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言呵呵地笑了两声,略微尖细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她笑道:“妾身说话的时候可没有这个意思,钱家小姐的嫁妆丰厚,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不过是想说,王爷先前还担心薛大人日子过不下去,钱老爷好心帮王爷分忧了。”
她见杨云舒要张嘴说话,便大声强辩道:“妾身的那番话就是这些个意思,王妃要是听出来了别的什么音儿,那只怕不是我心里的想头了”
说完,她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杨云舒,嘴角带着挑衅的笑。
杨云舒淡淡一笑,也不生气,回头对结草吩咐道:“去叫吴嬷嬷来,送侧妃回绣绮阁。怕侧妃那里笔墨纸张不全,从内书房里拿些过去。”
结草答应一声,先扶着杨云舒出内室。王妙言在后面追着说道:“王妃,你处事不公!不过是找个借口收拾我这颗眼中钉罢了!我不服!”
杨云舒没理她,由人扶着一路去了远香轩。
吴嬷嬷带着几个健壮的婆子进了正房,对王妙言笑道:“王妃已经出了正院,侧妃还留在正房里恐怕不大合适,奴婢这就送您回去吧!老奴已经先行叫人送了抄书用的文房四宝到您那儿,您今儿个就开始吧!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安心不是?”
王妙言眼睛一瞪,怒道:“你们说抄,我就得抄?王妃这明明就是借题发挥,不是今日事,也会是别的事!我不服!”
吴嬷嬷冷笑道:“老奴劝侧妃一句,年纪轻轻的这样大的气性可是不好。要是把这气性用在比自己位尊的人身上,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今天您这事儿说出大天去,您也不占理,何必还闹腾呢?您进咱家门也一年了,王妃好吃好喝地待您,可曾朝打暮骂,克扣您的用度,叫您早晚立规矩的?今儿个是头一回罚您,在场看见的人可是不少,公主在,孟夫人也在,要是闹出去,到底是谁没脸呢?”
王妙言被她这么一说,登时气焰就少了三分。她狠狠地把吴嬷嬷往边上一推,嘴里骂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刁奴!你主子这么能耐,难道你连好狗不挡道的道理都不知道么?”
话音还未落,她的人就已经闪出帘子外去了。
吴嬷嬷给那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说道:“务必送到绣绮阁里去,莫要叫她闹到宴席上去。等到了绣绮阁,你们就把门看好,王妃说了,那五十遍女诫抄完之前,侧妃就先禁足了。”
几个婆子答应了,领命而去。
远香轩这边,众人见杨云舒自己过来了,既没换衣服,王妙言也没跟着,均知是留在后面惩处她了。
杨云舒满面春风地笑道:“今儿只咱们几个亲近的,我也没叫戏班来。只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儿,新娘子要听什么词儿咱们就叫她们说呀。”
钱荔娘羞道:“有王妃、公主和孟夫人在,哪里能叫我点呢!王妃快饶了我吧!”
杨云舒笑道:“你莫要客气,咱们先吃,叫你慢慢想着。”
一时间花厅上莺歌燕语,很是热闹。
钱荔娘低声问宣惠:“我今日看侧妃怎么觉得她得意了不少呢,跟往日躲在自己院子里那会儿可是不一样了。”
宣惠悄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几月前她吃药,三哥给她亲自熬过几回,她就有些,那个,小人得志的嘴脸了。”
钱荔娘听见这话,被吓了一跳,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王妃可有生气?”
宣惠摇摇头,说道:“没有,嫂嫂一切如常。三哥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不过从那以后,侧妃时常病痛,每每发作就叫三哥过去陪着”
钱荔娘蹙眉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病痛呢?”
宣惠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我猜是小日子疼,二三十天病一回,一回三五天她跟三哥也都不着急瞧大夫,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钱荔娘笑道:“你倒是个能耐的,要是个男子也能去做个县官断个案什么的。”
宣惠笑道:“好小气的表嫂!我这么大能耐,你就给我个七品芝麻官做做啊?”
两人正说笑着,前院突然间派过来个小厮传话:“启禀王妃、公主,前头来了认亲的亲戚,王爷说借公主身边的旌云姑姑出去看看。”
席上顿时都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又都看着杨云舒和宣惠。
杨云舒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可知道是哪里来的亲戚?”
那小厮答道:“来了一个老爷、一个太太,还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姐。说是李家舅爷,先头淑妃娘娘的兄弟。”
杨云舒紧跟着问道:“说了同宗的,隔房的,还是?”
小厮道:“说是淑妃娘娘的一母同胞兄弟。”
杨云舒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若真是淑妃的亲兄弟,为何到现在才来投奔梁瓒?
她问那小厮:“王爷与李家舅爷从未见过面,舅爷是如何叫王爷相信的?”
