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转头对和靖道:“我当你只喜欢海棠,帕子、鞋上、阑边上,到处都是!”
海棠?宣惠心念微动,前世她曾在宫中画院看过几幅薛元翰的工笔画,画的全是海棠,大红的、淡粉的、盛开的、微败的,形形色色皆是海棠,其中两幅的落款乃是“旧棠馆主”,印鉴写做“一生知己醉海棠”。
两位钟爱海棠之人,其中可有什么关联?
宣惠摇摇头,笑了笑,觉得若此事是真的,那自己这位表哥还真是命犯桃花又情深谊长。
端敏看见了宣惠的小动作,不由问道:“三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自己偷笑?”
李静媛直起身子,盯着宣惠,问:”你生病那几日薛元翰可去探病了?“
宣惠看着李静媛,余光却看见和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心中明白了几分。遂故作糊涂地反问道:”这些天我并没有见过表哥,可是媛姐姐在宫里见过他?表哥都十几岁了,不能进内宫了吧?“
李静媛得意地说:”没有传召,他自然不能进内宫。见么,我倒是见过几次。前天,我父亲去慈恩寺还遇见了薛元翰,他们还与智玄大师手谈了几局呢。“
宣惠觉得好笑,人家愿意与你父亲来往,却未必想和你多谈。眼睛转了转,笑道:”前天啊?我听宫人说长公主那天在府中大宴宾客,京中不少文采风流之人都去了,怎么驸马不留在府中陪长公主待客,却到京郊去找大和尚下棋了呢?“
李静媛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父母婚姻不谐,京城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父亲当年高中探花,被母亲相中,成了驸马。祖父祖母不敬母亲,父亲却一味指责母亲。祖父母相继去世后,父亲再没踏入正方半步,常年住在外院书房。小时候父亲还常常带她读书写字,她为了母亲跟祖父母和父亲吵闹过几次后,父亲渐渐地连她也疏远了,整天写字作画谈经论道。
李静媛从来都是输人也不能输阵,宣惠这话戳到她和母亲的伤心处,更是恼怒非常,站起来便嚷道:“我父亲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你多什么嘴!都说你性子变了,没想到还是一样可恶!你,假模假样地骗人,早知道当时就该让人再使点劲,让你再多呛几口水!”
和靖闻言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去看端敏,见她虽是生气却不惊讶,便知道当日真的是李静媛推了宣惠入水。
谁知宣惠并没有和李静媛吵起来,依旧气定神闲地拣着花瓣,嘴里闲闲地说道:“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没有知会县主,说不能再提我落水的事么?尤其是我为何会落水?当时我宫里做粗活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被知会了呢!”宣惠把“为何”两个字咬得极重。
李静媛着急想要分辩,却不知说什么才够解气,随手拿起茶盅就摔在了地上,怒道:“你们三个公主欺负我一个!我要告诉外祖母,给你们都禁足!”
端敏无奈,自己跟和靖就这样被牵连上,这文瑾县主实在不讲理。可也不能就这么闹到太后面前,不然自己作为长姐一顿责骂是少不了的。
当下端敏起身,手扶着宣惠的肩膀,暗示她不要再说话,一面叫了宫女来把碎瓷片清理出去。
“再给县主添杯茶来!”端敏吩咐了宫女,然后拉了李静媛一同坐在炕边,说道:“太后确实打发人来,说宣惠病得惊险,需得压一压才过得去,就不准宫里人乱说话,倒不是为别的。妹妹别多心!”
李静媛喝着新沏的茶,横了宣惠一眼,自己也心虚,便不再言语。
宣惠算是摸着了李静媛的脾气,这是个爆竹,又蠢又燥。心里不再把李静媛当回事,对着她笑道:“原来是太后没有打发人告诉媛姐姐呢!倒是我弄错了!媛姐姐莫怪啊。”语毕,闻了闻自己的手,伸向和靖,说道:“二姐姐说的真对!你闻闻,我的手现在可是香喷喷的。”
和靖看看言笑晏晏的宣惠,又看看气呼呼的李静媛,不知道该怎么办,遂对宣惠一笑,依旧低头把残破的花瓣拣出来。
端敏一心想要岔开话题,便问李静媛:“你们刚刚没在暖阁里待一会儿就出来了,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李静媛道:“皇后娘娘说起来贵妃要给二皇子选妃的事情,太后就把我们给轰出来了。”然后眨着眼睛对端敏说:“不过,太后要问的我都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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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选()
端敏不由奇道:“这话怎么说?你的耳报神懂的比太后娘娘还多啊?”
李静媛得意地说:“你们常年住宫里,身边人也没有出宫的,哪里有我消息灵通呢!以后啊,你们想知道什么事情,可得求着我点。宣惠,你说对不对?”
