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娘觉得有些尴尬,慌忙还了礼。
裴敏中笑道:“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戎真你是见过的。这位是我父亲的副将,许盛许将军,以往秦朗在金陵时也一同共事的。”
他向许盛笑道:“这位是秦朗的胞姐,如今陪公主住在国公府。”
许盛笑着作了一揖,秦二娘有些害羞,别过脸也蹲身福了一福。
等到了正堂,裴敏中请许、裴二人坐了,自己便与宣惠坐在上首的两把太师椅上。
“今日麻烦许将军来走一趟,原是我听世子说你家中有两女,不知都多大年岁了?”
许盛恭敬地答道:“属下长女已经十六岁了,次女十二岁。”
“可都许亲了不曾?”
“先妻在世时都已定下了。只是长女怜惜妹妹年幼,我常年在外也不曾续娶,便与她婆家商议了,等明年再完婚。”
宣惠点点头,笑道:“尊夫人倒是一双慧眼,给女儿找得如此通情达理的夫家。也怨不得许将军这些年都不曾再娶。”
许盛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公主取笑了。以往跟着国公爷,在军营的时日比在家多得多。就算娶了妻,也不过是白白耽搁人家。”
宣惠又问了些家务琐事,然后笑道:“如今天气还热,等秋凉菊开了,我下帖子请两位千金来国公府赏吃蟹。”随后便端了茶。
许盛起身相谢,便要告辞,裴敏中道:“先不忙,等戎真的话说完,我一并送你们出去。”
许盛只好留下。谁知裴戎真期期艾艾了半天,就是开不了口,只拿眼睛来回看许盛。
许盛笑道:“看来是我在场,戎真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敏中也笑起来:“罢了罢了,许将军先去西厢房稍等等吧。看不出来这小子紧要关头竟然是个怂货!”
许盛笑着出去,到了西厢房,却发现秦二娘一个人在里头裁剪衣裳。他一脚在门槛里,一脚在门槛外,颇觉得尴尬。若出去在院子里等着,显得公主待客不周。若在里头等着,也不知秦二娘愿不愿意?
秦二娘觉得门口光线被挡住了,抬头看时发现许盛就这么诡异地站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又觉得不妥,连忙起身说道:“许将军怎么在这里站着?”
许盛讪讪地说道:“世子和公主在里面谈事情,叫我来西厢房等着没想到你在这儿我,我还是出去吧。”
秦二娘想了想,笑道:“既然是公主叫你来这儿,你就坐下吧。横竖也不会太久。”
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都觉得该说些什么,可又不晓得说什么好。
“你”
“怎么”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都笑起来。
“你先说吧。”许盛笑道。
秦二娘抿嘴笑道:“我是想问,怎么从来不曾见许将军的夫人来国公府走动?”
许盛叹道:“先妻亡故多年了,家中只有两女。没个长辈带着,不好来国公府。”
秦二娘想起弟弟,不由感慨道:“你们这些带兵打仗的,一出去便是成年累月不回家。我弟弟今年都要二十岁了,连个亲事都没有定下”
许盛笑道:“你不用操心秦将军的婚事!他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你家若放出来风声要说亲,只怕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秦二娘听他说得有趣,便笑道:“但愿如将军所说。可你不也是一样?只要说一声,金陵城差不多的人家怕也要抢着把姑娘往你家送呢!”
许盛苦笑道:“我快四十的人了,要那些姑娘做什么!以前是怕我不在家,娶回来个不知道根底的,欺负了我那两个闺女。如今孩子大了,找个说得来的,过日子罢了。”
秦二娘摆手笑道:“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才三十多岁,年轻着呢!”
两人这边一递一声说得热闹,正堂里的裴戎真却是跪在了地上。
宣惠红着眼圈说着:“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出来了,我跟沅湘、采薇两个从来没有半刻分开过。你跟世子一起去京城救了我们,也都清楚,她们俩什么日子都陪我过了情况再坏,也从来没想过要抛下我。”
“这两个人虽说是丫头,可在我心里,便如亲人一般。你对沅湘的心思我都知道,也这么些年了既然你这样心诚,我就替沅湘答应了。”
裴戎真脸上一喜,“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宣惠笑起来,说道:“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日后若你们起了争执,你有理便罢,若是没理,看我怎么收拾你!”
裴戎真连声说了“不敢”,见宣惠不再说话,喜滋滋地正准备起身,又听见她说道:“还有!”裴戎真连忙老实跪着。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往屋里招人!等你三四十岁还没孩子,那时候再说这事也不迟!”
裴敏中汗颜,用眼神示意宣惠,这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
宣惠瞪了回去,意思是,不占理我也就这么管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心事()
裴戎真也十分错愕,但他现在与沅湘正是情好之时,自然也没想过要找别人。
宣惠见他迟疑,便问道:“怎么?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可说来听听。”
裴戎真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并非是我一定要纳妾,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若公主一说,我便随口应下,那也只能算作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宣惠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是人如其名!你一说话便让人觉得真得很。那你细想之后呢?”
