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静。
皇上想了想,刚要开口,楚宸纪却全身轻颤起来,虽然温和的表情在极力控制,但从额上滑落的豆大汗珠,还是暴露了他的不适。皇上和楚宸禹都有些讶异,皇上忙问,“宸纪,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两天过于操劳,累坏了身子?”
楚宸纪却不便回答,只一双俊眉拧得快成一条波浪线。
天知道他怎么了!自从昨日从宫里回去后,他隔一个时辰全身就痒一次,那痒劲儿实在难耐,简直要撩到心里,不仅酥麻无比,而且越挠越甚。他折腾了一整晚,又是叫下人给他挠,又是拼命沐浴,结果身上都洗破皮,挠出血了,还是痒。
在这之前,他唯一接触过的人就是靖王妃,可人家也没对他做什么,难道侠义帮说她是魔教妖女都是真的?可祝青歌当初暗算她,发现她根本不会武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怎么如今变得这么厉害?
这个靖王妃真是古怪透顶,让人搞不清。
皇上见他忍耐着不答话,又问一句,“宸纪?”
楚宸纪一惊,刚要开口,酥麻的痒劲就汹涌地窜了上来,于是一个情不自禁,扭了扭身子,就从嘴里发出一声,“呃呃……呃……”
好个怪异又尴尬的声音啊!
皇上很紧张,忙道,“宸禹,快给你王兄把把脉,看他怎样了!”
楚宸禹稍一欠身,淡然道,“父皇忘了,儿臣已是废人。”
皇上一顿,扫过他遮住半张脸的银玉面具,和微垂下来的右手,心绪有些复杂,忙对侯在外殿的宦官吩咐,“来人!传太医!”又叹口气,扭头对楚宸禹道,“你王兄不知生了什么怪病,多伦固尔很快就会来,此事交给你去办,就让他住在你王府,好好准备接待。”
楚宸禹眼里闪过一丝锋芒,随即躬身应道,“儿臣遵旨。”
皇上不再看他,忙下了御前去搀楚宸纪,像个慈父而不像君王。
楚宸禹神色黯然,可这就是他的命。
即便是别人弃下才讨得的机会,哪怕就那么一点,也要牢牢抓住,绝不放过。
他带着满腹筹谋,在日暮之时回到王府,却听闻钟瑶把所有姬妾都召了个遍,还让祝青歌罚跪好几个时辰,忙快步赶到钟瑶住处,果然见祝青歌柔柔弱弱地跪在外室,已经虚弱地直不起身子,摇摇欲坠就要晕倒。
“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祝青歌苍白的脸,问旁边看着的丫鬟。
丫鬟只好哆哆嗦嗦将事情经过如实告诉了他。
他一敛容,表情就可怕地绷住了。
“王爷,是臣妾不好,臣妾擅作主张,逾矩冒犯了王妃娘娘。”祝青歌垂眸,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弱弱道。
“知道就好,还不回去?”楚宸禹语气不善。
“呃?”祝青歌讶然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就连丫鬟都慌了,王妃娘娘没进门之前,王爷可是最疼侧妃的,有求必应,不舍得侧妃受一点委屈,怎么如今……
楚宸禹见她不动身,烦躁地挥挥手,对丫鬟吩咐道,“你,扶她回去。”随即大步走进内室,恰好雀翎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到楚宸禹神色一怔,刚要行礼就被拦下。
“王妃在里面?”
雀翎点点头,轻声道,“娘娘午后睡下了,到现在还没起呢。”
楚宸禹缓缓神色,径自往内室里去,雀翎立刻屏退门外候着的丫鬟。
他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走到床边时,轻轻撩开帷幔,钟瑶窝在被子里的模样像一支从暗处飞来的箭,倏地一下就戳中他的心。他在床边坐下,帷幔徐徐而落,包裹住他的身影,他的身影又笼罩熟睡的钟瑶身上。
这家伙,把别人折腾得那么惨,自己却在呼呼大睡,这样真的好吗?
楚宸禹不禁失笑。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很想伸手去捏钟瑶的脸,这曾经是他表达对她亲密宠溺的习惯动作,一晃眼一年半,真是久违了。他将手伸过去,只是轻轻碰了碰,就有无限温柔在眼里汹涌,他有些眷恋指间的温暖。
钟瑶感到有人触碰,不太舒服地动动身,随即睁开了惺忪睡眼。
楚宸禹好看的脸映在她眼里,四目相对,彼此幽黑的眸子间暗潮涌动。
“咳咳。”楚宸禹稍稍别过脸,悄无声息地收回手,率先出声道,“本王是来问你话的。”
“啊……祝青歌啊……”钟瑶将神色恢复正常,从床上坐起。
“嗯。不是和你说过了,叫你不要找她麻烦,怎么今日闹出这样一堆事来?”
