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信使()
“一个小姑娘家,嘴巴恁地不讨喜!一口一个‘小鬼’,你家大人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教过你吗?”是姐姐的声音,落地清脆,又冷又甜。
忘言走近些,双手抱拳道:“风间尚幼,心思单纯,口无遮拦,并无恶意,我做兄长的自当悉心教导,姑娘莫怪,还请松手吧。”语气温和,态度磊落。
哥哥也轻声喝止道:“画海,莫要多事,方才若不是他们鼎力相助,现在”
“小姑娘水性不错,但那张嘴——着实欠揍。”落英冷笑着淡淡说。
风间突然一个踉跄,闪到一边,扶住脖子,狂咳不止。估计是姐姐松开她了。我想学着她刚才给忘言抚背的样子,刚伸出手,就被她一把打开,满脸恼怒,恨恨瞪我。
“那——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这隐身衣又从何而来?还有,姐姐他们被水浸泡,没有大碍吗?”我连声、同时问他们,想赶紧转移下注意力。
“当时红龙潜入潭中救人,刚刚把最后一个,就是你哥哥——他坚持要我们先救另外三个——救出,尚不及喘息,就突然消失无影。”忘言见风间无事,面皮放松下来,对我娓娓道来:“红龙伴我数年,从未发生此种情状,我甚是惊慌。令兄告诉我,你被山崖缝隙中不知何物掳走,可能念了‘腾龙王者令’的咒语,那咒语居然对红龙有效,瞬间将他召唤。”
我点点头,望望红龙,轻声应他:“是的,当时被那巫影族人掳去,那父母二人当即便要吃我,幸亏他家孩儿竭力阻拦,”我望一眼一直趴伏在我身边的小蓝龙——他太温顺了,语气微颤,心有余悸:“逃无可逃,情急之下,那‘腾龙王者令’窜入脑中,脱口而出,没想到居然把红龙给召了来。”
“令兄当即便要攀爬上崖,去寻你,但,当时,太阳已出,无遮无拦,再加上令兄四人皮肤灼伤,寸步难行。所幸我与风间随身携带膏药,我嘱风间为他们涂抹疗伤。令兄不知为何,与他们几人相比,伤势轻缓许多,只是水性欠佳。我又陪同他入水在坠落的车厢中找寻你们带来的‘隐身衣’。他们四人这才安排妥当。”忘言道。
我看他一眼,又朝哥哥的方向瞅了一眼。忘言真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喘口气,继续道:“令兄当时焦急万分,要借助那车厢中寻找到的特制绳索上崖寻你,但当时你那三位同伴情况着实不容乐观,他不能丢下他们;而我,对这附近山形地貌颇为了解,也知晓洞穴茂林中有巫影族出没,听闻令兄解说当时状况,估摸你是被巫影族掳走。那巫影族你已是见识过,任何活物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食物的一种。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你。”
原来哥哥并未弃我不管。我在恐惧煎熬之时,他亦心急如焚。
“我自幼体弱,唯有一样,异于常人,我的嗅觉极为灵敏。”忘言看我一眼,面色如镜,波澜不惊,继续道:“当即约定由我攀崖、追寻红龙气息,如果令兄所言不差,那么找到红龙,自然就能找到你。”
幸亏当时有绿毛怪替我拖延,才等来了忘言和哥哥。才有了此刻我能站在这阳光之下,与姐姐他们的重逢。绿毛怪啊。我转头看看小蓝龙,它身披蓝鳞,龙角峥嵘,四爪张狂,腾身而起,看上去确实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龙,与那绿毛怪已无分毫关系,只是他的眼睛,热切望向我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些曾经的蓝龙没有的东西,天真又无辜。藏了一个委屈的小孩子的影子。
一只手无声无息探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冰凉又熟悉。他笼罩在隐身衣之下,但我知道他是谁。他把我引至忘言、风间和红龙面前,声音在空中浮动,诡异却诚恳:
“你我分属不同族类,没有剑拔弩张、仇恨相向已是奢望,谁承想你们对我们一再施以援手,尤其是从巫影族手中救出美意。穿云感激之至、难以言述。”哥哥一边说一边轻扯我手,引我颔(han)首躬身。我忙不迭朝忘言他们弯下腰去。风间纤腰一扭,闪到一边去,不肯受我一拜,眼角带风,撇过我。我冲她一笑,她愣了一下,垂下眼睑,不再看我。红龙向后一蹿,瓮声道:“这怎敢当!你是我那族中之王的主人,于我就是就是什么呢,唉,我嘴笨,莫怪,总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双手托住我双臂,将我轻轻扶起。我一抬头迎上他的眼。
稀奇又冷漠。温和又苦涩。他的眼神如同浩渺云海,瞬息万变。我盯着他的眼,想要看穿他的心意,但那心意掩在云海之后,隐约,遥远。我俩同时叹口气,调转过脸。我这才感觉到他的手指尖触在我的胳膊上,冷冷热热,仿佛病了一般。我轻轻收回我的胳膊。
忘言站直身子,微微一笑,面色如湖,眼深似潭,又恢复了他炯炯神情,笑道:“举手之劳尔。今日虽为不同族类,他日难保天下大同。助人即为助己,莫要如此客气正好,我有一事相商,不知”
我正竖着耳朵听他下文,见他突然收声,抬眼望天!