宣惠微汗,这个李静媛,根本不懂与人为善,只知道霸道蛮横咄咄逼人。想到自己现在只有十二岁,宣惠便满脸堆起甜甜的笑,说:“媛姐姐说的对极了!“装个嫩,让让她好了。
李静媛挣回了面子,心里顿时舒坦了,朝屋里服侍的人挥挥手,说:”你们都下去,我们姐妹要说体己话。“
见宫人们都依言退了下去,李静媛方才说道:”贵妃给二皇子选中了两家的小姐,说是等二皇子从辽东酬军回来后,就请她们进宫来相看相看。“
和靖疑惑地问道:”父皇的旨意昨天才下,二哥都还没动身呢,为什么不这两天就相看呢?“
李静媛翻了个白眼,道:”你傻啊!辽东总兵田登文是贵妃的哥哥,他们自家人去给自家人办事,肯定办的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啊!回来皇帝舅舅一高兴,肯定有封赏,二皇子年龄又大了,说不定这次就会封王呢!这两家人里头有人不太愿意,回头借着这个风光,估计就把婚事给应了。“
看三个人都盯着她,李静媛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都是听我娘说的!”
端敏笑道:“信你信你,我们不信你还能信谁呢!只是贵妃看中的是谁家?还有瞧不中二哥的吗?”
李静媛道:“二皇子有什么好的!天天被贵妃逼着读书,读得人满脑袋的迂腐,偏偏还要装风雅,京中偷偷笑话他的人多着呢!至于人选嘛”她故意停下来,喝了口茶,笑问宣惠:“姝妹妹不想知道吗?”
宣惠几乎又要和她翻脸了,不过就是知道点小道消息,李静媛怎么就能得意成这样,还非要把刚刚丢的场子找回来。
宣惠刚要开口说话,守在外面的沅湘进来说:”三公主,旌云姑姑说贤妃娘娘要回去了,问您走不走。“宣惠忙应道:”我这就走让母妃等等我。“说毕,急忙起身擦手披斗篷,对着屋里三位行礼,说:”三位姐姐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过两****就要去崇文馆了,东西都还没理出来呢!“
李静媛急道:”哎,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宣惠一脚已经踏出了门槛,闻言回身笑道:”那姐姐留着下回再说吧!“说完,一迳去了。
回承乾宫的路上,宣惠一直偷偷打量贤妃,等进了承乾宫的宫门,贤妃才问她:“你刚刚一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
宣惠笑道:“我看您从太后那里出来就不说话,脸色也不好,在想是不是我又气着您了呢!”
贤妃失笑,摸了摸她的头,说:“没有!我的宣惠如今乖巧可爱,我高兴着呢!“可毕竟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宣惠想跟进正殿去,却被贤妃拦住了:”我累了,要歇会儿。你去你自己殿里,让沅湘几个帮你把东西整整。琴也好久没用了,拿出来调调。“
宣惠只得回来,刚进殿就给采薇使了个眼色,采薇就低头出去了。
宣惠常弹的那把琴还是往年生辰时元和帝赏的,焦尾名琴,心里暗自庆幸前世自己也练过琴艺,方才没有让明珠生尘。这把琴保养极好,却不知是宣惠心爱之物还是以前身边的人静心照料的缘故。
调好了琴,宣惠便坐在书桌前练字,刚练完半张,采薇就进来了。宣惠让身边人退下,只留下采薇,才让她开口:“可打听清楚了娘娘是为什么事情烦恼?”
采薇声音脆生生的,有板有眼地说起来:“奴婢刚刚问了和奴婢一起被挑上来的小蓉,她平日里跟着旌云姑姑做事。方才在慈宁宫她一直在暖阁外头守着,听见了一言半语。说是太后娘娘让贤妃娘娘给家里说一声,赶紧给薛公子退亲,她这里有门好亲说给薛公子。“
宣惠皱了皱眉头,问道:”可说了是哪家的亲?”
采薇迟疑地说:“小蓉说太后娘娘没明说,可是可是,宫里头都说太后要给薛公子和文瑾县主赐婚”说完,她飞快地瞟了宣惠一眼,心里战战兢兢地。虽说这几天看来宣惠公主一点儿都不像别人传说的那般脾气暴躁,可这是心上人要被人捷足先登了,她可说不准自己会不会被迁怒。
谁知,宣惠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就又问道:“小蓉还有没有听到别的什么?我走之前皇后娘娘不是在说贵妃给二皇子选妃的事情吗?”
