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身上穿的是浅粉色细罗窄袖短襦,下身系一条桃红色绣海棠花长裙,裙下露出一双凤头罗绮彩绣鞋。而秀秀穿的是鹅黄色撒花窄袖短襦,下身系一条红罗石榴裙,脚穿一双丁香色丝缎绣鞋。
二人窃窃私语,时而嗔笑,时而打闹,不时将眼风扫过吴青三人,面露不屑。吴青暗自好笑,对待这种矫情做作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看不理。当下便与巧儿、果儿交换了眼色闭眼假寐。
不一会儿牛车缓缓开动起来,两百多辆牛车连绵不绝。前有骑兵领队,后有步兵押着百辆辎重车跟随。不时有骑兵往来车阵巡逻维持秩序,严防逃逸。车队井然有序,由于人数众多就驿馆解决食宿,而是在路边的河滩草地埋锅造饭。到晚上采女在牛车上休息,将领士兵和内监则搭帐篷过夜。
八月份天高气爽,连着多日都是晴天。虽说不用淋雨,但多日的高温让每一个人都是浑身臭汗,采女们也忍不住抱怨连连。众内监商议后决定让采女们趁夜轮流在河中洗浴,每一辆牛车发放一张大块的油布以作围幛。
众采女纷纷喜形于色。吴青、巧儿和果儿三人商议好,一人留在车中看行李,一人帮忙举油布围幛。三个人分工明确,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刷洗干净。
玉荷、秀秀二人原说不惯在野地里洗浴,但耐不住身上的酸臭。又见吴青三人洗浴回来一团喜气也没出什么状况,便满脸堆笑央了巧儿看管行李结伴而去。
等二人走了,吴青打趣道:“她们也知道你好说话,面善心热,我和果儿不如你,从不给她们好脸色看。”巧儿红着脸道:“左右不过这些天,没必要闹僵。”吴青摇摇头道:“这种人惯拿人做梯,离她们远些省的被人卖了都不知。”
“就是,这两人一看就是城里富家出身,什么样的家宅阴私都见过,手段多着呢。我堂姐就在临江县一户富商家做丫鬟,不知道受了多少夫人小姐的磋磨呢!我们穷家破户的在她们眼里猪狗都不是,犯不着和她们扯上关系。”
巧儿听了脸窘的更红,低低应道:“我知道了,以后防着些不理她们就是了。在家的时候也数落过我,说我心肠软,只会点头不会摇头。以后果儿姐和青儿妹妹多提点我些。”
吴青嗤笑道:“谁让你别理她们了。只说让你别和她们走的太近,近君子而远小人懂不懂。”
“懂了懂了,那我现在就来近一近你这个君子。”巧儿说完就上前哈吴青的咯吱窝,不一会儿三人便闹做一团。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三人便似姐妹一般亲密无间。有时吴青想到前世,不禁会心一笑。在这个环境相对恶劣的异世,结交了两个好朋友,也算有所收获了。
第二日,车队行到一处砂石滩休息。吴青吃了夕食往回走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一头牛有些不一样。确切地说这头牛生病了,腹下**处生了疮。吴青脑袋里飞过一个念头,胡乱编了个理由说是帕子丢了回头去找。巧儿说要陪她找,吴青连忙摆手说不必拔腿就往回走。
等她们走远了,吴青又悄悄走了回来,将病牛打量了一番。见那牛疮大如黄豆,周围有红晕,疱疹灌浆,已成脓疱。心里已有九成把握这便是“牛痘”无疑了。
吴青之所以知道“牛痘”,是因为前世在博物馆工作以后,曾详细系统地自学了中国古代史。知道“天花”、“鼠疫”对于古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出于好奇她还在网络上查阅了关于“天花”和“鼠疫”的资料。因此知道了用“牛痘”预防“天花”的方法。
现在机缘巧合,吴青碰上了活生生的牛痘范本。怎能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接种”机会。吴青见无人注意这边,当机立断卷起袖子,用指甲在上臂轻轻划开一个小口。又从怀中掏出那枚银钗挑破一个牛痘,沾了一点点脓浆抹在了上臂的伤口上。
虽说做完这些动作前后不超过一分钟,但吴青还是免不了紧张,回到车里的时候已经是满脸通红。巧儿和果儿问起只说是天太热了,遂闭眼假寐。吴青脑袋里转着一个念头——“要不要告诉她们这件事呢?”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说。且不说种“牛痘”在古代过于惊世骇俗,难有人信。就说种牛痘本身也是有风险的。虽说欧洲人使用的“牛痘法”比中国古人使用的“人痘法”安全得多。但吴青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道风险有多大。万一告诉了她们,信不信是一个问题,就是信了学着做了,万一对她们的身体造成了大的损伤,便是害了她们。先观察几天再说吧。
接下来,吴青就等着“牛痘”发作了。第一天没有反应,第二天伤口结痂了仍没有什么反应。这个伤口很小,半粒米那么大,不痛也不痒。等第三天吴青都要忽视它的时候,起红疹了。说实话,她还是有一些紧张的,整日都在回忆关于“牛痘”的资料。直到大家都在议论今天是仲秋节的时候,吴青才转移了些注意力。
巧儿见吴青这两天心神不宁,似有心事,便关切的问她缘由。吴青只苦笑道:“仲秋了,想父母了。去年还是阖家团圆,今年却是天人永隔了。”此时巧儿和果儿方知她父母皆已离世,又免不了殷殷劝慰了一番。吴青见她们真心关怀,心下愧疚,暗自发誓以后要将她们当亲姐妹一样维护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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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结交魏云得点拨()
是夜,采女们纷纷结伴出来赏月,吴青也拉着巧儿和果儿出了牛车。并随身带上那支紫竹笛,打算学古人“以乐祭月”。三人走到河边,看着天上河中两个月亮相映成趣,不禁看痴了。吴青举起手中的紫竹笛,低沉婉转的咽呜之声便响了起来。期限圆润深沉,继而悠扬细腻,结尾的时候凄婉悠长。周围的人听的屏息凝神,笛声落下半晌才有人叹道:“好美的曲子,如同仙乐一般!”
