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侧转了身子娇声道:“小菀倒有句话要问问殿下,前儿在木樨树下,说小菀不知道,却是说什么呢?”
萧王在额上印下温热一吻,徐徐道:“小菀不知道拥你入怀,孤感觉甚好”,说着手臂又收紧了些。
正面红耳热的,听得身后嘤咛一声,回身却见阮硕人扶着大丫头晴柔的手,在月洞门旁咬着手帕子笑。不知她何时进来,下人也未作通报。
我顿时羞得做不得声,只得低头盯住绣鞋上的缠草花样。
她倒落落大方的走近前来,上下打量我几眼,黛眉半挑,冲我言道:“小菀今日倒出挑呢!只是要分清何为主、何为次。”
拉了萧王的手,眼波流转,娇声薄嗔道,“走吧!倒要大宴等我们不成!”
萧王只得扭头对湛露道:“照顾好你家夫人。”便随硕人径自上了大轿。
湛露近前扶了我,“夫人无须挂怀,良娣得宠多年,府里自然以她唯马首是瞻。”
我淡淡一笑,脸上红晕渐渐褪去,“走罢,我明白。”
进了宫中,萧王自去保和殿行殿礼,我扶了湛露的手随接引内监前行,亦步亦趋,不肯多说一句话,亦不多走一步路。
阮良娣在前面扭头看见,嗤笑一声,“妹妹真是小家子气,虽是天家内苑,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我只浅浅一笑,并不搭话。
此次重阳宫宴设在皇后偏殿里,我和阮良娣到时,已有不少宫妃命妇在内。接引内侍将阮良娣和我安置在左手第三个长案后,便恭谨行礼告退。
阮良娣整了整紫色底飞月白祥云的挽臂,施施然的坐下。抬头见我立在那里,便抬手指着左手的席位道:“妹妹坐吧,杵在那里作甚!”
我见这一席三个位次,阮良娣坐了中间,已是不妥,近旁不知是哪家王府的内眷对这席多有侧目。只她位尊于我且素来多心,我并不好当面直言,于是福了一福,“姐姐客气,小菀这边坐便是。”在她下首坐下,轻轻整了裙裾。
大殿中人渐渐多起来,环佩叮铃声不绝于耳,我低下头,这样的宫宴昔年亦是常来常往的,只是当时年纪小,少年不知愁而已。
过得一时半刻,司仪太监唱到:“皇上驾到!”
我随大家起身,拜伏于地,行礼如仪。眼角余光瞥见龙纹明黄的靴子在诸多簇拥下慢步行了过去。
依礼无圣命不得抬头,耳听得落座时候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方是一声随和的:“叫大家都起吧!”声音不大,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油然而生。
不知怎的,我却在里面听出一种疲倦和无力。
尾随皇上进殿的是先去保和殿行仪的诸位王爷近臣,他们先后就位进茶后,我等女眷方入座。
音乐奏起,宫宴开始。众臣举爵进酒,叩谢皇恩。皇后立在皇帝身侧一同受礼。
跪在萧王和阮良娣身后,我举目望去,大齐威帝年过半百,依然身姿挺拔,虎目炯炯生威。
心中暗叹,这就是大齐子民的天,是我顾氏一门成也萧何败萧何的因。虽然怨恨,然而若要父母兄姐此生康乐,这解铃的关键还在他身上。
念及此,我又随众人拜伏在地,深深的低下头去,愈发敬畏虔诚。
司礼内监唱起后,众人又再度落座。此时大家方才真正举箸入口,宫内歌舞伎也迤逦入内。
我对席上佳肴浅尝则止,暗自在心中猜测太子何时发难,却听见阮良娣在旁娇语连连为萧王布菜。不由暗自嗤笑,论起伺候人的柔媚功夫,我不及她多矣。
正自胡思乱想,有人在我手臂上轻拍数下。抬眸望去恰见萧王对我温文一笑。不知为何,心中倒有云开月明之感。
兀自两人对视,一人近前到:“六哥好兴致,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七弟我自叹不如啊。”
我略有些狼狈的抬头望去,将对方的惊艳之色不动声色的收入眼底,羞涩低头,静看萧王应对。
“七弟好口才,奈何自谦太过了。该罚酒才是!”萧王笑嘻嘻道,“卫王府美姬可是艳名在外!”
