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显昌派来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人;自称是东北军特勤处的职员;但是齐昱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应该是身居要职,至少是个团长以上的级别。
“见过少帅,在下刘广晋。”
齐昱点点头;示意请坐;邵震则命人添茶加水。“刘先生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这是司令要我交给您的一封电报;内容重要希望您亲自过目。”刘广晋态度有些倨傲;显然是对这个年轻后生有些不屑。
齐昱阴着一张脸;接过那封密电。大致扫了一遍;意思也就是要齐昱趁机出兵;在北洋军背后捅上一刀子。看来东北军的日子非常的不好过;他想着既然如此;他对苏郡格也就放心了一些。浅浅的笑意挂上嘴角;“此事我已知晓;但还需周密计划一下;章司令莫要心急。放心我一定会出兵的!”
刘广晋对于齐昱这么圆满的话语显然不放心;讪讪一笑;“上海离察哈尔路途是有些遥远。但听说少帅此次赴欧洲不是采办了最新式的飞机吗?还是那种架了机枪的;这战事可耽误不得;飞机飞过去那还不是眨眼间的事呀?”顿了顿又道;“而且司令说了我们是盟军;一定不会亏待少帅的;这里是银票;三十万两白银。”
齐昱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而后一笑;他已经是显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所谓无利不起早;哪有人会白白给你干活的?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是这样的一番思量;连我在欧洲买了几十架飞机的事都惦记着;章显昌果然有能耐。“好!那就如刘先生所言;将我这几十架飞机放出去练练。”齐昱这回答应的也就爽快多了。
刘广晋仗着自己用金钱收买了齐昱;也就觉得踏实多了。“既然如此;那刘某人就告辞了。”手里拿着齐昱亲笔写下的承诺书;他真的是有恃无恐了。
邵震准备送客时;就看见齐昱将手放在了腰间配枪的枪盒子上。果然刘广晋还没有抬脚迈过门槛;齐昱的子弹就先一步到了;后脑门直中一枪;人便砰然倒地。门窗上血渍斑斓;地上更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
“处理干净。”齐昱的态度跟碾死一只蟑螂没有什么区别;而后用手帕擦了擦手和配枪;又将手帕丢在地上;转身走人。
他现在就要去北平;一刻都不能耽误。
邵震将刘广晋装进口袋里的那封密信拿出来;撕了个干净。代替品是一张当票和一张赌馆的欠条;另外有在他身上多添了些棍棒伤痕。这样的假象实在逼真;不过就是再添个谎话而已。
“来人;拖到城外的乱葬岗子埋了。手脚干净;嘴巴闭严。”邵震跟随齐昱多年;这样的处理方式也大有齐昱的风格。
事后给齐昱报告的时候;也获得了他的认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齐昱还是交代了邵震要堵住东北军在上海的那条暗线;最好是斩草除根;一锅端了他;反正天高皇帝远章显昌这会儿也顾不上操这份心。章显昌是什么样的人;打了这两年的交道;他也是心里有数。当年章显昌能干出背信弃义的事情;现在正是他替苏郡格报仇的时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应该也不算是过分。
壹壹叁·素魄娟娟当绣行()
今年的夏天来的不早;但来得特别快。一路从北平就热到了察哈尔;热河;且雨水稀少。每天看着那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便是连剥了皮的心都有;它怎么就能热成这个鬼德行。
士兵们干脆就脱了军装只穿个大裤衩子趴在战壕里;又怕敌军发现便只好在身上浅浅的洒上了一层土;那太阳晒得汗水与泥土一相遇便跟和泥似得。
男人热了还能脱;苏郡格却只能捂着一身军装在指挥棚里不停地抹汗。衣服后背的浅灰早已成了深蓝;湿湿黏黏的贴在身上把长出来的痱子蛰的生疼。
“大小姐;要不你先回镇里休息一下吧。这大中午的太阳忒毒了;别中了暑。”薛鹏捷实在看不下去。
“也行;我换身衣服去。晚上发起总攻前给前线的士兵们送点绿豆汤。”苏郡格交代了一下;转身就上一辆车;就回了镇上的总指挥部。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她确实有些吃不消。
说实话她面对这样的真枪实弹的战争是真的受不住的。到北平的第三天;苏郡格稍作休整就跟着孙夫明赶到了前线。临出北平城之前;苏郡格交代将所有的通信线路都连接好;电话电报都要能用得上。
现在她回来了;就和父亲未受伤时是一样的。而且她应该需要齐昱的帮助了;当初的联姻为的不就是这一刻战事的突发吗?
