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登时心乱如麻,俊眉紧蹙,“难道……难道就没有方法可以解毒么?”
巫医云罗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有倒是有,只是公子,你可愿意守护她三年?”
雪蕊醒来时,月夜已抱着她出了绿湖宫,含笑对她道:“奶奶说无事,你身上的剧毒三年以后就能化解,不必害怕!”
雪蕊本想问他奶奶的情况,忽见绿湖公主迎面走来,吓得将半边脸颊贴在月夜胸膛,不敢再说话。
绿湖公主遍身狼藉,神色木然,发丝和衣衫尽是半湿。昨夜淋了一夜的雨,胸中余恨仍未消解,
不想一回来便看见月夜抱着雪蕊从自己宫中走出来,愤恨之下上前怒喝道:“你昨夜侮辱我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抱着这个贱奴在我宫里出现,月夜,你简直欺人太甚!”话音落忽瞧见雪蕊眉间一点鲜红朱砂痣,登时一惊,喃喃道:“难道昨夜,你们……你们……”
枯容丹虽是剧毒之物,可据说能在失身的少女眉心留下一点朱砂痣。
昨夜自己以催情花露迷惑月夜,却不想竟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绿湖公主神色登时变的无比可怕,冷冷道:“你已经做了他的女人么?可为何容颜还不曾变老,反而比之前……”说着冷笑连连,目光转向月夜,“我真没想到,你宁愿要一个毁了容罗刹巫女,也不愿要我吗?”
雪蕊瞧她神色如痴如狂,心下甚是害怕,双臂搂紧月夜脖颈,不敢再向她看上一眼。
月夜情知无可劝解,况又恼恨她对雪蕊下如此剧毒,纵然此刻神色甚是可怜,也只冷冷道:“是——”说罢即与她擦身而过。
九曲回廊上,两相目光交战,恍似几个月前在碧玉竹轩的朱窗之下曾经出现过的敌对场面。
其后半年,震国大将军月麟重病,将帅印交于其子月夜。
绿湖宫中,巫医云罗身体日渐衰弱,且绿湖公主所求之灵药迟迟无果,终有一日向其透露灵药根本无法制成的事实,绿湖公主惊怒之下欲杀之,动手之前将其发簪送于将军府雪蕊手中,邀请她前来观看。
因月夜在军营未归,雪蕊担忧奶奶安危,独自一人跑去绿湖宫药庐。
绿湖公主见了她来,遂仰头大笑,“你自己看,你的好孙女果然跑来替你送终了!”两名士兵登时上前将雪蕊抓住。
巫医云罗气息奄奄半躺在地,淡淡道:“你若杀了她,月夜将军不会与你干休。生死本是寻常事,我也不必为雪蕊难过,可是公主你,死在自己最心爱的男人手里,是否太凄惨了些?”
雪蕊听得奶奶这几句话表面仿佛在感叹生死是寻常,实则却是劝解她之语,不由的心下大恸,泪珠四溢。
绿湖公主暴怒之下,心底却止不住阵阵凉意往上涌,以月夜统兵之才,自己绝非敌手,更何况如今将军府所统帅之将士超过王都三倍不止,巫医云罗此话绝非恐吓,可她大骇之下行事反而更加偏激,冷笑道:“你以为凭着几句话本公主就不敢把她怎么样?”仰头又一阵大笑,“放心,你死后,我一定会送她去一个绝好的地方。那里没有人,只有一群嗜血的秃鹰。把她吊在崖下,不出半个时辰,保证她连肝肠也会被抓出来吃个干干净净!”语毕扬手一刀斩在巫医云罗颈上。
鲜血喷洒一地,雪蕊尖声大叫。
此后果真如巫医云罗所言,雪蕊失踪,绿湖公主拒绝吐露其所在,当晚月夜即调兵数万欲攻王城。
战鼓鸣响之前,绿湖公主又变身冉玉将军,匆匆赶到城北月明所统帅的军营,月明神色漠然,对她的到来恍似丝毫没有热情。
冉玉飞挑着眉眼,冷冷道:“你如今是要帮他攻打王宫还是要帮我?”
月明淡淡道:“我是月家的人,他又是震国大将军,我自然唯其命是从,总不至于,我们亲兄弟还要兵戎相见!”
冉玉闻言心底一凉,点头道:“你曾说你爱我要我,我当真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句谎言罢了!”不知不觉竟然掉下几颗眼泪。
静立许久,月明忽然上前抚着她的面颊,柔声道:“你总是任性,其实又何必闹到这样无可收拾的地步……”
话音未落,冉玉已将他的手打开,冷冷道:“不帮我也罢,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月明眉峰一蹙,情知她不可理喻,索性转身而去。
冉玉双眸闪灼,愤恨难耐,忽而拔刀飞身上前,“既然你决意与我为敌,现在就杀了你!”
月明霍然回首,见刀已到了胸膛,眉心紧蹙,心间似转了无数个念头,却不闪不避。
冉玉大惊失色,刀已刺进他胸膛。
虽觉刺痛难当,可无锋假刀怎会致命?月明睁开眼眸,微笑道:“阿冉,原来你也是不舍得杀我的!”
