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一丝心安,简慕南压低了呼吸,大呼了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房间的格局。
可或许也正是因为太熟悉,闭上眼竟然一丝影像都没有,一片空白。越努力,越是连熟悉的感觉都在流失。
夜里的安静突然有些骇人。
简慕南只能依靠着剩下的感官,一点一点,小心地不发出声,摸索着寻找着。
床头柜,台灯……拖鞋,墙壁。
还有……还有……
轻轻一声“咚”,简慕南低低吃痛了一声,腿磕在了梳妆台的边上。
梳妆台之后是、是衣柜。
简慕南不能确定下一步会不会碰到东西,又怕声音大了惊醒了床上的易北笙,只能迈着蚂蚁的步子,手不停地摸索,一点点试探。
一段10秒钟的距离,她只觉得像过了一天,太漫长了。而且试探的过程,加深了对未知的恐惧。
终于,简慕南摸到了洗手间的门框。木质的门框摸上去比冰冷的墙壁触感好很多,没有门,她只能顺着墙壁摸进去。
有踩到软软的防滑垫,简慕南知道,自己至少已经进了卫生间的门了。
成功了一大半,她这么想。
然而,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因为墙壁和洗手台之间,什么都没有,也没墙可依。简慕南只能依靠脚,慢慢往外滑出一点。
然后——
“砰”
唔
简慕南只是觉得脚下一滑,然后整个屁股就落在了地板上。臀骨传来一阵钝生生的痛,屁股仿佛要摔成两瓣。
忍痛伸手,简慕南却只能够到洗手台的底部,还没有可以让她站起来的支撑点。而且,只不过是上厕所这一件事,却这么难,简直可以预想到以后的生活什么样子。
在哪里跌倒了就在那里坐下来。
简慕南觉得这句话说得真没错。
她放弃了挣扎,坐了下来,嗤嗤一笑,唇角弯弯的弧度是对自己的嘲讽。
地板冰凉的温度渐渐从她的尾椎传达到了身体,然后带动了一颗心的降温。
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里,简慕南难受得哭都哭不出来。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而事实上,卫生间里却是亮如白昼。早在她摸进来的那一刻,易北笙就跟着进来,悄无声息地开了灯,见证了所有的一切。
就在她摔倒的那一刻,他不是不想冲过去,而是他想到了孙医生的一段话。
“她惯常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可是有些事,正是该表现出来才对。你要时刻照顾她的情绪没错,但更重要的是,要让她真正面对自己的情绪。”
眼睛突然变成这样,怎么可能真的冷静。
易北笙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看到了她每一次伸手时的害怕,看到了她抓空的无奈,现在更是看到了她的痛。
低低呜呜的啜泣声绕在他耳朵边。
就是哭,她都在压抑。
易北笙的心抽疼地厉害,倘若不是他留心,她就会一直像白天那样表现得若无其事?
简慕南哭得伤心,身子也被地板冰得很凉。
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身后围了上来,将她紧紧包住,带来了不可言说的温暖和力量。
“又倔又傻。”
抱着她蹲了一会儿,易北笙把她扶了起来,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上厕所?”
简慕南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睡裤被人抓住。她赶紧抓住,意识到他想干什么,脑子瞬间热得要蒸发,“我自己来,你出去。”
红红的耳朵,倒是一件意外之趣。现在不是调笑的时候,易北笙打开马桶盖,堂而皇之地扯了她的裤子,扶她坐了下去。
其间简慕南都要疯了。
“你……你怎么这样!”
怎么有人直接脱人裤子的!
她脸上还有水印,却再没伤心的神态,易北笙满意地扬眉,道:“我这是助人为乐。”
“你——”简慕南又羞又气,说不出话。
“好了,你快点,我等你。”
“等我?!”什么意思,不会是……“你还在旁边看着?!”
“是啊。”应声的同时,易北笙迅速摸了一把简慕南的脸,指尖巧妙地带走了残存的泪水。他愣了片刻,将指尖放到唇边。
舌尖一碰——
果真,眼泪是咸的。
“你快出去!”
