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听好了,那道士会从这条路回住处吗?”桑未低声问道,她正和香雪躲在相府小路旁的石洞里,这是相府最黑的一段路,也是从正厅主卧通往下人住处的路。
香雪紧张地发抖,“嗯,是。”
桑未握住香雪的手,“香雪,我不会再做个无能的主子,你也要成为我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才行。”
听了桑未的话,香雪这才定了定神。
“呃呵,痛快!”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渐行渐近,手里提着酒罐,喝得醉醺醺,这就是张道士了。
“来了。”桑未和香雪翻出两个火折子,还有一些粉末,开始鼓弄。
张道士半闭着的眼睛眯起,看到不远处那一簇青色火苗跳动摇曳,他抖了一个机灵,酒醒了一大半,“鬼火!”
他加快了几步,向那个方向去。
“呦,这是谁啊!黑天半夜的!张道士?”栗嬷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带着一个婢女正往正厅那边走,便叫住了张道士。
桑未心里一惊,这栗嬷嬷怎么会突然出现?不管了,兵来将挡,她收起火折子。
张道士双指合拢,往前一指,故作玄虚,“前方有鬼火,必有古怪!”
栗嬷嬷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她顺着看过去,哪有什么鬼火?劈头盖脸地骂道,“那是柳姨娘的住处,哪有什么鬼火?你这道士就会装神弄鬼!”
“你,呀,那不是又出来了?我一定要将这妖孽揪出来!”张道士抱着酒罐,有点摇晃地迈着大步走了。
栗嬷嬷狐疑地朝那边看去,还是什么也没有,柳姨娘的院子灯都灭了,咦,柳姨娘?“那道士去柳姨娘那边捉鬼?哼,必有猫腻!”
栗嬷嬷想着,若是知道了道士和柳风荷之间的苟且,那捅到周茗箬那里还不是大功一件?她做足派头,跟那婢女说,“你先回去,我过会再走!”这就偷摸跟着张道士去了。
桑未和香雪用鬼火引着不认路的张道士,一路进了柳风荷的莲荷院,先用迷香熏晕了院里的婢女,再偷溜进屋子把睡熟的柳风荷彻底迷晕,这才闪了闪鬼火,一人一边躲在门后。
张道士吞了口口水,他也就是个江湖骗子,这次是想赚周茗箬这笔,才想做出点功绩给她看。
他停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他也怕鬼怪,可好不容易让他发现有鬼火,不弄出点名堂怎么向周茗箬交差?他又灌了一口酒,推门进去。
张道士进门后,摸索着来到床边,趴近了仔细看,才发现赤身酣睡的柳风荷,他瞪大眼睛,突然闷哼一声,便栽倒在柳风荷身上。
“小,小姐,怎么办……”香雪哆哆嗦嗦得拿着大棍子站在床前。
“来帮我。”桑未费了好大劲才把张道士压在柳风荷身上,双手抱在柳风荷的肩膀。
桑未拔下头上的金簪,那是柳风荷才送她的,她举起簪子,迟迟不敢刺下去,可一闭眼就全是前世里孟之吾和褚知槿,还有自己那鲜血淋漓的左手和右腿,她不能让这种悲剧在这一世再上演。
桑未握紧簪子,奋力向张道士的脖颈后面一刺,血流不止,她双眼麻木,又去拉过柳风荷的右手,造成柳风荷握住簪子错杀了张道士的假象。
桑未连连退了两步,香雪捂住嘴,睁大恐惧的眼睛,低呼道,“柳姨娘醒来,一定会发现的,这,这……”
桑未怔怔道,“你说的对,她醒来一定会发现……”她眼中闪过一抹狠戾,“那就永远睡下去吧……”
她走到柳风荷跟前,伸出纤纤十指,死死地掐住了柳风荷的脖子,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红印,她探了探柳风荷的鼻息,把张道士的手掐在柳风荷的脖子上。
她呼了一口气,盯着柳风荷的脸,柳风荷,这是你欠我的一条命,我的孩子何其无辜,你我,两清了……
香雪已经吓得不敢动了,她还以为仅仅是和三小姐来整人,万万没想到今夜竟会目睹两人死去,悄无声息,她恐惧的目光落在桑未身上。
桑未慢慢靠近她,扶住她的肩膀,眼神之中透着真实的悲哀和绝望,“香雪,我的处境艰难,这十几年你都看在眼里,我无意害人,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你和香雨也不能幸免……”
香雪好像回过点神,她木木地点头,“小姐,我相信你,我和香雨就你一个主子,就算是错了,也会听你的……”她只是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多。
哐当!门外响起一声花瓶碎裂的声音,让主仆两人格外警觉。
不好,还有个栗嬷嬷,桑未对香雪眨眼,示意她去门后躲着。
吱呀,这么半天没动静,栗嬷嬷果然耐不住性子,轻轻推开门缝来看。
“栗嬷嬷,别来无恙。”桑未坐在那里,笑得从容。
