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斥道:“你若安安静静、形同虚设倒也罢,就当你不存在,但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害得我差点误会哥哥,你你快快滚开!”
“笑话!我乃圣王血气铸就,是圣王亲自种下,履行神圣职责,何来什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嘿嘿,我可知道你是谁,你可要掂清楚自己的分量,可别觉得自己”黑影气恼,月光下扭动身子,显得极为激动。
“呸!你乱翻我姐姐的背包、偷看她的信件,还非逼着让我也看!你还趁着寄城睡着了,想要爬进他的嘴里去!这是在履行什么‘神圣职责’?!你可别想抵赖,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说着话,我已经走到了黑影面前,脚尖正正就对着黑影的脚。
“啊——”寄城一声低呼,伸手捂住嘴。
“什么信件”画海突然出声,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极不自然,又尖又抖:“美意你你看了那封信吗”
“当然没有”我理直气壮道,看向姐姐,黑暗中看不清楚她的脸。
“美意!脚下!”耳朵里听到忘言的一声低喝,下意识就低头看脚,不知何时我的脚已触碰到月魂使的黑影,而月光下,看得分明,那月魂使的黑影旁又出现了另一个黑影——那是我的影子!
两个影子已通过脚下连成了一片!
我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狂跳,甚是惊惶,拔腿就跑,只觉得万万不能将自己的影子跟月魂使的影子连在一起!
我蹿出身子,一个趔趄,就要倒下,低头一看,原来我脚被我的影子牢牢固定在地上,而我的影子又被月魂使死死拖拽、动弹不得!
我张口正要呼救,身边已有人冲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何人,就突然眼前一黑,腾云驾雾一般,被一个极大的力道扯进一片灰茫茫的混沌中去!
那力道扯着我,脚不点地,一路狂奔!我拼命挣扎、喊叫,但挣脱不得,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心中又怒又怕,整个人如同烧灼,要炸裂开来!仿佛有一个声音从身体深处隐隐传来:“她在召唤我呢,每次这种时候,她最需要的还是我。”那声音又小又轻,却透着洋洋得意。
“去!!”我大喝一声,胸中浊气轰然一空,力量陡然剧增,我一把抡起那拖拽着我的力道,将它远远抛了出去!
“回!!”我又是一声巨喝,意随声动,手随意动,我根本就看不清是不是我的手或者胳膊什么的,只知道话音未落,那力道又被我拽了回来,我一把将它紧紧攥住!
“你呀,这般的不受拘束,同个小兽有什么分别?”一个声音淡淡道。
我心中一震,那声音极其温柔悦耳,瞬间散发成千万个小刷子,耐心轻柔地刷着我的皮肤,让我整个人舒服的散成千片万片,转眼便要融化;突然,那刷子倏的一变,幻化成千根万根钢针,照着我不动声色地扎了进去,浑身如同滚水灼过、万马踏过,犹如万箭穿心、痛不可当!
极度的痛楚居然清醒了我的双目,眼前霎时豁然开朗,剧痛中,我看到面前不远处有一株繁茂的花树,树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粉紫色的花朵,花涛涌动,灿若烟霞。
花树下,立了一人,背对着我,一身灰紫色长袍,颀长清秀,一大朵粉紫色的花堪堪别在他的右肩上。
痛楚似乎稍减,我心中忍不住赞叹:这人是谁,仅一个背影,已美不胜收,让人挪不开眼!
“刚才是你在说话吗?”我出声询问。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了,松开手,放他出来。”那紫袍人并不回答我的问题,淡淡道。
是他,刚才说话的就是他,温柔悦耳,如同花瓣在微风中片片飘下。
他的声音充满魔力,如同一卷浪冲涌着我的手掌,我不由自主摊开了刚才攥紧的手。
一个黑色的小小的影子飘然而下,下落的过程中影子越来越大,转眼就立在了我的面前——看那轮廓,赫然便是依附在哥哥身上的月魂使!
他不再是方才那样,平摊在月光下的地上,现在,他直接就立在了我的面前。
一片黑影,只有轮廓,没有面目。我第一次这般清楚地看着他,心中略有惊惶,忍不住朝后退了一下。
“美意,你好好看着。”灰紫长袍人淡淡道,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却仿佛就在我的耳边柔声低语。
我举目一看,只见他并不回身,只是伸出左手,将自己右肩上的那朵粉紫色的花朵轻轻一掸,花朵如同得令,直接朝着我和月魂使的方向飞了过来。
我盯着那花朵,眼睛一眨不眨,花朵渐飞渐近,花瓣慢慢打开,有一两片花瓣在空中轻轻坠落下来,我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接住那花瓣,低头定睛一看,心中大震,狂叫出声:“啊——”
这哪里是什么花瓣,这分明就是——
第83章 紫袍人()
我手中托的根本就不是花瓣,而是而是两颗圆滚滚、滑溜溜的眼珠子!!!
