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茱儿瞧着却心疼,愤愤不平地质问眼前几个僧人:“人都捉住了,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鉴能板着脸道:“孰是孰非,待我问个清楚。”他招呼护院弟子上前将那两人弄醒,太史擎撩了下眼皮。没有拦着。就见两个倒霉的家伙被掐了人中后骤然清醒,迷茫地看着四周,分不清东南西北。
“师、师叔?”论辈分,这两个崇字辈的武僧是要喊鉴能一声师叔。
“我问你们,你们两个实话实说,昨天晚上你们去了哪里,都干了什么?”鉴能沉声质问。
两僧神情忽变。目光落在鉴能身后的孩童身上。面露仓皇,支支吾吾难以启齿,这摆明了是心虚使然。鉴能气地扬起棍子狠狠敲在地上。荡起一层尘土,呵斥道:
“你们说是不说!?”
两僧急的满头大汗,并排跪在他面前,却咬着牙不肯吐露一个字。
“哼。”太史擎两手抱壁。拖着挂在他腿上的小鹿子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鉴能面前。毫不客气道:“今日之事,贵寺院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就休怪我得理不饶人了。”
面对这等丑事,鉴能无可辩驳。当即就让护院弟子将两个僧人捆了回去,请太史擎回寺院分说。
。。。。。。
回到金山寺,鉴能立刻找来昨晚守夜的僧人问话。得知那两个执棍僧昨晚确实整夜未归。鉴能心存侥幸,只希望那两名弟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问来问去,他们就是不说实话,气得鉴能将他们关入戒所,回过头去向方丈请罪。
这寺内如今主持的是鉴海方丈,正是明空禅师的亲传弟子,在寺内颇有威严。鉴能找到鉴海方丈面前,率先低头告罪,满脸羞愧地将他武僧堂两名弟子昨夜掳走了人家孩童之事说明。
不想鉴海沉默了片刻,未见丝毫恼怒,苦笑一声道:“此事唯恐不能善了,先去裴公洞中请示师父,看他老人家是何说法。”
“师兄。。。。。。。”鉴能欲言又止,没有离去。鉴海看出他心有疑虑,便问他:“你为何所困?”
“我听那位女施主说,今日一早他们曾去求见明空师伯,受到指点才到后山林中找人。”鉴能心有猜疑,却难以置信。明空师伯在寺院德高望重,怎会作出指使弟子装神弄鬼之事?
鉴海念了一声佛号,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鉴能闻言,静立片刻,转身离去。
鉴能来到裴公洞外求见明空禅师,如实口述。明空禅师坐在狭小的石室中,不动如山,过了许久才轻叹出声――“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正该本寺有此一劫,去吧,不管那三位施主有何要求,只需答应了他们。”
再说太史擎等人来到寺内禅房等候,小鹿子进门就喊饿,吴茱儿连忙道:“你先床上去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等她出了禅房,小鹿子立马凑到了太史擎跟前邀功:“少主,我刚才装的像不像?”
太史擎嗤笑:“昨晚不知是谁吓得差点尿裤子。”
小鹿子脸红嘴硬道:“我起先当他们两个是妖怪呢!”昨晚那两个大光头半道上冒出来,着实吓了他一跳,他们带着青面獠牙的面罩,不仔细看真像是山精鬼怪,捉了他回山里吃肉呢。
“不是你说胸中有正气,就不怕鬼怪吗。”
“那是院主说的话,又不是我说的。”小鹿子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少主昨晚及时赶来救他,当场就敲晕了两个装神弄鬼的僧人,叫他在林子里等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再到寺院门口来闹事。
“少主,您说这寺里的和尚为什么要装鬼吓人啊?”
“为名所使,为利所驱。”正如他此行所图,也是为的这金山寺里的一样宝物。上一回他途径镇江府,就发现这寺院风头古怪,这回故地重游,难免多留了个心眼。从船停靠岸那一刻起,就发现了不妥之处。
那岸边打捞的渔夫,满口唱着金刚经,不单是唱给过往的船客听,更是给山上的人发的暗号,告诉他们有钱的香客上门了。不然怎么刚好他们上山途中,就有人埋伏在暗处,趁机掳走了小鹿子。
金山寺近几年香火鼎盛,正因为明空禅师声名远播,都说他是法海禅师转世修行。所谓无风不起浪,只要想一想是谁从中得了好处,便可知晓这传言是何人散布出去的。
太史擎看得出来,这寺里的绝大多数僧人都被蒙在鼓里,不知明空禅师使这伎俩。既然被他遇见了,不给他一个教训,只怕他日后更加猖狂。
吴茱儿出了后院。就看见那迎客僧崇静在门口探头探脑。被她逮个正着。
“女施主。”
“你躲在这儿干嘛?”吴茱儿如今只当这金山寺是个贼窝,看见光头就刺眼。
崇静低着头小声说道:“我听前院的师兄说,府上的小郎君找回来了。”见他状似关心。吴茱儿总不好再冷脸相对,她宁愿相信这寺里不都是些坏人。
“人是回来了,不过受了一场惊吓。小师傅,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点吃的来?”