简慕南看不见,脸也红得不行。
没了办法,易北笙连连答应,“好好好,那我出去,你好了叫我。”
过了好一会儿,简慕南伸长了耳朵,确认自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这才顶着一张热脸上完了厕所。
门外的男人,倚在门框上,听着里面的声音,倒还真的是十分奇异的体验。但是认真说起来,除此之外,并没有排斥。
他的小仙女,就算是要上厕所的,那也还是他的小仙女。
听到马桶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易北笙自觉开了门。而简慕南听到动静,立刻慌了,裤子都还没提好。
“你真是——”
简慕南想了一会儿,把脏话咽了回去。
“我怎么?”满不在乎,易北笙紧接着道,“澡我都帮你洗过了,这又算什么了?”
一句话,成功地让简慕南的脸又烫了起来。
大跨步走过去,男人本想牵她的手,中途挑眉,改搭住了她的肩膀。一遍引着她慢慢走,一遍细细跟她讲,“从那边过来,一二三四步,你摸,这是洗手台。”
牵着腕子,易北笙打开了水龙头,挤了洗手液,带着她搓手。“洗手台上,你的东西我会帮你分类整理出来,这样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刚才还嫌弃着,此刻洗手又格外认真细致。
洗好手,简慕南又接触到柔软的毛巾,那是易北笙帮她擦手。以为到这儿结束了,脸上却突然多了湿润的感觉。
易北笙用手接了水,帮她擦了脸。一边擦一遍道,“以后不许一个人偷偷哭。”
“又不是没人心疼,干什么要藏着掖着的,有这么见不得人?”
这倒是没要她一定回应,也避免了简慕南的尴尬。
“洗手台到这里,墙,顺着墙,门,5步。从那边墙,过去差不多的距离就是浴缸。”
易北笙忽地想起,说了出来,“说这些也没用,明天我们就回家了,就不住在这里了。”
“不过,到了京都,我也会带着你走很多很多遍。”
简慕南沉吟片刻,顺着声音抬起头,“你是认真的?”
“难道我还在梦游说梦话?”易北笙翻了个白眼,捏紧了她的手。
“可是,你的父母他们,怎么会接受?”
“昨天你就这么想了对不对?”
刻意放低的声音,听来颇为严肃。“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有什么事,有什么想法,你要立刻跟我说出来。因为你的心里总是对我过分解读!”
尾音微微上扬,有些忿忿。
“问题不能拖,你想什么就跟我说什么,如果你都不能跟我说真话,那你还能跟谁说?”
简慕南沉默了,易北笙说得再有道理不过。?:或搜索《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结束了()
每一天,从早晨清醒开始,就是寻常又不寻常的一天。
易北笙牵着简慕南,一步一步细数给她听,带着她的手,触碰床、梳妆台、墙壁……
简慕南认真又仔细地辨认,学会用双手去告知平时眼睛轻而易举就能分辨的东西。细白的手,须得一遍一遍地触摸,才能在心里勾勒出浅显的轮廓。
易北笙领着她的手,望着她白莹莹的脸,目光逡巡一圈,定定地落在她的眼睛上。晨光映照他的面庞,眉宇微凝,拢着简慕南看不见的烦忧。
情不自禁伸出手,碰到了她的眼睛。
现在,她的世界该是什么样子?一片黑暗吗?
简慕南愣住,捉到了他的手,朝他的方向偏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
顺着,反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从前以为最喜欢你的眼睛,现在才知道,最喜欢的是你。”眼睛亮不亮也没什么了。
“嗯?”
她没反应过来,只是听他提到眼睛,不免低下了头,眉头微蹙,还是有些抵触情绪。
“都怪我,是我的错。”笑说了一声,易北笙弯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会好的。”
“走吧,去洗漱了。”
“喏,从这边走,5步,洗漱台。”男人低声细语地说,同时把挤好的牙膏和水杯一起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弄好,自己倒是不急。
吃早饭,几乎都是易北笙喂的,倒是让看不见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易北笙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有些失神,自己吃煎蛋的时候筷子差点没把嘴戳破了。这一下直接就心烦了,放下筷子。望了望坐在旁边的女人,又瞥一眼手机,这样动作已经重复了许多遍。
检查结果今天下午出来。
他死死忍住了去想那个如果。
“易北笙?”
“易北笙?”
“易——”
“嗯……嗯?!”手虚晃了一下,易北笙有点紧张,立刻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昨天还发生了什么?”
