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看着莫浮箩大大方方地进了衍春阁,看着自己的眉眼依旧冷冷淡淡的,不由气闷横生,便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伊泽挑着眉粗声问道。
“李尤歌回来了么?”
“主子在宫里伴驾,至今未归。”
莫浮箩的眼光晃了晃,染上几分幽冷,沉声道:“我现在需要一名大夫。”
伊泽眉头紧跟着一皱,眼色沉了沉,打量了一番莫浮箩,询道:“你病了?”
“是兰姨毒发了。”莫浮箩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更显薄情冷冽。“现在就去给我找个大夫来,你若找不到,那就进宫去找李尤歌,让他给我找。”
伊泽一听莫浮箩冷冰冰的话像是命令般,登时就很不高兴:“我是怀樱王的部下,不是你莫浮箩的部下,想找大夫自己去找。”
“伊泽,若兰姨出任何事,我莫浮箩都不会与怀樱王善了。当初可是李尤歌承诺可保住兰姨,我才带她来了这怀樱王府。”
“今天,我若看不到能治病的大夫,我也许会让你看看什么是谒门里真正的杀伐。莫浮箩只有莫兰这一牵挂,她出了事,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这番话我也只说这一次。”
莫浮箩的气势太过汹汹,一番话说完后,伊泽在边上已经快站不住了。
他那壮实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抖,心道:主子啊,你这是从哪带回来个祖宗啊,那气势都能杀人了……你若再不回来,保不准下次真能把这崇山园给拆了……
伊泽有些不安地咳嗽了两声,发着粗犷的声音忙回应莫浮箩:“莫姑娘,请大夫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姑娘说话的方式却是让人难以接受。”
莫浮箩看着伊泽的眼光晃了晃,嘴唇一动,轻道:“是我有些急了。不过,我说话一向如此,对谁都一样。”
“算了……”伊泽无奈地挥了挥手,看着莫浮箩正声道:“我们主子有专门的御医,莫姑娘要是需要,我去差人将人请来便是。”
“好。”莫浮箩微微低了低头,朝着伊泽拱手道:“有劳伊大人了。”
伊泽虎躯又是一震,看莫浮箩简直像看怪物一样。这,这,莫浮箩对他是不是太客气了?
“没事,没事……”伊泽嘴角抽了抽,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去,“我去请御医!”丢下一句话便跑没了影。
第三十一章 保命()
浮箩撑着斗篷在雨里的衍春阁站了一会,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天。此时的天色有些阴暗,原本那朵在云秀楼顶上的浮云也似被染了墨。漆黑阴冷,让人瞬间感觉到压抑无比。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心里生出无限凄冷。
明明已经脱离了谒门,可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
她选的路,走下去定是艰难无比,就算泣着血、饮着泪,也是要一步步往前走。可她不能让莫兰跟她一起受这种罪,莫兰因为他们家的牵累,大半辈子都毁了,如今如今却还要受这般病痛折磨!
浮箩之毒,究竟何时能解?
雨如瀑漫下,淋湿了莫浮箩的斗篷,又浸透了她的青色罗裙。可她就是想在这雨里多呆一会。哪怕风雨再大,也不会再撼动她坚定的心神。
一阵凉风袭来,莫浮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这雨水淋了个透彻,她的头脑终于清醒了。折回身子,快速返回了云秀楼。
快到晌午的时候,伊泽领着一名老者来了。
“伊大人,这位老先生就是大夫吗?”
一直等在门口的雨翠见到伊泽走进了院子,忙上前迎了上去。
老者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着伞,发出一声有些苍老的哑音:“病人在哪呢?”
“这位是王爷一直御用的太医周老先生,雨翠你从前面带路,领着周老去瞧瞧病人吧。”
“您这边请!”雨翠忙快走几步,在前面引路。
莫兰的内室里,听到动静的莫浮箩回头一瞥,看到雨翠带进来一名老者,忙起身迎了过去。
“不必拘礼,老夫先去瞧瞧病人。”周青摆了摆手示意莫浮箩站到一边,将药箱往桌上一放,便走向床边。
“病人印堂发黑,十指指甲显暗灰色,嘴唇略带紫意,乃是身中剧毒之征兆。”周青诊过脉后又补充道:“病人体内非一种毒,不过已用药物控制。可是内火太旺,导致毒素仍旧在蔓延,遂现在头脑不清,高烧不退,毒亦不安。”
“那要先将毒控下,该如何做?”莫浮箩站在周青身后,眉头紧锁,声音凉哑。
“退气血,掩火气。老夫这里刚好有一药方。”周青边说边转身走到桌子前,从药箱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写方子。
莫浮箩伸手接过周青开出的药房,眉眼一闪,颤声问道:“老先生可能解的了病人体内的毒?”
