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人呕着呕着,可能过了那难受劲了,虚弱地靠回栏杆,又接过茶盏漱了口,将那手帕握在面上,哽咽道:“便是我命不好吧……”
温西听得直皱眉,有病看病,怎么又扯上命了,她实在不明白地很,便开口道:“你身体不好,看大夫便好了,哭又哭不好。”
不曾想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吓了一亭子的人,原来她站在水边,还有杨柳挡着,她脚步又轻,亭中的一行人都不曾发觉,这乍一开口,她们登时齐齐变了颜色。
那年长的侍女忙喝道:“谁?美人在此,怎地冲撞!”
温西便从树后出来,道:“对不住啊,吓着你们了。”
那孙美人认得温西,一见是她,倒是松了口气,道:“原来是温姑娘。”
温西上了水亭,给她行个礼,道:“我闲走到这里,不小心听了你们的话,真是过意不去。”
孙美人面色苍白地摇头:“温姑娘多礼了。”
温西见她实在是一副风刮刮便要倒的可怜模样,便问道:“孙美人,我这几日老看病,那位太医医术不错,你要是不好意思让旁人晓得你病了,我帮你悄悄的请来吧?”
不曾想孙美人那本就没有几分血色的面庞登时变得更苍白了些,那年长的侍女忙道:“温姑娘,请你莫管闲事,美人她只是旧疾,旁人看不好的,不劳你费心了。”
温西本待不爱管旁人的私事,她不愿意,便作罢了,只得道:“那……你保重啊……”她与这位美人也不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着闲话几句了,便走好了,正要说告辞,不曾想美人被侍女扶着摇摇摆摆地起来,下一刻竟一翻白眼就昏死了过去。
温西吓了一大跳,本能就把她给抱着了,那些婢女们急得要哭天抢地的,温西被吵得头疼,忙大声一喝:“快去请大夫啊,要出人命了!”
那年长的侍女也不敢阻拦了,急吼吼的指了个小丫鬟去请太医。
孙美人的住处有些远,这边最近的也就温西和冷疏竹住的那小院了,温西记得小院书房还有张软塌,便直接把孙美人抱起来去了小院,把她在软塌上放下来。
不一会儿,便来了位太医,正是这几日给温西看风寒的那位林太医,他给孙美人扶了半天的脉,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半天。
温西还在一边道:“太医,我刚才见她吐得厉害,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孙美人的婢女们齐齐面面相觑,就是没有人答话,那年长侍女还满脸焦急,欲言又止。
林太医诊了会脉,道:“哦,这是喜事啊。”
“喜事?”温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孙美人依旧昏睡不醒,那侍女倒是快急哭了的模样。
林太医道:“美人是有喜了,算来两月都有余了。”
“啊……”温西总算明白过来了,“她怀孩子了。”
林太医笑道:“正是如此。”
温西既好奇又有些欢喜,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女子有孕呢,孙美人的侍女们反倒一个个都青白了脸色,温西转回头本想叫个人去告诉陈王的,却看见她们一脸死气的神色,心中不免有异,她便送走了林太医,回屋之后,叫了那个年长一些的侍女出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侍女先是默默流泪,道:“温姑娘,您就当不曾知道这事吧。”
“这是为什么?”温西不免疑问,她管了这闲事开头,也不好就这么当做没有发生啊。
侍女叹息道:“姑娘有所不知,殿下姬妾数名,却从无子嗣,您想想是为何啊?”
“为何啊?”温西哪里晓得缘故。
侍女道:“奴也不甚明了,我家美人进府不过半年罢了,只是听说殿下之前也有几位夫人怀有身孕,不知怎地,都没了,想是有人在府中害人,若不然,哪里会如此呢。”
温西想了想,才理清些思绪,道:“难道你们怕孙美人有孕被那害人的人晓得了,也来害她?”
侍女急忙点头:“正是。”
温西却猛地一拍柱子,道:“这是岂有此理!你们不告诉旁人,难道也不告诉陈王?难道他也会害自己的妻儿?”
侍女却是一脸愁容,道:“姑娘,殿下这几日烦躁,我们哪里敢去搅扰,何况美人她……她……”
“她怎么了?”温西自来有些痴气,学了些行侠仗义的毛病,听见这不平之事,便起了管管闲事的念头。
侍女掏出方帕子拭泪,“姑娘是女儿家,奴不好说旁的话,只是殿下他,想来也不愿美人生这孩子。”
“咦!这是为什么?”温西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事情呢,忙道:“天下哪里有这种道理的事的!”