栗嬷嬷傻眼了,推门进来,却看见流血身亡的张道士和闭着眼的柳风荷,她惊叫,“杀……啊……”
香雪给了栗嬷嬷一闷棍,栗嬷嬷就倒下了,桑未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掏出匕首,往栗嬷嬷脖子上一抹。
桑未打开后窗,将桌上的东西都摔到地上,混乱一片。
“走,把她扔到后窗的枯井里去。”桑未吩咐着,和香雪两人拖拽着栗嬷嬷的尸体,吃力地将她扔到枯井里。
两人坐在井边,冷汗直流,大口喘气,桑未不敢抬头看天,她害怕月亮的光亮,因为她知道自己会永远活在黑暗里。
匆匆赶回未然院,见香雨早就慌了神,还好风平浪静。
“有人来吗?”桑未一面洗去手上残留的污血,梳妆换衣,一面询问香雨。
香雨给香雪倒了杯热茶,找了衣裳,“只有巡夜的来,他们知道傍晚蒋姨娘来照顾您没回去,也知道您这几日不出门的消息,所以没多问就走了。小姐,香雪,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桑未换好装后,平静地说道,“等会把那些火折子和粉末都烧掉,今夜的事,都烂在肚子里,不然,恐怕咱们三个都活不成……”
见香雨香雪都吓得说不出话来,桑未垂眸,真诚道,“你我三人的命,就绑在一起了,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们受苦。”
香雨和香雪仍旧没从这一场惊心动魄中回过神,但她们听出了桑未的真心,都含着泪点头。
桑未望着窗外,失神地看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永远无法看不到属于自己曙光。
未然院主仆三人一夜并不成眠,她们为着黎明之后的未知而转转反侧。
“呃……桑未,你醒来了?好点了吗?”被迷晕的蒋青墨天蒙蒙亮就醒来了,看见桑未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便试探性地摸她的额头。
桑未空灵的眼睛里添了一丝生机,“青墨姨娘,我已经退烧了,多谢您一夜的照顾……”
蒋青墨笑着埋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和姨娘还见外吗?姨娘,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疼呢,嗨,还说呢,昨儿竟然看着你睡下,我这瞌睡劲儿也上来了。”
桑未起身下床,“姨娘,委屈您昨天在这儿趴着睡了,早上就在这儿用早膳吧,香雪,去备些米粥和糕点。”
香雪似乎有些恍惚,还是出去了,还没等桑未洗漱,香雪和香雨两个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小姐,府里的人……全都跑去莲荷院了……正厅那儿传话来,让,让咱们都去……”香雨这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香雪都快哭了。
桑未镇定道,“急什么?我连未然院的门都没出,就算有什么,难道还要怪我天生煞气吗?”
这一吓让香雪香雨冷静了许多,桑未是在提醒她们不要自乱阵脚。
蒋青墨皱眉,“这柳风荷又在出什么幺蛾子?你传话来要让我要了知柏来养,柳风荷就不依不饶,大夫人哪是个心疼庶出孩子的人?没准是她和大夫人又闹上了。”
桑未握住蒋青墨的手,有些为难,“姨娘,对父亲那儿,你还是别提起是我出主意让您要了知柏,我本是希望您能早日得子,没别的心思,可一旦让有心人听到了,又会说,我做了煞气的事……”
看着桑未失落,蒋青墨笑着安慰,“咱们娘俩的私房话才不会说给那些毒妇听,别总把那些妖言放在心上,什么煞气!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桑未心暖,“好,听姨娘的,既然父亲叫我们,那咱们快准备一下,这就去吧。”
青墨姨娘,你的善心会有所报的。
桑未几人匆匆赶往莲荷院时,莲荷院里主子奴才站满了院子,鸦雀无声,骇人的安静。
褚绅和大夫人正站在房间的窗檐下,一脸严肃。褚知槿和褚知榆两手紧紧握着,时不时用恐惧的目光向屋里瞥,奶妈正拉着一无所知的小知柏。
蒋青墨和桑未穿过人群,向前拜道,“父亲,母亲。”“老爷,夫人。”
周茗箬疑道,“你们怎么一道过来了?”
蒋青墨先开了口,“三小姐昨夜高烧难退,道士来作法,她又担心自己的煞气影响到大小姐,便迟迟不肯去看病,最后香雨没法了才来求我去照顾着,夜深了,就陪着三小姐在未然院歇下了。”
桑未面色不好,俨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她软软开口,“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见柳姨娘?”