周青闻言摆了摆手,将药箱里的东西归纳了一下盖上盖子提了起来。“术业有专攻,这解毒非老夫所擅长,姑娘还是另寻他人吧。”
虽然知道这浮箩之毒难解,可莫浮箩听到周青亲口说出的话,还是不免失望。
“那她——”莫浮箩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无性命之忧吧?”
“姑娘只要按照老夫开的药给她按时服下就没事,但切记不可再动气。”
周青又交代了一些服药时间、煎药方法,然后便被伊泽带着出了屋子。
伊泽跟周青撑着伞出了云秀楼的院子,直到走出去好大一段路后,伊泽才小声问向了身边之人。
“周老,那病人的命保得住吧?”
“伊大人想保,那自然是保得住。”
“那就好,主子交代的,那人的命必须要保住。”
“这大可放心,她吃着续阳丹,再加上老夫开的药,只要别再出什么意外,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伊泽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周青声音提高了几分,看向伊泽正色道:“她中毒太深,已至心脉,必须要快些解毒,否则就算是最后将毒清了,也是个废人了。”
……
折腾了一下午,莫兰的病症总算稳定下来。待喂莫兰喝了药之后,莫浮箩靠在她的床边,抬手轻轻抚平她额上生出的皱纹,仿佛看到莫兰睁开了眼冲她温柔地笑。
莫浮箩牵着唇漏出一丝苦涩,晃了晃头,压下这慌乱的臆想,起身在房里踱起步来。
没走几下,视线微微一顿,投向了桌子。刚才只顾找大夫给莫兰瞧病,差点就忘了桌上放的那张纸。
莫浮箩轻轻走到桌前将纸拿起来,上面用娟秀小楷写了整整一页,正是是莫兰写给自己的曲谱。
眼睛在那铺子上掠过,默默记下几处生疏的地方,在心里合着音。
这时,门门被悄悄推开,雨翠迈着小步走了进来。生怕会吵醒莫兰,直到走到莫浮箩身旁才附到他耳边小声说这话。
“阿箩姐姐,我在这守着兰姨,你去睡会吧。”
“我怎能睡得着?”莫浮箩叹了口气,望着雨翠沉吟道:“我心里难受的紧,出去透透气。”
“外面刚停了雨,有些凉,阿箩姐姐披件衣裳吧。”
莫浮箩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穿的衣裳,竟然是一条粉色裙子。
早一会的时候,莫浮箩腾出空将那条湿了的青色裙子换了下来,因为心里烦躁也没细看,直接接过雨翠拿来的裙子就套上了。此时一看,这颜色还真是粉粉嫩嫩的,衬得她的肌肤也更白净了几分。
但是,她讨厌这颜色。这种颜色,染上血的时候是最容易被发现的。红红的血像是大朵大朵的红色浮箩花,开满全身,无处可藏。
就像,小时候的她最爱穿的粉色罗裙上,不小心沾上点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最后逃亡时,那满身满身的血,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掉。
“等那条青色裙子洗干净记得马上拿给我,还有,我那条黑色长衫你别忘了补。”
雨后的夜,格外凉。这黑幕般的天紧紧压在莫浮箩头顶上,坠得她显些喘不过气来。莫浮箩仰着头仔细找了半天,也不见一点星光和月光,是完全漆黑的天幕。只有院子里柳树下,雨翠刚刚挂上去的一盏烛灯,被风吹地摇摇晃晃,发出微弱的光。
这种夜,原先在谒门里,被称为死夜。
因为谒门的晚上从不点灯,这种夜里没有任何光,更适合杀人和被杀,还有往万葬崖里抛尸。
莫浮箩深吸了口气,提起身子,轻点几下上了屋顶。
“叮铃”几声脆响,从楼下屋檐的小铃上传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莫浮箩盘坐在屋顶一处角落上,伸手掏出了笛巧。将布袋打开,拿出笛巧放在嘴边。轻轻闭上眼,脑子里显出莫兰写在纸上的曲谱。
指尖轻轻一颤,一段悠扬轻殇的音从笛间发出。
梦醉人,醉生梦死……
就在此时,几道带着杀意的气息由远及近,飞快逼来。
莫浮箩气息猛地一凝,瞬间睁开了眼,笛声戛然而止。
她紧抿了抿唇角,肃声一哼:“你们还真是连一晚都等不及了么?”
