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还能给外国人表演了啊？”谭珊一脸调侃，平常而言能给外国人表演京剧的都得是如火纯青的人物，像她这样的小学徒是没有机会登上那种舞台的。
甘敬没有这个意识，不觉有什么，只是说道：“我虞姬唱的不错啊，单就这一部戏来说我还是有信心的。”
谭珊直笑，她知道甘敬可能就是专精一部戏的。
两人坐在厅堂里笑着聊天，等到天色黯淡，却还不见有人回来。
小姑娘有些奇怪，渐渐止住了话题，纳闷道：“怎么还不回来？”
甘敬刚想回答，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谭珊一把从座位上跳起来，雀跃道：“终于回来了，我都饿死了！”
甘敬起身走到厅堂门口，看着小师妹跑到朱红色大门旁，开了门。
庭院里的灯光照亮了门口这一块，却见来人是个长相气质颇为古朴的长衫客。
谭珊明显一愣：“师伯？”
来人正是谭昌，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谭珊，话都没说就直直往里走。
虽然年龄不小，谭昌步子却很大很快，小姑娘跟在他后面有些吃力踉跄。
“师伯，师伯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这里还要你批准么？”谭昌一路直行，路过甘敬身边时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坐在了厅堂的主位上。
谭珊站在厅堂里，呐呐说道：“当然不是，就是、就是……”就是你这样突然出现让人很诧异啊。
没有理会谭珊的结结巴巴，直到这时，谭昌才看了一眼沉静的甘敬，问道：“这是谁？”
居然问自己是谁？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你在媒体面前说什么话？
甘敬看到这位师伯的样子，确认之前从未见过，此刻稍一沉吟，说道：“师伯，我是甘敬。”
“甘敬？”谭昌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略略一想，想起这人的来历，冷脸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甘敬被逗乐了，答道：“我来看我师父。”
“你师父？”谭昌冷笑道，“你入门了么？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入家谱么？”
从一开始甘敬就是记名弟子，中间谭远曾经问过他是否入门却被自己拒绝了，那自然是没入家谱的。
谭昌看他无言，继续冷笑道：“就你这样的跋扈之徒也敢自称京剧弟子？谁给你的胆子？！”
甘敬沉默，脑海里转了一圈念头，没有针锋相对，只是说道：“我挺喜欢京剧的。”
“那请你出门去喜欢。”谭昌直接开口赶人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兄，我的弟子，你是要往哪里赶啊？”
甘敬回头一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老头谭远回来了。
第91章 名义（）
甘敬回头看去，脸上却是一愣，谭远本就是须发皆白，现在更是穿了一身病服，看起来有点憔悴。
他身后跟着师兄师姐们，几乎是瞬间就把四合院给塞满了。
“昌哥，怎么刚一过来就开始把我徒弟往外撵了？”谭远慢慢走了过来，从甘敬身边走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谭昌原本冷着的脸忽然柔和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这时间快的让一直注意着他的甘敬都怀疑刚才是错觉。
“这个人心就不在京剧上，我有了解过。”谭昌断言。
谭远笑道：“那也是我弟子啊。”
“入了家谱么？”
“你管得着么？”谭远老头双眼一翻。
谭昌被气到了：“我不是谭家人？我怎么管不着了？”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二师兄赵威站出来了：“师伯，你少说两句吧，师父都生病要住院了。”
“对啊，我都要住院了，你还说个没完。”谭远自己提起住院也没什么悲伤，反而说道，“我以前就烦你说个没完，一会说我这改的不对，一会说京剧就不要改。什么年代了，你懂不懂要与时俱进啊。”
谭昌听了就要发怒，可一看到师弟的病服，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重重一哼。
谭远便笑，指了指一众弟子，又走过来拍了拍甘敬的肩膀：“我去收拾下衣服。”他这一趟就是回家里收拾东西的。
众位弟子一片缄默，甘敬感受到这沉重的气氛，忽然心生不妙，问道：“师父是什么病？”
