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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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国相-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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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的东面另有宫墙相隔,沿着一条名作玉涧的溪流,疏疏落落的建着几座精巧别致的宫殿。分别命名为移清、会宁、成平、昆玉、群玉、叠琼、幽兰、绛云、瑶碧和琼华。

    湖的西面又有宫墙相隔,分别围绕着两个名为落梅池和芦荡池的小湖,建着皇后宫妃的寝殿。皇后居处为蟠桃宫,其他殿宇分别为芬芳、丽玉、寒香、云锦、雪香、铅华、文绮、秋香和披芳。

    落梅池和芦荡池以及东边宫殿之间的玉涧都是引自温泉,所以水面终日雾气蒸腾迷蒙,回环盘旋。宫殿亭阁忽隐忽现,有如瑶池仙境。空气中弥漫着温润的水汽,使人通体舒畅。

    这些宫女哪里见过这番如梦如幻的美景,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看入了神。众人真看的痴迷,李姑姑咳了一声,沉声说道:“看得差不多了,赶紧跟着我去安置,差事安排的紧,没时间耽搁。”

    一行人一直往南走,绕过一个唤做杏岗的小土山,便看到靠近宫墙建着一处名叫杏院的院落。

    杏院有一半屋子都住着原先在延寿宫打扫宫苑的粗使宫女。有一位掌正女官常驻。另有五位掌事姑姑领队当差,五位执杖姑姑掌管刑罚。而从皇宫派驻的宫女则由两位教导姑姑,四位执杖姑姑作领队,并听命于杏院的掌正女官。

    掌正女官姓马,或许是长期待在延寿宫有些郁郁不得志,脸色极臭,说话也颇有些酸。李姑姑和另一个刘姑姑一来就被她当着众宫女的面训斥了起来。

    两位姑姑垂着头,由着马掌正训了一刻钟方才脱身。在李姑姑手底下当差的众宫女颇有些替她不忿。虽然李姑姑平时严厉了一些,但从来不刻意打骂惩戒手底下的宫女。整个院子十个教导姑姑有一半都惯会磋磨宫女,稍有不顺心不顺眼便非打则骂。若有错个一星半点规矩的,就打手板挨爆栗。

    西己间一个憨憨的叫小豆的宫女,头上被爆栗砸的肿块此消彼长,此起彼伏,竟没好过。脾气最最暴戾的,当属秦姑姑,她手底下管着的五间屋子,常有宫女被执杖姑姑拖到院门口,按在长凳上打板子,也不堵嘴,由着被打宫女哀嚎。

    一盘被叫来观刑的宫女无不吓得浑身战栗,生怕哪一天挨到自己身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冯女史和乔典正都没有出来说过什么,秦姑姑也就越发耀武扬威起来。她手底下的宫女见了其他宫女聊起闲话来,都止不住露出惶恐抱怨的神色。

    有秦姑姑做反衬,李姑姑简直成了菩萨一样的人物,眼看着她吃排头,众宫女们虽不敢对掌正如何,倒一个个在李姑姑面前争先恐后的认起错来。

    李姑姑看着眼前低头认错的小姑娘们,心里禁不住涌上一片暖意。想她今年三十五岁,在宫里也待了二十年了,早已习惯宫中沉闷压抑的生活。这一辈子是没有出宫的想法了,不可能成家立室,孕育儿女。眼前这些年幼鲜活的生命她冰冷的内心止不住生出一丝舔犊之情。

    但是宫里毕竟是宫里,若不对她们严厉一些,将来分了差事离开了她的职责范围,面对残酷的宫廷斗争,岂不是会让她们无所适从,不堪一击。

    所以她又立刻板着脸严厉的斥道:“都说这里差事紧,还在这里七嘴八舌,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安置好,一刻钟以后在院子里集合。今天不做满四个时辰不准歇工。”

    一刻钟以后,众宫女在院子里站的整整齐齐领差事。刘姑姑领着二十人打扫落梅池、芦荡池周边。李姑姑领着二十人在玉涧周边打扫。罗姑姑和另一个执杖姑姑分别领着十人在延寿殿、蕊珠殿周边打扫。另两个执杖姑姑分别领着二十人在翠微山、承月湖、杏岗一带打扫。

    宫殿里头还轮不上她们,由此可以看出她们这些见习宫女的地位,还及不上延寿宫内的粗使宫女。

    一整天的工作,领头姑姑都一直在场巡视观察。不时又依据个人的表现对她们的岗位重新做了。到了收工的时候便确定了各人在延寿宫今后的具体工作范围和岗位。

    吴青和果儿的工作是洒扫路径,巧儿是擦洗主殿以外亭台楼阁的桌椅柱子之类。工作虽辛苦,但只要认真做事就有饭吃,比起宫外很多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宫女们都很知足认命,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头就睡,梦都不做一个。而吴青虽然有时也会在空闲的时候想起上一世的点点滴滴。可除了工作过的博物馆,还有什么值得她放不下的呢?或许有,那就是——尊严、自由、理想。

