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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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无痕-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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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

    然后有一个人看着她笑,她好像觉得认识这个人,好像又不认识,这个人同她说道:在我面前,无需如此,我不会害你的。

    温西看了他很久,终于微微笑了:冷疏竹,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冷疏竹也轻笑着道:因为……

    因为什么?后面的话温西怎么都听不清,因为什么?你说啊,快说啊,我要来不及了。

    来不及?冷疏竹微微疑惑:你要去哪里?怎会来不及。

    温西流泪:我要死了……

    不、不!忽然,之前那个血泊之中的女人奋力地大吼:阿芷,活下去!

    大火却瞬间将她吞没了,温西愣愣地看着,只是看着,然后,一股鲜血染上了她的面庞,面前一具被短剑洞穿头颅的尸体倒下。

    是她杀了他!温西不禁后退几步,眼中灌满了惊惧,她低头,手中一把沾满了鲜血和灰白脑浆的短剑。

    在她不注意的后方,有无数把的剑向她刺来,然后,她被无数把的长剑刺穿,她看着自己的鲜血如泉涌出,巨大的痛意如惊涛骇浪般袭来……

    耳边忽然又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活下去!

    温西猛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青纱帐,还有不住摇晃的帐勾,温西满面迷惘,扭头看去,她躺在床上,床边,有桌有椅,地上是青砖铺成,边上有花几,摆着一盆茉莉花,花香随着窗外的风来,有些醉人。

    她奋力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桌旁,桌上放着一碗温温的药,散发着有些清苦的气味。

    温西搓搓脸,右手手掌一阵疼痛,她看着包扎地严实地手,有些迷惑,习惯地伸出这手去拿药碗中的调羹,拿了几下,都没有拿起来。她有些气馁,便不去管那个药碗了,又努力地向着门边走去,费力地打开门扇。登时,门外明媚的阳光如水一般泄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本能地抬手去遮挡,手却有些无力,缓缓地垂下。

    “姑娘!”有人惊喜的对她喊了一声。

    温西迷惘,看向出声的人,是个小姑娘,瞧着比她还小,扎着两个羊角辫,又俏皮又可爱,“姑娘醒了——”她边喊,边沿着走廊跑出了院子。

    温西拧着眉头,看着她消失地方向,随后,有气无力地面朝小院在门槛上坐下。

    不一会儿,院门口进来一个人,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温西歪着头看着他,努力地眨眨眼,认了认人,才回过了神,瘪瘪嘴,有些想哭,“我没死啊……”

    卸了路途上一直戴着面具,陈王面上有些他惯常的笑意,他弯下腰,将她提起来,道:“没死。”

    温西有些发怔,陈王干脆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回了房中,在床上放下,又摸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道:“烧褪了。”

    温西看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是问泉山庄。”陈王柔声道。

    温西恍惚了一会儿,才道:“你……见到了关老夫子?”

    陈王点头,道:“见到了。”

    温西低下头,抿了抿唇,道:“长风庄的人呢?”

    陈王缓缓直起身,道:“恭义,现在在梅州城中,他那批银子,还要继续送往夙州。”

    温西面上又一阵恍惚,仰着头看着陈王,觉得他的面容仿佛变成了两个奇怪的重影,她开口,“陈王殿下,为什么?”

    陈王低头看着她,她的“为什么”问得很是突兀,但是他终究明白了她要问的,他面容归于冷然,道:“你歇着吧。”

    温西眉头有些皱,木木得盯着陈王,盯了很久,她才张张口,脱口而出:“我讨厌你!”

    陈王袖中握拳,却又放开,只是轻呼一口气,微微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温西屈膝坐在床上,埋着脑袋哭泣,她哭了很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日色西斜,明月高升。

    “吱呀——”开门声起,之前那个小丫头伸头探脑地在门口看着她。

    温西却没有理她,依旧哭得很专心,她很久没有这么哭泣了,她本来打定主意要坚强冷静的,但是她现在做不到,陈王骗了恭义,她已经明白了,他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也的确将风险都告诉了恭义,他做了这趟生意,承受了这么多的人命。

    但是不对,一切都不对,从那乌鸦传信开始,就已经不对了,那些人,是陈王故意引来的!他之前说的“坏了另一件事”,便是他以身作饵,以长风庄的数十条人命为代价,使得关老夫子能够平安到这问泉山庄与他见面。

    蒙山没有乌鸦,当年死了那么多的民夫,都被冲进了各种山间的湖中水中,却没有乌鸦前来啄食,所以杜羽才说下水鬼的鬼魂灵俱全,许真的能见到也说不定。

    那唯一一只乌鸦,便是陈王的那只传信的乌鸦,它在山巅盘旋,引得绣衣使前来。

    温西哭得泪水都几乎干了,她只剩下了干嚎,但是依旧不能宣泄心中的苦痛,长风庄死了那么多的人,只是因为那日她在渡云湖边多管了闲事,所以陈王下的套恭义才难以拒绝。

    她心中被负罪感填满,根本不曾注意那个小丫头小声地问道:“姑娘,吃饭吗?”