小厮道:“这奴才便不知了,王爷只吩咐小的过来请旌云姑姑过去。”
杨云舒这才想起来,因怕梁瓒等着,她赶紧问宣惠:“旌云姑姑现在在致爽斋吧?”
宣惠点点头,回身对采薇道:“快回去叫姑姑到前院去。”
因有了这个变故,杨云舒也无心再吃酒,众人又留了一会儿,便各自家去了。
宣惠跟随杨云舒去了平乐堂,等前院的消息。
宣惠问道:“嫂嫂跟三哥在徐州时,可曾有亲戚过去认亲?”
杨云舒道:“有两三起人,说是汉中那边李家的亲戚。可也都是什么同村的,隔房的,都出了五服了。王爷也没管是不是真的,一律都打发些银两走了。”
两人正说着,旌云回来复命。宣惠忙问道:“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三哥叫你过去做什么?”
旌云答道:“那一家三口说是淑妃娘娘的亲兄弟,娘娘被卖那年他才五岁。这些年也没上京去过,王爷自然不认得。可他手里有御赐的物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来历()
杨云舒惊讶地问道:“御赐?”
她转头看看宣惠,见她也是一脸茫然,便又问旌云:“是什么御赐物件?特特赐给李家的吗?”
旌云点点头,说道:“一共三件,一样是羊脂玉做的祥云样式的如意,上头还挂着黄穗子,看着便是旧物了。一样是一串刻万字的迦南木佛珠,另一样是一对儿金盏,底下款识是先帝登基那年,元和元年制的。”
杨云舒想了想,笑道:“这倒是有几分真了。他们可说了这些物件的来历?是淑妃娘娘赏的么?”
旌云答道:“李舅爷说是当年淑妃娘娘诞育大公主和王爷时,先帝赏的。那时候家里还有老太太在,所以里头有如意、佛珠这样的物件。说当时随着赏下来的还有些个彩缎、玉器、御酒,这些年家里艰难,用的用、卖的卖,都没剩下了。”
宣惠点了点头,这话倒也十分合情合理。毕竟淑妃当年只是卖入宫中的婢女,就算后来生了皇子公主,李家也算不得皇家的正经亲戚。淑妃生前只怕还能时时照拂娘家一二,及至她去世,端敏和梁瓒都不认得这些人,也难怪李家要典当东西过日子了。
杨云舒也有几分信了,她心里也为梁瓒高兴,无论如何这也算是找到亲娘舅了。“王爷叫你去,可是为了这一桩事?”
旌云笑道:“一则是叫奴婢去认认这些御赐之物,二则是看看那位表小姐。”
“哦?”杨云舒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李家舅爷、舅太太直说表小姐与淑妃娘娘长得像,可娘娘去世时王爷还小,隔了这十来年,王爷也认不得真了,故而叫奴婢过去看看。”
宣惠忙问道:“那姑姑觉得两人可有相似?”
旌云想了想措辞,这才开口道:“若说眉眼,人说得多了,心里存了个影儿,看着也就像了。要奴婢说,大概也就有那么一二分相似吧。倒是神态举止,有淑妃娘娘当年的温柔模样。”
“还又多了两分俏丽。”她刚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
站在一旁的吴嬷嬷笑道:“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明明白白就是说不像,曲里拐弯地绕得人头晕!”
旌云低头笑道:“端的像不像,还是王爷说了算。”
宣惠心中一动,那就是梁瓒觉得像了,看来他打算认下这门亲。
她与杨云舒坐着,一同吃茶说话,等着梁瓒带李家人来内院。可左等右等,却是梁瓒自己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见宣惠在,便笑道:“多谢妹妹借了旌云姑姑过来,不然还真是认不准到底是不是亲戚。”
宣惠忙站起来还了礼。杨云舒在一旁问道:“王爷怎么没叫我们出去认认亲?”
梁瓒笑道:“我看今日天色不早了,本该留他们在东园住,可外院只剩阿元空出来的一个住处,他们一家三口住着有些小了。内院里头,宜两楼倒是不错,可舅舅住内院也不方便。我便叫人到外头给他们另寻了住处,先凑合着。这两日在城里给他们置办一处宅子就是了。”
杨云舒点点头,笑道:“王爷安排得很是妥帖。那明日宣惠我俩就去登门拜访舅舅舅母吧。”
梁瓒笑着摇摇头,说道:“李家是布衣小帽,论理,我这一声‘舅舅’已经是逾制了,不过是仗着如今自己当家做主,随心所欲罢了。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叫你跟宣惠去拜访他们。我已吩咐了明日在东园摆个家宴,到那时再见也不迟。”
宣惠心中觉得不妥,可看梁瓒满腔欢喜,也不便再说什么,便带着旌云告退了。
宣惠走后,梁瓒叫乳母把儿子抱过来,自己接到怀里一边逗着,一边向杨云舒感慨道:“我只说此生再不能为母妃尽孝,顶到天也不过是日后回到京城给母妃追封皇后,没曾想老天竟把舅舅一家送了过来。”
杨云舒手里端着碗蛋羹,追着儿子的小嘴往里喂,口中笑道:“既然是老天垂怜,王爷日后善待舅舅一家便是。”
梁瓒点头道:“那是自然。我未必能保得他们有多富贵,但总不至于再受往日的流离之苦。”
他正说着,闻着妻子手中的蛋羹甚是香甜,便也要吃。
杨云舒笑着往他嘴里送了一勺,嗔道:“还没见过从儿子嘴里抢吃食的父亲呢!”