冉玉愤恨收刀,泪珠迸溅,“是!我是不舍得杀你,可你怎么对我呢?”
月明心下一软,又抬手摸她的脸,柔声道:“阿冉,我爱你是真,就算为你去死也心甘情愿。可是,你要我像奴仆一样跪在你脚下,听从你的使唤,我却做不到——”
不说还好,一说倒好像是提醒了冉玉,眉眼一横,声音冰冷入骨,“那我倒要看看,你膝盖上的骨头究竟有多硬!”话音落已抬脚尽全力踢在月明膝上。
月明登时单膝跪倒,胸膛间的刺痛犹未消除,又遭她如此重袭,额头沁出一层汗水,抬眼道:“你不爱我也罢,何苦这般折辱我?”
帐中灯火昏黄,外面风声肆虐,不多时,潇潇雨落。
冉玉忽然上前,坐在他腿上,手抚他的脸颊笑道:“你说的对,我就是在折辱你,这样你还爱不爱我?”语毕将手抚在他脑后,闭目一阵炽热狂吻,双腿渐渐盘上他的腰。
月明心底一震,不闪不避,任她吮吸噬咬,将他体内的情火瞬间燃起来,不觉抱住她,一阵回吻,左手一用力,扯去她肩上的衣衫,灼热的气息将她的脖颈和雪肩吻的火烫。
冉玉禁不住仰头,任他将自己的衣衫褪下,温热的手掌熨帖着她的肌肤一寸寸下移。冉玉不觉全身轻颤,唇齿间逸出一声迷醉的轻吟,又低头吻了他几下,“月明哥哥,你还要不要我?”
月明只觉心下一阵迷醉与痴狂,抱起她卧于软榻之上,肢体交叠,抬手解她胸前的小衣,冉玉本欲阻止,却被他一条灼热的手臂压了住。
“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吻着她的双唇,撇开她的手,将她衣衫解去。
冉玉柔躯狠狠一颤,前两次她受伤,一次伤在胸口,一次伤在大腿,亏了他历经辛苦,寻来南荒血玉制成玉肌散,此刻伤痕早已好全,肌肤温滑如初,不留半点瑕疵。
他的手轻轻抚在这两处,陡然间汤汤火焰灼进了她的身体。冉玉唇齿间不觉逸出一声轻吟,纤长的指甲在他脊背上留下几道抓痕。
一夜迷梦,她恍似梦到自己是囚禁在巫山的神女瑶姬,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那样过了不知几百年,忽有人打开了结界之门,自风烟中迤逦而来。
雨重烟浓,她站在阳台之上注视着他,一身白衫如雪片飞扬。
九天云端突然出现一个青衣白裳的仙人,挽弓疾射向她。
白衣人吃了一惊,闪身挡在他面前,羽箭便穿透他的胸膛……
她看着他,那张脸即便相隔千年万年,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夜梦惊魂,泪水不觉溢出眼角,她听到自己在心底大声喊,“月夜,月夜,你爱错人了知不知道,你该爱的明明是我——”
月明醒来,将身处梦魇之中的她唤醒。
帐外忽而传来一阵响声,绿湖公主娇躯一震,颤声道:“你听到了么,是战鼓的声音!你说月夜真的会杀我么?”
☆、清尘露
月影如纱,荒野静妙无声。
远处溪水漱石,若听得仔细,依稀可闻泠泠泉鸣。
江越挽了楚岳涵之手,另一只手牵马走向溪边。此处乃富春山脚下,离故居茅舍已不过半日行程,奔波数日,正好在此休整一晚。
楚岳涵自幼长于川蜀山天水地之间,眼见越界风光虽然清奇,倒撩拨不起她多少情绪,反是这般与所爱之人执手天涯,更使得她心思浮动,顿生一种情深不变,死生毋相忘的甜蜜与忧伤心境。
她不觉侧目,瞧着月光下江越沉静刚毅的侧脸,江越亦回头,四目相对,微笑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楚岳涵面颊微红,柔声道:“师兄,你两年未归,而今看见这些熟悉的一花一木,会不会感觉很亲切,很不舍?”
江越微笑道:“若如今我还是孑然一身,自然是会的。可眼下能让我亲切不舍的只有一个你!”
楚岳涵大喜,江越松手丢开黑骑,任其自去溪边畅饮,将楚岳涵紧抱在怀,也不说话,脑中什么也不想,恍似真的已经地老天荒,山川无迹。
待归来时,打来的两只山鸡已在火架上烧的熟透,白颍川本欲唤二人进食,却见他二人依旧双手紧握,相对凝视,犹豫片刻,微笑着站起身,说了句我去守夜,即悄悄走远。
两人又这般默默对视片刻,楚岳涵低声问道:“师兄,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江越俊眉一蹙,“我怎会让你死!”说着温柔一笑,“师父已经答应我,等这次回去,就让我们完婚,以后我不离开你,你也不离开我!”