言毕,两人举杯,均是微微笑着,目光相抵,举杯饮尽了杯中酒。一般的少年儿郎天潢贵胄,看着其乐融融。
然而管中可窥豹,两人掩在在笑语晏晏之下的分明是剑拔弩张,我在旁看了不免微微叹息,心中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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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叠秀()
听闻七皇子惊才绝艳极得圣宠,虽则生母林妃早逝,可母家是镇守西漠的威远候,现任侯爷林祐思是七皇子的嫡亲舅舅。宫中曾有流言道,林妃早逝乃为皇后侍疾,劳累过度加之产后失调所致。故而七皇子甫封为王便和太子结为一党,守望相助。萧王作为继后嫡子真真是强敌环伺。
那边太子桌上,与太子并排端坐的想来便是太子妃柳氏,可太子身边另有四五个姬妾莺莺燕燕围坐在旁,你喂果仁我劝盏的好不热闹。此时太子正伸手推开怀里的粉衣丽人,颇感兴趣的朝这边看过来。
看着那双梦魇中常见的眼睛,我仿佛又回到那个天色巨变的晚上:四周火把和兵勇不怀好意的眼光肆无忌惮的照亮一方小小的院落,院中站满了府里的奴仆。赤芙竭力将我掩在身后,将我的头发打散披落下来,脸上蹭上尘土,我顿时不由自主一阵战栗,借着低头整理衣带遮掩了过去。
站在近旁的卫王久未做声,此时倏地转身对着殿上皇帝躬身为礼,“父皇,重阳佳节,儿臣建议移步叠秀山,登高望远,方不负这敬老佳节与大好河山的秋景如画!”
座上皇帝并不做声,似在沉吟。旁边的皇后微微侧头看了皇帝一眼,端庄自持也未做声。
倒是次台上的一位美人手持锦帕微微扇动几下,身姿妩媚的扭身去看皇帝,轻轻颔首,想是在以目示意。许是美人赏心悦目略带娇嗔皇帝倒是很快笑出了声。看向卫王,“准了。众卿随朕外头走走吧。”
叠秀山就在皇城后部,众人从大殿浩浩荡荡而去,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期间整肃如仪,倒也安静。到了山下,顺着一条山道蜿蜒而上,见皇帝携了皇后与众美人在前面笑语连连,众人方小声交谈起来。
萧王与阮良娣在前不紧不慢走着,阮硕人的声音传来,“听闻陛下新宠林氏,方封婉仪,不知与卫王母家可有渊源?”
萧王笑吟吟的看着路边枫树,“这片林子真不小,风景也好!”
阮硕人佯怒,萧王却立即软语哄得她绽露了笑颜,我在后边,倒是局促起来,只得学萧王看向枫树林。
却不料林中鸟儿呼喇啦飞起一大群,鸣叫着四下散去。我心知有异,下意识看向萧王。却见他依旧是自在悠闲的拥着阮硕人看风景,不过,我却依稀在他嘴角边发现了一丝笑意,心中稍定。
正打算靠近萧王立在一处,却有人轻轻牵了下我的衣袖,回首看去,一张玩世不恭的俊颜就在眼前,倒唬了人一跳——正是姚华棠。他本是世家子弟,想来今日大宴也进宫陪伴了。
他冲我略施一礼,笑言道:“莞夫人安。莞夫人应是第一次到这叠秀山?可知这叠秀从何而来?”
我微微侧身避开,并不正面受他的礼,以扇掩面,微微笑道“阁下可是姚学士?”
他见我言语含疏离之意,扬眉一晒,面上露出了然神色,轻声道:“是小可唐突了。”
我垂眸侧首,但笑不语。
再看萧王,已牵着阮硕人渐渐往树林处去了,心中狐疑——萧王明明知道林中多半有伏兵怎么还刻意接近险地?
姚华棠此时轻声道,“王爷自有王爷要看的风景。不过王爷吩咐小可照看夫人,叠秀山虽非峰岚叠嶂,亦有不少掌故。还请夫人紧随小可,且行且观之。”
我诧然回首,大致明白过来,萧王这是要以身作饵么?所以嘱咐姚华棠护我尽量远离。感念萧王的用意,心中波澜起伏,然而面上也只能默默点一点头,随他朝前走着,渐渐与萧王一行拉开了距离。
忽然身后传来一句:“这是哪家的美人?好生眼熟呀!”
心中倏忽一僵,徐徐转身,正是太子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旁边众人已是噤若寒蝉,退后数步,齐齐恭身行礼。连姚华棠也不便上前说什么。然而太子语出无状,于我名节却是极为不利。
忍了万般恨意和恐惧,我平静地款款施礼,“奴家萧王府曲氏,拜见太子殿下。我家王爷常言太子殿下有魏晋名士之风,不拘小节,如今看来果是如此。”
太子听了,稍愣片刻,忽然抚掌大笑。随后深深看我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便扬长而去,身后紧跟着一溜儿碎步小跑的内侍。我抬头,见周围人群表情各异,相互示意着交换猜测与臆想,伴着几不可闻的窃窃私语。
然而太子离去,我还是吁出一口气,旁边姚华棠已经连忙过来引我向人少处行去。
将将行至一屏大山石旁,一支冷箭呼啸着从枫树林中穿出,直冲萧王而去。
身边的姚华棠拉着我避在道旁大山石后,低低言道“果然来了。”
我却顾不上听他说什么了,萧王那边看上去万分紧急,按律御宴上不得佩剑,此时他手无寸铁,只能抱着阮硕人侧身倒地堪堪避开。箭羽没入近旁一颗树干,尤自颤动不已。
四周的人群此时惊惶散开,然而此时随驾队伍正处半山脊中,上山下山只有一条两马车的石子路,路边地势陡峭,稍微平坦些的便是放箭者所在的枫树林,惊惶的人们只能在毫无可遮挡之物的石子路上没有方向的朝山上或者山下跑去,山道上顿时乱作一团。
随行禁卫军首领此时高呼:“护驾!!护驾!”