“看她不顺眼呗。”钟瑶无所谓道。
“你!”楚宸禹气极,为何她要这么胡闹!这里是靖王府,不是三途教,可以由着她胡来!正欲说教,钟瑶抢先一步,伸手轻轻按住他的唇。
眷恋的温暖抵在他唇上,让他不知所措地在心里漾起一片涟漪。
“我们之间一定要说别人吗?”钟瑶问。
“那你想说什么?”
“说说你的事。你和我一样想报仇,想通过祝青歌查出太后和师父中的毒,想韬光养晦,找机会击败侠义帮还有燕王,所以你娶祝青歌做侧妃,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对她百般宠爱,都是为了利用她,我猜得对吗?”
楚宸禹不是不动容,聪明起来的钟瑶,慧黠得像只小狐狸。
“不错。半分都瞒不住你。”他将她的手轻轻拉下,温柔握在掌心。
钟瑶勾一勾唇角,得意道,“楚宸禹,我真是受够你了,从前到现在,你什么事都一个人闷在心里,打什么算盘,有什么计划,全都自己来。刚开始,我是初来乍到,搞不清状况才任你摆布的,现在不一样了,你还想拿以前那套对付我?”
楚宸禹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钟瑶轻嗤道,“就是我要和你并肩作战的意思!你别再把我往外推了,也别想拿什么侧妃姬妾激我,没有用!我是女流氓,就赖在这儿不走!”
楚宸禹讶然,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钟瑶更近一步道,“你是呆了嘛?快表态呀!”
美人在怀,更何况是钟瑶,自己怎能愣得跟木头一样?楚宸禹顿了顿,神色一凛,就将她扑倒在床,欺身压着她,恨恨道,“好生不要脸的女流氓,你不回家了?”
钟瑶微微觉得不好意思,任红晕漫上脸颊,“我把手机扔了,就一头扎进王府,你说我还回家嘛?当初我替你挡下北堂澈那一掌,你就答应我要以身相许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喏,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啦。”
楚宸禹继续恨恨道,“那你的正则哥呢?”
“正则哥,正则哥,当然是哥哥了。”
“你说的都当真?”
钟瑶翻了个白眼,将他用力一推,反压在床,随即伸手取下面具,认真端详着他俊美无双的容颜,轻轻道,“真到不能再真。我当初不愿随你进府,是因为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里我被割喉而亡,你……你一杯毒酒丧命……”
楚宸禹暗吃一惊,这梦,不就是他昨晚梦到的?
原来命运真的拐向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轨道了。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太容易被人摆布,我怕自己会成为你的牵绊,怕我们变成梦里那样,所以决定远离你,让你好好报仇,可当我接到你的信,又开心得不得了,就努力在山上修行,希望以后有能力帮你,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然后你下山找我,却看到我娶祝青歌?”
钟瑶点点头,说起来还有些委屈,“我太难过了,虽然心里坚信那是假的,但我连亲自去问你的勇气都没有,恨不得立刻回鹤鸣山,然后一辈子不出来。”
“那你知不知道,甄沙壁向我通报你在外面闹事,我迫不及待地出来找你,结果看到你和正则兄抱在一起?”
钟瑶这才忆起当日细节,不由急道,“正则哥是哥哥,我难过,抱他一下怎么了!”
“可他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他!”
楚宸禹倏地笑了,笑容里满是得意,“那你喜欢谁?”
钟瑶开始装傻,红着脸嘟哝道,“明知故问。”
“快说!”楚宸禹搂着她的腰紧了紧,“你喜欢谁?”
“哎呀……”
自诩女流氓的钟瑶扭捏起来,在楚宸禹眼里极其可爱,他不依不饶,“你到底喜欢谁?”
