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晶正在冯吉的协助下对病人进行胸腔穿刺和积血引流,就像她预测的那样,这个孩子胸腔内部受伤严重,里面的血像是抽不干一样,一直顺着吸引管往外流,其中还带着不少血沫。
只是胸腔内对肺脏挤压的小了一些,孩子的呼吸倒是顺畅了不少,看起来一时半会。
“我是跟车大夫,病人年纪比较小,可见右侧小腿开放性骨折,左臂骨折,面部擦伤,肋骨骨折严重,血气胸,怀疑肺挫伤或者破裂,情况危急!请安排胸腹部x光,ct成像,右腿、左臂ct成像,抽血验血,血常规,配型,等级为最优先!安排骨科、心胸内科、外科主任级别以上医生会诊,准备手术室。”金晶头也不抬,跟冯吉一起给病人伤者进行着后续治疗。
大流量吸氧,接上心电监护,生命体征在屏幕上马上有了显示。
可就算是驾驶座之中的王鸽没办法看到生命体征的数据,他也能够知道病人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死神就追在屁股后面。
临近中午,路上的车辆开始慢慢多了起来。在去事故现场的路上没遇到什么车,那算是王鸽运气好。从人民西路立交桥到雅湘附二医院的路段,在湘沙市绝对属于最忙碌的几条街道之一。
堵车是正常的,堵得水泄不通更加正常。救护车调头加速之后刚刚通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王鸽就远远的看到前面路口堵车十分严重,可能就算是有私家车想要给他让路,都没有地方可让。
不等上两三个红绿灯,肯定是过不去了。
他果断改变了自己的行车路线,没有按照导航上面的线路走,对于失血过多的病人来说,只要能够快速抵达医院,代血浆一挂上,基本上死神就不会太过于为难。按照自己的记忆,他减速右转,绕开了前面堵车的路段。
虽然现在的这条线路比导航上的最近线路要远那么一公里左右,但是不出意外肯定是不会堵车的,一路狂飙所花费的时间,永远要比原地等待用的少的多!
这车开了也有一年半了,别的地方不敢说,湘沙市的市区,最起码是雅湘附二医院所能够覆盖的出诊范围周边,交通情况他还是了解的比较清楚了,否则这么长时间还真是白干了。
他一边开车绕路一边想着,什么时候这车载导航上面的路线规划,能够像手机上面一样,有一个预计时间,实时标注堵车路段,能够给出几条不同路线的规划让他自己进行选择就好了。
有的救护车司机也不会去看导航上的线路,而是自己使用手机开导航,能看的更清楚明白一些,获得的信息更多。可是现在时间紧急,王鸽根本来不及去设置手机规划什么路线,脑子里面的地图像是活起来一样,也用不上手机了。
车厢之中,王建成和那肇事车主也坐在里面,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害怕打扰了医生和护士的工作,更害怕干扰到王鸽开车。
父亲的爱都是遥远而伟大的,王鸽从小到大,王建成都没有打骂过他,一方面是家庭教育好,一方面是王鸽太怂,也干不出什么作死的事情来。因此王建成对王鸽的管教很少,犯了些小错顶多说几句,讲道理,在部队里学到的那一套根本没用到自己儿子的身上。
可是太过于怂,太过于老实,在这个社会是干不成什么大事的,王建成与王鸽的谈话虽然不多,交流也很少,但是他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作为父母,谁都有望子成龙的梦想,可是眼看着没办法成龙,也不能让儿子成为一个废物。久而久之,王建成就任由王鸽自由发展,上学自己决定,工作自己选择,恋爱也可以自己去找,虽然王鸽没谈过什么恋爱就是了。
总而言之,他的态度就是能帮忙的就帮,不用帮忙的绝对不多加干涉。在王鸽十八岁成年的那一天,王建成对他说过一句话。
不论将来如何,只要不杀人放火,不违反法律危害社会,为人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好好活着,其他的都无所谓。
听起来简单,但是短短的一句话,做起来却非常困难。然而王鸽却将父亲的话当作人生哲理,时刻铭记。也正式因为如此,才有了与死神的对赌,才有了救护车司机这份工作,才会奋不顾身的到处救人,才有了现在的王鸽。
王建成虽然与王鸽交流甚少,但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的。这孩子有主见,话少,有事情憋在心里,不想说谁逼他都没用,但最大的缺点就是怂,遇到什么事都怂。