从眼睛有了问题,简慕南根本不可能想到去关注旁的。现在,是该问问的。
听完了她的话,男人的浓眉敛起,氤氲起一片冷凝。
“简丽安死了,简成珏受了轻伤在医院。”
至于昨天……易北笙捏紧了简慕南的手。
死了。
双眼无神的简慕南抿起了唇,眉眼低垂,说不出来的晦暗。
好好的一个人,简慕南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变成了那么偏执的样子,甚至到最后,因为一个男人选择了那样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事实上,司寒的离开不是关键,而是成了压垮简丽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天下午去医院的时候,我有些话想跟简成珏说。”
易北笙下意识想拒绝,但是他及时顿住了,而后先确定了一个问题,“今天下午,不管结果出来怎么样,我们,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回到京都。”
他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而且还重复了两遍。
这件事上出过很多意外,今天,就算是天塌了,只要他们俩还活着,京都还没被人炸了,就一定一起回去。
“好。”
不假思索地,这也是简慕南对易北笙最干脆肯定的一次回答。
她决定了。
易北笙偏头多看了她一眼,胸腔里冉冉升上来一股气,流至四肢百骸,无限舒展。一句话,竟然让他有了一种夙愿达成的感觉。
“好!”
下午两点钟,秋天的午后偶尔会荡起一阵微风,不觉冷,只有一种淡淡的萧索感。
易北笙上了大半个早上的网,“最佳男友神功”功成圆满。比如此刻,他特意取了简慕南的一件外套,一下车就给她披上了。
外套落在肩头,简慕南还有几分诧异,却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平时细微的暖心。
两个人手握着手,不疾不徐,在医院里如午后散步,看起来十足悠悠然。
只是……
更加纤细白腻的属于女人的手忍不住动了动,手心滑腻,让简慕南微微不适。
她忍住了。
未曾想,越走一步,易北笙倒握得更紧,一点也没察觉自己手心的濡湿。
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简慕南把这张纸塞进了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掌心里。
手中多了异物,易北笙也是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时,简慕南拿着纸巾搓着他的掌心。
抿了抿唇,那句“你担心吗”没有说出口。
反而说了另一件事,“你不是要见简成珏?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在医院的花园里等我们。”
“我们过去。”
简慕南点头,“好。”
简成珏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坐在一片绿茵中,身边还有许多同样穿着的人,只有他离得最远。秋风簌簌地在他身边吹拂,简成珏望着身边的一颗树,眼神直楞楞的。
一片树叶脱落,悠悠荡荡地落在了地上,它还是绿色的,而非枯黄的颜色。
这棵树,也怕是没多久就光秃秃的了。
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他身边竟一个人都没有。
简正宇根本不知道,孙礼虹疯了,简国华夫妻俩过来看过,悲不自胜地去了简丽安那里。
丽安啊……
简成珏突然觉得秋风微冷,他心里未必多么难受,只是悲凉一点点散开,衍生出了灰色的绝望。
还有……
想曹操曹操到。
微微眯起眼,确定那边缓慢走过来的,正是易北笙、简慕南两个。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们两个步入礼堂的模样。
礼堂。
他竟想到了这里。
是不是该释然了?
易北笙搭着简慕南的肩膀,对简成珏微一感受,然后细心地扶着简慕南坐下,自己就站在他旁边。转向简成珏,“有什么话,便说吧。”
他这是要全程在线的意思。
比起他,简成珏现在更关心的是——
简慕南的眼睛。
最后简丽安倒下那一刻,他还是清醒的,隐约中感觉到了简慕南的异样。
视线投向简慕南的眼睛,凝视许久。
终究没有在她眼里找到自己的身影。
他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为此,呼吸有些紧张。忍不住在简慕南面前伸出了手,左右挥了两下。
他的动作,刺激了能看到的易北笙。手顿时捏紧,眼光变得幽暗。盯着简成珏,一言不发。
“我看不到。”
却是简慕南率先开了口。
“那你——”怎么知道?
她不知道简成珏的动作,却通过两个人的静默猜了出来。
答道:“原本我就有遗传病因,前段时间一直恶化,昨天之后,就看不到了。”
嘶——
简成珏吸了一口凉气,“遗传病?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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