钟瑶这才头疼地叹口气,满脸无奈,“你你你,就是你,我只喜欢你。”
说完,她还觉得意犹未尽,突然脑袋一抽,学着以前看的小言里暧昧**的台词,对楚宸禹恶心吧啦地来了一句——“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楚宸禹的脸立马黑了。
第355章()
一大早,靖王府就开始忙碌起来,所有人都整装以待,准备迎接从宫里回来的靖王和北疆使臣多伦固尔。
钟瑶在屋里狼吞虎咽地吃着早点,好像什么事都与她无关,当然确实也无关。因为祝青歌罚跪,她已经当冷宫弃妇好几天了,今天要不要以王妃身份出面接待还是个未知数,到现在都没人来通知,她也无所谓了。
蓦地,雀翎进来通报,说灵槐求见。
啊……那个会医术的冷面姬妾啊……看样子不是喜欢到处勾搭的人……突然求见,应该有什么急事吧……
“让她进来。”
灵槐还是面无表情,像被冻住了一样,钟瑶觉得她很像茉盏,但茉盏比她的气质要柔和一些,如果说茉盏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灵槐就是冻地三尺的寒冰啊。
“灵槐参见王妃娘娘。”她依着礼数利落行礼。
钟瑶忙咽了咽嘴里的小笼包,“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那好。娘娘,我得借你的位子坐几天。”
钟瑶一愣,擦擦嘴,立刻起身,将椅子用力抬起,往灵槐面前一撂,豪爽道,“你喜欢的话,赏给你了,拿回去随便坐。”
“……”
灵槐的眉毛不经意地动了下。
“……”
钟瑶见她没反应,也不知所措地和她干瞪眼。
“娘娘。”灵槐颇显无奈地叹口气,“王爷密令,从今日开始,我替娘娘当王妃,这些日子,娘娘就跟在灵槐身边当丫鬟吧。”
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和楚宸禹关系很好?他竟然会给你密令?”钟瑶十分好奇。
屋里只有两人,雀翎还在外面守着,灵槐也就不再顾忌,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铭牌,在钟瑶眼前一晃而过,“灵槐名为姬妾,实则暗卫,以姬妾身份暗中保护王爷。”
钟瑶瞬间生起崇拜,这设定!有些酷炫拽!
“那……你和楚宸禹那个过没?”唉。女人的八卦心啊。
灵槐眉又皱得深了些,她的心有点大,可不想一辈子困在宅院,和夫君的其他女人勾心斗角,每天算计着争宠生子,身为暗卫,假装王爷小老婆只是个清清白白的任务,有忠诚,但没有任何男女感情。
“没。”
“那楚宸禹召幸你的时候,你们都干嘛啊?”钟瑶继续八卦。
“王爷是位好主子,会在那时教我医术,都是我从前不懂的,我总能学到很多。”灵槐说到这个,眉头舒展了些,看起来有些高兴。钟瑶想,她真的很喜欢医术啊……
“好了。娘娘该和我换身衣裳,北疆使臣很快就会来。”灵槐说完,就主动给钟瑶换起装,钟瑶一边任她摆布,一边吐槽,“就为了一个使臣,有必要这么紧张嘛?”
“嗯。”
“好吧。”钟瑶撇撇嘴,扭头又问,“那你会保护我嘛?”
“嗯。”
灵槐替她换好衣装,见她一身朴素的月牙白襦裙,全身不见贵重首饰,倒显得更加清雅可人,不禁担忧起来。钟瑶却很是开心,终于可以穿得简单点了,可算如释重负。
“娘娘。还要得罪下。”
灵槐想了想,又从袖中拿出一小盒粉,作势要给钟瑶扑。钟瑶敏锐地闻到一丝特别的香,猜测这不是普通脂粉,忙问,“这是什么啊?”
“用以掩盖容貌的。”灵槐简单答道。
钟瑶撇撇嘴,也没有深究。她可不管楚宸禹要干什么,也不在意谁当王妃,谁当丫鬟,那个令全府戒备的北疆使臣也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无事一身轻的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调查祝青歌。
折腾半晌,终于完工。
此刻灵槐穿着正装,不苟言笑,当真有娘娘风范,钟瑶更是乖巧可爱,十足一个讨人喜欢的小丫鬟,只是皮肤有些黑,脸上又长了雀斑和黑痣,经不起看。
她对着铜镜,好奇地观赏自己惨不忍睹的脸,雀翎突然进来了。雀翎先是一愣,随即和灵槐耳语几番,露出一副恍然表情,而后说道,“娘娘。祝青歌托人送来一支云凤纹金簪,主动给娘娘赔罪,不知娘娘想以何物回赠?”
说完,她和灵槐一齐看向钟瑶。
钟瑶照着镜子,后知后觉道,“为什么要给我赔罪?我才不信她会给我赔罪呢。”
雀翎道,“娘娘,只是做个样子,以示王府女眷同心和谐。”
钟瑶有些不太情愿,“不能拒收?”
“不能。”
“那收了可以不回赠嘛?”
“也不可以。”
“好吧。”钟瑶有些懊丧地叹口气,随即认真一问,“那可以送刀嘛?”
雀翎抹抹汗,“娘娘,你正经些。”
“哦。算了。你看着办吧。”
钟瑶挥挥手,再次扭头照起铜镜,研究脸上的假雀斑。要是有白亮亮的镜子就好了,这铜黄铜黄的镜子什么也看不清,可惜古代技术有限,她想要也没有。不过……倒是可以用别的办法……想到这,她突然灵光一闪,叫住正要出去置办回礼的雀翎。
“等等!”
雀翎疑惑转身,“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那个回礼啊……我知道要送什么了……照我说的做。”
她跟祝青歌之间有血海深仇,祝青歌是歹毒妇人,她可不能有半分懈怠,没法送刀子,就要送比刀子狠一万倍的东西。
傍晚。宫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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