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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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缘-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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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我脸色越来越红,更乐不可支了,打开折扇摇个不停,扇子上缀着的蜜结迦南坠儿也跟着晃得活泼。

    我又气又笑,扭过身子不理他。

    他笑意融融的探身过来,附在我耳边道,“你去看看那匣子里。”

    我探头过去一看,禁不住笑道:“王爷好没意思,妾身不过一时打赌输了,便非要妾身弹琵琶。明明知道妾身并不精于此道。若真是养伤闷得慌,无聊了要听曲子,何不叫外头的人来弹奏?再不然,纨素的琴声也是很好的。”

    晟曜故意叹气:“真真儿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我问你,我若这会子叫了乐姬们来我们房中,你乐意?”抬起折扇在我肩头轻轻的来回推几下,口中道:“快去!我知道你会。即便不精通,我教你就是!”

    我拗不过他,起身走到桌案旁,将那面琵琶取了出来。

    果真是佳品。

    是把五弦琵琶,通体用紫檀木制成。直项,象牙琴轸分列琴头两侧,左三右二。琵琶身遍布以螺钿镶嵌出的蔷薇花纹,腹面杆拨处还贴着玳瑁薄片,异常精美。

    我调好弦,边信手拨了三四下,边嗔道:“妾身许久不弹,早就生疏了。王爷可不许笑。”

    晟曜催促道:“你只管弹就是。”说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躺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见推脱不过,便坐在高凳上,依着幼时学过的一曲《月儿高》弹了起来。

    初时指法生疏,弹着弹着便流畅许多。

    这曲子前几段华丽缠绵,正合我心中无限情意。

    手上弹、挑、扫、揉、推、挽,很快从《月儿高》的“海岛冰轮”、“江楼望月”,到了“银蟾吐彩”一段。

    晟曜听了会儿,忽地起身,将床头的烛火吹灭了。

    此时天上一轮圆月,将清辉洒向花窗内。熄了烛火,月光照的室内反倒更明亮了。

    他生的本就俊朗,此时月光下看去更是郎君如玉。

    我心中悸动,略低下头去,手上已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晟曜清润的笑声响起来:“怎么不弹了?”

    我期期艾艾的道:“后面是‘素娥旖旎’,我幼时学到这里,就没往下学了。”

    他颔首道:“这一段指法快,你那时候年纪小,只怕手上没有力气。”仿佛想起什么,又笑道:“这素娥旖旎的情致,你那会儿也弹不出!如今还差不多。”

    我额头抵着琵琶,也笑了。

    “你别跟我装糊涂,憨笑也没用,老老实实弹完了才作数!谁让你打赌输了,愿赌服输啊!”晟曜故意恶声恶状的冲我龇牙咧嘴。

第一百六十六章 锦绣霓裳() 
我委屈的扁了扁嘴巴:“小莞自然愿赌服输了。只是,小莞不喜欢后面几段,也就不爱弹了。”

    “后几段怎么了?”

    “‘风露满天’、‘银河横渡’‘玉兔西沉’,王爷可喜欢?反正我不喜欢!”

    晟曜不由失笑:“你这妮子,竟是为这个!这曲段名字有什么打紧的?”

    “小莞就是小心眼儿,不喜欢银河、不喜欢凄冷、不喜欢离别沉沦!”

    他便一叠声哄着:“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弹吧,我也不喜欢。”几步走过来,将我连人带琵琶从后面环抱在怀里,转身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

    好一会儿,在耳边低语道:“怪不得人都说,灯里醉眼挑剑、月下宜抱美人儿。”

    我听得好笑,啐道:“王爷好没羞,这必是你杜撰的!”

    “是你不知道罢了,怎是我杜撰。”身后那人笑嘻嘻的声音。

    “怪热的。”我挣了一下没挣脱,便道:“王爷适才说过,若是小莞琵琶弹得不好,就教小莞的。”

    晟曜从后面伸手,在我怀里将琵琶接了过去。

    转轴拨弦,挑眉笑道:“你既然不喜欢后面几段,不妨改一改。我记得去年七夕夜宴上,太常寺有人献了首传自天竺的《婆罗门曲》,典雅靡丽。我便用它来与你这前几段合上一合!”

    他素日在京中便以精通音律闻名:曲有误,萧王顾。

    这会儿也不再多言,低头沉吟片刻,一首跟《月儿高》似曾相识又不太一样的曲子就从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间流淌出来。

    映着月色,清越华美。

    一曲终了,人已半醉。

    晟曜伸指在我腮上扭了下,“醒醒,将琵琶放回去罢。”

    我含羞带喜的嗔他一眼,双手支颐的坐姿动也不动,软语娇声道:“再弹一遍!”

    他无法,只得再弹拨一遍。

    这一次却不是那么专心了,眼里尽是逗弄缠绵之意。一曲毕,便笑道:“这可了了罢!”

