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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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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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东莱饶有兴致地看着月娘没出声。曹太监瞧瞧左边,瞅瞅右边,不知该帮谁说话。

    吴茱儿暗暗着急,语妍这样子刁难月娘,分明是没安好心。何况今夜这河上卖弄技艺的都是秦淮妓子,语妍却叫她们奏乐助兴,这不是埋汰人么。

    月娘放下酒杯,语气转冷:“我以为我受邀前来便是客,你却当我是雇来的乐班子么,要听曲子,你大可以自行吹拉弹唱,恕我难以奉陪。”

    语妍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顿时拉下脸,冷笑道:“我好声好气相请,你推三阻四不说,倒来挖苦我。你自称是客,又何曾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罢了,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你,就让你这丫鬟代劳吧。”

    说着。她挑起下巴看向吴茱儿,道:“你不是会吹笛子么,上楼去取来乐器,给我们吹两首助兴。”

    使唤不动月娘,她难道还使唤不动一个小丫鬟吗?

    吴茱儿措不及防,下意识又去看月娘,只见月娘一手撑了桌子就要起身,显然是要为她出头,她连忙搁了挑好的半碗鱼肉,抢先答道:“我会吹笛子。我会!”

    她只想着不能让月娘受了委屈,转身便跑上二楼。

    月娘起到一半,又坐了回去,紧抿着双唇,默默瞧着吴茱儿的背影。

    这时候,远处的《青龙吟》曲近尾声,附近已有许多船只调头朝着幽兰馆的画舫驶去,有这么多人捧场,可想而知彩头多多,总算不负月娘一番苦心。

    吴茱儿很快取了笛子下楼。正如语妍所说,楼上确有一箱子乐器,琵琶和笛子都有,虽比不了珍品。可也不是便宜货,就拿她手上这根竹笛来说,笛身修长,管壁厚重,捧在手里沉甸甸的,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木香。想必音色不差。

    她用袖子擦了擦吹孔,先举到唇边随意吹了几下试音,果然笛声清脆嘹亮,只是转音时候略显生涩,不比她那玉龙青骨笛醇厚。

    岳东莱见她有模有样的架势,略有几分期待,那日听闻她们合奏,月娘的琵琶固然惊艳,可这笛声也不遑多让,真看不出是出自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

    “语妍娘子想听个什么曲子?”吴茱儿先问语妍。

    语妍瞥了她一眼,去问岳东莱:“岳大人想听什么?”

    岳东莱摸了摸下巴,目光闪烁,转头看向月娘:“不知方才传来那一首是何曲目,竟不曾在乐府之中听闻。”

    语妍气结,月娘垂眸避过他的视线,答道:“此曲乃是新作,名曰《青龙吟》。”

    岳东莱点点头,对吴茱儿道:“你一人可否吹得此曲?”

    吴茱儿有些紧张道:“吹是吹得,只不过——”

    岳东莱摆手打断她的话,“那就吹吧。”

    吴茱儿无奈,沉吸一口气,手中竹笛发出一声啼鸣。本是两种乐器合奏,各司其职,曲调不尽然相同,由她一人独奏,便没了琵琶前奏,笛声单刀直入,难免突兀。

    纵然她再有天赋,也发挥不出。

    岳东莱听得直摇头,语妍嗤笑一声,执起酒壶亲自为他添酒。反观另一桌,曹太监乐得息事宁人,月娘默默不语,船上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这听起来单调无味的笛声。

    而距离数十丈外,东岸一艘高大的游船上,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船头假寐的某人,却清清楚楚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笛声,倏尔坐直起来,竖起耳朵分辨了笛声传来的方向,扬声道:

    “小鹿子,让舵手调头,向西行。”

    。。。。。。

    吴茱儿硬着头皮吹完了整首曲子,讪讪地放下竹笛。

    语妍吃了几杯酒,面颊泛红,一手指着吴茱儿,转了头同月娘说话:“你这丫头真是讨人喜欢,不如给了我罢。”

    闻言,吴茱儿和月娘同时变了脸色,不约而同想到了投井自尽的心琪。

    语妍不容月娘拒绝,又对曹太监道:“我身边正缺个可心的人,她既是别馆的下人,该当由公公做主,就让她来服侍我,好不好?”

    之前她就向曹太监讨要过吴茱儿,被曹太监敷衍过去,不想她今夜重提此事,当着岳东莱的面,曹太监竟不知如何推诿。

    月娘一忍再忍,眼见语妍得寸进尺,又将鬼主意打到吴茱儿头上,她再不支声,只怕曹太监屈于淫威,将吴茱儿送给语妍作践,重蹈覆辙。

    “不好。”月娘离座,上前将吴茱儿拽到身后,冷眼相对语妍:“你休要强人所难。”

    语妍气笑了,借着酒劲儿摔了杯子,就在岳东莱面前,不清不楚地骂道:

    “叫你弹曲子你不肯,我讨个丫鬟你又不准,究竟是我强人所难,还是你不识抬举,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勾栏院里卖笑的娼妇,出了那道门子,真把自己当成是个清白人了,我呸!”