二师兄赵威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晚期。”
甘敬脑子里嗡的一下子，脚步有点不稳，能加以“晚期”字眼的病会是什么病？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赵威，说道：“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威轻声“嗯”了一下。
旁边小师妹谭珊的眼泪已经无声的流了下来。
厅堂气氛一片凝重，师伯谭昌也不再愤怒，只是目光有点失焦，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谭远回来了，他双手空空，看到厅堂里的气氛，兀自笑道：“都哭丧着脸干什么？我又不是死了。”
甘敬忍不住说道：“师父，一定能治好的。”
谭远看了甘敬一眼，这一眼让甘敬心里为之一静，师父眼中只有平静透彻，完全没有恐慌悲伤。
他哈哈一笑：“生老病死，人之循环。我无畏也。”
赵威吸了一口气，问道：“师父，你衣服那些没拿啊？”
“我只是来看看我的戏服，帅盔金冠，都是老物件了，见不着就有点想得慌。”谭远拍了拍衣服，“走吧，回去吧。都不用过去了，谭山还在医院呢。”
众位弟子不愿，仍旧要跟他去医院。
谭远怒道：“你们这么一大群人去了那么吵，医院就那么大地，去了吵吵什么！”
他一发怒，其他人本就是晚辈，谭昌顾念着他的身体，所以就无人反对。
众人之中，只有赵威跟着他把他送到医院。
临走前，谭远走到甘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必想太多，只要喜欢就好。”
甘敬怔住，看着这个明显精神不如之前的老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现在看起来，他明显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医院和弟子们都没有瞒他。
不等他反应，谭远就往门口走去，赵威跟在他后面想搀着他却被老头一把打开。
众位弟子跟在后面，就听谭远用京剧唱腔长长唱道。
“此去黄泉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声音长长的飘荡在整个四合院的上空。
这是甘敬最后一次见师父谭远。
……
“你说，师父怎么走的那么快呢。”一边跪在地上，一边烧着纸，甘敬看着纸在火盆里闪烁着火苗迅速化为灰烬，奇异的竟然没感觉到多少悲伤。
也许是那个老头的人生态度让自己没那么悲伤？
甘敬这么想着，就听旁边的大师兄疲惫的说道：“时间到了，人总有这个时候的。”
“嗯。”
四合院里并不安静，老头活着的时候，甘敬没看到这么多人，现在在灵堂却见到人来人往。
他给师父烧了纸之后就回到了后面。
谭远是京剧大师，他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圈子，这些年来但凡有点关系的人都会过来祭拜。
甘敬不知道师父喜不喜欢这种场面，但按照自己的理解，他未必会乐意瞧见。
当然，这都是自己臆测，真实想法谁也不知道了。
甘敬默默的跪在后面，每当有人来祭拜的时候，他就和众位师兄师姐答谢，这些人他几乎都不认识，只知道是些故交。
正默默想着事情，他身前忽然一暗，甘敬抬头一看，发现是师伯谭昌。
“你怎么在这里？”谭昌淡淡的问道。
“我是师父的弟子啊。”甘敬答道。
谭昌冷眼道：“入了家谱么？”他一指这一排弟子，“这些都是入了家谱的。你呢？”
甘敬硬梆梆的回应：“我师父说我是他弟子，那我就是他弟子，轮不到你过问。”他心里有火了，觉得这个师伯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想找茬。
“你什么态度？你就这样对长辈？就这样骄横？”谭昌厉声道。
“师伯！师弟！你们在这吵什么！”最前面的大师兄谭山回头喊道。
此刻宾客已经有看到这边的状况，谭昌压低了声音，指着甘敬说道：“这样频频惹事的人收在门下就是侮辱京剧！”
甘敬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点累。
难道在这种场合和他大声争吵么？
这是在给师父抹黑。
甘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谭昌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低了低头，说道：“师父说我喜欢就好。我不想争了，以后我也不会打着谭家京剧的名义做什么。”
谭昌冷哼一声，远远走开。
“师弟，你理他干什么！”赵威过来，说道，“你是师父收进来的弟子，我们都认，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甘敬摇头：“是他看我不顺眼，这中间大概有什么误会。没事，京剧挺好的，我挺喜欢，我平日里也用不到谭家的名义。先把师父这里的事顺利处置好了再说。”