一只黑色大鸟,翅膀如蓬,在空中上下扇动,由远及近,挟着风声而来!仿佛迎风会长,愈近愈大,喘息间,已到头顶。那大鸟翅膀犹如云层,将阳光严严遮蔽,光线迅速暗了下来,我只看得到忘言的半边脸,另半边隐进了阴影中。风间似有惊慌,靠近忘言。红龙和蓝龙颇有警惕,打着响鼻,拱起身子。
我仰脸细看,那大鸟并非黑色,而是棕褐色。巨大翅膀边缘镶了一圈银光,两翅之间有一张丑怪小脸,耳朵巨大,向前突出,嘴巴呲着,露出锋利尖齿,眼如黑豆,半张半闭,有一种虚张声势的恐吓感。
画海、寄城和落英不知何时聚拢到我身边、大鸟翅下,褪去了各自的隐身衣,哥哥亦褪去,与我一同站在大鸟的阴影之下。
我百忙之中赶紧瞅了一眼寄城,那小子黄色长袍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白玉般的脸上有几处污渍,神情狼狈却目光灼灼,气色很是新鲜!见我瞅他,冲我眨了一下眼睛,嘴角梨涡处有笑意淌出。看得我心中一暖。
落英仰头,颇有兴致观望那棕色大鸟,正看着,突然回头,眼光像是无意扫到我,又冷又严厉,仿佛还带了一点点嫌弃,吓得我朝哥哥那儿缩了一缩。
哥哥抱拳,扬声道:“阁下可是蝙蝠信使?劳您大驾。”
那大鸟停在我们头上,缓缓扇动翅膀,黑豆眼睛,不是甚有精神,感觉都快闭上了,对着我们发出古怪声音:
“正是。果然是王者候选侍同和候选诸君,真是让人一番好找!”他一边说一边用他那没精神的眼睛在我们脸上一个个看过去,扫过我的时候,黑豆突然亮了一下,精光外漏,我仿佛被扎了一下,心突的一跳。
“你是人吗?分明是一只蝙蝠啊!而且还是一只睁不开眼的蝙蝠!如此丑怪老朽!”风间出声,看上去又是害怕又要忍不住嘲笑:“居然还会说话,真是开了眼界了!”
唉,这个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她还不知要在她这张嘴上吃多少亏啊。我轻轻叹气,老成地摇了摇头。(我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那蝙蝠无精打采,似没听见,只是一边的翅膀伸展更开,翅膀边缘扫过风间,有一瞬间,风间像是被一张黑毯子拢住了,她短促惊叫一声,旋即,她又从毯子下露了出来。
蝙蝠不动声色,继续道:“我得令送信与你,即刻出发,不曾耽搁。按指定路线、指定站台,并未寻见各位。”
“是的,列车行驶途中,发生了地震,天崩地裂。列车改变了行驶轨道,四处冲撞,后坠下山崖。信使自然难觅我们踪迹。”哥哥道,语气谦恭。
“是啊,我已数年未到这世间来过,怎料想这阳光还是如此恼人——什么时候圣王蔽了这天日,天地一片黑暗,岂不快哉?而且,新鲜娃娃也没有以前多了,”他咂了咂嘴,黑豆眼有意无意扫向忘言和风间,继续道:“侍同是知道的,那些年,偷跑出来,打个牙祭,滋味是美得紧呐”
“信使可有书信带来?”哥哥不露痕迹打断他,语气仍是很恭顺。
“自然是有的,要不我巴巴寻了来,所为何事?幸亏你将信息知会我,让我来此地寻你,要不这天下之大,还真不知往哪儿找去?”蝙蝠信使呲牙嘿嘿一笑,扇扇翅膀道:“这光天化日之下,灵魂都要晒出窍了,真是煎熬!”
“灵魂!”红龙也没忍住,瓮声冷笑道:“你这缩居于地下的黑暗家伙,怎会有灵魂!”
“呦,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两条灰头土脸的伪龙啊,怎么,你们那苟延残喘的伪龙之王不是忍气吞声缩在白岛深潭两千年,到了还不是被我们圣王给灭了吗?群龙无首,亦无立锥之地,还不是或依附于人类,或依附于我圣族,伏低做小!你有灵魂,你倒是活出个像样的样子啊!”那蝙蝠声音古怪,却是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我听他提到蓝龙,心中一阵激荡,正要张嘴,身边两龙拱身摆尾,呼哧有声!
气氛突变,一触即发!
“信使!我何曾知会于你、引你前来?”哥哥提高声量,想要打破这不妙气氛。
“侍同讲笑了,你不用说,你那身上的月魂自有办法将你身处之地回禀圣王,我不就自然得知,哈哈!这个先不忙说,”那蝙蝠扇了一下翅膀,将那张丑怪小脸转向两条龙,冷笑道:“你们早就不是数千年前不可一世的威风龙族了,看看那个小姑娘,你们也想变成她那个样子吗?”说着,他的翅膀朝风间的方向扬了一下。
众人这才转脸望向风间,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掩口惊呼!
