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掉她的头发,
剪掉她的头发,
抛进水泽深处,
抛进水泽深处,
找到回家的路,
找到回家的路,
不再害怕,
不再害怕。
众人噤声。胆战心惊地听着芦苇歌唱。
忘言走到芦苇丛旁,弯腰取了一管芦苇叶,对着被芦苇紧紧缠住的仙女,点点头,轻声道:“得罪了。”伸手用那锋利的芦苇叶边缘轻轻割断仙女的头发。
仙女瞪着忘言不说话。我和风间走近去,问:“这样可以吗?”
“试试吧——头发还会再长出来的。”忘言说。
“你并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仙女开口道:“但愿你不会后悔。”
忘言并不理会。将割下来的头发一缕缕交在我的手中。
“一定要这样做吗?”一个极细小的声音在耳边悄声问,是小呢!他扑闪着翅膀轻轻落在我肩头说:“我悄悄飞过来看看——你是小葵吗?”我一个闪身,将肩头隐在暗中,我不想那一大群人看到小呢。
仙女听得此问,一个抬头,望向我这边。面孔又是惊讶又是紧张。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你是不是知道去往萤族精灵古国的路径?”小呢轻声接着问。
仙女面色愣了一下,转脸又瞪了一眼正在剪她头发的忘言。轻哼了一声。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小呢欢喜叫了一声,对着忘言说:“别费这么大功夫了,咱们把血族那几个唤过来,把小葵救了,让她赶紧带我们去找精灵古国啊!”
“不行。”忘言道:“古国要找,孩子们也要找。我应允了他们。”
“白费力气。”仙女小葵冷冷道。
“那我更要试一试。”忘言温和肯定说。
“这是怎么说!”小呢焦急:“怎么多出这许多事来!你若是寻不回那些孩子,自己还葬身水底,那那怎么办!”
“胡说!”风间在一旁轻喝。
“若真如你所说,那你们再救仙女不迟。那些人们等不到我出来,是不会把仙女怎么样的。”忘言说。
“你你这人”小呢急的说不出话来。我拍拍他,小声道:“拿出信心来——你看芦苇都会唱歌了,再说还有我呢。他们那些失去孩子的人真的好可怜”
小呢叹声隐到暗处去了。
忘言回身对着众人道:“我们这就下水,还望诸位耐心等待。这位仙女还望各位莫要捆绑或关笼。芦苇既已缚住她,她是无法脱身的。待我返回,将孩子交还各位”
“你这么拼命,为了什么?难道你也有孩儿在这水里?”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我将孩子交还各位,各位将这仙女交与我手。”忘言说。
“原来是要救这女妖啊啧啧啧,少年人”有人不以为然。
“怎样,各位意见如何?”忘言沉声问。
“自然没意见,我们只想带回自己的孩子,至于这女妖躲之不及啊!”众人说。
“好。”忘言转身问风间:“你确定要去?”
“当然!我的水性如何你是最清楚的!”风间知道有望,脸色微喜,又瞪我一眼说:“再说,美意去得,我如何去不得!”
忘言点点头。从我手中取过剪下来的仙女发缕,走到水边,眼望水面,提了一口气,将那些发丝抛了出去。
被芦苇束住的仙女小葵轻轻惊叫一声。
我死死盯着那抛出去、落下来、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缕缕发丝,只见那些发丝随着水波轻轻摆动,摆动,摆动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发丝,只见一尾尾纤细的深色水蛇,摆动身体,排列整齐,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我突然感觉颈中明珠一动,低头一看,明珠之上蓝龙隐隐发光。我心念闪过,伸手将明珠紧紧攥在手心里。
“跟上它们。”忘言一声招呼,我们三人应声入水。
水温冰凉,水质清澈,那群细细水蛇不疾不徐地朝着水泽深处潜游下去。我们三人在水中互望一眼,跟了上去。
我屏住呼吸,手握明珠,竟然毫无窒息之感。愈潜愈深。水也变得愈发冰凉。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幸亏那群细蛇身上仿佛自带荧光,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指引着我们前行。
感觉游了很久,不知潜了多深,我忍不住侧头看看身边的忘言和风间,他们的水性着实厉害,但恐怕也撑不了太久吧。
我心中正自焦急,突然见那面前细蛇改换阵列,一字排开,仿佛贴在一面漆黑的丝绒幕布上,正正就挡在我们的面前。正在纳闷呢,只见那群细蛇左右劈开,就像是从中拉开一扇幕布——果真就是拉开一扇幕布,明亮的光线扑涌而来,幕后的崭新世界露出来!
我眯缝着眼,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忘言提住我们两个,纵身一跃——跃入一片光明之中!
