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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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无痕-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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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云书楼并不常开大辩,只有士林或朝堂中因某事数派人马吵得天昏地暗都没有决断的时候才会大开经辩,请来当世的鸿儒与名士各为论讲,而主持者更是要一位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担任。当年房锦娘的祖父房令思,还有三山贤老关简之都担任过那主持之人。

    对于旁人来说,此事是陈王第一次对皇帝公开的唱反调,被皇帝罢免的权臣被他请上了经论台,大讲济世文章,辩论国策,可是轰动满城。

    而于温西来说,此事令她想到了当年积云书楼中贤士集聚满堂华辩的盛景,而她的母亲燕夫人亦在其中,言语灼灼,令无数男子自叹弗如。

    她有些想出门去看这热闹,但她还有些清痰喷嚏,冷疏竹肯定不会同意的,上次她带着烧同陈王去梧月庵见杜羽,就被他念叨了好几天,温西从来不知道一派山清水清气象的冷疏竹念叨起来会那么婆妈,想到这里温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

    温西正坐在冷疏竹那亮堂一些的小书房中趴在窗台上看竹枝上的积雪,却伸过来一双清瘦纤长的手将那窗扇又关上了。她扭头,见冷疏竹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撑着窗扇看着她嗔道:“才好了些又乱吹风了。”

一池春水() 
温西瞥见他手中的书为王思明的《经学》,王思明是如今文风鼎盛的山安学派的创始人,正是那集兰堂的第一任山长,王贺是寒士出身,扬名显声在集兰堂才为朝廷征召为官,冷疏竹看他的书,定然是为明日去积云书楼作个腹稿吧。

    温西斗斗手指,谄媚地笑道:“七月哥哥,明日你也要出门去呀。”

    冷疏竹看她模样就猜中了她的心事,晓得她在家中坐不住,便道:“你要去也行,但我有言在先,你不许乱跑,得同我在一起,还要多穿些衣衫。”

    温西见他答应,雀跃不已,自然他说任何事都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冷疏竹忽然却诡谲般一笑,“你都听我的?”

    温西烧了两天,脑子还不曾灵光,没有领会他话里带话,还在兀自点头:“自然了,七月哥哥一向老成持重,那是母亲说的,我当然要听七月哥哥的了。”

    不想冷疏竹将那书放在了一旁,欺身前来,一手就端起了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近日又消瘦了一些,唇瓣有些嫣红,瞳仁清澈如泉。他的气息微微地喷在温西面上,温西那本来被风吹得有些的凉意的面庞霎时滚烫了起来。

    她立刻想到那日冷疏竹似乎也是这么看她的,然后他慢慢地靠近她,好像……

    温西羞臊不已,他的眼神同平时不大一样,连气息都热烘烘地令她有些发昏,她只觉得自己又要烧起来了,那本来坐得好好的凳子仿佛长了无数根毛刺一般痒痒的扎着她的屁股,她几乎要跳了起来。

    冷疏竹却不令她起身,话音中带着一缕沙哑之声:“不是说好什么都听我的么?”

    “可、可……”温西脑子有些浆糊,但这是七月哥哥啊,他、他……做什么都可以的吧……但是、她要怎么做?温西羞窘之下,干脆闭上了眼睛。

    冷疏竹心中似乎荡漾着一池春水,他本来是想逗逗她的,但是,这玩笑似乎本来就是他的本意,他很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也欲罢不能了……

    “冷公、子……”门帘掀起又迅速放下,这吹皱春水的人也慌忙背过身去,手捂着嘴巴暗笑不已。

    而房内的两个人早已经被吓得分开了老远,冷疏竹望着天花板上勾绘的纹饰,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低头咳了几声。

    温西则背过身去抚着那狂跳不止的胸口,嘴巴一张一合地吐纳气息。

    “进来。”冷疏竹故作镇定地开口。

    门帘又掀起,是萤烛,她举着一封信来,道:“是凌安送来的。”

    冷疏竹接过信看,看过之后,面色变得凝重,随后,他将信一收,同温西道:“我去见殿下。”

    温西听出他语气不同,忙转过身道:“是不好的事情么?”她情急关心,脱口而出。

    冷疏竹同她摇了摇头,道:“危机总是与时机并存的,算不上最不好的事情,你放心。”

    萤烛见他们二人如此,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冷疏竹便双手扶着温西的肩膀,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头顶的发丝,压低声音道:“我还记得你方才说的,所以,下次不要躲了,明白了吗?”