第47章 僵冻咒()
风间立于当地,直挺挺站着,一动不动。一只手抬起来,似乎想要去招呼身边的忘言,但不知被什么打断了,而且是瞬间打断的。脸上有古怪笑意,涎着嘴角,下嘴唇似乎在微微打颤。一张脸上最生动的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仿佛是被冻住了,凝成一块黑白分明的石珠,堪堪嵌在眼眶里。
她的皮肤!她裸露出来的皮肤,脸、颈脖、手臂,不知何时,转变成一种阴郁的灰蓝色。如同被死神的翅膀光顾过,在她整个人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我打了个冷战。只觉一股寒气从四周漫过来。
忘言迅速伸手过去,将手掌搭在风间臂膀,面色端凝。转脸对着哥哥道:“风间似是中了某种剧毒!”他向来淡定,但此刻语气已失去镇静。
哥哥抢身上前,掀动风间眼皮查看,又轻轻掰开她的嘴唇,回头道:
“不能确定是否中了剧毒,但,已经冻僵了。”
冻僵?我再看风间,她的面颊、脑袋已罩上一层薄霜,身子僵硬,嘴唇乌紫!
只听得那蝙蝠打个哈哈,盘旋头顶,尖声怪气道:“侍同亲自传信与我,让我来这摘星峰下、悠然谷里、梦河潭边,与众位相见,怎的全然忘记了?无妨,”他说着,收回他一边翅翼,将翅翼上的一只小爪探进他的一只巨大的耳朵里,掏啊掏啊,掏出一个小卷,望过去好像是个纸卷。蝙蝠将那纸卷抛给哥哥,黑豆眼睛至始至终没有瞅一眼僵立的风间。
姐姐悄悄凑近我,在我耳边低语:“那小姑娘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莫非”
“被下了咒语。”落英在一旁冷冷接腔。
“什么咒语?恁厉害!”寄城抢了我要说的话。
“谁下的?!”我急问。
“嘿嘿,若你那900岁的哥哥都看不出来是什么咒语、谁下的,那——真是白活了。”落英闲闲道。
哥哥拿着纸卷并未展开。只是盯着风间,面色微沉不言语。忘言看看哥哥,又看看风间,极其克制地没有发问,突然将风间揽在怀里,将她带离了蝙蝠的翅膀阴影,站在了艳阳之下,应该是想给她一些温暖。我看到风间眼似冰湖,眉毛已挂上白霜,头顶像是笼了一顶白绒绒的帽子。
蝙蝠催促道:“信笺内容还请侍同过目,我好回去复命。”
哥哥突然抬头,扬声对那蝙蝠道:“信使施的可是‘僵冻咒’?还望信使快快解咒。那姑娘命已危在旦夕!”
忘言紧搂风间,猛然抬头,盯着哥哥道:“果真?”
“侍同果然厉害。”落英抚掌轻笑。事不关己的轻松笑意。
那蝙蝠不以为意,尖声道:“既然侍同坚持不当面阅过,那我就只能如实汇报。总之,信已送到,这就别过,我即刻返圣星堡这该死的太阳,真是让人无处可躲!”说完,就大力扑闪双翼,作势要飞。
说时迟那时快,哥哥和忘言同时纵身而起,要去拽那蝙蝠翅膀。忘言在起身之前,一把将风间朝我推了过来!
蓝影晃过、寒气迫人,风间就已经在我怀里了。这还是那个笑意盈盈、丰神俊朗的姑娘吗?脸颊手臂已成冰蓝,映得她那白色长衫也成雪蓝色了。眼神凝固,掩在已成细小冰柱的睫毛后面,生气全无。我抱着她,冷冽满怀,想要丢开,知道不能。
画海将手搭在风间手腕上,低声道:“几乎已没有跳动,甚是微弱。她快冻死了。”
“把我这长衫给她穿上!”寄城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解自己衣袍。
“你到底是天真还是无知?”落英出言呛声寄城:“那‘僵冻咒’,是蝙蝠用来袭击敌人时的一种可怕咒语,咒语念出之时,蝙蝠的翅膀要拂过敌人的耳朵,咒语就可以通过翅膀的颤动传达进敌人的耳内,一路传颤进敌人的心脏,从心脏开始结冻、僵化,由内向外,渐次到达体表。待到旁人发现时,基本已是一具冰冻僵尸。”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姐姐转脸问道,语气很是警觉。
“我之所知远超你之所想。”落英淡淡答她。
“刚才又不说。”寄城低声嘟囔。
“快看!”我惊呼一声,指着天上。
只见那棕色蝙蝠的巨大两翼上分别悬着一个人,哥哥和忘言攀住翼上尖爪,正在奋力将那蝙蝠向地面拖拽,防他飞走。
蝙蝠一边长翼一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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