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楠而后又问了一些关于胡海的事情,哪知这个小丫鬟却闭口不言,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夏楠却了然于心了。
她特意提到胡海为人慷慨大方,对周遭之人格外和善,便是想试探清荷的反应,没想到这小丫鬟够直接,居然直接蹙着眉,话都不说了。
方才她进来时夏楠便注意到,这丫鬟身上半根朱钗都没有,一般的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会打赏下人一些朱钗之类的,也好让这些丫鬟出去得体面,可来伺候她的这几个丫鬟,并没有,身上干净得仿佛掏不出东西。
这一点上,便与传闻胡海对下人慷慨大方有矛盾了。
早饭后不久,胡海便接她去了庄稼。
夏楠今日特意挑了一件裙摆不大的真丝裙子,配上一根玉腰带,显露出盈盈腰身,又将秀发简单挽起,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整个人明媚娇艳,动人至极。
到了庄田处,见着一地的狼藉,夏楠心情也是颇为沉重。
几十亩良田,全部毁于一旦,她缓缓走下田地,蹲下身子,便见一株不过食指般长度的幼苗倒地不起,身子更是被蝗虫啃食不堪,一幕幕简直如同灾难现场。
庄稼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胡海开口道,“大小姐,这儿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这田怕是不能再栽种,而现下有几个佃户看样子,像是要退租。”
“你把他们叫来见我。”
“啊?”胡海似是没想到夏楠会开口这样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才道。
“这个大小姐,这庄稼荒废了有一阵子,有好些佃户这段日子无事可干,我便安排了他们先去了一个庄稼上,帮他们收成,也好赚些银钱补贴,您也知道,去年收成不少,好些佃户已经吃不饱了。”
胡海这话说得好听,夏楠却听着一阵蹙眉。
这叫什么意思?
她的佃户跑去别人的庄稼赚钱补贴?还是管事介绍去的?
“这个理由恕我无法接受,他们的东家是我,可不是别的人,一声不吭去了别的庄稼,将我至于何地?”
夏楠看着平和,可声音一旦冷冽下来,却是让人不由得生寒。
“这——好吧,我这就去办。”
许是夏楠面色也冷了下来,胡海面色颇为难看,也不说什么,便先行离去。
夏楠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正往回走,快到马车旁时,她却眼尖地瞧见一抹紫色的衣袍,那料子看起来颇为高昂,他横躺在庄稼里,庄稼处因为地势比较低洼,近日又全无人打理,便许久没有人发现这儿,夏楠起疑,缓缓走近。
待她走近,看清了这身紫衣之人是谁时,双眸却是止不住的放大。
这人紫衣长袍,胸口处却沁出了鲜红血迹,罔若绽开的绝色玫瑰,他的五官极为深邃,棱角分明,此刻双目紧闭,比平日了多了几分温和,可他剑眉紧蹙,似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她眉头紧蹙,虽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如今身受重伤,她是绝不会任他一人在这自生自灭的。
“抱月,过来,帮忙将他扶上马车。”(。)
081 借名头一用 (四)()
院子里下人并不多,夏楠同抱月回来时一个人都没有遇上。
这样却方便了她。
阎珏颇重,若不是抱月力气大,承受了大部分重量,夏楠觉得自己会被压死。
此刻他已然陷入昏迷,任夏楠怎样拉扯他都没反应。
指甲处不小心沾上一点滑腻,夏楠眼神一凛,果然见着阎珏胸口处绽出一抹更为娇艳的血红。
定是方才她与抱月将他从庄稼里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才让他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崩开。
将阎珏待到她屋中,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两人合伙将他弄到床。上去。
“抱月,你快去找下童先生,请他速速赶来。”
他的伤,刻不容缓。
抱月急忙点了点头,刚走到门口,童先生便迎面走来。
“何事这般匆忙?”
抱月也没来得及细说,便推搡着他进了屋。
童先生一进屋,望见夏楠床榻上的男子时,淡如秋水的眸子也忍不住划过一抹惊诧。
“这位是?”
