一身官府的县令,“这位是于县令。”
昨天他跟陈果儿从衙门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阳山县,到了天黑的时候才赶到。在县衙里找到县令,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县令一听是赵九的人,立即招呼人连夜往锦阳镇赶。
直到现在才赶到。
于县令之前是见过赵九的,闻言端带撩袍走过来给赵九见礼。
赵九颌首,“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去锦阳镇衙门吧。”
说着率先站起,带头走出去。
六子等几个近侍紧随其后,于县令也紧跟在后面,最后是陈果儿一家。
锦阳镇衙门里,孙亭长听说赵九和于县令都来了,赶紧亲自出门相迎,“九爷,县令大人,未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赵九只是睨了眼孙亭长,一句话也没说,又看了眼身边的于县令。
“孙亭长好大的官威。”于县令偷瞄了赵九一眼,转向孙亭长的时候,立即换了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你可知罪?”
孙亭长满脸赔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不知下官身犯何罪,法犯哪条?”
一句话说的于县令也没了词,转向赵九,他昨晚听赵管事说了锦阳镇陈果儿家的事,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详细情形却并不清楚。
孙亭长也面带笑意的看向赵九,丝毫没把于县令放在眼里,那不过就是个蠢货罢了,他的目标是赵九。
“六子。”赵九沉声道,清冷的声音仿佛锦鲤落入盆中,溅起泠泠水声。
六子立马上前,从怀中拿出两本书放到孙亭长面前,正是昨夜在张大善人家中找到的那两本诗集。
孙亭长到现在还不明所以,赵九给他的两本诗集他当然认识,只是不明白赵九这是要做什么?
“九爷,这是何意?”孙亭长道。
赵九给六子递了个眼色,六子立即上前,就着孙亭长的手翻开了诗集,到赵九做下记号的那里,上面以朱砂笔圈下了孙亭长所写的诗句。
孙亭长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当初写这首诗还是为了给国舅爷歌功颂德,而当时他也确实因为这几首诗得到了国舅爷的赏识。
孙亭长眼睛转了转,赵九不会平白无故拿出这东西来,在朝中赵九所代表的镇北王府和国舅爷是对立面,这一点孙亭长是知道的。
而着急此刻拿出这本诗集来,这是在敲打他?
若是如此,赵九也不过尔尔。
孙亭长沉声冷笑了下,掂了掂手中的诗集,“此乃下官拙笔,让九爷见笑了,只是没想到九爷也有如此雅兴。”
孙亭长的话听似在恭维,实际上是暗指赵九一介武夫,竟然也懂得舞文弄墨之事。就算他再如之何又怎样,不过是仗着出身好罢了。
这里可是锦阳镇的地头,就算赵九在辽南府一手遮天,想要治他的罪也要有个由头,否则上面也交代不下去。
赵九不动声色,只是背手道:“这首诗是大魏十五年,程国舅治水之时,孙大人所著,不置可否属实?”
孙亭长一愣,快速在心里做着各种分析,赵九突然前来不问七郎的案子,却无端拿出他的诗集,还说什么国舅爷的事。
他到底什么意思?
眼下他理应该不承认,极力撇清和程国舅的关系,可孙亭长又想到赵九这么问一定有所原因。
若是他想投到赵九麾下,寻得镇北王府的庇护,自然要有足够的分量才行,换言之他要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否则赵九怎么会动心?
孙亭长不在乎被利用,官场上不就是互相利用?