从小到大,只要是有学校的运动会,就算是王鸽再擅长,也绝对不报名参加。有什么露脸的机会,王鸽总是低着头的那一个。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绝对不多加理会,转头就走。
而从王鸽今天的表现来看,完全颠覆了其在王建成心中的刻板印象。事实上,从王鸽的三叔王兴华去世的时候,就能够看得出来,王鸽处事的方式已经与以前完全不一样,还知道先顾及父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身体状态,心思十分缜密。
只是在父母的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永远都没有长大。
但是王建成一个人在外面,遇到了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在医院工作的儿子。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儿子已经成长到可以让自己依赖的程度了。
是个大人了。
要知道以前这个孩子遇到了事情都是躲着走的,可是今天王建成给儿子打电话的时候,王鸽表现沉着冷静,很有条理和逻辑,丝毫没有慌乱。而且到了现场之后,王鸽工作期间的表现,则是让王建成大跌眼镜。
王鸽在家中从来不会跟父母说一些工作上的细节,通常都是报喜不报忧,就算是说,也只是指着电视上的新闻,说自己参与过这里的救援,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王建成从来没见过急救现场,更没坐过救护车,今天算是头一回。出车祸的这个孩子,血淋淋的右腿开放性骨折,脸上全是泥土和血沫子,谁见了都要皱一下眉头,扭过头去不忍心看,就算是心理素质比较好的王建成,都十分不舒服。
而王鸽到了现场却是面不改色,脑子转的飞快,询问细节,协助医生和护士了解现场情况,积极配合治疗,看到血和骨头,眼睛都不戴眨的,显得十分干练机警,每一个动作都不显得多余。
在上了车之后,王鸽才发挥了自己真正的才能,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战场。一辆救护车,没有轿车的稳定性,没有越野车的通过性,小尺寸轮胎,小马力发动机,拖着巨大的车身,十几种高端设备,上面还坐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危在旦夕的病人,正在接受医生和护士的抢救,这种心理压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这里,就是一个小型的急救中心。
而王鸽仍旧没表现出任何慌乱,全神贯注,仿佛车厢之中的东西与自己毫无关联,仔细的观察着四周,高速驾驶着救护车在失去之中狂飙——王建成自己也会开车,他通过观察后车窗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辆救护车在市区内的行驶速度已经达到了九十公里每小时以上。
在驾驶的过程之中,王鸽的风格更是狂野不羁。超速那是必须的,闯红灯那是肯定的,走非机动车道是随机的,实线变道是常有的,逆行是偶尔的。短短几分钟,王鸽能把交通法里面的所有违章都违反个编,一个都不落下。
七分钟足够他扣个四十几分。
常人眼里看起来爽,但是在王建成的眼里,这代表着自己的儿子承担着极大的风险。在这种车速下一个不小心,剐蹭、碰撞,转弯太急,轮胎打滑,甚至是路面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车辆都会发生十分严重的交通事故。
别说车上的病人了,就算是这些健康人都要受伤,危险程度很大。
即便如此,王鸽的车速非但没有减慢,而是在逐渐增加!王建成心里默默的想着。
这还是自己家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儿子吗?
来了救护车队一年半,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怪不得儿子回去之后很少会提起工作上面的事情,原来是每天都在玩命,回去怕家里人担心,赚钱也不多!王建成两口子还觉得自己儿子找了个医院的工作,稳定踏实,还是能救人的行业,面子上有光。可事实上,这份工作一点儿也不稳定,踏实更是从何谈起?