第三十二章 凉夜()
莫浮箩将笛巧装进布袋收入怀里,慢慢站起身,目光凌厉地射向不远处的一片黑暗中。这夜太黑,完全看不到任何人影,可那越来越近的杀气却已将莫浮箩重重包围。
云秀楼门口柳树下,烛灯光影灼灼,几道黑影从下面一闪而过,凌冽气息直直扑来。
莫浮箩目色一黯,身子飞速跃下地面。
“如此深夜,你们想做什么?”莫浮箩冷冽出声,心神已经提起,只待对方有丝毫异动就会出手。
为首一名黑衣人身材高大强壮,看清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后,朝着身后几人下了个命令“就是她,上!”便率先提着剑攻向莫浮箩。
莫浮箩身形一闪,轻巧躲过迎面而来的剑招,侧身反手给出一击,另一只手从袖口处掏出一把匕首紧随攻去。
后面围上来的四五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齐齐攻向莫浮箩,莫浮箩浑身寒气四散,将四周杀气收入感知中,每当攻击逼近,必然迎上或躲开。
几十招过后,黑衣人已有过半倒下,莫浮箩微微气喘,躲开刺过来的一击致命攻击,锋利剑刃沿着衣袂划过,粉色丝缎被划出一道细口,后又发出一声轻响。这响声是血肉绽开的声音,在刀剑碰撞声中几不可察,只添了一股血腥味儿。
莫浮箩抽回右手,用力一攥,几滴血便滴落下来。再打开看的时候,手上已布满血红,一道剑割伤口横亘在掌心上。
莫浮箩只是吸了一口凉气,就将心神转移到了再次持剑刺过来的黑衣人身上。
这群黑衣人对她出剑招招欲置她于死地,莫浮箩竟不知何人这么恨自己想要了她的命?
来刺杀莫浮箩的黑衣人一共七个,武功都不是顶级,为首这个人勉强还能在她手下过上几招。莫浮箩今晚之所以会跟他们周旋这么久,除了想拖延些时间探探对方底细,还有就是宿醉加上淋雨,她的身体有些使不上力。
但很快,其他六个黑衣人都已倒下,只留下了为首的那个男人。
“说吧,谁让你们来杀我的。”莫浮箩将为首的黑衣人制住,拿过他手里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反手将他抵在院子口的柳树下。昏暗的灯光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打的参差斑驳。
“要么你死,要么那个人死,你选吧。”
黑衣人的头被死死地顶在树上动弹不得,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抵在脖子上的剑,冰凉入肤,皮肉被割破的痛感一阵一阵袭来。
“那人看打扮是这王府里的丫环,她好像说她主子是什么三主子。”
三主子?那不就是关紫么?
莫浮箩眼中的戾色一闪而过,将黑衣人拉起身,一把扯开了他蒙面的黑巾。
有些人都来欺她的命了,她怎能再缩着?
“我已经记住你的样子了,接下来倘若你没把我交与你的事情办好,你的命我莫浮箩会找你去拿。”
“女侠想让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黑衣人对莫浮箩点头哈腰,连连奉承。
莫浮箩的脸在烛灯下洒上了一层灰暗,看起来就如修罗般骇人,她的声音细细幽幽的,指戳人心:“我让你去找你的雇主,把刚才对我做的事对她也做上一遍。”
“那,那不是要,杀,杀人?”
“哦,她是让你来杀人的?你知道这里是王府吗?”莫浮箩双目凝凝地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句句紧逼。
“女侠,我们弟兄几个也只是混口饭吃,那人答应事成后给我们五百两银子。我万万没想到女侠武功如此高强!”
莫浮箩猛然一骇,伸手一把捏住对方的脖子,直到他翻了白眼呼吸越来越弱才减轻了些力道,“五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
“倘若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这命就白白被你们害了?”莫浮箩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瓶,掰开黑衣人的嘴给他灌了下去。
黑衣人只觉得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味道极苦。
莫浮箩松开了捏着他的手,嘴角一扯,冷言道:“你已中了我的毒,若是不按我说的去做,就等着全身腐烂而死吧。”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天亮之前,办好了就来找我拿解药。”
黑衣人又给莫浮箩连磕了几个头,然后带着其他几个受伤的黑衣人踉踉跄跄地跑出了云秀楼。
院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可莫浮箩的心境却再也静不下去了。这一夜,越来越凉人。
几声喘气声从身后传来,莫浮箩不惊不慌地转过身,看着雨翠的脸在这黑暗里竟轻轻抽搐着。
“全都看到了吧。”在她审问黑衣人头头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雨翠,只是对方受了吓,一直在后面看着没有出声。
雨翠两颗大眼瞪得老大,看了莫浮箩好一会才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声音里尽是哭腔。
“阿箩姐姐,三主子为何要买凶杀你啊?”
莫浮箩沉思了半刻,应道:“女人的妒心有的时候是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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