    小丫头见温西全不理会,有些为难,蹑手蹑脚地退出,她跑去了庭院,庭院中有一座水榭,水榭中灯火通明,其中坐着有两个人。一人白发皓首,一人年轻俊美,小丫头对着那锦衣玉袍的年轻男子怯生生地行礼,“公子,姑娘哭得厉害,不肯吃饭。”

    陈王有些叹息,只对她道:“她饿了自会吃的,你下去吧。”

    小丫头红着脸退下。

关老夫子() 
那老者捋捋须,道:“不想这丫头竟同殿下在一起。”

    陈王道:“想来人世冥冥之意皆有所注定,若非天意,怎让孤又见到夫子?”

    这老者正是他们千辛万苦才见到面的三山贤老关老夫子。

    关老夫子有些感概地笑:“殿下此番九死一生,只是为了见老朽,老朽着实自感深有罪孽。”

    陈王微微挑眉:“夫子的罪孽,远不止如此。”

    关老夫子一瞬间面有苦痛之色,但他不过闭目睁眼之间,便又放开了心怀:“老朽已顺天命。”

    陈王鼻息轻缓,“天命……呵……天命……”

    关老夫子踱步走向水边,看着水中红莲摇曳,道:“殿下有宏图之志,只是,苍生可悯,老朽活于人世七十八载,见数度生离死别,至今不能忘怀。”

    陈王眉目如静水般毫无波澜,只是微眯眼眸,看着关老夫子,道:“夫子知史,数千年王朝帝国兴衰更替,可是为何?”

    关老夫子深深闭目,“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

    陈王又问:“夫子既悲天悯人,那可有解救之法?”

    关老夫子胸前白须微微颤抖,手指着陈王,急道:“无可解救!殿下视人命为草芥,老朽只得向天一哭罢了!”

    陈王一指远方,道:“百年前,燕凉一国只有百万国民,却有四十万奴婢为达官贵人驱使,生如杂芥,死如野稗,至今梅州城外金河中,还能涝上陈年枯骨,九星台下亦有亡骨如山。若非那十万民夫累累白骨填下乾安道,如今的梅州城,可有安居乐业之景?”

    关老夫子死死地瞪着陈王,陈王亦垂目看着他。

    *

    旭日初升,温西坐在院中,一夜不眠,双眼如肿泡一般,她那只伤了的手无力地搭在石桌上,整个人如同泥塑一般没有了神魂。

    陈王缓缓走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道:“不是怕死吗?好不容易活了回来,又饿死了可不好。”

    温西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却又垂下,“我不想看见你。”

    陈王道:“我知道。”他的语声太过柔和,柔和地不像是他应该会有的态度。

    她不是说了她讨厌他了吗?她本微不足道,讨厌不讨厌他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他这般身在高位心怀骄傲的人,听了这样的话,就算不将她扔出去,也不是应该再也不见她了吗?他又来做什么?

    温西有些讶然,她抬头,见到的却是陈王一瞬不移的注视,他的眼睛之中,有着温西不敢对视的沉重之意,她有些心慌,忙撇开目光,只道:“人命于你,不过可以玩弄于鼓掌的筹码,你还不如杀了我吧!若不然,我、我……有朝一日,我也会杀你的!你这人,可恨至极!”

    “陈王府有乌衣卫,乃是我的私卫,共有三千人,三千人并不算多,因为他们要保护王府,还有我的属臣与他们的家人,此番出京来梅州,只有二十人,二十人中,每一个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你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像你不是绣衣使的对手一样。”陈王轻声道。

    温西有些疑惑,便将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陈王接着道:“他们来梅州,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找到关老夫子,并且将他全须全尾地带到这问泉山庄。”

    温西皱皱眉,不言不语。

    陈王道:“这个任务很难,绣衣使先一步来到梅州,若是他们暴露行踪,不能完成我的任务,那么我之前所有的布置都会功亏一篑,一着下错,我便会跌得粉身碎骨,只怕王府之中的那些人,我的属臣、幕僚,他们的家人,都会因此被连累。