崇静连忙答应。一溜烟地跑远了。吴茱儿站在原地,听着从山上大雄宝殿传来的阵阵念经声。竟有些失望难过。德高望重的明空禅师居然是个骗子,那传说的高僧转世,法力无边,不用说也都是假的了。
她是穷苦人家出身来的。见惯了贫民百姓为着所愿求神拜佛,相信只要他们虔诚跪拜,佛祖就会显灵。保佑他们脱离苦海。那吃斋念佛的和尚都是骗子,他们供奉的神明又有几分真?
若全部都是假的。人们求神拜佛又有何用呢?
崇静从灶房里拿了几个冷掉的素包子装在盘子里送来,吴茱儿想着这寺里才讹了他们一千两银子香油钱,就没同他客气。回到禅房,小鹿子看到她手里吃的,刺溜一下跑上前。
“还是小师姑心疼我,不像某些人。”小鹿子瞄了一眼太史擎,抓起包子“啊呜”一口咬下去。
吴茱儿将盘子端到太史擎面前,他们两个早上都没有吃东西,从昨晚饿到现在。太史擎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几个卖相不佳的包子,把头一摇:“你自己吃吧。”
吴茱儿知道他毛病多就没劝他,和小鹿子一起并排坐在长榻上啃包子。
太史擎闻见一股韭菜味儿,冷不丁冒出一句:“这寺里的包子你们也敢吃,就不怕人家在里面下药,来个杀人灭口么。”
“咳咳咳!”吴茱儿和小鹿子一齐噎着了,一个咳嗽,一个捶胸,两双眼睛惊恐地望着太史擎,一副“要死了”的表情。
太史擎勾起嘴角,又来了一句:“不过想来他们只是谋财,还不敢害命。”
“你――”吴茱儿和小鹿子这下知道他在吓唬人,只是敢怒不敢言,双双瞪着他。鉴能走到禅房门外,就看见屋子里的三个人正在干瞪眼,于是出声唤道:
“三位施主。”
太史擎坐着没动,看他一个人来的,张口问道:“如何,可是调查清楚了?”
鉴能心中有愧,面有尴尬,“敢问施主贵姓。”
“东吴史。”太史擎报了个假姓。小鹿子扭头偷偷冲吴茱儿吐舌头。
“史相公,”鉴能挂起肃容,双手合十躬身告罪:“昨夜之事错在本寺对弟子管教不严,万幸小施主平安无事。”他是想着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务必不能让他们传了出去,给寺院名声抹黑。
太史擎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光是认错有何用,你倒是同我说个明白,那两人为何要扮成鬼怪抓走我侄儿?如不是逢人搭救,这孩子现在是死是活尚难说。”
鉴能方知不能善了,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讷讷不得语。
太史擎冷笑:“我侄儿总不能白白受了惊吓,听闻宋朝东坡居士的玉腰带藏于寺内,我愿以一千两买下,拿来给我侄儿压惊。”
饶是鉴能早有准备,还是被他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那条玉腰带在寺里保存了几百年,历经三朝,莫说是一千两白银,就是出上一千两黄金也买不到那腰带上面的一块玉石。
吴茱儿也吃惊不小,来时路上她才听太史擎讲起过“玉带换袈裟”的典故,知晓这是金山寺的宝物,寻常人妄想看上一眼都难,他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使不得。”鉴能断然拒绝。
“不卖是吗?”太史擎优哉游哉地站起身,“那我等就此告辞了。”又扭头对吴茱儿道:“走,趁着天还没黑,先到镇江府报官。就说这金山寺的和尚意图谋财害命,我可是被逼着捐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人证物证具在,不怕他们抵赖。”
“且慢。”鉴能急忙叫住了他,“史相公何必强人所难,玉腰带当真不能卖给你,那一千两银子我让人归还你便是。”
太史擎讥讽道:“那玉腰带原也不是你们金山寺所有,话说从前,东坡居士同佛印禅师论禅,愿赌服输将玉腰带留了下来,今日我愿出一千两银子买它,仍是你们占了便宜。为何东坡居士舍得了这身外之物,你们这些出家人却舍不得。”
听他满口道理,鉴能哑口无言,想要辩驳却又理亏在先。
“。。。。。。此事贫僧作不得主,待去问过方丈,三位施主请勿离去。”
鉴能闷着头走了。小鹿子跑到门口,看人走没了影儿才回头冲太史擎道:“少主你又讹人,回去以后我一定告诉院主!”