褚绅淡淡看了她们一眼,指了指那房间,沉吟道,“你们去瞧瞧吧。”
桑未将手一抬,香雨便听话地扶着她走上前去,香雪在另一边扶着蒋青墨上了台阶。
蒋青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她一走进去,那骇人的一幕就出现在眼前,半光着的柳风荷躺在床上,后颈插着一支金簪的张道士后背全染上了血,地上还有被摔成稀巴烂、浑身是血的栗嬷嬷,三具血淋淋的尸体。
“啊……啊……”蒋青墨用帕子掩住嘴,往后跌了几步,幸好有香雪扶着才没摔倒,“她,她,怎么会死……”
桑未看了也是快要站不住了,勉强被香雨搀了出来,苍白着脸,问道,“柳姨娘……她……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她一双美丽的眼睛充盈了害怕而生的眼泪。
褚绅面色沉重,“这是一桩疑案,谁也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莲荷院的下人昨天都被迷晕了,家丑!家丑!那个臭道士!”
说到这里,褚绅愤怒的眼眸转向周茗箬,周茗箬吓得一哆嗦,她要是知道这张道士会做出这么下流的事,打死她也不会请他来。
褚知槿盈盈上前,皱着秀眉,“父亲,母亲找来的这个张道士,是信得过的,很有可能是柳姨娘求了张道士什么事,两人争执才失手,”她似乎有些犹豫,“柳姨娘,她素来名声不好的……”
“对,对,一定是这样……”周茗箬连声应道。
“对什么对?那栗嬷嬷怎么解释?为什么会被弃尸枯井?”褚绅拔高声音喝斥道。
褚知槿想为周茗箬开脱?门儿都没有!
桑未垂着眸子,畏缩着,小声道,“昨天我没出门,但听说……柳姨娘为了知柏弟弟,和母亲闹了一通,不知道是不是气不过才……”
周茗箬脸色铁青,褚知榆张嘴就来,“褚桑未?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柳姨娘可是说了,是你院子里的小蝉过来了一趟,哼,没准这都是你做的孽!”
桑未抬头睁大含泪的眼睛,委屈道,“二姐,张道士说我煞气,我已经不敢出门了,昨天除了香雨去请蒋姨娘来,我没有再让人出过未然院……”
她回头找出小蝉,小蝉一紧张就跪下了,“三小姐,是您,是您让我给小少爷送东西的,您还说不让把盒子打开……”
桑未一副看贼的样子,“我?我让你送了什么?”
“是南海水晶珠啊,您难道忘了吗?您亲自交给我的……”小蝉哭着说道。
褚绅的目光冷了下来,桑未绝望似的哼了一声,“小蝉,你不是说我不让你打开看吗?呵,我一个庶出女儿,怎么会有名贵的南海水晶珠……”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周茗箬,“母亲,小蝉……原先是你房里的人……”
这句话把气氛弄得紧张,褚绅也将怀疑的目光放在周茗箬身上,褚知槿不免有些慌了,“父亲,母亲信佛,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褚绅长舒了一口气,他冷静地分析,“眼见为实,你们都去看过,怎么一回事应该都猜出个七八分了,据莲荷院的丫头说,是夜里被迷晕的,也就是说,张道士夜里才进来,杀死他的,是风荷陪嫁的那支金簪,她从不离身的,想来是为了自保吧……”
毕竟是他的女人,柳风荷死得不体面,褚绅心里也不好受,可这真的难以启齿。
蒋青墨想到水晶珠的事,目光有意无意飘过桑未,她平复了情绪,才道,“这张道士一进府,就有他的闲言碎语了,嗜酒如命,坑蒙拐骗的钱全都搭进了妓院,想来他是醉酒后蒙了心,坏事没做成便起了杀念,柳姨娘为了保住清白这才送了命……”
褚绅想了想,点头道,“恐怕就这一种解释说得通了……”
“可,妾身想不明白这栗嬷嬷是怎么回事?难道夫人早就洞悉一切,派栗嬷嬷前去察看却遭了毒手?”蒋青墨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周茗箬。
第368章()
此时的周茗箬一颗心就是乱的,她才想起,往奴仆中扫了一眼,“若兰,过来。”
那小丫头若兰惨白着一张脸,“夫人……”
“昨天,可是你跟着栗嬷嬷的,怎么最后你回来了,栗嬷嬷没回来?”周茗箬问道。
若兰快要哭出来了,“昨夜,昨夜我们就快回到大夫人房了,就走到莲荷院前的小路上,碰到了喝醉的张道士,他说,他说有鬼火,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他朝着莲荷院走了,栗嬷嬷让我先回,后面……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茗箬顿时抹眼泪,“老爷,栗嬷嬷一定是发现了莲荷院的肮脏事,才被灭口的,栗嬷嬷向来忠心不二的……”
周茗箬一把鼻涕一把泪,褚绅心想,她说的倒也合情理,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桑未心中冷笑,不要妄想把自己摘出去!她皱眉,低声道,“栗嬷嬷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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