耳边汩汩水声哗然退去,我们三个置身于一个好大好大的花海中!花枝摇曳,花香扑鼻,花海无尽,其间点缀着亭台楼阁、潺潺溪水。最最关键、最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自由呼吸,无须屏息!
这,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我和风间相视一笑。其他那些人不下来,真是可惜了。
忘言四处看了看,皱着眉头轻声道:“全是水仙。只有水仙。”
风间指着面前这一大片蔓延开去的花朵道:“美意,你认识吗,这是水仙花。就是种得太多了,花香忒浓。”
我耸耸鼻子,望着眼前的绿叶白花,深深吸了一口浓醇花香,只觉心旷神怡,如坠仙境,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欢喜!
可是,美是美,香是香,地方这么大,怎么这许久竟然没见一个人影?
正想着,就看到远处花丛中,影影绰绰,有人影浮现。
我跳起来,扬声唤道:“嗨!那位——”
花丛掩映中,那人听到声音,停下来,缓缓转过头来。
风间一声惊呼。
第66章 局中局()
听到惊呼声,我唬了一跳,回头看她。只见风间瞪着眼、涨着脸、直着颈,一口气卡在喉咙处,半天只听得到出气儿,听不到进气儿,一会儿一张小圆面孔就挣得要爆开。
忘言轻轻一掌拍在她后背上,她“轰”一下一口气顺出来,指着那水仙花丛中停身转头之人,抖着嘴唇,只是说不出话来。
我抬头望去,那人小心翼翼,劈叶分花,朝我们走来。我心中暗喝一声彩,居然是一个绝美的少年!一身淡紫色轻袍在花间流动,发髻轻挽,肤光胜雪,眉目清冽。待走近些,才发现那少年身量不高,面颊似有稚气未脱,看上去仿佛比风间还小了几岁。
眨眼少年已在眼前,话未开说先施礼,双手抱拳弯下腰——幅度不小,我一眼瞅到他露出来的雪白后颈,真是如珠如玉一般的人物。
“你——”风间已不能自控,双眼泪光盈盈,伸手想去扶他臂膀,被那少年轻巧一个侧身避开了。
少年轻声有礼道:“各位从何而来,有何贵干?”声音稚嫩,语气老成。望望我和风间,脸上有掩不住的惊讶神色,最后看着忘言问道:“你可是新来者?安排在我们安苑吗?怎么没有仙女姐姐一路同行,将你引见?”
风间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呜咽有声:“你你真的认不得我了我是风间啊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风间啊总是把你欺负哭小鹿小鹿,你居然没死!我还能见到你你父母已念你成疾走!我带你回家!”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那少年。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挣脱风间的手,将身子向后略闪,勉强笑道:“这位姐姐应该是认错人了——”
“安十三郎,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的丝竹和刺绣功课完成了没有——你又偷偷跑到水仙花丛中去玩耍了——知道了是要被重罚的!”突然一个文雅严肃的声音在一旁轻声质问。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紫袍少年,身量高挑,眉清目秀,一张脸上鼻梁高企,甚是倨傲,手正指着少年衣袍上粘的水仙花瓣,颇为不满。
“原来是安七郎,你好,这几位不知从哪里寻到我们安苑来,言辞古怪,但看上去倒是面善好了,我现在就回去补做功课,再不乱闯花丛了不要告状哦告辞了”那被唤作安十三郎的少年顽皮地吐了一下舌头,最后又望了一眼风间,冲我们点个头,扭身要走。
风间一把扯住少年的袖子,声音都撕了:“小鹿!我今天说什么都不会放你走!再不会放你走!你纵使记不得我,等我带你回去,把你领到你父母面前,看你还敢说你不记得他们!”
“哎——你放手啊好端端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在这儿好得很,哪里都不会去!”少年一边挣脱一边嚷嚷着,稚气的脸上居然有惊恐神色。
那安七郎眼见不对,伸手过来,作势要推开风间。我手脚快过他,跳过去,一把将他推得老远。美是美,但不怎么中用。
安七郎咬牙扭眉,甚是气恼,突然扬声唱了一句什么,像是歌词,又像是咒语,呼啦啦从亭台楼阁中、山丛掩映后,闪身出来一片——紫衣少年!
有的清秀,有的美艳,有的书卷朗朗,有的气宇轩昂,个个都如花美眷、争奇斗艳,将那水仙花都比得黯然失色。他们如同一卷紫色的轻雾,瞬间笼了过来。
“全都是那些失踪的少年!”忘言将我和风间拉近些,低声说:“怎么会个个都如此驯化、安身于此!”