侍女哭着摇头:“姑娘不知内情,奴也不能分说,只是美人如今进退两难,可怎生是好?”
一桩喜事()
温西也是有些犯愁了,她晓得仗势欺人的恶霸怎么对付,明刀明枪从来不惧,却从来没有管过这样的闲事,连怎么帮都无从下手。只得拉着发辫想了片刻,才道:“此事哪里能瞒过人去,还是要告诉陈王啊,不如我帮你们跑一趟腿吧,不管如何,你家美人也不能这么拖下去。”
“温姑娘……”侍女也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地看着温西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院子,心中百般愁,却也不知如何解脱。
哪里有人会不愿要自己的孩子呢,温西头脑一热,便冲去陈王的书房找他去了。
陈王倒是在书房,只是书房外守着几名侍卫,不让她进去,温西只好蹲在门口等着,等好些时候,才看见出来一两个人,行色匆匆地离去了。
温西无法,只得继续等下去,唉声叹气一回。
终于,等到日头西斜了,书房中的人才两两三三的离去,温西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都是陈王的那些门客。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温西才请个认识的内侍帮她通禀一声,那内侍进门之后又出来,道:“温姑娘请进吧。”
温西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一进门,瞧见冷疏竹也在,难免有些不自在。
陈王想来有些疲累,只是问她道:“有事?”
这突然之间,温西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想了想,才看了冷疏竹一眼,道:“那个……殿下,我有事要单独同你说。”
陈王有些诧异,继而浅笑:“怎么了?”
冷疏竹也有些意外,看着温西。
温西挠挠头,道:“这是殿下的私事。”
陈王一笑,同冷疏竹道:“你去见南君吧,令他从关直道走,送信之后,去见韦铃,将那话传到。”
冷疏竹领命而去。
陈王才看着温西道:“说罢,什么事,连他都不让听。”
温西这才道:“真是殿下的私事,那个……殿下,午后,我不小心遇见了孙美人。”
陈王依旧笑道:“怎么了?你把她欺负了?”
温西气馁,索性不绕弯子了,直接道:“孙美人身子不好,昏倒了,太医看了说她怀孕了,恭喜殿下。”
不想陈王听了她这话,喜倒是不喜,惊却一惊,随后还将手指渐渐握成拳,嘴唇轻轻开启,却不曾说话。
温西心里咯愣一下,看他神色半点不见欢愉,甚是异常,难道那侍女说的是真,他果然不愿要自己的孩子……
“知道了,你回去吧。”陈王抽了张纸,要写书信的模样,不去搭理温西了。
温西登时急了,忙道:“殿下,你不喜欢吗?”
“啊?”陈王抬头,看着温西。
温西急道:“殿下,孙美人怀孩子了呀,她昏倒了。”
陈王微微闭目,道:“嗯。”
温西心中全是凉意,“难道殿下真的不要自己的孩子吗?”
陈王忽地皱眉,冷冷地盯着温西,“够了,你出去,孤有要事。”
温西张张口,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一个外人,哪里能对旁人的家事指手画脚,只是……
她抿抿唇,陈王的神情冷漠又孤高,仿佛一瞬间他将自己整个人都至于那冷冰的九天之上,温西再仰望,也够不到他脚底的尘埃,她忽然有些冷,从肌肤直到心底,那冷意几乎令她不能呼吸。
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出去了。
陈王的笔久久地悬着,一滴一滴的笔墨,染上雪白的宣纸。
温西垂头丧气地回到小院,孙美人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她心里有些堵得慌,怎会如此,旁人晓得自己有了孩子,不是应该欢欢喜喜的吗?
她有心事,翌日一早,寻个侍女领她去找孙美人,孙美人住在梅林旁的院子里,楼阁精巧纤雅,她被引着绕花绕水,才到了孙美人的房间外等着。
片刻,昨日那个年长一些侍女迎了出来,却是笑容满面,对着温西行了个礼,道:“温姑娘,美人方才还提起您呢,快请。”
温西纳罕,一夜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吗?见她一扫昨日的郁气,欢喜的很。
温西随她进门,瞧见孙美人躺在靠椅上,盖着一方薄被,梳着家常的发髻,面色虽仍旧不太好,却是喜气盈面,倒也精神许多,她一见温西,忙道:“梅月,快请温姑娘坐。”
那年长侍女便忙端了方坐墩过来,温西便坐下,问道:“你好些了?”