能被人利用,这说明了他的价值。
他在京城的时候和国舅爷走的近,这早已经不是秘密,赵九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他极力否认,赵九反而会觉得他不诚心投靠,反正国舅爷那边是回不去了,孙亭长刚好知道一些国舅爷的秘密,不若卖给赵九以换取显赫前途。
当下孙亭长心里有了计较,含笑请众人进屋待茶。
赵九众人也不言语,随着孙亭长进了花厅。
当中为首的位置自然是赵九的,几个近侍站在赵九身后两侧。
于县令在下手边落座。
孙亭长坐在他对面。
陈果儿几个也依次在下面坐好。
孙亭长瞄了眼陈果儿一家,眉头微微一皱,很快的掩饰过去。
当前首要任务是如何攀上赵九这棵大树,其他的都好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若是今天成功了,日后还少不得跟陈家多走动。
“九爷,此处人多口杂,不若请九爷移步偏厅如何?”孙亭长笑的略带谄媚,“下官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九爷回禀。”
事关国舅爷,孙亭长也不敢胡乱造次,毕竟还有于县令和陈果儿一家。
有些话只可出他的口,入赵九的耳,被别人听了去,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赵九眸光在孙亭长的脸上一扫而过,端起一旁沏好的茶水轻嘬了一口,半晌才道:“孙大人这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孙亭长神色一僵,可不就是不可告人吗,只是这种事只可意会,赵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一时间让他骑虎难下。
孙亭长轻咳了两声,心中快速思谌着赵九的意思,或许是他以为孙亭长不过是个小喽啰,国舅爷有什么大事也不可能被他知道,故而看轻了他。
孙亭长脸色难看,赵九太瞧不起他了,那他就要让赵九知道他并不是无名小卒。
“九爷可知大魏十五年筑堤一事?”孙亭长思索了半晌,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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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4章 投诚()
孙亭长问赵九可知道大魏十五年筑堤一事,这件事当年正是国舅爷一手操持的。
赵九当然知道,微微颌首,冰魄似的眸光落在孙亭长脸上。
孙亭长顿时得意洋洋。
赵九和国舅爷是政敌,双方都想在朝堂上扳倒对方,而他给赵九的消息虽说不至于让国舅爷从此一蹶不振,却也会元气大伤。
“那时恰巧下官也在芝州府。”孙亭长面露得色,“想必九爷不知道,当时下官正在那当师爷。”
孙亭长的话点到为止,芝州府正是当年国舅爷治水的地方,他已经表明了当时他也在,想必赵九也明白他知道一些内幕。
想重创国舅爷,此前是个大好的机会,端看赵九会怎么做了。
他这么一把好剑,孙亭长不信赵九不会用。
赵九剑眉微挑,记得当年关于芝州府治水的事,当时百姓民不聊生,他也曾上折子,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了。
只是没想到孙亭长当时也在芝州府。
这件事当时赵九也曾派人去查过,后来也查到了一些,却并没有查到国舅爷的头上,是他的下属一力把罪责承担下来。
尽管如此,谁也都知道这件事背后是国舅爷在兴风作浪,否则下面那些官员们根本没有这个胆子,更是没有这个本事。
“然后呢?”赵九平静无波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多年浸淫官场的他,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脸,天大的事也不足以令他动容。
孙亭长神色一滞。
然后呢?
赵九这是要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国舅爷贪墨的证据?
顿时孙亭长心中忐忑,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事不可能拿出来说,可赵九却这么问了。
这是让他公然站到赵九这边,彻底和国舅爷撕破脸?
孙亭长心中惴惴不安,快速分析着利弊。
利当然就是投靠到赵九麾下,从此以后得到镇北王的庇护,仕途自然是坦荡的。哪怕回不了京城,至少在这辽南府也可以大展拳脚。
弊就是得罪了国舅爷,一旦有朝一日回到了京城,国舅爷肯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赵家虽然势大,但也只是在辽南府,到了京城就是天子脚下。
可目前看来他再回京城希望渺茫,莫不如就安心待在辽南府好了,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好?
孙亭长打定主意,把心一横,抱拳拱手道:“九爷,下官手中有当年朝廷大员贪墨筑堤银两的罪证,下官愿呈上给九爷过目。”
说着,孙亭长先告了个罪,转身去了后面。
那是一个账本,平时他都小心翼翼收藏起来,从来不假手他人,因此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屋子里鸦雀无声,除了偶尔端起茶杯,传来茶杯和桌面撞击的轻微声之外,没有一丝杂音。
陈志义有点坐不住了,他们不是来救七郎的吗?
怎么又说到了什么治水的事?
陈志义心急如焚,就要说话,被陈果儿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朝陈志义微微摇了摇头。
赵九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陈果儿不想坏了他的事,七郎被放出来只是早晚的事,而且来之前赵九已经说了,派人去照顾七郎。
所以他不会有事。
陈志义又坐下来,并且低声安抚同样忐忑不安的李氏。
很快的孙亭长拿着一个账本回来了,双手奉上,递给赵九。
六子接过孙亭长的账本,转交给赵九。
赵九随意翻开两页,上面记录的只是一小部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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