采薇心微微放松了些,答道:“预备着公主问话,我让小蓉把前前后后她听到的都告诉我了。贵妃瞧中了两家的小姐,一个是杨阁老的孙女,另一个是刑部崔侍郎的嫡长女。太后娘娘很不高兴,说贵妃挑的都是文官家的女儿,她家占了个武字,现在又要拉拢文官。公主要不要我再去打听打听这两位小姐的事情?“
宣惠摇了摇头,她对这两位小姐一点印象也无,那自然是历史上籍籍无名之辈。再者,无论是谁嫁给二皇子,也都免不了几年后国难之时殉国保贞的命运。想到这里,她便意兴阑珊。
前世在崇文馆由师傅带着读史,眼前的这些人都只是一个个的名字,在她脑海中甚至连个具体的形象也没有。这些天过去,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和睦的姐妹,让她体味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老天这样的安排是什么用意?三皇子成亲后会去就藩,也因此逃过京城陷落的灾难。可父皇呢?母妃呢?姐妹们呢?宣惠觉得头疼欲裂,她想保护他们,却不知该如何做。告诉他们国祚将断,命不久矣?这只怕是大逆之罪,也许会觉得她疯癫了而关起来。
宣惠更加迫切地想要见到三皇子,也许他会听她、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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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相见()
晚上元和帝来到承乾宫,宣惠陪着父母用了晚膳。见贤妃心事重重,知道她要跟父皇说太后的吩咐,便告退回了自己寝殿。
关于薛元翰的亲事,宣惠并不担心他会被迫娶了李静媛这个搅家精。史书上说薛元翰老年时,由于终生未娶,高宗曾提议让他在薛氏宗族或是学生弟子中选一位承嗣,薛元翰以薛氏已无后辈子孙,而弟子承嗣名不正言不顺为由推辞掉了。
宣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早上她就要去崇文馆了,应该会见到三哥,到时候她该怎么说呢?
梁瓒在宫中时似乎并不受重视,承恩公府与贵妃田家作为五皇子和二皇子的外家,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拉拢朝臣,打击不能为己所用的人。梁瓒身后没有任何势力,一直低调读书办差。要到他去了藩地之后才慢慢在身边聚集了一些人才。
所以,即使三哥信了自己,他有能力翻转乾坤吗?
宣惠觉得脑袋要炸开了。
折腾了一夜后,宣惠刚眯了一会儿,就被沅湘叫了起来:“公主,今日圣上要送您去崇文馆呢!快些起身吧!”
宣惠匆忙穿衣洗漱,又吃了些早膳,就到了承乾宫正殿给父母请安。
贤妃正在给元和帝系斗篷,见宣惠进来,元和帝便说道:“今日朕送你去崇文馆。读书明理,琴棋养性,认真跟着师傅们学,再不可像往日那般胡闹。记住了?”
宣惠甜甜一笑,向元和帝行礼:“谨记父皇教导!”又向贤妃道:“母妃,等我回来吃午膳!”便拉着元和帝的衣袖出了门。
崇文馆在皇宫东南角,在前朝和内廷的交界处。从承乾宫出来一路往南,绕过奉先殿,由一道门进入崇文馆,其后是皇子们所居的端敬、端正二殿。此外还有一道门连接前朝,方便师傅、皇子及来崇文馆读书的功勋子弟出入。
崇文馆内没有高树,也无甚花朵,只有冬青兰草等做点缀。馆内两栋小楼,一前一后,都有房间若干,彼此之间由一座怪石堆叠的假山和小池塘相隔,取“高山流水”之意。
大周的男女大防不甚严格,官宦人家的女儿往往也都如兄弟一般,从小读书识字。这些女子中的佼佼者虽不能参加科举,日后成亲,却可以与夫婿谈经论史,吟诗作对,而更重要的是她们知书达理,在子孙的教养上往往不会出什么大的偏差。
女学里坐了端敏与和靖两个,还有元和帝七弟淳王的女儿成颐郡主,以及今日来女学教书的杜羡贤杜学士。见宣惠跟在元和帝的后面进来,和靖和成颐郡主眼中闪过羡慕之色,端敏暗暗叹气,轻轻抚了抚和靖的肩膀,带着妹妹们给元和帝行礼。
元和帝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儿,端敏稳重有礼,气度高华,和靖温柔和顺,丽而不俗,小女儿宣惠俏丽可人,眉宇间有一段英气,又有一段灵气,正是春花秋月,各有千秋,心中十分高兴。当下,元和帝向杜学士交待几句,便去了早朝。
今日,杜学士讲的是前朝诗人洪乐天关于前朝太祖长女平阳公主的长赋,借机谈起女人在朝堂上的作为与影响:“妇人干政,历朝历代有之。有如吕后武后一流,祸乱朝纲,残害宗庙,也有如平阳公主者,以己之力,协助父兄平定天下。端的要看这女子是否明事理晓大义”
平阳公主宣惠公主,前世的她早已听说许多,这位杜羡贤学士在国朝历史中也是大名鼎鼎。当年国难,京城、皇宫皆被贼子攻破,国朝倾亡。而殉国之人却寥寥无几,这杜学士便是其中之一。后人皆道元和年间朝纲紊乱,党争不断,人心离散,国破乃是气数已尽,否则为何连跟随元和帝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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