人死为大，其他的纠葛都可以放在后面，这是甘敬的想法。
至于京剧，最开始自己是有用它登上舞台的想法，现在单纯作为自己的爱好也挺好的。
师父说了嘛，我喜欢就好。
第92章 邀请（）
甘敬心情不是很好，等到把师父一切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他有些怅然。
这种感觉在偶遇一名记者采访自己之后变得恶劣起来。
这名记者问的问题很不友好，依旧是那些在片场不尊重前辈、飞扬跋扈的事情，甘敬心情很差。
人啊，心情一差，脾气就不好，甘敬不觉着自己欠这个记者什么，所以冲了他两句之后就甩手离开。
结果，第二天，这个事又上了报刊了。
虽然没获得转载，但网上还是有人注意到然后贴了上来。
“这个甘敬真是没有大咖的命，先有了大咖的病啊。”
“坚决抵制！”
“路人无感。”
“不过他揭露那个奶粉还是不错的。”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多数都是没什么好印象。
人的看法大都是跟着媒体来走，媒体报道是有自己技巧的——断章取义那是常态。
甘敬没去上网，没注意这事，他还沉浸在师父去世的心情当中。
……
“师兄，走吧，逛逛街。”
过了两天，小师妹谭珊把甘敬喊了出来。
对于师父的去世，她很伤心，但她知道需要把这种心情排解出来，相比较其他年龄明显大一些的师兄师姐们，她更愿意和甘敬亲近。
“有什么好逛的啊，我不喜欢逛街啊。”甘敬被拉出来其实不太乐意，这两天偶尔注意到之前的报纸，他的心情更加不好，干脆就窝起来使劲的看电视。
两个人在热闹的夜市入口，甘敬看着人群就有点头疼，清静一点不好么？
“对于女孩来说，逛街是个必修课；对于你来说，逛街是了解女孩的好机会。”谭珊一本正经。
甘敬斜了她一眼：“你是让我了解你么，师妹？”
谭珊稍微红了红脸：“我是说了解女孩这个物种的思维。”
“我没兴趣啊。”甘敬摊手。
谭珊怒了：“一个大男人，磨磨叽叽，那就当陪我了。”
“什么是当啊，本来就是啊。”
甘敬还在说，谭珊回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甘敬无奈，有点想笑，跟在谭珊后面看她逛街。
夜市很热闹，小摊位比较多，小姑娘就是一个个摊位的看过去，偶尔蹲下来挑挑捡捡。
逛了半条街，她就买了三个小玩意儿。
“你这个怎么卖？”谭珊又在一个摊位边停下，捏着上面的陶瓷人像问道。
“这个200。”
“这么贵啊？你这个偏贵了，你看看其他家。”
“便宜点吧，便宜我就买了。”
“怎么样嘛，老板，我很喜欢这个。”
“60块钱，我身上就60块钱了。”
眼看摊位老板态度有点松动，旁边甘敬听着师妹喋喋不休的还价，忽然插口道：“你身上就60了啊，那我借给你啊，我身上有。”
一个正在施展还价策略的女孩，一个正被磨价的摊位老板，两人同时看向甘敬。
过了两秒，老板忍不住笑出了声。
谭珊都要气疯了，这一路过来也没见师兄怎么说话，到了关键节点，你怎么突然开口了？开口就是卖队友？
甘敬瞧着谭珊的目光不太对，悄悄退后了两步：“那个，你再看看，我往前面瞧瞧，那边那个玩具挺好看的。”
谭珊用眼神逼退师兄，重新投入到杀价当中。
甘敬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但面的女孩忍让一下还是应有的风度嘛，他往前走了两个摊位，无所事事的闲逛着。
“你这个多少钱啊？”他看到一个打火机觉得还不错。
这时，身边一个同样在逛街的青年忽然看了他两眼，悄悄摸出手机，把拍照调成了无声模式。
甘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感觉有人看自己，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旁边人正在拍夜市，也就没多想什么。
他在这边买了个打火机，等了等师妹陪着她继续逛完了整条街。
也许是真的逛街有作用，也许是人群的人气有效果，甘敬第二天从酒店床上醒来忽然觉得元气满满。
逝者已矣，师父想必也不会想看到自己这样的，就和爷爷一样。
要努力生活，要努力工作，要努力上头条。
甘敬对着镜子冲着自己比了比拳，重新焕发斗志。
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整洁的衣服，盘坐在酒店房间里开始用手机联系。
“喂，楚哥，大导演，最近在哪混呢？”甘敬第一个拨给了楚念，这位当初提携自己的副导演，两人关系还是挺不错。
“甘敬啊，你丫最近惹到谁了？我看这媒体对你都不友善啊。”楚念没提工作，反而说起了这个。
甘敬很无奈：“那些都是无中生有的事，你就在片场，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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