“就是小鹿!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其他都没变,就是他那双眼睛,不再像小鹿一样灵动,黑濛濛的,就像是就像是”风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就像是被下了蛊、抽走了心神!”忘言低声说。
“是的,是的!肯定是的!你看他们的眼睛,黑茫茫、空洞洞,盯着细看,好四牛 狈缂渖衾镉胁丁
“他们围上来了,我们怎么办!”我低声问忘言。被风间这么一说,心里也害怕起来。
“还记得我们从哪个方向来的吗?”忘言轻声问风间。
风间转头四望:“不行。这里四周都是水仙花海,望不到边;光线明亮,却不知光源来自何处,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方位感。”风间垂头丧气说。
“你们俩掩到我身后去,我们慢慢朝水仙花丛里退。那水仙花枝长得又高又密,倒是可以藏身其中——而且,我听他们的口气,那花丛像是不许人随便进去。”忘言悄声说。
“好。”我和风间低声应道。
只见安七郎将嘴附在一个少年耳边,低语几句,那少年点点头,近身前来,面色极为温和,姿态儒雅妥贴,声如耳语道:“各位到底是谁?如何来到此处?”
我心念一动,笑着大声说:“是小葵姐姐引我们前来,怎么盘问来盘问去,就是这种待客之道吗?”
“是小葵啊,那她现在何处?”那人继续耳语问道。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副少年人的青涩模样,但说话神态令人感觉心中发紧、手心冒汗。
“她把我们带到此处,让我们四处逛逛,就先走了。”我接着编,背上也开始出汗。当初在湿地僵尸面前,好像都没有如此心里发慌过。
“举觞(shang)白眼望青天。”那人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我正自发愣,不知他在说什么,就听到忘言接了一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好,好。真好——女的拿下,不留活口,撒入水仙花田做肥料,男的绑了等上主发落。”话音刚落,一群少年就扑了上来,面上居然是兴奋之色!
忘言扯着我们拔腿就朝水仙花丛里狂奔,几个起落,我们就陷身在密密花丛里了。
果然,那群紫衣少年围着花丛边缘,只是吆喝,但并不闯入。我看到安十三郎虽然同众人一样,拥挤在人群之中,但并不似旁人那般喝骂,只是远远朝着我们的方向望过来,稚气的脸上,秀眉微蹙。
我看他们骂得起劲,但脚下并无动静,就知道这水仙花丛是我们的护身屏障。那我可就有恃无恐起来。花枝甚高,但我也不矮,为了壮声势,我在花丛中上下跳跃,一边跳一边大声嚷嚷:“你们的父母在外面,眼泪都哭干了,你们却在这里逍遥快活,真是好没羞脸!我告诉你们,我们来这儿可是给你们帮大忙,带你们回去的!”
“回去作甚!”那安七郎冷笑道:“我们在这里衣食丰足、无忧无虑,国仇家恨、族类纷争一概与我们无关,为什么要回去!”
“懦夫!”风间在我身边一声喝:“你们不过是因为美才被拣选,被安置在这花团锦簇中成为一个没有生命的展览!还忙着什么丝竹、刺绣!你们知不知道外面的天下已经兵荒马乱、面目全非,你们倒好,在这里成为娇娇柔柔的玩偶娃娃!你们的上主是谁!喊他过来,我是不怕!今天拼死也要把你们中的一个带走!”
我瞅瞅风间,只见她发丝飞舞,面颊泛光,整个人光彩夺目!我一把搂住她,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她推开我,在我脸上轻啐了一口。
“哼!”耳语少年轻哼一声。众少年马上安静下来。看样子他是个领头的。
只听他耳语问道:“怎么样?听了那姑娘的一番话,你们是不是——有人要回去吗?”
“没有!”众少年齐声喝道。
“有人想回去吗?”耳语少年又问道。
“不想!”又是一声齐喝。
“看来,那个俊俏少年也是不能留了——我原本还想着这少年清秀无双,又是极少见的蜜色皮肤,不像我们诸位,死鱼肚白,让上主图个新鲜,呵呵,算了,一并灭了吧——就不知小葵是不是出事了”耳语少年沉吟道,声音细不可闻,却又一字一句,听在耳中,清清楚楚。
耳语少年向安七郎招手,展一下胳膊,做了个手势,安七郎朝一边走了过去。因为不知他要做什么,我们的眼睛紧紧盯在他身上。只见他走到远处,伸手在空中一划,亮堂堂的天地竟像是被他撕开一大片,露出一整幅黑色的画卷,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黑色画卷,根本就是黑暗的水底,甚至能看到水里游来游去的自带了荧光的鱼!只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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