    我噙着笑,起身接过琵琶,小心的放回匣子里。手指在上面嵌着的精细螺钿上抚过,问道:“这琵琶可有名儿?”

    晟曜起身过来揽住我,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这琵琶今日才寻得。不过,原来若有名儿,刚才琉璃肯定会一并说了。”

    他一眼瞥见螺钿围成的层层叠叠的蔷薇花,忽然肃声道:“本王赐个名儿就是,难道不比外头叫的好些!”

    他近来与我私下相处时,话语亲昵,已经很少以本王自称了。

    我正要抬头看他,却发现抑制不住的笑意却从他悦耳低沉的声音里、微翘的嘴角里一丝接一丝的漏了出来。

    “就叫——锦被堆!”

    一听他这语气,我就知道他在促狭玩闹。可一时没听清是哪几个字,犹自问道:“哪几个字呢,什么意思?”

    他将琵琶匣子推开,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

    过了许久,我躺在他臂弯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锦被堆,这名儿不好听。”

    他闷声笑起来,下巴的线条更加流畅。“你不知道吗,蔷薇花有个俗名儿,就是锦被堆!这琵琶上嵌满了蔷薇,叫锦被堆多合适、多贴切!”

    我扁了扁嘴角,手在被子里直接滑过去,在他腰间拧了一下。

    夜已深,正要朦朦胧胧的睡去。略一抬眼,看见窗外天空中渐渐西移的圆月,便问道:“《月儿高》和《婆罗门曲》合的曲子呢,叫什么名儿?总不能还叫《月儿高》?”

    晟曜大抵是累了,困得厉害,翻了个身将我搂在怀中,口中低声嘟哝道:“莞尔宛转侍君侧,体弱不胜珠翠,春风荡漾霓裳飞——就叫《霓裳》。”

    “《霓裳》啊……真好听。”我也渐次沉入了梦中。

    数日后的傍晚,京都下了进五月以来的第一场雨。

    天气便骤然凉爽了几分。

    湛露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脚步很快,额上有汗,站定后对晟曜和我分别施了礼,道:“小安子在外禀王爷,刚接了外院大书房的消息:雍州、冀州数月大旱,随后蝗灾爆发,百姓蒙难。两州属官的折子报上来已有半月,可眼下宫中无人主事,朝堂上柳相自年后便已称病,许相一人独力难支。”

    我听到这里,不由看了眼晟曜。朝中六部、十一寺,自有堂官们各司其职。为何许相会说他一人独力难支?

    这话里就明明白白透着许多意思出来了:柳相虽然被威帝冷落后称病,其部众却在朝务上对许相掣肘颇多。之前还有威帝弹压,如今柳相一派拥簇的旧太子被废,威帝养伤罢朝。柳相一派官员各怀心思,致使政令不行,延误了救灾和善后。

    晟曜一言不发,脸色凝重。

    湛露缓了缓气息,接着说道:“小安子说,许相方才来了府里,递帖子求见王爷。杨长史将相爷迎在大书房花厅里候着,让他速来请王爷示下。”

    这会儿来请见?

    这个时辰估摸着已是戌时了,多半是议完事、从尚书省官署直接过来的。看来许相已经是一筹莫展了,才不顾时间早晚的找了来。

    晟曜抬手揉了揉额角,立起身来。侧首向我温言道:“许相爷在六部事务上端正熟稔,于人力调度上却不够圆滑老辣。我去会会他,你早些歇息,不用等我了。”

    我下意识说道:“王爷的伤尚未好彻底,诸事不可动怒,亦不可太过劳心!”

    他笑了,边朝外走边扬起手,挥了两下。

    此后十来日,晟曜一直在外院。

    听赤芙传过来的意思,雍州、冀州两地夏粮因大旱已告绝收,蝗灾雪上加霜,朝廷开仓放粮等救援安置的举措迟迟未到位,引发了流民潮。周边数州也受了波及。

    晟曜当机立断,挑出几个推诿、拖延的官员,进宫向威帝请旨,罢黜了这几人,着副手替补,很快按许相这边拟好的救灾章程层层落了下去。

    我担心他劳累太过、影响伤势,便每日叫湛露领着丫头们按太医的嘱咐给他送汤送药,看着他用了才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嘲讽() 
这些日子陪晟曜在屋里养伤,琐事颇多。他在亲近的人面前,那股子天潢贵胄的讲究和挑剔向来不加掩饰,偶尔还有些让人无语的孩子气。每逢吃药就顾左右而言他的推三阻四,又经常躺不住要起床走动。

    我无奈之下,便拿了些书在屋里,一页一页的读给他解闷儿,或者帮他念录事册子听。一天下来,竟是过得快的很。

    现下他移去了大书房,我有种陡然闲下来的感觉。

    怔怔的发了会子呆,唤上如意、翠浓陪我去找纨素说说话。

    刚出了多福轩的院门,外面的暑气热浪一阵阵只往人身上扑。

    如意问道:“婢子叫人抬了春凳来?四面透风,又可以遮挡下太阳,婆子们也走的快些。”

    我摆摆手:“这么些日子,先是我自己养伤,后来是陪王爷养伤,一直待在屋里。正要出来在大太阳底下走走,疏散疏散。”拿团扇半遮着明晃晃的太阳,往前看了看,我笑道:“放心吧,热不着我!”