    温西的耳根又烧了起来,咬着嘴唇不吭声,冷疏竹一笑,出了门去。

    看那门帘还在晃动不已,温西对着冷疏竹消失的方向满面通红地点了点头。

    但温西没有看到冷疏竹出门之后面上一瞬间的忧虑之色,这的确算不上最不好的事情,却或许是对陈王最为打击的事情……

    *

    漪澜殿中,陈王放下信纸,指尖不着痕迹的划过纸上一个“杀”字。

    “原来,这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了,呵呵……”

    陈王的话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无力,他活于至今二十五年,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提心吊胆之中,他没有气馁,没有认命,反而在无数次生死之中活下了下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才免于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害。

    但是,他万万不会想到他的父亲竟然要用这种办法将他打入万丈深渊!

    这是一封密信,是皇帝亲自写给九明王的,被他在宫中的密使给一字不漏的抄录了下来。九明王是皇帝的叔父,是骆氏至今最年长的人,他的封地在恒国,这封信需要经过七天的快马才能送到那远南之地,而等到九明王带着岁祭进京,正好已是腊月。

    信中所说,当年的管贤妃被敬安皇后送进太子府为良娣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尚且年少的太子那时不察,致使皇家血脉受污,幸而多年来他不曾放弃追查,查到管氏当年苟合之人的身份,贤妃是先帝留下遗言所封,陈王亦是受先帝庇佑,如今孽子大权在握,他已撼动不得,九明王为族老,可主持此事,务求留皇家颜面。

    “殿下!”冷疏竹以为他对他的父亲早已绝望,但他终究为人子,这样的罪名之下,他怎能不哀恸!

    陈王摆摆手,道:“七月,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冷疏竹却没有挪动脚步,他看着陈王,目光坚定,道:“怀旭,你难道为这样的谎言而心有动摇吗?”

    陈王抬头,他看着面前最为信任的朋友,最为可靠的下属,最为亲密的兄弟,他从来没有这样的郑重与严肃,“七月……”

    冷疏竹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顺势将那封信揉成了一团,道:“怀旭,他在折辱你的母亲!而目的只是为了构陷你,你若是为此沉沦悲伤,那便是他的计谋得逞!”

    陈王没有说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那窗外满园的雪般已经冷透。

    “九明王不是糊涂的人,他若是心有私念,估计也是怕陛下动他的恒国军政,你只要想办法先一步抓住他的软肋,这件事就不会掀起什么风波,如同你之前做的任何一件事,弄清楚他们想的是什么,他们的利益所在,逐个击破,徐徐图之……”冷疏竹滔滔不绝,语气急促。

    “七月,我很累……”陈王一瞬间仿佛卸下了所有的精神,只有在他的面前才展露这疲惫。

殿下的伤心事() 
“怀旭……”冷疏竹忽地住口,是啊,他的确很累,他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却已经在生死间走过无数遭。

    “殷芷那丫头曾说过一句话,虽然幼稚地可笑,我如今想来,却是赤子之言,她说:我没有家人,一直羡慕旁人有父母兄弟,你有亲人,却互相残杀,你们真可怜。我是不是真的很可怜?”陈王苦笑不已。

    冷疏竹闭目一叹,走到棋坪前,拈起一枚玉子,放在手中细细的摩挲,良久,才道:“怀旭,你不必我来劝说,但你若是想哭,想倾诉,抑或大醉一场,我都在这里。”

    陈王看着他,雪光透窗而来,冷疏竹的面上莹莹如玉,他的苦难亦埋在了心底,而给别人看的永远是风清露白的容颜。

    “呵呵、呵呵呵……”陈王忽然笑了起来,他先是低笑,继而大笑,他笑得瘫在圈椅上,笑得如癫如狂,冷疏竹听着这样的笑声,肩头也不由抖动了起来,他也开始笑,笑得放浪形骸,根本没有了所谓凤仪公子的形貌。

    两人就这般大笑着,漪澜殿的侧殿中传出一阵一阵狂浪的笑声,天底下的悲惨之事实在太多,有时候哭亦无泪,那还不如去笑。

    他们先是笑,等笑得气息都有些不继,陈王呼来侍从,搬来十数坛的烈酒,一坛一坛启了封口喝了起来,服侍在书房门外的薄公公实在有些不放心,看看天上月色都已清明了,那两人又叫了十坛酒进去,连忙着人去请了那位年长的姜公公前来。

    陈王性情大部分其实都很好,但他偶有脾气不好的时候,除了冷疏竹,也只有姜公公能劝解了,据说这姜公公是宫中老人,陈王封府时,就只同宫内司讨了他出来,其他的什么奴婢侍从,全然不管别人塞了多少奸细与别有用心之人。这姜公公也颇有手段,之前陈王府内其实乱了好几年的,姜公公一直冷眼旁观,等将那些人的底细全摸清了,陈王羽翼也丰,便立刻寻了个由头将那些小人打杀了好些,府内气象顿时一清。