果儿满脸兴奋,崇拜的看着吴青赞道:“真有你的,青儿,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我早先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说话行止样样出挑。说说,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哪里呀,你说的太夸张了。我也是出自小门小户,只不过我父亲是个秀才,我跟着他后面学了几个字,这笛也是父亲教我的。”
“哦,原来如此,读过书就是不一样。”果儿羡慕道。巧儿也双眼发亮,笑问道:“这曲子真好听,曲名是什么?”
“叫《秋湖夜月》,是我父亲认识的一个隐士谱写的。”吴青也不能说是前世听过的,只能假托隐士之名。反正是隐士嘛,自然高来高去,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云游去了,不知现在何方。巧儿果儿听的意犹未尽,又央吴青吹一曲。吴青痛快答应:“好吧,今天是仲秋,我再吹一曲,曲名《秋水》”
动听的笛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采女驻足倾听,甚至有些兵丁也忍不住离开哨岗来偷听。不一会儿,一名小太监分开众人点名要找吴青。吴青借着月光认出他便是在叔叔家见过的小太监。小太监也不说找她什么事,就只让她跟着自己走。吴青朝一脸不安的巧儿果儿摇了摇手,示意她们不要担心,就赶紧跟上小太监的脚步,剩下身后一群采女低声议论。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小太监沉声问道:“知不知道,进了宫想要保命的第一要诀是什么?”吴青挠了挠头,摇头道:“不知道。”
“告诉你,最的就是不要和别人显得不一样。太聪明了让人忌惮,太笨了遭人欺辱;太美了惹人嫉妒,太丑了招人嫌弃;太能干了被人嫉恨,太无能了被人舍弃。这么多采女在一起当差起居,你不能表现的太好,也不能表现的太差,只能比中等好一些。这样既不会太招人眼,又不会受罚。你可不要小看这个“罚”字。在宫里待上一段时间你便知道,“罚”还不如“打”。宫里打人不打脸,小错就打手板,吃爆栗,大错就打板子了。可再大的伤总有好的时候。“罚”就不一样,最常见的便是“板著”,受罚的宫人面壁立定,弯腰伸出双臂,用手扳住两脚。不许膝盖弯曲,少说要站上一个时辰。等受完罚必定昏死,甚至有身子弱的立时送命。还有夹棍,就是用木签夹手指,手指骨都能夹碎。到时候人弄残废了就往宫人巷一丢,生死由命了。”
小太监说完见吴青不吭声,还以为她被吓呆了,忙笑道:“叫你来也不是故意吓唬你。只是在这宫里生活如履薄冰。我自八岁入宫已有十年之久,见过的死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了。宫里除了贵人只有奴才,容不得做自己。想要活命就得时时知道“怕”,该走三步就不敢走四步,该笑就得从心底发出笑来。今日说了这些只是看你也是个可怜人,不想你吃亏。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心都变硬了,可不知怎得那天看见你笑竟还忍不住心软了一下。可能是你笑的时候有些像我的妹妹。我入宫那一年村里遭了强人袭扰,父母和妹妹都遇害了。我走投无路放才进了宫。”
吴青听他说完,不禁替他难过起来。半响,小太监用袖子拭了下眼角,笑道:“说你呢,竟扯到自己头上了。今天是仲秋节,不免有些感慨。”吴青低声安慰道:“你别难过了,要不我做你妹妹吧,这样我们就都有亲人了。”
小太监拍了下吴青的头,轻声笑道:“你倒是会哄人。”
吴青又问:“哥哥姓什么,我姓吴,叫吴青。哥哥就叫我青儿吧!”