太史擎懒得理他。
吴茱儿也觉得他有点过分,但是她没胆子说他不是。三人等了小半个时辰,鉴能才去而复返,他的手中多了一只檀木盒子,脚步沉甸甸地走到太史擎面前。
“玉腰带在此,还请史相公信守承诺,不得将昨夜之事宣扬出去。”鉴能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太史擎二话没说掀开了他手上的红檀盒子,先是闻见一股陈年的木香,只见里面横陈着一条镶嵌着各种美玉的腰带,虽是古物,却保存的十分完整。他拿手指一量,长约两尺、宽约两寸,数一数玉石,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块,每一块都精美绝伦,价值连城。
太史擎当下断定此物是真品,欣赏了片刻,便扣上盒子,对着鉴能摇头道:“你说错了,昨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下了这条玉腰带。”
(小剧场――
作者:今天来做一个日常问答,请问你们最讨厌吃的东西是什么?
吴茱儿:我没有讨厌吃的东西,因为穷。
小鹿子:我也没有讨厌吃的东西,因为馋。
太史擎:。。。。。。我为什么要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
作者:你可以不用回答,大家都看得出来你讨厌吃什么。
(。)
ps:ps:没错,你们没看错,不是眼花,我更新了。
第九十回 我有胎记()
太史擎得来玉腰带,当即带着吴茱儿和小鹿子离开了金山寺。
下山的路上,吴茱儿怀里抱着那只檀木盒,仍有些难以置信:“他们竟是真地把镇寺之宝给咱们了?”
“那法海洞的老和尚才是这金山寺的镇寺之宝。”太史擎走在前面,步履轻松。青天白日,他们的红桅船就停泊在临水岸,却没再见那唱着金刚经的渔夫。
船上的舵手看到他们身影,连忙使唤水手搭起艞板。三人登上船,小鹿子就一头钻进后舱的厨房去找吃的。
“上路。”太史擎一声令下,红桅船缓缓驶离水岸,沿着江南河道游去。
太史擎从吴茱儿手中接过装着玉腰带的盒子,转身进了船内搁置。吴茱儿没有跟上去,而是走到甲板上,望着远处高塔耸立的金山寺。
太史擎再出来,就看到她趴在船沿上发呆的样子,风吹乱她的头发,露出她圆圆的脑门,看上去有点傻气。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渐渐远去的金山寺。
吴茱儿回过头来看了看他,犹犹豫豫地说出心中的疑问:“这世上真地有佛祖,有神仙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史擎两手抱臂,眺望远方,为她解答:“鬼神之说,你可以信其有,也可以信其无。然,信不可盲目,不信也不可非议,当敬而远之。”
吴茱儿将他的话琢磨了一会儿,似是懂了,一下接一下地点着头。太史擎往旁边挪了两步,从袖中抽出他那把黑色的戒尺,指着笔直的桅杆让她过来站好,例行每日的功课——“罚站”。
“站直了才能吃饭。”
吴茱儿立马挺直了腰板儿,看着他手上的戒尺就发憷。什么神神鬼鬼,和尚骗子,眨眼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
采选的大队车马拖拖拉拉进入了镇江府,本该连日赶路。却因为一个人耽搁了行程。
不同于其他民女十人八人同挤一辆骡车,语妍横躺在一间宽敞舒适的车厢里,有气无力地哼哼着。随行的郎中仔细问明症状,又为她把过脉。下来马车告诉等在外面的魏东莱和曹太监。
“娘子是吃了不净之物,有些积食,久坐不动便伤了脾胃。”
曹太监擦着汗问道:“可有大碍?”
“服几粒消食的药丸,最好是能下来走走。”
岳东莱微微皱眉,心下有些不耐。从江宁出发多日。到现在还没换乘水路,多半是为着她折腾。若是块真金也就罢了,可他分明猜到她可能是个假货。
“岳统领,您看是不是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曹太监小心翼翼地请示,他看得出岳东莱的脸色并不好看。
“休息一刻。”岳东莱另有打算,挥挥手传令下去,转身走向后面的马车。
曹太监在应天府搜罗人间绝色,最后竟从勾栏院和教坊司带走两个美人,那谢月娘冒名顶替任梦曦,那柳风怜则更名为杨二娘。为着魅主进宫参选。
语妍原是曹太监为任梦曦买来的丫鬟,那个脚上带有胎记却葬身秦淮河中的小丫头亦是任梦曦的人,为了弄清楚谁真谁假,他只能从任梦曦身上打探。
可是这任梦曦十分沉得住气,这几日就躲在马车上谁也不见,吃喝拉撒都不出来。再这么下去,只怕到了京城,他都不能从她嘴里问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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