楚岳涵心下又惊又喜,连生死之事也忘却了,只是想到成亲,又羞涩难耐,玉颊绯红,被月光一照,皎然嫣然,不可方物。
江越只觉呼吸也被她夺了去,手轻轻一滑,捧住她的脸颊,闭目吻她的花唇。
数丈外,白颍川余光扫了一眼,急转过头,心下且喜且羡,不由得又想起来建康深宫里的那个美丽少女,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会有片刻的思念他?而自己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再见她一面呢?
翌日,晴光明媚,三人到了江越旧居的茅舍前,果见一道水色帐幕织了数丈高,将左近方寸之地尽数罩笼其中,水幕之中泻着寸寸碧光,细碎若星,流丽飞舞,屋前一瓮清水中,青莲妖且娴,绰约而凄绝。
江越转头对白颍川道:“若制服了那青莲女,我会先将涵儿抛出来,到时候替我好好照顾她。”
白颍川点头,“放心吧,我必会护她周全!”
楚岳涵双手微微发颤,被江越紧握住,柔声道:“你要答应我,待会儿进了青莲所织的结界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让她伤害到你!”
楚岳涵心知那青莲女的术法本与江越不相上下,可如果陷进了她所织的结界,就等于是被重重丝网缚身,要与她相斗,只怕胜负堪忧,幸好出行之前,爹爹已经将离合镜给了师兄,再加上宝剑龙雀,二人未必便制服不了那青莲女。当下强自安定心神,略点点头,江越轻抚她的柔发,二人闭目,长吁一口气,挽手朝那水影中间飞掠进去。
楚岳涵只觉迎面一股寒意,好似冰雪泼了满身。持续了许久,忽觉身体一轻,似在下坠,落地时又轻飘飘的,好似一片飞叶,在水面上一沾,即点水掠过池塘,静立岸边。
无边丝雨飘坠而下,水上荷叶田田,裹着风雨在天幕下静静摇曳,荷花未开,满池青碧。
江越不知去向,手中却已多了一柄遮雨的青竹雨伞。楚岳涵自岸上的绿柳下闪出来,瞧见一青衣女郎撑着一柄同样的青竹伞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注视着她。
烟雨遮眼,楚岳涵看了她许久,才想起她定然是冰眠于自己体内的青莲女的灵魄,由于进入了青莲花魅本体所织的结界,已从自己体内脱离而出。
花魅原带着几分邪性,是以见她目光清冷,唇红若染血,颇为妖治,楚岳涵倒不甚惊讶,只说了一个字,“你……”
青莲女郎冷冷道:“三百年前你便差我甚远,眼下看来也还是如此,你就不害怕么?”
楚岳涵心下虽有惧意,却也不甘示弱,强自镇定道:“差的再远,你是魅,我是人,也终究比不过我的。”
青莲女大怒,冷哼一声道:“那是因为月夜死后,我心念成灰,不惜修炼返生之术,结果走火入魔才化身成魅。我对他的爱比你深了不止千百倍,你又如何能够懂得?”
楚岳涵心底大寒,积怨而成魅,本逆天道,更何况她修为十多年,自己与她撞在一起,只怕横竖也难逃魔掌,不禁喃喃道:“可他并不爱你!以前如是,现在亦如是,你便是苦苦相逼,又能如何?”
青莲女妖治一笑,“所以我才将你引到这里来,假如以你之身,住我之魂,你猜他还会不会爱我?”
楚岳涵此刻方知她打的竟然是这般主意,失声道:“精魅之灵魄原比凡人强盛许多,你若想要强占我之躯体,想也不难,只不过届时我定然魂飞魄散,而血肉之躯以精血养魅之灵魄,三年之内必化成朽骨,魅之灵魄亦成风烛残焰,难以存活,如此玉石俱焚之举,你当真一点也不怕?”
青莲女淡淡笑道:“魅生千百年而不灭,可若为他,以三年换千年我也心甘情愿!”说着眉眼微垂,喃喃自语,“三百年前,我为夜郎红衣将军冉玉时,便是一副宁死也不肯服输的性格,而今为了得到你,也只能委屈自己,借他人之躯,你对这女子有情,说不定以后日子久了,你还是会爱上我的!月夜,你曾经说过我是个疯子,而今我便疯的彻彻底底吧!”言罢素手轻折,如风中杨柳一般不停地起伏翻转,不待楚岳涵反应过来,已朝她脸上抚去。
楚岳涵大惊,扬起衣袖一挥,足尖轻点,朝后飞掠数丈,落在水面上。
她轻功原本颇高,避的虽急,却有惊无险。青莲女飞追而来,两人持伞在水塘上方一番剧斗。
青莲女素手宛转,恍若分花拂柳,招招拂向楚岳涵要害,足下又以玲珑踢斗式,好似风卷残云一般攻其下盘。楚岳涵连连闪避,两柄竹伞上的雨珠因剧烈甩动,纷纷甩落下来。
楚岳涵抬眉,只见无数水滴恍若颗颗珍珠,在眼前流丽盘桓。回眸,岸上的杨柳枝正自迎风摇摆。不待青莲女下一招击来,纤腰一拧,飞扑上岸折一支绿柳在手,回身一记“春潮带雨”,无数水珠挽在杨柳枝头飞甩向青莲女郎面颊,趁其眉目若遮,又一记“越女春歌”,柳枝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