    等姜公公被两个小太监扶了过来的时候,附耳在门边听了片刻,只听到内里不时几声笑声,不由叹了口气,他同薄公公道:“殿下这是不快活,想是遇见伤心事了,顺着他些吧。”

    薄公公费解,伤心为何还能笑得这般开怀,他着实不懂。

    又过了许久,夜也深了,姜公公年长,有些支应不住,薄公公忙请他回去歇息,自己留下侍应。

    姜公公出了漪澜殿,却见温西独自一人一晃一晃地进门,温西是有些担心,之前冷疏竹收到那封信后神态有变,他不是这般容易吃惊失色的人,所以一直放心不下,又见他迟迟不归,自己便忍不住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温姑娘,殿下与冷公子还在书房中呢。”姜公公脑筋一转就想到个主意了,他还是很担心那书房中灌酒的两个人的,但他是奴婢,就算关心也不得失礼。温西却不是奴婢啊,她自来没有规矩,就算失礼陈王也都纵容了,姜公公眯眯眼一叹,又道:“两个人呐,灌了好些酒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教人焦心。”

    “喝酒?”温西瞠然,冷疏竹身体不好,从来都没见他饮过酒的。

    她一急,果然门也不敲地就直接推门进去了,薄公公张大嘴巴看着姜公公,姜公公嘿嘿一笑,走了,得了,这就可以放心一些了。

    这书房中平日有熏得兰柏香驱书虫的,还有墨香纸香,今夜却满是酒臭,温西捏着鼻子进门,看就在窗下的矮塌上点着一盏孤灯,满屋昏昏暗暗一片,两个醉汉东倒西歪地躺在榻上。

    她看着衣衫的颜色分辨了那头朝里的是冷疏竹,忙去拉了他躺正了,拍拍他的面颊,唤道:“七月哥哥,七月哥哥?”

    冷疏竹的酒量并不好,所幸他的酒品还好,喝醉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就是温西怎么叫都叫不醒。

    温西气馁,只好又去点亮了几盏灯,房内亮堂了许多,她小心翼翼地去看陈王,陈王满嘴酒气喷了出来,真是一点都没有那相貌旖旎的美男子模样了,温西嫌弃地扇扇鼻子,没有理会他,正想出门去叫人进来,不想忽地有双手伸出来拉住了她的衣带,温西吓一跳,忙回头,却见陈王已经睁开眼睛了,他揉揉眉心坐了起来,道:“给我倒杯水来。”

    温西看他一副憔悴的模样,忙去了屋中那暖壶里斟了清茶给他,陈王接过,一饮而尽,将茶盏递给温西,道:“再倒一杯。”

    温西便又去倒上给他,陈王一连喝了三杯清茶才放下茶盏,他站起身,拉伸拉伸手臂,问道:“现在几时了?”

    温西撇撇嘴道:“刚我过来听见敲了二更的鼓声。”

    陈王点头,却出了门,薄公公忙迎上前来给他披上了裘衣,陈王指指书房内,道:“去服侍冷公子。”

    薄公公应是,令一旁侍立的小内侍去抱一床锦被来,又招呼侍女提热水等物,他自己则躬身进门。

    陈王便对温西招招手,道:“他醉了便会一直睡着的,明日就好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温西只得跟上他,陈王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点金湖边,湖边一条小路,陈王慢慢向北走去,温西看他脚步不乱,不由问道:“你没醉啊?”

    陈王摇摇头:“还好。”

    温西跟在他身后,这边水边少有人来,仆役们便也没有清扫积雪,她一脚一脚跳着踩在陈王的脚印里,觉得有些好玩,不想陈王忽然停住了,温西低着头没有注意,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陈王久久没有动作,就这般站着,温西有些不安,他不会生气了吧?她又不是故意?这人最近有些小气,要不要先赔个不是呢?

    温西正在纠结的时候,陈王却又开始向前走去,脚步之间的间隙却窄了好些,温西都不用跳着走了。

    两人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北边的梅林之中,近日气候冷暖不定,梅花只是含苞却未绽放,但林中已经有清香萦绕。

少女心情() 
陈王席地坐在一棵梅花树下,吐出一口浓重的酒气,温西忙跳开几步,道:“殿下,你喝了酒要是再着了凉就不容易好了。”

    陈王看着她一笑,道:“月下梅林,雪映霁光,你会吟诗么?”

    温西耿直地摇头:“不会,师父不曾教呢。”

    陈王本想说你母亲文采斐然,难道不曾教你么?却没有出口,那时她尚且年幼,就算教了,一过多年,只怕也忘得差不多了。

    陈王便又问道:“你师父他善琴,你会哪些古曲?”

    温西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你吃错药了的神情,“我也不会,只认得宫商角徵羽,旁的便不知道了。”

    陈王忽以手覆面,暗笑起来。

    温西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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