梁濯见有人抢他的吃的,连忙冲母亲张嘴,示意自己要吃。一口口蛋羹下肚,他便挣扎着要下地去玩,梁瓒弯腰把儿子放下,自己笑着进了西间的书房。
片刻后,梁瓒又走了出来,问道:“今日有人动了书房的东西么?怎么少了好些?”
杨云舒忙笑道:“今儿个上午,侧妃言语有些冲撞薛太太,臣妾罚了她在绣绮阁抄五十遍女诫。因怕侧妃那里笔墨纸砚不够,就从内书房拿了些过去。”
梁瓒疑惑道:“薛太太?哪个薛”话未说完,他自己先明白过来,“哦,你说阿元媳妇钱氏啊。妙言跟她有什么过节么?”
杨云舒笑道:“臣妾也觉得诧异,荔娘在东园住的那些日子,两人都很少碰面。也不知怎的,侧妃今日说话就有些口没遮拦,偏偏宣惠和孟夫人也在,闹得大家都怪没意思的。”
梁瓒不悦道:“她有时候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说话不防头,叫她抄书静静心也好。不过这笔墨纸张从库房里拿些过去就是了,作甚要从内书房拿?你也知道我的东西不好叫人乱翻。”
杨云舒听见这话,忙起身告罪:“王爷莫要生气,是臣妾疏忽了。”
梁瓒道:“不是怪罪你,我是说”
他还没说完,吴嬷嬷上前笑道:“王爷容老奴多嘴一句。当时侧妃对王妃十分不敬,句句带刺,王妃说什么都往回驳。王妃若不这么着吩咐,只怕当时就叫侧妃给顶了回来。那些什么没纸没墨,王妃克扣用度的话都在侧妃嘴边,这污水立时就能往王妃身上泼。”
梁瓒皱眉道:“她还敢跟你顶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一十七章 舅家()
杨云舒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良久,她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她原是有这样的底气就是张扬些,也没太要紧。”
梁瓒看着妻子的表情,落寞的身影,心里十分堵得慌。他走上前,一把把杨云舒搂在怀里,安慰道:“是我叫你受委屈,都是我的不是。你不要把这些气存在心里,好容易身体才养好,再为着个无关紧要的人气病了,那多不值。自打她嫁进来,也有一年了,你是如何待她的,我都看在眼里。这次就依你的话,五十遍女诫抄完之前,她就在绣绮阁禁足了。若是王家人有什么不满,我自有话去说。”
杨云舒听了这些话,心中稍安,总算这些时日的隐忍没有白费,好歹探清楚了梁瓒对王妙言的意思。
转念,她又强笑道:“王爷什么时候也爱说笑了,王家妹妹可是侧妃,哪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呢。”
梁瓒心念微动,看着杨云舒脸上那笑容也掩藏不住的愁态,很是心疼。他想了片刻,妻子娘家已然依靠不住,她唯一的凭借便是自己和儿子,那秘密便是跟她说了也不妨事,她绝无什么时候跟王家人站在一起的可能。
梁瓒心意已定,便悄声在杨云舒耳畔说了几句。
杨云舒大惊,问道:“此话当真?”
梁瓒点点头,说道:“我哄你作甚?终究咱们才是夫妻,莫要叫旁人扰了心神。”
杨云舒心中的烦恶之气尽消,顿时觉得王妙言也没那么惹人厌烦了。
到了第二日,杨云舒着人在远香轩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席,梁瓒亲自到仪门迎了李家人进到内院。
杨云舒带着宣惠,乳母抱着梁濯,都在远香轩外等着。
等人到了,众人厮见完毕,这才按宾主坐下。李舅爷带着妻子、女儿坐在梁瓒右手边,杨云舒和宣惠坐在梁瓒左手边,梁濯夹在两人中间坐。
宣惠抬眼看去,李舅爷和舅太太脸上都有风霜之色,一看便知不是养尊处优的人。两人面上皱纹深深,两鬓也有斑白。若说比淑妃小五岁,那如今也只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