夏楠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童先生,你可否寻个大夫前来,他的伤需要治疗。”
这地方夏楠人生地不熟,如今可以依靠的也就童先生了。
好在童先生没有多问,要不然,夏楠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存在,就连她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童先生很快便带回来一位大夫,夏楠出了屋子,大夫变为阎珏诊治起来。
“这位公子胸口靠肩胛骨处被利剑所伤,伤口颇深,他之所以晕过去,则是因为失血过多,我已经为他包扎了,这几日最好不要做什么大动作,免得伤口裂开。伤口处的药三日一换,切忌辛辣。”
大夫交代了一番,便离去。
童先生送了大夫离去,夏楠则是回了屋子里想看看这人,可没想到,她刚走进去,便对上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
那眸子黑得发亮,一下子像是重重地撞击在她的心房。
“你醒了?”
夏楠试探性问出声,阎珏不言不语,甚至面部表情都未曾动一动,一双墨眸却直勾勾盯着她看,这样的眼神让夏楠有些发怵。
约莫几息,只见他喉结微颤,紧接着上下滚动了一下,薄唇苍白缓缓启开,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从喉间发出。
“谢谢”
听到这话,夏楠才从方才那样让人惊惧的眼神中回过神,“不不不,不用了,你先前也救过我两次,要感谢,也是我该感谢你。”
闻言,阎珏不再说话,似是无力,也似是好笑。
他也没打算对夏楠说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伤成这幅模样,他不说,夏楠自也没有知道的权利,见他闭上眼,她便轻轻出了屋子。
屋外童先生正在守护,见夏楠出来便寻了过去。
夏楠只是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视。
童先生也看出了里头之人身份非富即贵,便也不再过问。
胡海一回来,便听底下的人回报,说夏楠带着一个重伤的男子回来,他一听完,便赶往这儿,正巧遇见夏楠同童先生两人在讲话。
“大小姐,您这是”
他意指夏楠房屋里的人。
夏楠见他前来,便笑道,“胡管事,你来得正好,我的屋子被人占用了,我瞧着隔壁厢房无人住,你派几个丫鬟打扫下吧,我住那儿就好了。”
夏楠直接把她自己给安排好,顺带连他也给指使了,胡海虽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夏楠浅笑盈盈的眸子,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好。”
硬生生憋出来一个好字,他便派人去打扫了,愣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日头斜照,夏楠亲自端着午膳进了屋子,床榻上的人还卧着不起,夏楠只能小心翼翼将午膳放在桌上,走至床边,本想唤醒他起来用膳喝药,可他的敏锐力显然比她高了许多,夏楠不过走近一点,他便睁开了双眼。
夏楠干巴巴说着话,“如今已经午时了,我本想叫你起来用膳然后喝药。”
阎珏眼眸微垂,便作势要起身,夏楠赶忙上前扶住他。
他的身体一僵,好看的剑眉微蹙。
“大夫说了,你伤口较深,不能随意动弹,免得伤口再次裂开。”
夏楠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站在床榻边,缓缓扶住他一只未受伤的手,让他缓缓起了身。
因为身体的接触,夏楠与阎珏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她一低头,便见阎珏长而密的睫毛,印着白日的光,似是蝴蝶飞舞。
用过膳,阎珏一声不吭便把一碗黑乎乎的药喝完了,就连旁边夏楠为他准备的蜜饯都没吃。
也是,又不是姑娘家家,怕什么苦。
出了屋子,夏楠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隔壁厢房已经打扫好了,本身便没带什么东西,夏楠直接便住了进去。
胡海办事效率很快,不一会儿,他便将人全数带来。
几个汉子在夏楠面前一字排开,个个黝黑强壮,面带疑色。
他们不解,为何胡管事突然间把他们叫了回来,还把他们带到眼前这个看着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面前。
胡海接收到他们的眼神,了然道。
“这是东家家的大小姐,庄稼一事对造成了十分巨大的影响,大小姐特意前来了解情况。”
胡海这话,让夏楠不由得又瞥了他一眼。
他还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家?
他这句话看似明白,可话里话外,无不在说她只是个来了解情况的,至于最终的决定,却不是她一个大小姐可以做主的。
听到是东家来的人,几个汉子面露欣喜,可再一看到夏楠的模样,几人脸上瞬间又浮现失望之色。
“我是老夫人派下来探查情况的,庄稼一事颇为严重,老夫人对此格外关心,几位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便是。”
几个汉子原本对她并无期待,可夏楠话语中却提到了纪氏,几个人双眼顿时放光。
先前这些庄稼都是纪氏在打理,这些年来一直井井有条,底下一众人也对她格外信服,胡管事并不知道如今夏楠才是他们的东西,这会儿她正好可以借纪氏的名头一用(。)
082 打的什么主意! (五~)()
那几个汉子迟疑了一会儿,见夏楠神色坚定,便道了出来。
“大小姐,既然你是老夫人派来的,那我便之说了。自从去年不知怎地出现一批蝗虫之后,庄稼的收成便少了许多,我们饱受蝗虫的困扰,用的驱除蝗虫的药也都是由东家分发下来的,可蝗虫却没见的少反而还更多,到了去年年底,蝗虫更是格外猖獗,整片庄稼颗粒无收,我们不信此,今年又播种了幼苗,可还过不了几日,幼苗全部被蝗虫啃食,整片庄田,惨不忍睹!”