救人的前提,也只是先把自己的命给豁出去了而已。王鸽能走到现在,全凭着自己的专注和手上的技术罢了。
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样开车,一辈子不出事儿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出事儿却是正常的,只是早晚有差别而已。
王建成第一次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王鸽自己选择工作,也是第一次在脑海之中想要让王鸽换份工作了。可现在,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王鸽哪敢慢一丁点儿?病人的身体状况好不容易才有所起色,再加上车速越来越快,好歹跟死神拉开了一点儿距离。医院就在前面,现在可不能松懈,否则那就前功尽弃了。
在王建成的万分担心之下,王鸽的救护车还是十分安全的抵达了急诊部大门口。由于先前已经进行了报备,大门口等待着的护工和大夫一拥而上,把这小病人给送到了急诊室之中,该检查的检查,该治疗的治疗。王鸽没带自己的大水杯子,只好在急诊大厅里用纸杯接了两杯热水,一杯留给自己,一杯端给了自己的父亲王建成,然后透过急诊大厅的玻璃门,看向医院的大门口。
死神只是在门口的地方打了个圈,摇了摇头,举着雨伞便离开了。王鸽这才肯松了一口气,喝了口水,感受着胸口镇魂牌传来的温热。
“你这个车,开的可以。”王建成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那个小病人有肇事车主在办理手续,保险公司的人也来了医院,交警方面还在寻找家属,手续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用他过多的操心了。
“哦,佳欣在护士休息室里呢,我去叫他出来。不过……你的电瓶车停在立交桥那边儿了,怎么办啊?”王鸽这才想起来,父亲为了跟车来医院,把自己的电瓶车丢在事故现场了。
“待会儿我们打车到那边儿,骑车子回去就是了,让佳欣多玩会儿,我跟你说句话。”王建成摆摆手,表示这件事情无所谓。
王鸽心里一紧,刚才开车全然没顾的上自己的父亲在后面,危险驾驶又要挨一顿说了。工作又不能不干,违章那是必须的,父母又不能忤逆,他已经做好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准备。
“好小子,平时不显山漏水的,原来这工作也挺不好干的啊!”王建成猛的拍了一下王鸽的肩膀。
王鸽被他吓了一激灵,怂的一面又表现出来了,手中纸杯里的水只剩了半杯,还差点洒了出来。
“病情危重,不马上到医院,命就没了,不过大多数情况下病人情况不紧急,用不着这么开车的。”王鸽还想往回找,试图安慰一下自己的父亲。
王建成毕竟比王鸽多吃几十年饭,这点儿东西怎么又能看不出来?思来想去,既然是王鸽自己选的路,那就让他走吧。
让王鸽改行的那句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不错,挺好,好好干。”王建成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你还上班,忙去吧,我自己找佳欣去。”
王鸽站在原地傻笑。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为父亲的肯定。
第三百五十九章 爱的疼痛 上()
王建成带着王佳欣离开医院的时候,也没去车队再跟王鸽说点儿什么,只是微信上简单的告知了一句。
反正王鸽忙着填写出车记录,也没空出去送他们。不过王佳欣让父亲带回了家,王鸽今天倒是少了个念想,能安安稳稳的工作了。
马上就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王鸽就算是想多接几个病人,多拿几个数字,那也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开车,搬运病人,一上午跑个三趟四趟对体力的消耗还是很大的,中午十一点半,王鸽饿的头晕眼花,好在这会儿没有出车任务,跟孙成德结伴去了食堂。
在医院里,不论是医生,护士,救护车司机还是护工,能去食堂吃饭的机会是很奢侈的,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没有时间,要让有空的同事用饭盒打包,直接在办公室,会议室或者休息室塞上几口,十分钟解决战斗。
因此,食堂虽大,桌椅虽多,基本上到了饭点儿都是坐不满的。王鸽十分意外的在这里发现了刘崖。这小子一般不来食堂吃饭,每时每刻都在绕着病人转,撒个尿都要憋上一会儿,憋不住了才肯去。
王鸽经常跟刘崖开玩笑,再这样下去,年纪轻轻的,前列腺肯定要出问题。
“兔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王鸽笑了笑,手中餐盘放在了桌子上,坐在刘崖的旁边。“不出任务你很清闲啊!”
刘崖盘子里的饭菜还是满的,冒着热气,可是刘崖没动筷子,愁眉苦脸,心情不是太好。
“别提了,昨晚进来的那个病人,看了他一上午。半个小时之前,人没了。”刘崖叹了口气,“早晨还好好的,生命体征都恢复了,可谁能想得到……”
“别太想不开,尽力就好。”王鸽拍了拍刘崖的肩膀,他也开始学会安慰人了。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最无奈的情况,便是觉得病人明明情况已经好转,但还是没能撑过去。
这种情况,比一点儿好转都没有直接死亡,更让人伤心绝望,更让大夫们怀疑自己的人生和技术水平。
“怎么没的?”孙成德问道。
“女的,几年前生完孩子之后体弱,得了心肌炎,后来心衰,看了几个医院,都没希望,首都的阜外都去过了。”刘崖说道。
“阜外?国家心血管疾病研究中心啊,全亚洲乃至全世界技术水平顶尖了。我一朋友的父亲在那边儿做的心脏搭桥手术,好家伙,住院调理一个月,口子从脖子开到肚子,心脏接了两个血管。这么大的手术,五天下床走路,一礼拜出院!”孙成德摇头晃脑,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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