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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白芷梳头的空,云端为今日的行程做了规划,在杏林苑呆了四五天了,徐文应该不会再派人守在巷口了吧?七八个护院打扮的青壮男子,日夜守在那儿,还有换哨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她不出门还好,徐文顾及名声,不敢光明正大上门撵人,若是一出门,指不定一麻袋就把她拖哪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怪自己当初没想周全,用的是徐文的名义买的苑子,一天没过户,他就一天不死心,总想着法儿逼她,不是截了她的粮,就是拦住刘云的车,闹得杏林苑大门一直紧关。她也曾让刘云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进城找人办事,钱花了不少,一直没个信儿。昨天刘云去打听,人家连客套都没有,直接将人撵出来。这小心眼儿徐文,分明是记恨当时自己撵了他的人出门,故意报复的,难怪用钱收买也不行,合着他徐文早就打过招呼了。
这可怎么办?愁死人了,云端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
“奴婢该死,求小姐饶命。”白芷胆小,本就摸不准新主子的脾气,伺候她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一看见小姐摇头,本能的以为自己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当即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沉香皱眉,这丫头谨慎过头了,可别真惹小姐不高兴了。连翘一直在那儿搅拌刚熬好的薏米百合莲子粥,想让它凉的快些,不至于太烫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二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挨着白芷并排跪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云端这才回过神儿来,茫然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梳了个柔顺的垂鬟分肖鬓,耳边一缕黑发随风飘动,淡淡的桃花妆恰到好处,一身碧绿色百褶裙堪称完美,白芷何错之有?难道是自己太严肃了,吓到她了?可是当医生的哪个是嬉皮笑脸的啊?
转身看白芷,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就浑身发抖,冷汗涔涔,眼眶里泪花泛滥,何止是胆小,最主要的还是自卑。
没关系,以后会好的。人都抖成这样了,有些话找机会再说吧,让连翘扶她回去,云端直感叹古代生活不易啊。
可是新来的丫鬟们想的不一样,在她们看来,白芷这是失宠了,白芷这人胆小本分,心眼实在,一早被赶出来,肯定另有隐情,众人不明所以,以讹传讹,新主子不好伺候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令有些人打消了往前凑的念头,顿时杏林苑人人自危。
云端可不知道这些,喝了粥,从后门出去。却被人拦住了。
“云叔,你这是何意?”云端不明白,莫非是担心自己?没事的,她带了一个会武功的丫鬟。
刘云隐忍怒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抱拳问道:“敢问小姐到底是何人?为何那些人说你骗了徐老爷?这杏林苑究竟是谁的?为何官府不给办理过户?”他实在是气急了,声音有些大。
“我说过,这杏林苑是我花了三千两银买的,只是借了徐文名义而已。”云端不与他争辩,只是陈述事实。嗓门大的未必是占理的。
又是这句话,当初他并未多想,今早听那些流言,他也有些怀疑,一个弱质女流,千里迢迢,从三千多里之外的江陵远道而来,哪里还有钱?莫非真的是偷了徐老爷的?刘云脸色更难看了,没控制住,吼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可这苑子明明冠着徐姓,三千两买宅,前几日更是随手拿出三千五百两,说,是不是偷的徐老爷的?”
呵,难怪今早巷口的人都撤了,她还以为有诈,特意走了后门,原来是换了一招,改为在外边妖言惑众,散播谣言,那得是多真实啊,让自己人刘云都信了。谣言止于智者,她是对的一方,根本没必要生气,人活一世,就求个心安理得,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跟自己过不去呢?
“不过是空穴来风,云叔何必理会?你这是关心则乱。”云端自己心态好,还劝刘云也放宽心。
可是那些话说的有理有据的,潜意识里,刘云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云端这是心虚才顾左右而言其他,转移话题。毕竟徐文这么多年来在百姓心中树立的形象,一直都是正义的,所以没人怀疑他会编造假话欺负一个弱女。而云端,凭空而降,仅凭一句莫须有的“故人之女”便哄骗徐文交出地契,还以怨报德,遣走徐文的人,今又偷走济世堂三千五百两,十足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让他怎么信?更何况今日天未亮,就有人砸门,声讨云端,为徐文伸张正义。他出面解释,反被人骂,愈描愈黑,竟有人趁乱动手打了他,刘云光明磊落一世,何曾受此奇耻之辱。若不是徐文路过,出言解救,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是死在那些人的践踏下了。而她云大小姐却在自己为她挡那无妄之灾时,悠闲在屋里挑拨是非,教训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丫鬟是自己送进去的,教训她,不是打他的脸吗?