    吴茱儿不是头一回听见她羞辱月娘,心中恼火,感觉到月娘攥紧了她的手腕,一句话不由地脱口而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语妍勃然大怒,只当吴茱儿是在暗讽她出身不堪,拍案而起,目光一转看见了岳东莱,强压了怒火,掩面而泣,呜呜哭诉起来:

    “我就晓得,便是寻着了亲爹又如何,照样是没人把我放在眼里,连个奴婢下人都敢瞧不起我,指不定我爹也不稀罕我这个女儿。。。。。。”

    岳东莱冷眼旁观,眼见着语妍越闹越不像话,却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刁蛮任性的脾气,又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出声哄劝道:

    “娘子莫要说些丧气话,若是传到令尊耳中,他老人家定要伤心的。不过是一个丫鬟,你随意处置便是,谁敢说一个不字。”

    这话语妍听着欢喜,吴茱儿和月娘却是心惊肉跳。曹太监则是插不上话,直擦冷汗。

    语妍抬起头,泪眼蒙蒙地瞅着岳东莱,当即破涕为笑:“有岳大人为我做主,量谁也不敢轻慢了我。”

    说罢,她挑衅似地对月娘勾了勾嘴角,叫吴茱儿过来。吴茱儿踟蹰不前,月娘抓着她不动,心想着对策。

    语妍不慌不忙地捡起桌角上的美人扇摇了摇,装腔作势道:“免得你再说我强人所难,这样好了,你这丫头我可以不要,不过要你二人合奏一曲,只要岳大人听得入耳,我便饶你们一回。”

    兜了一圈,她还是要听她们合奏《青龙吟》。

    然而月娘这一次不能拒绝。

    “可。”

    月娘一口应下。

    (小剧场——

    小鹿子:哎。

    作者:叹什么气啊?

    小鹿子:没台词,宝宝不开心。都怪少主不给力,抢戏抢不过女骗子。

    月娘:呵呵,小朋友你说谁?)(。)

第六十八章 夜游(下)() 
语妍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并不算什么高招,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月娘当场应下了语妍的无理要求,不再矫情,拉着吴茱儿上楼去取琵琶。

    岳东莱颇有些意外,他很清楚曹太监打哪儿寻来这么个绝色佳人,琵琶仙谢月娘的艳名远播,妄想一亲芳泽的男人不计其数。可他见了她两回,便看出来这是个心高气傲的冷美人,原当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没想到会她为了一个小丫头,放下身段受人折辱。

    语妍眼见岳东莱看着月娘的眼神不对,心里一阵嫉恨,却要装作浑然不觉,娇滴滴地出声唤回他的注意力:“你答应要为我做主,等下可不能偏袒她们。”

    岳东莱摇摇头:“怎么会。”他又不是色迷心窍,这琵琶仙再美,那可是要送进宫献给万岁的,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

    语妍这下子放了心。

    画舫二层,月娘一面调试着琵琶,一面对着吴茱儿道:“等下你好好儿吹笛子,别像刚才似的耍滑头。我们二人合奏一曲,叫他们心服口服。”

    岳东莱和语妍听不出来,她和吴茱儿同为知音,如何听不出方才她一人独奏时是在敷衍了事。

    吴茱儿拿脚尖踢着地板,闷闷不乐道:“他们羞辱你,我才不想吹笛子给他们听。”

    “我也不想,可是别无他法。”月娘拧紧了弦轴,垂下目光道:“先熬过了今晚再做打算。”

    其实,她大可以沉住一口气,将茱儿推给语妍,等回去后再找语妍算账,拿捏着她冒名顶替之事,不怕她不服软,到时再将茱儿讨回来便是。

    可是这样一来,难免叫茱儿心寒,以为她的面子比不过她的性命安危。茱儿能为了她低声下气地伺候人。她为何就不能为了她折一折腰呢。

    “走吧,早去早了。”

    月娘抱着琵琶施施然走下来,吴茱儿跟在身后。曹太监早让他待上船的那个番子搬了一把凳子搁在两桌酒席前面,为了讨好岳东莱和语妍。丁点儿没有帮月娘出头的意思。

    月娘环顾画舫四周,只见附近河面上飘荡着几条小船,未免等下惹眼,便向岳东莱额外提了一个要求:“我不愿抛头露面,能否将船上帘幕放下?”