“我姓魏,叫魏云。”“魏哥哥。”“哎,青儿嘴真甜。以后在没人的地方叫我魏哥哥,有人在的话就称呼我魏内侍。对了,把你的笛子给我看看。”
吴青忙递过手中的笛子,魏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也值几个钱。这东西到了宫里一准被检查行李的教导姑姑搜罗去,不如交给我保管。等你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再还给你。还要记住不要在宫里吹笛了,冲撞了贵人我可保不了你。”
吴青连连点头,又掏出那支蝶恋花的银钗递给魏云,说道:“这是母亲身前留给我的,哥哥也替我保管着吧。还有一两银子,尚未动过。”
“银子也交给我,我这里给你五百文钱,不然教导姑姑子在你手里捞不着好处也会为难你。”
“嗯,还是哥哥想的周到。我还有两个好姐妹,能不能让她们也把值钱的物件交给你?”
“好,明天晚上我去找你,赶紧回去吧!”
吴青还没走回到车队,便见巧儿和果儿迎了上来。巧儿急急将她了一番,问道:“怎么去那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事,那位魏内侍是我认识,人很好的。他只是来提醒我今后不要再吹笛了,怕到了宫里冲撞了贵人。他还替我保管那支笛子。对了,魏内侍还跟我说,进了宫会有教导姑姑查我们的行李,值钱的都会被贪了去,你们都有些什么值钱的物件?”
果儿忙说道:“我有一两银子,一直堂姐送我的镀银簪。哦,还有一个彩绣荷包也是堂姐送的。”
“我有一副银耳坠,一个从小戴着的小银锁,一只青玉镯,一支银的耳挖簪,还有二两银子。”巧儿越说声音越低。
果儿笑道:“数你富裕,到时候教导姑姑拿到手软。”
“我上头三个哥哥,家里独我这一个女儿,父母一惯疼我。这次我应选,母亲都哭晕过去了。”巧儿边说边垂泪。
“别哭别哭,都怪我。”果儿见她哭立时着了慌,赶紧掏出帕子替她拭泪。
吴青轻声说道:“巧儿先别哭了,这么值钱的物件到了宫里肯定保不住,不如都交给魏内侍一起保管。等我们在宫里站住了脚,再拿回来。他人很好,这个我可以发誓的。”说完就举起手。巧儿慌忙上前捂住吴青的嘴嗔道:“发什么誓啊,信不过他还信不过你啊,我现在就回去取。”
吴青连忙拉住巧儿,笑道:“不急,今天太晚了,明天魏内侍来找我。到时候你们收拾好东西一起交给他。还有自己多少留一些,不然教导姑姑在你们手里捞不着好处会借机找茬的。”
“知道了。”巧儿和果儿齐声应道。
第二天,魏云如约来找吴青。吴青把巧儿果儿一同拉着,四个人互相通了姓名,算是交了朋友。魏云又细细地教了她们一些宫里的规矩。
这两天,吴青胳膊上的红疹慢慢变成水疱,周围还泛起红晕,感觉还有些发烧。不过没有出现全身出痘的状况。
巧儿和果儿发觉吴青这两天脸色不太好。吴青扯了个谎,说是那天夜里魏云找她说话,在风口上站久了,着了凉。二人也没多心,只让她在车里好好休息,煮饭烧水也不让她插手了。
又过了三四天,水疱灌浆,渐成脓疱,周围的红晕加深,体温又上升了些。巧儿见她脸色越发难看,用手试额头烫的吓人,顿时慌了神,和果儿商量着要找魏云帮忙。吴青虽烧的厉害,但头脑还很清醒,忙说要一道去。
三人结伴找到魏云,魏云见她们神色慌张,也不多问,领着她们走到一棵大树后面。低声问道:“怎么找来了?有什么事?”
“吴青生病了,烧的厉害!”果儿急急说道。
“我没有事,是我自己故意弄的。”
“什么?”魏云又震惊又疑惑:“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到皇宫了。万一到了宫里病还没有好,立时就会被赶出宫,连盘缠都不发给你。怎么这么不当心!”
吴青低声低声央求道:“你们听我说。”说着卷起袖子露出疱疹,说道:“这是牛痘,是我几天前在一头病牛身上接种的。我用指甲抓破一块油皮,用钗挑破牛身上的痘疱,沾了一点抹在伤口上,现在我身上的牛痘发作。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只是长了个痘,发了点烧,但是这可以防止我以后的天花。这方法很有用的,是一个从峨眉山云游到启阳县的道士传授给我父亲的的。我父亲身前就想给我接种,只是没有找到长牛痘的病牛。这次我在车队里无意中发现了病牛,就自己悄悄接种了。这颗牛痘已经化脓,大概还有七八天就能结痂,等到了宫里只会留下一个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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