罢了,权当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吧,后会无期。
云端见他走,也不出言挽留,只是吩咐陈皮好生照顾他。
第七章陌上公子人如玉()
涂安山上有座涂安寺,是山因寺而长青,还是寺因山而扬名,年代久了,已无从得知了。
山脚下,云端弯腰捧了一把山泉水洗面。她把马车让给了刘云,自己带着这个名叫半夏的女护卫,徒步走了二里路,走走停停,到这儿时,已经满头大汗了,半夏提醒,她才知妆花了,恰巧有山泉水流经,索性洗把脸,省得脂粉油腻,粘脸上难受。
那山泉水清凉干净,比之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何如?香甜止渴,比之欧阳修宴客制酒的酿泉,又何如?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
就好比刚才的后门之争,同一件事,二人立场不同,关注点自然不同。刘云在意,是因无辜牵连,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他走,不能说不对;云端不在意,是因洞若观火,以不变应万变,不理会才是上策,心宽,也不能说错。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半夏,你可会抓鱼?”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这儿清水中分明游过一条鱼,早上的粥都消化完了,见到鱼,云端肚子叫了,想吃烤鱼,便问这位身怀武功的半夏。
从来时就站在一边充当木头人的半夏,在她出声前就听见她肚子叫了,只是怀疑,一条小鱼仔儿,烤完还有肉?
“涂安寺后有条小溪,那儿鱼肥。”半夏出声建议,又问:“只是小姐可还有力上山?”
半山腰又何妨?此时的涂安寺在云端眼里,已经幻化成了香喷喷的烤鱼,谁也不能阻挡她为大自然做贡献,维系生物链平衡的正义脚步!
“小姐且慢,那是涂安寺啊,佛家之人不许杀生的。”出声提议的是她半夏,开口阻拦的还是她半夏。
“躲开他们便是了,我会小心用火的。”云端说完,一鼓作气往半山腰跑。
“重点不是这啊,大小姐,被慈心大师抓住,耳根能清静吗?”半夏补充,奈何那人早跑远了。
待云端跑到半山腰,已经喘得不行了,这身子太弱,以后得多运动。气息平稳后,四周万籁俱寂,才隐隐听见水声潺潺,寻声穿过一片桃林,映入眼前的正是肥鱼游往的小溪,她随手捡起地上的木柴,在一块石头上磨出尖儿,脱了鞋袜,挽起袖口,绑高裤腿,扑通下水扎鱼了。
与涂安寺后的热闹捕鱼不同,稍远一点的一棵百年菩提树下,一片祥和,宁静之余,不乏无声的较量与厮杀。
两个优秀不凡的锦衣少年相对而坐,横亘眼前的是一副快要落满了子的玉石棋盘,身旁的红蜡泪干,香炉燃尽,看来二人是棋逢对手,难舍难分,一直从昨夜对弈到天亮的。
穿紫衣华服的少年郎,面露难色,额上似乎有汗,手执黑子却不落子,一子定输赢,三思又三思。
而那对面的白衣男子却甚是奇怪,眼下还未至中秋,正是最炎热的八月,他却拥着锦衾,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却依旧俊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终于,黑子落下,那紫衣男子开口:“先生,我输了。”
白衣男子微笑,替他解释:“殿下谦让了,巡视西北边疆,已然耗损体力,加之一路风雨兼程赶回,尚未休养,便焚香对弈,是既明胜之不武。”
被称作殿下的紫衣男子怎不知这是宽慰他的话,是自己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朗声大笑:“我在那西北蛮荒之地得了一把雕弓,今日就用它来为先生猎兽佐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殿下自小便精通射艺,在众皇子中更是独占鳌头,既明何其有幸,能得殿下亲手所猎?只是涂安寺乃佛门之地,怎可为了既明,坏了戒规。今日便罢了,若是既明还有命活,日后定当上门讨要,届时还请殿下挽弓射猎,好让既明一饱眼福。”白衣男子说完话,忍不住弯腰狠命咳了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深衣侍卫为他拍背顺气,递上的白缎帕子,收回来却成了红。
那紫衣殿下见状,无不惋惜,责问侍卫:“鹿鸣,你四人是怎么照顾的,为何先生的病不见好?”