“郡格;你懂打仗吗?”傅含秋看她真的要上前线;有些慌了。
“不懂可以学。”苏郡格没有停下手里收拾东西的节奏。
“那是要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所以才必须去。”苏郡格拍了拍傅含秋的肩膀;“母亲;我在前线为的是稳定军心。你在家里无论如何要守好父亲;等我回来。我们是一家人;要团圆才好。”
“打仗是男人的事;咱们女人家怎么能行?”傅含秋真的着急了。这个家里她也待了十几年过往的不愉快只能成为过往;要是没有了苏淳严和苏郡格;她傅含秋也就是个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这齐昱也是;怎么就不知道来帮衬一把?他缩在上海干什么了?”埋怨声里还带着哭腔。
“皖军那边最近有些不安生;他也有事要忙。”苏郡格看了看带的东西也就这些;不过一个藤条的箱子而已。“这边父亲老部下都是忠心耿耿的;有他们在;你放心。”
“那就让他们去打;你一个女人家跟着掺和什么?”
“这是苏家的基业;作为苏家的人怎么可能不上心?父亲伤了;有我在大家就安心些。知道我们苏家的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可以同甘共苦的。再说了我只是去看看;又不会真刀真枪的去打。你就安心在家吧;一旦爸爸醒过来就赶紧告诉我。”
“要不让楚辰陪你吧?”
“他又不是军人;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再说人家也有生意要做。”
傅含秋便不再做声了;苏郡格句句在理;她就算是操心也是白搭;而且也知道苏郡格的性子;表面冷清却执拗的要命;一旦决定了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和苏淳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不怎么说是父女呢。
壹壹肆·慨西风壮志阑珊()
指挥总部设在靠近承德的一个小镇的大户人家的祠堂中,苏郡格晃动着僵硬的脖子走进祠堂的大门,只觉得眼有些花,头重脚轻的。这打仗真不是一般人能干了得,劳心劳力,伤人伤神。
“大小姐,您回来了?给您烧吧,您也好洗洗。”为图个方便,苏郡格还是从北平带来个佣人,云嫂,十几年都在苏府伺候的。
“给我找把剪子来。”苏郡格吩咐。
“剪子?”云嫂有些纳闷,但还是照做了。
苏郡格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对身后云嫂说,“帮我把头发剪了吧。”
“啊?”“动手啊?”
见云嫂没有动作,苏郡格拿过剪子,比划了一下,咔嚓就一剪子下去,齐耳根给铰了下去。
“大小姐,您这是……”云嫂看着那乌黑如墨的秀发就这样被一刀两断,实在心疼。
“这战场上穿这么一身军装,还留个长发实在不方便。帮我把剩下的都剪了吧,反正以后也能长出来,比我上学那会儿再短点就成了。”苏郡格压根儿没有太多的想法,战场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还在乎这点头发?
“好。”见苏郡格这么坚决的态度,云嫂便赶紧动手,将苏郡格的一头长发转眼间变成了短发。
虽然云嫂替苏郡格有些惋惜如此好的一头长发,但剪完之后,看着苏郡格这样的短发,精干又俏皮,仿佛有看到那年十五六岁的她上燕京学堂时天真可爱的学生模样。云嫂会心一笑,“大小姐,短发咋也这么好看呢!”
“是云嫂手艺好。”苏郡格也是一笑,便起身去洗漱换衣服了。
薛鹏捷在指挥棚里一边看地图一边骂娘,“这他妈的什么鬼天气,端午还没过,就热成这个样子!还让不让人活了?!章显昌这个王八蛋也真会挑日子打仗,老子就看看那帮子东北兵能比我还扛热!你个兔崽子!”
听着薛鹏捷的骂声,苏郡格不禁一笑,“绿豆汤煮好了,薛叔喝一碗吧!”
薛鹏捷一见苏郡格又折返回来了,赶紧把那半敞着的军装领子扣上,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把头发也剪了啊?”
说实话薛鹏捷对于苏郡格来前线阵地是老大不乐意。一个女人家又不懂打仗,跑这里来添什么乱啊?搁平时这么热的天他早就光着膀子凉快凉快了,可是碍于苏郡格在这,他脸皮再厚也干不出来。而且她跑到这里来,也许是对自己不放心吧。可是那也就是想想, 苏淳严的重伤也就是托了他的福,那天一个炮弹飞过来,苏淳严飞起身子来把薛鹏捷扑倒在身下,结果炮弹就在两米处炸开,弹皮直直的插入了他的脖颈,薛鹏捷去毫发无伤。嘿!这脑子是给热晕了吧,胡寻思什么呢?!苏淳严什么样的人?他闺女又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屁话,一定是中暑了!赶紧喝口绿豆汤解解暑。
“薛叔,我想说个事儿,您听听行不行?”苏郡格把绿豆汤递给薛鹏捷。
“说吧!大小姐。”其实细想起来,除了不能光膀子,苏郡格好像没给他添过什么麻烦。来这几天了,没听喊过苦,没听叫过累,就跟个勤务员似的帮着端茶倒水,陪着看地图,听他们研究战术,这么听话又懂事的千金大小姐还真少见。
“总攻提前吧,现在就开打怎么样?”苏郡格干脆大胆说了出来。
“现在?!”薛鹏捷看了看怀表,正午两点半,大日头正毒的时候,打仗?还总攻?倒抽一口凉气,她倒是敢啊!