然而大部分禁卫军士兵在队伍后面,倒被惊惶逃命朝山下去的命妇们阻挡得动弹不得,一时半刻间根本无法靠近。
这边禁卫军首领见势不妙,带着十来个士兵围在皇帝周围团团护住,其余的人却是护不得了。
威帝见状,将皇后一把拉进保护圈。怒道,“何人大逆不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箭雨,目标依然是萧王。萧王将阮硕人推至旁边一个内侍身后,喝道:“站远些!”反手从腰间抽出玉带当剑,迅疾拨开了逼近的十多支箭。有些箭被他拨离了方向却力道不减,萧王附近已有五六人中箭,刹那间血色弥漫,人群更加慌乱。
我攥着手里的帕子,不由自主咬在了口中。即使我知道他剑术不错,即使我知道他一定有所安排,然而当此情境,我承认,我心已乱。萧王于我,是现时唯一的依靠,他若有事,我必无法再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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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眉眼演风云(上)()
思及此,我转眸看向姚华棠,他面上倒是平静无波,然而扶在山石上的手指节泛白。
显然,他们的安排并非万无一失。
我心中更是焦急,顾不上避嫌,附在他耳边,“你们一定提前安排有护卫,人呢?”
他转头,眸中惯常的戏谑之色早已不见,“王爷让我们遇袭后不可马上现身,一炷香后方可着手接应他!如此方可不落太子圈套,否则便是私自调兵、屯武于圣驾侧的把柄。如今还只是放箭,王爷应付得来,就怕一会儿”
我疑惑他为何打住话头,顺着他目光回首望去,已有二十来个死士打扮的人消无声息围住了萧王,我不由自主奔出几步,却被姚华棠死死拉了回来,对着我用力点了点头,“请相信王爷!”
我无奈,“王爷是不是还打算用些苦肉计?”
姚华棠轻轻点头。
我不由苦笑,再不言语,只目不转睛盯着萧王了。
初时萧王尚能左挡右支、一一应付,十招后死士们便加强了攻势,眼看一个死士的弯刀已到萧王背部,幸得一名近卫挥剑击回。
原来是那边皇后见萧王危急,央了威帝,威帝令保护自己的近卫分出一半去解萧王之围,队伍后面的近卫们此时也有大半赶了上来。近卫们的支援使得场中形势大有缓解。
我算算时间已近一炷香,稍稍宽心些许。却见一名死士拼着中门大开,不管不顾得挥着重锤朝萧王重重一击。
萧王避之不及左肩受创,却咬牙顺势将手中玉带向下劈在另一名死士头顶,借力飞身踢在使锤死士胸口,旁边一名近卫见机得快,反手补上一剑。
那死士倒也骁勇,已如此依然不倒,大叫一声后拄着手中重锤立在那里,却是已气绝身亡。
再看萧王此时已近力竭,长衫狼藉,右手抚胸,嘴角边一缕血迹分外醒目。刚才那一锤只怕伤势不轻。
忽然此时有一人奔入萧王与死士的打斗圈里,我瞧得分明,居然是太子本尊。
心念急转,已知今日萧王与太子战成平局。
此时一炷香已过,眼看即使萧王护卫尽出,威帝也不会疑心是早已安排在侧,萧王护卫长只需解释接报方来救护即可。
而太子此时做出解救萧王之举,存心搅浑了局面洗去嫌疑,还博得一个爱护手足英武可嘉的好口碑。
即便萧王这边已经明白知晓,是太子一系故意透了卫士换防的口风给鲁学士,以诱使萧王及其亲族入局。现下亦无法在明面上说了。
我暗恨不已,真是狡诈机变,聪明算尽。
在众人眼中,太子加入打斗后,局面便已得到控制。
加入战圈的近卫们也越来越多,萧王已被近卫护往威帝身边。
死士们死伤大半。终于,一名首领模样的死士唿哨一声,带领余下死士边战边撤,还干净利落的了断了重伤未死的伙伴。他们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有四名死士断后,其余的迅速撤离出了近卫的包围圈,朝叠秀山北密林逃逸不见。
我举目望去,只觉狼藉一片。伤者见已安全,那呻吟声便渐次大了起来,此起彼伏——虽则疼痛狼狈然而到底留了性命在,有为数不少的人已经连疼痛呻吟亦不可得了。
我缓缓从大石后步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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