    至延寿宫的第三天,刚过中午李姑姑她们就让宫女们早早歇工。说是皇上和众妃嫔皇子公主明日就会移驾延寿宫。避免冲撞贵人,从今日起就改在每日凌晨趁夜上工了。白天无事的时候就练习宫规礼仪,针工绣活,没有上官差遣,不得出杏院院门。并告诫她们夜里上工动作要更轻缓些,打扰了贵人休息谁都保不住。

    等姑姑们走了,众宫女回到住处就一个个议论开了。琴琴对着兰娘哀怨道:“原想着皇宫太大,没有机会得见天颜,到了这小了好几倍的延寿宫,总能遇上吧。谁曾想竟让我们在夜里上工。谁想的好主意让人空欢喜了一场。”

    果儿原就看不惯她,立马接了话嘲讽道:“就是因为延寿宫比皇宫小的多,才不许我们白天在宫苑里当差。你们想啊,皇上正领着皇后妃子逛园子呢,一只绿头苍蝇飞过去,‘嗡嗡嗡’围着皇上转个不停,那场面,啧啧,要多败兴多败兴。”

    这话一说,就如捅了马蜂窝,琴琴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在果儿身上厮打起来,嘴里还尖声骂道:“你说谁是绿头苍蝇,你个小娼妇,我定要撕了你的嘴……”

    众人慌忙来拉,兰娘见众人拉偏架,生怕琴琴太吃亏,连忙出去找李姑姑。

    吴青见此连忙关上屋门,大声喝止:“住手,李姑姑罗姑姑来了,不想打板子的就停手。”

    果儿一听两位姑姑来了,连忙放开手里拽着的头发,一把将琴琴推开。

    琴琴站住脚“呸”的一声吐了吐嘴里的血水,指着众人恨声道:“要不是你们帮她拉着我,今儿个我已打落她满嘴牙了。你们一个个被这小贱人收买了来暗算我,今后但有我出头之日,定一个个将你们打杀了喂狗。”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屋门被踢开了。两位姑姑沉着脸先后走了进来,李姑姑环视一周冷冷对着琴琴问道:“你要将谁打杀了喂狗?”

    “不是的,姑姑,是她们先欺负我,我气不过随口说的。”琴琴梗着脖子反驳道。

    “哦?她们都欺负你?我却不信。吴青,你来说,从头到尾每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仔细说一遍。”

    “回姑姑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吴青上前一步,不偏不倚的将整件事情细说了一遍。

    听完整件事,李姑姑对吴青点点头,示意退下。又盯着琴琴严厉地斥道:“今日是你有错在先,一不该口出怨言,对上官的安排有质疑和不满。二不该总想着在皇上面前出乖现眼。三不该一言不合就与人争斗口出恶言。宫规第十二条写得什么忘记了吗?若是忘记了,就罚抄宫规一百遍,限二十天内完成,另打手板二十下。一会儿罗姑姑领你去院门口受刑,人都去观刑。”

    李姑姑说完又指着果儿说道:“你也要罚,纵然是指正旁人的错处也需要讲究方法,岂不知一言不慎便会惹出事端?既然犯了口德就罚你两天不许吃饭,抄十遍宫规两日后上交。”

    “姑姑,怎么她才抄十遍,我……”

    “还敢顶嘴,一百遍宫规限十五日上交。”说完转身就走。

    罗姑姑看着琴琴冷笑一声,喝道:“走吧,赶紧打完手板好来抄宫规了。人都来观刑,也让你们长个记性,宫里头是能随便打斗的地方吗?”

    众宫女忙垂着头挤着琴琴出了屋门。

    罗姑姑取来一尺来长的竹板,竹板通体红润,一看就是经年的老物件了,一头略窄略厚,缠着布条,一头略薄略扁。罗姑姑还没走到跟前,琴琴就把手往后面藏。罗姑姑冷笑道:“不用往后藏,今天这顿罚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给我老实点,再磨磨蹭蹭的就多打十板子。”

    琴琴又气又悲,涕泪横流,颤抖着将手左手伸出。心中却是不服,仍梗着脖子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总有一天……”话未说完,“啪”的一声,竹板子重重拍向手心,手掌立时红肿了起来,剧烈的痛麻让琴琴将后半截话缩回了肚里。

    竹板子接触皮肉后重重的“噼啪”声砸在观刑的宫女耳朵里,勾起了她们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惧。就像在她们的脖子上,手腕脚腕上戴上了无形的镣铐。让她们深深地意识到宫里不是一个可以肆意的地方。一步走错,一言有失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人人都白着一张脸,而琴琴的脸色更差,等打完二十个手板,原本粉嫩的俏脸已变成灰白,身子一软便萎顿在地上。众人忙把她扶到床上,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好一会才听见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兰娘见她哭得凄惨,也跟着落下泪来,扶起琴琴的左手手腕,轻轻地往她手心里吹气。