那汉子直接将一肚子苦水全吐了出来,夏楠安静听着。
又有一个汉子接口道,“大小姐,想必您也已经看过庄田了,庄田被啃食成这样,可谓是种什么死什么,这庄田怕死毁了,我们虽租了您的土地,可这问题无法改善,我们一家都没法吃饱饭,我们肯定要寻个出路啊,不然怎地养这一家老小。您可得想个办法,”
有了这两人开头,底下瞬间便有人附和着说话。
他们附和着将事情讲了一通,夏楠也听明白了。
大概就是,去年庄稼招来蝗虫,蝗虫来得厉害,他们除了许多次都未能除掉,只能向东家反应,东家发放药物驱除蝗虫,可蝗虫却更加肆无忌惮。
淮南这里一年两熟,去年六月收成只有五百石,到了十月收成时却颗粒不收,今年幼苗刚栽种,蝗灾再次来袭,逼得他们连下地的勇气都没有,这几个汉子也是不得已,只能找胡海,让他能不能帮着点寻点活儿赚些银钱。
他们在说这话时,夏楠一直盯着他们,这几个汉子神情自然,说的话不像是谎话,他们望向胡海的眼神也带着崇敬,比起对她的态度,简直不止好了一倍。
夏楠点头表示已经了然此事,几名汉子目光灼灼望着她。
“东家大小姐,那这庄稼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啊,我们可是靠着东家您吃饭,今年若是再无收成,我们家中一大家子就要活活饿死了。”
“你们放心,这块庄稼我会好好处理的,至于你们收成的问题,这可怨不得我。”
“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汉子似是听出了夏楠话中的意思,不由得疑问出声,这话就连一旁的胡海都起了疑惑。
“意思就是,当初你们租种庄稼,签着黑白分明的契约,交四成租,可如今别说交租,你们连收成都收不出来,这块地引蝗虫,那你们为何除不去,为何前几年的时候,这块地收成富足,偏偏到了你们这儿就变得这么贫瘠,这个问题,我想你们胡管事更为清楚,我们不怪罪你们将这块地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们还怪罪到东家上头来?跑去别的庄稼干活,可还是想要留在我夏家手下?”
说到尾处,夏楠声音陡然变得冷硬,让人听着身子都不由得一颤。
“你——”
几个汉子想反驳,话语却被夏楠截断。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夏楠眸子扫过他们惊愕的脸,“你们把土地种坏这件事情我还没跟你们另算,你们居然还跑到别人的庄稼去干活,哼,今年的租,收五成!”
什么?!
夏楠这话,瞬间引起了这群汉子的激愤。
“五成租?你这是要了我们的命!现在庄稼别说不能种了,就算种了,这些粮食都不够我们自己吃饱,别说五成租了,就连一成我们都交不出!”
“就是,原先契约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收四成租,怎么你这一开口就变成五成了!”
“就是!”
一众汉子不住愤怒,有的更是急红了眼。
他们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如此心狠,如今温饱对他们来说都十分困难,她居然还要加租,逼着他们下地。
夏楠这话一出,就连童先生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大小姐,您这举措,是不是太过重了些,您看现在这庄稼成了这模样,别说种出五成的粮食了,我看就连种出粮食都很难,您看能不能”
夏楠的话太过严重,胡海都忍不住站出来为这一众汉子说话。
他的话,惹来一众汉子感激的眼神,而夏楠则恰恰相反。
“胡管事,你是我们雇来的管事,可不是让你去向着这些佃户的,商人重利,这件事情你不是不知道,这块庄稼原先利润很大,我甚为欢喜,可如今这利非但没了,反而还赔进去一块土地,你说,我该怎么才能将这利润赚回来呢?”
她的话,又是惹来一阵愤怒。
一众汉子再想开口,却被胡海拦住了。
胡海望向夏楠,“大小姐这是想让佃户们重新下地?”
“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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