    所以我不能犯错,每一步都牵扯着更多的人命,我只能全力以赴,再危险的手段,到了万不得已,便也不得不做。”

    见温西睁大双眼只是看着他,却没有答话,陈王继续道:“我本抱着希望他们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但是绣衣使并非等闲之辈,乌衣卫险些被截住,所以我才故意在过了南安洲之后漏出消息,引他们前来,使得梅州这边能够顺利行事。”

    “你……你……你可以想别的办法啊……”温西忍不住道。

    “没有别的办法,若是有,也来不及了,你忘了我们在那破庙之中遇见的杀手了吗?那是周王的人,他们被我杀了,周王便也知道了我的行踪,接下来等着我们的,便不是那三个不堪一击的脓包了,你认为我为什么在房南县那两日,只留在那船上,因为在船上,茫茫水面阻隔,有任何的危机,才能先一步的觉察。”陈王看着她道,他说着这一切,没有任何的情绪,沉静而平淡。

    温西愣愣地盯着他,“我、我不知道……”

    “此次,长风庄死了二十七个人,伤了十八个人,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记得每一个因我而死的亡魂,无论是过去,还是在那乾安道,抑或将来……”他的语气之中是浓而不散的惆怅,温西喃喃地重复着:“过去将来……”

    陈王又道:“恭义也清楚明白这一趟镖的危险,但是他除了相信我,也别无选择,因为长风庄,在京都接了一桩不能接的生意,得罪了他不能得罪的人,他只有帮我,让我活着,才能庇佑长风庄其他的人,人命与蝼蚁,皆不过为生而已。”

    温西霎时觉得手脚冰凉,她很天真,也很无知,但是这真相从陈王口中说来,她不愿相信,“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我……”

    “因为你要讨厌我了。”陈王伸出手轻轻盖着她受伤的手,微叹道:“我总不能让救命恩人对我整日怒目相向。”

    是么……

    温西侧过身,抽出自己的手,却是一阵吃痛,她忍不住嘶嘶冷气。

    陈王将她揽过,托起她的手掌,又有血丝浸出,他有些皱眉,道:“不吃饭也不吃药,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掌心的伤口一阵一阵的跳痛着,温西这才有心思去在意,她回过神之后,便有些心慌,“我的手……”

    “会好起来,很险,箭穿掌而过,只差半分便可截断经脉,现在等骨头长好,便能如常了。”陈王温声道。

    温西抿抿唇,她低着头,道:“我知道……你有其他的事,肯定很忙吧,我回房了。”

    温西直直站起来,方才她被陈王半抱着,这么亲昵的姿态,她有些不自在,师父说:男女授受不亲。过了十岁,她就再也没有被师父背着抱着了,那她也不应该同陈王这么亲近的,应该更加泾渭分明一些,更加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走他的阳关道,她便走她的独木桥……

    温西重重呼吸几下,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抱着自己受伤的手,径直回房,又将门关上。

    看着透过明窗纸,温西倚靠在门后的背影,陈王却忍不住的皱眉,他心中有些沉沉,还有些不能名状的不悦,他不知这不悦从何而来,从何时而来,但这于他,不是一件好事,他坐在院中又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大混账教出的小混账() 
*

    过了两日,温西吃饭喝药,身体好了许多,便梳妆穿衣,收拾齐整,出了门,被那个叫做芋儿的小丫头给领着,去了花园。

    花园的水边长凳上独自坐着关老夫子,温西走过去,叫道:“老夫子。”

    关老夫子转头看她,却是微声一叹,道:“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温西在他身旁坐下,笑嘻嘻道:“之前温西年幼无知,剪了您的胡子,您莫恼。”

    关老夫子听她说起这往事,倒是减愁容,笑道:“你这丫头倒是长了规矩了。”

    温西轻声道:“年岁渐长,温西也不得再做小儿女姿态了。”

    关老夫子伸出手,抬起她受伤的手掌,看了看,道:“嗯,看着好许多了,下次莫要这么好心了,有些人,死了就死了吧。”

    温西忍不住“噗呲”一笑,挑着一边眉毛道:“陈王是将老夫子得罪了吗?”

    关老夫子哼了一声,才道:“不曾,托二殿下的福,老朽才能在此清净度日。”

    温西却笑道:“那老夫子这吹胡子瞪眼睛的做什么?”

    关老夫子撇撇嘴,道:“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死。”

    温西噗呲一笑,道:“您先别死,先帮我算一算我师父在哪里吧。”

    关老夫子哭笑不得,拿着拐棍杵了温西的脚一下,“混账丫头,难道告诉你师父在哪里,我就可以去死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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