    如意便笑道:“那请昭训走这条道儿。从这个园子穿过去,再往西边儿就有廊子连着栖霞阁了,园子里花树荫凉也不少。”

    我点头笑道:“还是你熟悉王府。”跟着如意的指引,左拐进了栖霞阁东边的园子里。

    不疾不徐的走了一段路,如意回头看了看,见只翠浓跟着我们两人,其余几个小丫头落后有三、四步,便上前半步,轻声道:“退思堂的朱氏,不知昭训是什么打算?”

    我抬起眼皮,示意她继续说。

    “她娘家获罪、本人被囚,都是因为那首春词。”

    我神色极淡,略笑一笑:“是因为那首春词,也是因为阮良娣与我在春词里指了错处出来。”

    如意颔首道:“正是因为这个,婢子这些日子琢磨着,朱氏只怕把昭训早就恨上了。说句不夸张的话,是已经恨透了。既这样,为保万无一失,昭训看,这一块儿的野草要不要去了根,也免得到了春日里,又绵延一片。”说着,拿穿着丁香色绣鞋的脚,踢了踢身侧柳树下说不清名字的几株青草。

    我扭头瞟了如意一眼。

    她素来虽然羞涩少言语,到底是心思细密,深宅中待久了见得多,也知道为我盘算这些事情了。

    伸手轻轻拨开垂落在面前的两根柳枝条儿,脚步丝毫不停。

    脑中努力要想起朱盈娘的样子,竟有些模糊了,朱郎将当初狰狞的面容倒依旧清晰无比。

    自春词的事情出了后,威帝猜忌柳相,找由头下旨削了她父亲朱承的官职,连散官也不是了,直接革职为民。得知这消息时,我心中十分快意。

    虽然朱盈娘是他女儿,可她本人从前与顾家获罪并无交集,如今便罪不至死。

    我拿定主意,便清晰的说了一句:“既然只是野草,只要不过分泛滥,就随它长罢。”

    如意微微愣住,须臾之间就反应过来,躬身笑道:“昭训说的是。”

    我清浅一笑。

    一路穿花拂柳,沿着园子西侧的花径往栖霞阁的方向去。

    眼看要出园子了,前方左侧的紫藤花架下忽然转出个女子来。

    那女子穿着鹅黄衫儿,白色纱裙。怀中抱着一物,娉娉婷婷的,行至花木掩映中的一个小亭子旁停了下来,略提了裙角,身姿曼妙的拾级而上进了亭子,仪态纤纤的倚着美人靠坐下了。

    远远儿瞧着,那背影竟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有些疑惑的慢慢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女子怀中抱着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安静的伏在她膝上,见有人靠近,警觉的仰起头,冲亭子外面“喵呜”叫了起来。

    那女子扭过头来。

    管惠英!

    我十分惊讶。

    数月不见,她瘦了许多。

    可这并不是她身上变化最大、最引人注意的地方。

    她见了我,先伸手将猫儿送在地上,迎着我端正一福,口中道:“惠英见过昭训。”

    说完盈盈立在一旁,眉尖微蹙,却是嘴角含笑的神情。显得楚楚动人,与她素日的活络性子和举止形容大相径庭。

    若是以往,她已经从亭子里奔出来,冲着我说的热闹了。

    我含笑言道:“惠夫人安好。”

    此时那猫儿跃下亭子,跑来我脚边蹭着我的裙角。

    我俯下身子将它抱了起来,轻轻在它颈项处摸了几下,那猫儿舒服的眯起眼睛。

    我不由展眉笑了。

    一旁的如意这时笑道:“这猫儿跟雪奴儿真像!”

    笑意凝在了我的嘴角。

    我知道管惠英让我感觉违和的地方了:她在仿着我的一举一动么!连习惯性蹙着眉尖的表情也学得一般无二。

    还有这只猫儿!

    我抬眼看着管惠英。

    她一直觑着我的神情,此时见我有些不悦,便含笑恭敬的道:“春日里,雪奴儿到过我院子里,真是招人疼的小东西。惠英便也养了一只,好打发些无聊时光。”

    我神色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没有说话。

    我不确定管惠英为了什么要效仿我的形容举止,可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有人愿意被人肖似——她又不是我一个族里的姐妹。何况她为人薄情、势利,又心思重,人品脾性素来让我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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