“我是这样想的,一百个骑兵袭扰一下,让对方误会,搞不明白咱们到底是想干什么,然后看他们的反应,如果是大规模的进攻就用炮轰,如果没有反应就再次袭扰,反复两三回,最好是把他们的精锐师给引出来。”
“如果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那今天的总攻就取消,说明他们的精锐还没有到。”说出这句的时候,苏郡格有些言之凿凿,只因为她这几天的勤务兵可不是白干的。而且,这场仗是为她们苏家打的,没有把握她也绝对不会如此信誓旦旦。薛鹏捷听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示意她继续。
“章显昌说他有十几万的精锐之师,可是从这地图上看,他这么多的精锐放在什么地方呢?特别是这十几万人还号称精火军,章显昌的嫡系,师长是从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的,全部的重型装备。这么庞大的一个师行动起来一定气势磅礴可是咱们再看看这地图,章显昌该把他们放在哪里呢?”苏郡格却没有大话,句句认真非常。
薛鹏捷看着苏郡格所指的地图,沉吟了很长时间,连带着孙夫明也跟着一起沉思起来。这小丫头说的很有道理,蒙古王爷就那几个蒙古包,四周一马平川,唯一的靠守也就是永平镇了,可是这个镇要是能进十几万精良,估计这镇也要被踏平了,而且这十几万人的给养,难道只靠喝西北风吗?只可惜现在是夏天,想喝都没有。
壹壹伍·龙蟠虎距山如画()
“或者是把这十几万人给拆散了呢?”孙夫明提出了他的看法。薛鹏捷点了点头,顺着孙夫明的话往下说:“章显昌与大帅打了快二十几年的仗,他这人诡计多端,咱们是不得不防啊,上次老七的三十一团就折在他的手里。”
又看了看表,薛鹏捷确实也不想耗下去了,“袭扰的主意确实不错,但是我想还是直接用炮轰吧,大热天的!”
不出十分钟,炮兵便集结完毕,可是还没有等这边发炮,对面已经开打了!正在这时喊杀声四起,薛鹏捷和孙夫明同时愣了一下,正在这时,有人进来报告,“不是章显昌的部队,是哈乐云旗恪仑王爷的人!”
薛鹏捷一听,冷哼一声,“跟章显昌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让人当枪使!打,狠狠地打,让你对大帅有二心!”
“薛叔,恪仑王爷就不担心托娅格格吗?”苏郡格问到。
“刚一开战我就给他发过电报,他根本就不在乎,后来我把托娅绑在阵前他照样拿炮轰。这样的爹,我看托娅也不会想要他!”薛鹏捷想到这里恨得后牙根痒痒。
“不会再有人比大帅更疼闺女的了!”孙夫明添了一句。
一句无心的话恰好就勾起了苏郡格的伤心,那个最疼自己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醒呢?又怕人看出自己的无端伤感,赶紧换了话题,“听说蒙古的骑兵最厉害。”
“这倒是不假,所以章显昌现在是如虎添翼了。恪仑王爷的骑兵讲究的就是快准狠,那马刀看着不起眼,但刀刀致命,必然见血才归鞘。元朝时的蒙古人到后来的满清都是骑兵致胜。……”说起打仗来,薛鹏捷都是滔滔不绝。
又过了一阵儿,传信兵前来报告,说是这些骑兵来势汹汹,看起来人数不少。
“看来章显昌的精火军果然是还没有到,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早就亮出来了。”孙夫明把嘴一撇。
薛鹏捷这边的安排是埋上了地雷,只等着那些骑兵上钩呢,可是,人家却不见动静了。北洋军的骑兵团奔袭了数十里包抄也没见他们的影子,便无功而返。
孙夫明与薛鹏捷面面相觑,敢情这苏郡格的作战方法竟是跟恪仑王爷不谋而合了。那恪仑王爷年近花甲,戎马半生,打过的仗和吃过的饭差不多一样数量;苏郡格双十年华,从深闺小姐到金屋少妇,打仗?恐怕她连死人都没见过吧!可怎么就这么寸,能想到一块儿去?
就在章显昌四处扬合着他要以数十万精火军踏平察哈尔的同时,苏淳严也放出话来说是他也有十万的精锐之师。一场口舌骂战掀开风波之时,其实也都在揣测对方的实力,至于那虚无缥缈的精锐之师们都身在何方呢?章显昌要是有早就亮出了王牌,苏淳严要是有也就不用大热天在这里干熬了。兵不厌诈原来也挺无聊的。
恪仑王爷这次的袭扰其实也是沉不住气的擅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