我一边尖叫一边就要将这从天而降的眼珠子扔出去,突然,心底一阵阴风卷过,我的魂灵瞬间出窍,我突然置身于一个腥气扑面的水潭边,站在一片凌乱的杂草上,潭中水汽翻滚,脚下蠢蠢欲动湿地僵尸潭中大鱼姐姐被扯烂的红衫我那钢铁一般的拳头
——我心中的某样东西被唤醒了。
我稳稳托着那两颗眼珠子,缓缓抬起头来——饶是我此刻恶气充盈、胆气无边,也还是被我看到的一幕给愣住了。
从那紫袍人的肩上飞至面前的粉紫色花朵,花瓣一片片剥落,等堪堪到我眼前时,已化成了一只猫,一只淡紫色皮毛的猫!
猫,我不是没见过,躺在床上的那些年,哥哥把无数本书举在我面前,耐心地、认真地,一遍一遍教我认字、教我识图,所以,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一只猫呢?
但,这只猫,居然是花朵变幻而成,色泽甚是稀有,关键是,它有两个头!
两个头还不算,它那两个头仿佛是刚刚才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劈开的,猫头中间血污不堪,两个半边脸是那种乌亮亮的青紫色,一边一个黑洞洞的眼眶——那黑洞正悬浮在我面前的上空,死死对着我的脸,感觉下一秒它就要把我吸进洞去!
见鬼!这双头猫的眼珠子上哪儿去了?!
见鬼!!我手里的那两颗腻滑冰凉的东西是什么?!
我低头看看眼珠子,又抬头望望那双头猫,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紫云、紫霞,你们两个又把眼珠子给弄掉了,是不是?”紫袍人仍未回头,却将一切看个清清楚楚,语气又是温柔又是宠溺。
听在我的耳朵里,却是一阵凉意,毛骨悚然。
“美意,你拿着那眼珠子也没用,还给紫云、紫霞吧。”紫袍人语气里有淡淡的哀伤。
我去!你以为我想要啊!天上掉眼珠,我能拦得住!
我恶心得不想再看第二眼,托着眼珠朝那双头猫举了过去——还紫云、紫霞呢,自己是个什么鬼自己不知道?
“美意,得劳烦你亲自给他们安上去,”紫袍人又极好脾气地要求道:“哦,这是我的猫,5000年前他死了,我给他埋在紫树下,有一天他自己破土出来,就一会儿是朵花的模样,一会又成了这副腌臜模样——说过他多少回了”
“原来是只僵尸猫!喂!这可是你的猫,眼珠子都看不牢,骨碌碌滚出来,还不得你自己来捡、自己来安!”我生气道。真是岂有此理!
再说这到底是哪儿,这紫袍人又到底是谁,月魂使呆呆立在一旁,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得赶紧走,哥哥他们还等着我呢,仙女小奈终于答应了要带着我们一起去精灵古国,小呢和小幻也撑不了太久,“暗夜之泪”还没有着落,我在这儿磨蹭什么!
一想到这儿,我心中一热,扬起那两颗眼珠子就朝紫袍人扔了过去。
“你这孩子”紫袍人淡淡道,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着我。
你终于转过身来了!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能长成什么样子,这般的见不得人!
“你——”我迎着他的脸,张嘴正要说话,顺便想将他打量个清楚,只见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那两颗飞在空中的猫的眼珠子就定住了,堪堪悬在半空中。
我看着他,非常努力地想看清楚他,但不知怎么回事,眼前总是有点模模糊糊不清楚。我揉揉眼睛,再看,还是不够清楚,好像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薄雾笼在他的周身四处。
“哎——”我忍不住想走得更近些,但心里干着急,脚却挪不动。
“这眼珠是不能再由我来安了”紫袍人样子看不清楚,声音倒很清晰,只是总带了一股哀伤,听上去让人想哭。
“我久不见外人谁能想到那人竟然用自己的血气生生弄出这样一种玩意儿来唉,果然是既不信他人,亦不信自己,唉”紫袍人悲哀地说。
“这有了血气的黑影自作聪明,将你引入暗魂道,谁知你惊怒交加,恶浊之气远胜于他,这二气相碰,居然误打误撞,坠入我这里来美意,”紫袍人叹口气道:“我倒还没准备好与你相见,但既然来了,一见之下甚好。”
又一个他知道我、我不知他的人!自从醒来,怪异之事接二连三,我都懒得去寻个究竟了。果然如同哥哥曾经在我耳边念叨:“天下谁人不识君!”
识得又如何,我心中所求不过是那真心喜爱之人,常伴身旁,就算一个,也已足够!