被点名的鹿鸣还要为自家先生拍背顺气,倒不能行礼了,颔首答:“先生这病本就反反复复,吃的汤药又是治标不治本的,梅雨日湿冷了大半个月,先生这病愈重了。”
那紫衣殿下早已久闻这位先生大名,如雷贯耳,若得他实乃如虎添翼,有意招致麾下,共谋宏图大业。听闻先生暂住涂安,专程下马求贤,却未曾想到天妒英才,英雄末路。罢了,招贤纳士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强求不得。
刚才还黑云密布,心有不快的紫衣殿下如此一想,豁然开朗,晴空万里,再次朗声一笑:“萍水相逢即是有缘,有幸与先生切磋棋艺,乃文之人生一大快事,恐金银粪土污了先生高洁之身,唯有药石为报,先生不必推辞。”
说完也不待那人答话,取了雕弓,挽成满月,西北望,射雄鹿!
对弈之地本就高于涂安寺,此地视野极佳,自称文之的紫衣殿下搭箭上弓,不消片刻便瞄准一头三年雄鹿,臂上施力一箭射中。
“哈哈,果然良弓,深得我意。今日一别,乃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逢。文之许诺,以良弓相赠,先生若来金陵,凭此为信物,便可满足先生一个愿望。”紫衣殿下目光长远,步步为营。无论这位先生能否病愈,留一信物,也能比其他皇子多一份筹码,打消他们的蠢蠢欲动。便将弓放他怀中,跨马而去,雄姿英发。
只是他急切离开的背影,怎么有丝落荒而逃的意思?
那白衣男子拱手目送,直到尘土落下,已无踪迹,才拧眉吩咐:“去看看这位殿下射伤了何人。”
话音刚落,头顶的菩提树似是摇晃了一下,不甚明显。
“先生,将这弓毁了便是,何必呢?”鹿鸣奉上一杯参茶,出声劝那位抚摸雕弓,饶有兴致的白衣男子,那声惨叫他也听见了,定是伤的不轻。出手的是那位殿下,背黑锅的却是自家先生。
那位白衣男子却不以为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容背后,有太多不可言说的苦涩、追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鹿鸣,人人都羡慕我,谁又知钱财权势,到头来,不过也是一抷黄土。”白衣男子掩藏眼底的悲哀,抬头望天,复又接着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如今真的要走了,倒也释然,你看那天上的鸟儿,多想借它们一双翅膀,去看看蓬莱,很快就回来。”
鹿鸣收棋子的手顿了顿,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跟硕鼠换一下的。
那合上盖子的棋盒内,棋子成了粉。
第八章敢问大路在何方()
水声潺潺,溪流依旧,只是那清澈见底的溪水,不知何时染成了血红,血腥味浓重,从上游流下。
云端个头儿低,并不深的溪水淹了她的膝盖,高高挽起的裤腿还是湿了,露在外面的小细腿儿,在水里泡久了,愈发白皙,光着的小脚丫踩在沙石上,酥酥麻麻的,偶有鱼儿贴着她的腿,冰冰凉凉的,那触感似有一阵电流袭遍全身,惹得她咯咯直笑,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远。
云端聪明,鱼儿也不笨,用尖木柴扎鱼不顺手,她刚要下手,鱼儿就溜了,干脆直接上手,嬉耍了好一会,总算抱住一条二斤重的肥鱼,当下笑得更开心了,喜滋滋上了岸。
低头穿鞋袜的空当,她闻到一丝血腥味,不禁愕然:那条肥鱼是用手抓的,完好无损,那这味儿是从哪来的?刚一抬起头,大惊失色,嘴角笑意凝固。
之前她所站之地,一条长带似的鲜血顺流而下,血色浓于清水,泾渭分明,甚是明显!
云端不禁害怕,小红帽的故事听多了,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可是她不认识路,只是顺声来此,********都在溪里的肥鱼上,倒忘了来时的路,这四周都是桃林,她要怎么出去?这里人迹罕至,桃子熟透,也无人采摘,任其落地腐烂,可见有多荒凉,等人路过发现自己,想都别想。半夏与自己走散,这么久都不来,应该是回去搬救兵了,可是涂安山这么大,有水的地方不止一处,几十号人怎么找?等他们找到自己,那要等多久,天黑了怎么办?这里地势低矮,桃林密布且高大,要想登高找路,那就得逆流而上了,可流血的是什么东西,荒山野岭的,她也说不准,是人还好说,万一是狼外婆呢?
人在无助的时候,难免会往坏处想,云端一想到最坏的结果,不禁打了个哆嗦,摇摇脑袋想把那些不好的全甩出去,肉肉的腮帮子跟着一起甩,样子有些傻。算了,还是沿溪而下吧,虽不知通向何方,总好过在这儿等死吧。她是路痴,出门全靠GPS导航,就连仅有的几次逛公园,也是出门遛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