    这一层挂着十几条红绡裁成的帘子帐子。系在船柱上,若是都放下来,有这薄薄一层遮拦,至少能叫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月娘别的不担心,就是不想有人认出她来。

    “有何不可。”

    经得岳东莱首肯,曹太监连忙催促手下的番子去把四面的帘子都放下,这回语妍倒是没拦着。

    月娘翘腿坐下,半抱琵琶半影面,抬起素手纤纤扣住了琴弦,只这两个动作。便有说不出的风情,叫船上两个大男人,外带曹太监这个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吴茱儿捧着长笛静立在月娘身后,一如既往地不起眼。

    一阵夜风拂来,层层红绡纱舞动。月娘扬起一手,怒扫大弦,怀中琵琶爆发出悲鸣之音,只见她十指如蝴蝶穿花游走飞快,一时间悲鸣交错。如诉如泣。

    就仿佛是午夜开了鬼门关,无数的孤魂野鬼在人间游窜,叫人听着渐渐头皮发麻,牙齿打颤。

    正在此时。一声高亢而清丽的龙吟呼啸而来,乘风破浪瞬息千里,不绝于耳,却是笛声。

    吴茱儿闭着眼睛,气息浑厚,心无杂念。脑中回放的不是曲谱,而是青龙镇魂的传说。只见她圆润的指尖在笛身上跳跃,一息之间竟来回转换了三十六个音阶!

    岳东莱愕然抬头,目光越过了皎皎如月的美人儿,落在她背后的少女身上,今晚头一次动容。不为别的,就为这小丫头能吹破三十六音,堪与京师那个人人追捧的小白脸媲美。

    吴茱儿浑然不觉,她已沉醉其中,笛声时而威风,时而婉转,带着一股深深的执念,渐渐将那疯狂肆虐的鬼泣声镇压下去,正如青龙不知疲倦地安抚着秦淮河两岸的冤魂。

    月娘的琵琶声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弱到不见,那龙吟伴着最后一声哭诉,戛然而止。

    画舫上几人久久不能回神,就连语妍无法不受其影响,一脸的失魂落魄。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附近传来的一声呐喊:“敢问船上奏乐之人,可是秦淮三绝谢小姐!?”

    月娘尚未平复,就听到有人叫破了她的身份,顿时皱眉。那人未得回应,愈发地激动起来,冲着画舫大喊大叫——

    “谢小姐,是你吗?在下梅成文,两年前曾在百花节上听闻小姐一曲《霸王卸甲》,仰慕小姐已久。在下每个月都会到幽兰馆捧场,唯独上个月因病未至,却听闻小姐被强人掳去,若是当日我在,拼着粉身碎骨也要救下小姐,今日有缘相会,但求小姐见上小生一面,纵死而无憾了!”

    听这一席话,月娘半点感动没有,眉头夹得死紧,吴茱儿还没缓过劲儿,迷茫地放下笛子。岳东莱和语妍的神色各异。

    曹太监低咒一串,叫来番子:“去,把那臭小子撵走,再嚷嚷一句就要他好看。”

    那番子听命去了,走到画舫边上,拨开帘子刚要开骂,却被外面的光景唬了一跳。

    “公公,不、不好了,外面围了好些船。”

    闻言,曹太监和岳东莱同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船边,扫帘一看,喝!

    只见画舫前方至少堵了七八条船,最近的一条小船离他们不过一丈远,不少游人站在船头张望,显然是被方才那一曲酣畅淋漓的和鸣声吸引来。

    众人闻声而来,却不见画舫上有何标识,认不出是哪家妓馆,听到那梅书生的喊叫,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便如冷水泼热油,一下子炸开了锅。

    “谢月娘在船上!”

    “是幽兰馆的谢月娘!”

    “快过去,快靠船过去!”

    一声递一声地传开,这消息犹如长了翅膀,在河面上蔓延。很快地,附近的游船都向着这边靠了过来,数不清的大船小船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里面的船出不去,外面的船还在不断地挤进来。

    画舫外面有一群人吆喝着要见谢月娘,人声嘈杂,群情激奋,像是要把他们的船掀翻。

    曹太监不料月娘一曲会引发这样的骚动,放下帘子就去问岳东莱:“岳统领,这下该如何是好?”

    岳东莱没有犯蠢,心知众怒难犯,既不能让月娘露面,唯有把外面这些人哄走了。他立刻有了主意,转身走到语妍面前,拾起她掉在地上的美人团扇递到她手里,低声道:

    “娘子且同我到外面去,就说方才是你在弹琵琶。”

    语妍仰头看着他的俊脸,忽然冷笑,从他手里抽走了扇子,扭身就走:“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东西,要我替她遮掩,她哪里配。”

    她往楼梯上走,岳东莱抬抬手,却没拦住她,转头看向月娘和吴茱儿,在她二人面上来回游移。

    月娘冷笑不语,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吴茱儿挠挠头,扯了扯衣角,小声道:“我说是我弹得琵琶,也得有人信啊。”

    岳东莱有些烦躁地踱了几步,曹太监那头低声催促:“岳统领,外头的人越围越多,咱们一动都动不了,您快拿个主意啊。”

    岳东莱沉吟,对月娘和吴茱儿道:“你们两个先上楼去。”

    月娘抱起琵琶,便带着吴茱儿往楼上躲藏,才上到二楼,就闻到一股焦糊的怪味儿。

    吴茱儿吸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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