“去吧,我知道你忍了很久了。”朦胧中,依稀看到那紫袍人朝着我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去把它取出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悬在空中的那只僵尸双头猫突然前爪一展,一个俯冲,准确地冲到了我身边的月魂使头上,大嘴一张,满口利齿,一口就朝那黑影咬了上去!
我吓得一个后退,心中砰砰狂跳——这僵尸猫,连眼珠都没有,还如此的方向准确、下嘴凶残!
但不知为何,害怕是害怕,我还是忍不住死盯着看,又残忍又兴奋,仿佛不是我在看,而是我血液中有一只兽在借了我的眼,贪婪地望着外面。
只见月魂使的脑袋被那猫的利齿撕开,猫的一只前爪随即跟上,探进黑影的脑袋里去,像是在里面打捞什么。
我眼睁睁地看着僵尸猫的爪子在月魂使的脑袋里摸索探寻,我胸口下方突然一阵紧缩,然后猛的向上翻腾,我一下子“呕”出声来。
僵尸猫一只前爪支在月魂使的脑袋上,另一只前爪还留在月魂使的脑袋里,把它那被劈成两半的头转过来看我——哪里是看我,一对乌洞洞的眼眶,要生生溺死我!
我盯着它那青紫色的破碎的脸,心中恶心害怕已到极点,但埋伏在我身体里的那只兽,用力顶住我的脖子和后背,我甚至听到他的声音,在透过血液的汩汩流动,淌了出来:“一只死了5000年的猫,怕它作甚!”
僵尸猫不再跟我对峙,转过身去,突然,爪子一沉,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从月魂使的脑袋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居然是一滴小小的、猩红色的血滴!
那连人形都没有、只有一个轮廓、只能在照映的世界里才能显现的一坨子黑影里,居然隐藏了一滴血!
而这滴血已在哥哥身上附了400年!
血滴被取出,黑影瞬间碎成齑粉,转眼飘散无踪。
我再也忍耐不住,胸中翻江倒海,“哇——”一声吐了出来!
哪有什么东西可吐,但我根本无法自控地连连干呕,呕得我腰都直不起来,直到从嘴里吐出一些苦涩的汁液。
难受得眼泪都被逼了出来,涌在我的眼里,眼前一片模糊。
“好了,你再不用担心这月魂使依附在你哥哥穿云的身上了。”一个声音就在我近旁,淡淡道。
我猛一下直起身子,淤在眼眶里的泪水哗一下坠落——那个人,那个紫袍人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我面前站着!
他穿着灰紫色长袍,长袍上暗纹翻滚,似有波光流动。手指修长,颈脖白皙,一双眼睛隐在两道长眉之下,显出优美的阴影。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令人疲惫的睿智和永无止境的哀愁。
但是,但是,这不是关键。我盯着他的脸,确切地说,是盯着他洁白的额头上的一样东西——那是一枚紫色的翅膀!
一枚紫色的、精致的翅膀轻轻巧巧地镶在他的额头正中,丝丝缕缕,栩栩如生,仿佛是一只紫色的鸟无意中落下,随时都会飞回来,把它带走。
我痴痴地望着那片翅膀,半晌无语。那枚翅膀,给他那张哀伤的脸混合了一种奇异的生动气息,仿佛随时,那枚翅膀都会奋力一振,将他也给带飞起来。
他说完刚才那句话,就闭口不言。平静地看着我,脸上是柔和的悲悯。
“这这”在他那淡淡忧伤的注视下,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须着急,慢慢来,别听他们说的,美意,你还有大把时间。”他淡淡道,仿佛话中有话。
“好,”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路,谨慎道:“你知道我是美意,你还知道我哥哥穿云,你对月魂使看样子也很是了解,你还知道什么,自不必说了,那么第一,你是谁?”
紫袍人轻轻摇头,脸稍稍侧一点,他的双眼从阴影中显现出来。
神哪,我看着他的双眼,如同心门豁然打开。如果我说,整个天下的美好与哀愁都盛在他的眼里了,哥哥会不会嫌我矫情地朝我屁股来一脚?哦,哥哥不会,落英会。
“还不是时候。”紫袍人淡淡说,话语中点点忧伤,仿佛不是他拒绝了我,而是我拒绝了他。
“好,”我也无意纠缠,咬了一下嘴唇继续道:“你怎么知道这月魂使是由血族圣王的血气凝成,你又怎么知道那摸都摸不着的黑影里藏了一颗血滴,还有你那只僵尸猫,它怎么能从一个根本摸都摸不到的、几乎是不存在的影子里掏出东西来?”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又有什么是我那并蒂紫云霞办不到的呢?”紫袍人轻嗤道。
“并蒂紫云霞?”我失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