    经过此番折腾,众宫女们心里都不是滋味。果儿也不好受,垂着头出了门,不一会儿回来塞给兰娘一个小瓷盒,生硬的说道:“给她抹上,一日两回。”

    兰娘也不多问,赶紧给琴琴抹上药。众宫女见琴琴息了哭声也抹了药便放下心来。到申时用了夕食,便一个个上床去睡了。因了白天闹剧,也没人有心情扯闲篇了。

    1

第十一回 温泉宫里遇皇子() 
一夜无话,睡到半夜,李姑姑来敲门了,提着一个竹篮进来,一人发了两个炊饼,给了她们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吃饭。临出门又让她们把家里带过来的袄子穿上,解释说等过两天她们的冬服就会从宫里运过来。

    众人忙忙乱乱的收拾好了,又在杂物间取了个人的工具和几盏羊角灯赶到承月湖东边苑门。李姑姑扣了扣门,不一会儿便听得拉门栓的动静,“吱呀”一声门响,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吴青借着微弱的灯光认出这个小内监竟是魏云。

    吴青忙拽了拽巧儿果儿的衣袖努了努嘴,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心领神会,也露出惊喜的神色。

    李姑姑和魏内侍换了对牌,宫门方缓缓打开一扇。吴青三人从魏云身边过的时候笑着点头示意,魏云亦含笑顿首。小小的默契有如一团小小的火苗在这寒冷的深夜温暖了四颗年轻的心。

    东偏殿宫苑,李姑姑将沿途的青石灯一一点燃,幽黄的亮光透过石灯或圆或方的孔洞将周围的花木景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宫女借着这点光亮,仔细做着自己的工作。

    李姑姑沉声说道:“天亮以后贵人们就要住进延寿宫了,趁今天晚上将自己毛手毛脚的毛病改改,每个人都动作轻一些,手里稳一些。别到时候动静大了,扰了各位贵人的清净,害了自己也连累大家。特别是负责洒扫的几个,动作一点要缓。一入冬,落叶更多了,从今天开始在拨两个做其他差事的宫女来帮忙拾捡花木假山上的落叶。”说完点了琴琴和另一个正在拔草的宫女。

    琴琴暗暗松了口气,左手肿的发亮,实在做不了擦洗的活计她去捡落叶就免得左手再遭罪了。

    将事情安排好,李姑姑便坐进东苑的门房处休息。魏云看见李姑姑进来,起身点头示意,又为李姑姑倒了杯热茶汤。二人客气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坐下休息了。

    魏云原想向李姑姑打听吴青的近况,但不知李姑姑的脾气秉性,不敢贸然相问。心里思量了一番,决定等过些时日,熟络些再慢慢攀谈相问。

    看见李姑姑走远,吴青和巧儿忙避着人从怀里掏出省下的炊饼,递给果儿。果儿连连推让,吴青正色道:“你不吃怎么有力气当差,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快拿着。”说完把炊饼硬塞进她怀里。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原本冻僵的双手也慢慢暖和起来。等把东边宫苑打扫干净,果儿一把扔下竹扫帚晃着发酸的手臂抱怨道:“一扫就扫两个时辰,可累死我了。”

    吴青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珠笑道:“幸好姑姑没瞧见你刚才的冒失样,不然得罚你打手板了。刚还说过动作要轻,手里要稳,你可倒好。把扫帚扔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贵人住在这,还不被你吓出个好歹。”

    “我的好青儿,你可比李姑姑还唠叨,贵人不是还没来吗?我知道分寸的。”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白说两句罢了,果儿姐最英明,最有分寸,最稳重了。”吴青笑道。

    “哼,那是当然。”

    正说着李姑姑走了过来,吩咐吴青果儿去叫众宫女将手里的活收一下尾,一刻钟以后在东苑门口集合。

    回到住处天还未亮,众人疲累不堪,倒头就谁。睡到辰时许起来洗漱吃了朝食,浆洗完衣物便都待在屋里练习宫规礼仪和绣活。而琴琴则爬在床头小木箱上奋笔疾书,赶那一百遍宫规。

    果儿也领来了纸笔,写的愁眉苦脸,一盏茶时间过去了,还只歪歪斜斜的写出两个字。

    看着果儿可怜兮兮的小脸对着自己挤出一个难看的谄笑,吴青只觉得头皮一紧,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敢替你写,被姑姑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果儿见她拒绝,既失望又沮丧,撅着嘴慢慢写了起来。吴青不忍,凑过去轻声笑道:“不能替你写,能教你写。”说完坐到她身后,右手包着果儿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果儿回头感激的笑了一下,巧儿见了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三个人越发对这份难得的情谊珍而视之。

    第二天的晚上,东苑里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宫女们分明又感觉到了不同。有一种让人精神紧绷的气氛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人都绷紧了弦。连平时大大咧咧,敢说敢笑的果儿也闭紧了嘴。宫苑中静的可怕,只有微微的扫帚划动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夜那么静,那么长,长的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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