孙美人含羞带怯,将头颅半垂,轻轻点几下,道:“昨日多谢温姑娘照应了,我那些婢子们不经事,慌作一团,若不是姑娘仗义,只怕还有好一番折腾。”
“没什么,你没事便好。”温西看她这模样,想来是事有好转吧,也不再多想了。
梅月还道:“都是婢子无知,还幸亏姑娘劳累一趟,殿下知晓之后,昨夜亲自过来看了美人,赐下药材礼物,嘱咐美人好生调养呢。”
孙美人忙嗔道:“梅月,你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去点茶来。”
梅月笑着退下。
温西这才看见房中那张绣锦圆桌上,堆满了各式东西,她想着陈王或许是昨日才得知这消息,有些欢喜地过头了,不曾反应过来,后来回过味来了,便来看孙美人了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她还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大早过来,真是傻过头了。
她想着既然没事了,自己也便心安了,同孙美人闲话几句,见她疲倦,便告辞离去。
她回来院子,看见冷疏竹坐在茅亭中,这几日她躲着他走,这下当面撞见,也不好马上跑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冷疏竹含笑看着她,见她之前满面忧虑地出门,现在又神色如常地回来,想来是去了孙美人那一趟了,便笑道:“大清早跑来跑去,饭都不吃,便不晓得饥饿吗?”
温西赧颜,道:“我在别处吃了。”
方才孙美人招待她吃茶吃点心,她心事放下,肚皮就放开了。
冷疏竹拿着扇柄敲了她脑门一下,“下次莫要这般横冲直撞的了。”
温西吐吐舌头,道:“你都知道了?”
冷疏竹点头,“殿下他……罢了,算是桩喜事吧,但愿他此次能放下心怀,人的一生这般漫长,怎能永远被过去所累。”
温西有些好奇,想起梅月昨日说的那些话,不由问道:“殿下他之前的孩子都没有活下来,是真的?”
冷疏竹轻轻摇头,“这事你晓得了没好处,莫问了。”
“哦。”温西便无话了。
可怜的柱子()
冷疏竹看她神情有些扭捏,不由好笑,又问道:“是我将你吓着了?”
“啊?”温西不明所以。
冷疏竹笑地道:“那日……你病了……”
温西立刻想起来了,冷疏竹抱着她睡了一夜那事,她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这几日躲着冷疏竹,只是因为陈王那些话,她只是有些……她的心有些……
这下两厢的羞恼一起袭来,她登时就弹了起来,看都不敢看冷疏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半句话,手指拧得都快断了,索性又要跑,结果一转身,撞到亭柱子,头上立刻涨起好大一个包。
冷疏竹笑不可抑,见她果真捂着脑门蹲下不起来,晓得是真撞疼了,忙起来去将她扶起来,却同那柱子道:“柱兄啊柱兄,对不住啊,这丫头莽撞,在下替她赔个不是。”
温西被他给气着了,放下手,抬起头瞪着冷疏竹,“你!”
冷疏竹却是笑着看着她,道:“没事了?”
温西方才这么一闹,早就把那羞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是恼也不好,跑也不好,只得点头,“没事。”
只是这问的人也不说是哪里没事,是头上的肿包,还是她心中的疙瘩,回答的人也没有明说,但是两人便果然真是没事了。
冷疏竹便拉着她坐下,伸出手去给她揉额头,不想看他甚是文弱,那下手却重得很,温西被他揉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她痛得龇牙咧嘴地道:“轻些,好疼。”
冷疏竹反倒还加重了几分力道,道:“你这练武之人,连个柱子都躲不开,这可如何是好。”
温西哼道:“我那是一时大意。”
冷疏竹笑道:“我是在替旁人忧心呢,幸好是柱子,若是活生生的人,还不得被你撞得四脚朝天起不来啊。”
温西又被他给气地直翻白眼,哼哼唧唧地道:“你也不是好人。”
冷疏竹失笑:“对啊,我不是好人,还坏的很,只是你逃也逃不走,躲也躲不掉,你可如何是好?”
“哼!”温西想着反驳几句的,只是她现在被他双手箍着脑袋用力地揉搓,未免吃苦头,决定还是闭嘴。
过一时,冷疏竹松开手,细细看她那肿包,已经消一些了,他笑道:“估摸着明日还要发紫,教婢女给个你梳个垂发,遮一遮便好了。”
温西低着头,“嗯”了一声,随后又道:“冷疏竹,明日,我要出门一趟,好不好?”
冷疏竹笑问道:“怎么了?闷了吗?”
温西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杜羽曾说过素君是六月初生人,我算着她生日快到了,我到京中,不曾结交什么朋友,她一片真心待我,我想送件礼物给她,也算全了朋友结交的礼数。”
冷疏竹微笑,道:“这自然无妨,你对京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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