裴戎真道:“若四十后真的无有子嗣,纳妾也好,过继、或者是去善堂抱养也好,总归我和沅湘商量着来。若我与她有孩子,那这话就不再提了。”
宣惠看了他片刻,说道:“你以后都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这些话。”
裴戎真磕了个头,说道:“绝不敢忘。”
裴敏中在一旁笑道:“行了,起来吧。你得偿所愿,明儿去请个媒人过来就是了。”
他又向宣惠笑道:“想娶你的丫头,竟得像贼一样被审一遍!我看日后哪个倒霉鬼要娶采薇,叫我再乐一回。”
随后,裴敏中叫裴戎真先走,自己将许盛又带回了外书房。
许盛奇道:“今天世子行事,叫我有些看不明白了。来来回回地跑,可是有什么事?”
裴敏中笑着请他坐下,又叫小厮上茶,这才说道:“原是为着两桩事,一是公主问问你家姑娘,二么”
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叫你看一个人。”
许盛转瞬间便想到了秦二娘,这才恍然大悟。国公府一向规矩严格,秦二娘又是客居,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叫外男碰见呢?
裴敏中见他明白了,便笑道:“公主叫我帮忙做这个媒,撮合你们二位。你对秦二娘印象如何?”
许盛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人,年岁足可以做自己儿子了,竟然想到要给自己做媒,不由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早已料定,日后梁瓒成了大事,立个先贤祠也好,凌烟阁也罢,里头必然有秦朗的一席之地。能与他做了亲戚,自然是不错。不过他生性淡泊,不善钻营,于这上头并没有太多计较。
对秦二娘的印象么?热情爽朗,两个人颇说得来。皮肤白皙,人长得也好看
许盛干涸已久的心突然活动了几分,说出来的话便有些语无伦次:“世子,我,我这边好说,只是不知道秦家那边?”
这便是愿意了。裴敏中很高兴,笑道:“公主的意思是先跟你说,若你觉得好,再去跟秦二娘说。她以前遇人不淑,秦朗做主和离大归,终究还是想他姐姐再成个家的。”
许盛点了点头,老着脸说道:“那一切都凭世子做主了。”
回到内院,裴敏中把情形说了一遍,宣惠笑道:“当然要先问男方的意思了!没的先叫二娘点了头,男方又不同意,女人家都脸皮薄,叫二娘以后如何在这院子里自处?”
“好好好,你的主意向来都是最正的!”裴敏中凑到她身边,笑道:“我今天拉下脸面来帮你做媒,里里外外跑了两三趟!你拿什么谢我?”
宣惠推了他一把,嗔道:“怎么这样涎脸没皮的!大白天就要作怪”
她高声叫了旌云进来,吩咐道:“如此一来,就要麻烦姑姑先探探二娘的意思了。我怕我直接跟她说,倒勉强了她。”
旌云笑着应了。
到了晚上回去休息,旌云特意叫人备了两样细点和一壶清茶,亲自送到秦二娘房中。
秦二娘见状,连忙起身笑道:“怎么好劳动你送过来!若要来找我说话,只管来!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旌云笑道:“有东西吃便罢了,埋怨我作甚?原是我晚上吃得少,这会儿饿了。你若不想吃,只管看着我吃!”
两人说笑了一回,旌云趁机问道:“今儿把你撂在西厢房,怪对不住的听说你在那儿碰见了一个人?”
秦二娘笑道:“你还说!平日里你也是个周全体贴的了,怎么今儿个就忘了火上还煎着公主的补药?平白叫我碰见个外人!”
旌云觑着她的神色,装作不经意地说道:“那人听说是国公爷的副将,倒是个长情的人,妻子去世好些年都没再娶,生生熬到孩子都大了。”
秦二娘叹道:“那倒真是个难得的好人了。我只听见他说妻子去了,留下两个姑娘。言语间对孩子很是关切,这样的男人当真不多见。”
“所以公主想着再给他说个亲呢!不然等以后姑娘们都出了门,岂不是只落得他一个晚景凄凉?”
“说的是。”
旌云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似的,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你来金陵这也几年了,儿一般的年纪,只顾这样干熬着么?”
秦二娘觉察出了旌云的意思,心里一阵刺痛,勉强笑道:“怎么能算干熬着?公主这里日日热闹非凡,咱们俩又对脾气,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终究还是自己成个家,日后生儿育女的好。许将军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秦二娘打趣道:“他这样好,你去便是了!正好我在公主这儿顶了你的窝,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旌云笑道:“贤妃娘娘于我有大恩,况且,自打公主出生,我便伺候在左右。说句僭越的话,我心里是把公主当做自己亲生的看待,这辈子都不会离了左右。”
秦二娘见她表情温和,提起宣惠一派慈祥,心中更觉得难过。生儿育女么?也不知道自己此生还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想起自己亲手送走的那个孩子,秦二娘面上的表情垮了下来,眼泪立时便涌了出来。
她连忙站起来背过身去,两手在抽屉里翻着,却不知道要找些什么。
旌云见状,马上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二娘,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心里有什么苦,别自己憋着就算我什么忙都帮不了,好歹能宽慰你几句。看着你这样,我也揪心得很”
秦二娘再也绷不住了,两手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怜侬()
“你说的这都是真的?”宣惠重重地把茶碗放在桌上,语带愤怒地问道。
旌云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主小声些!这样的事传出去,您叫二娘还怎么做人?”
宣惠点点头,说道:“姑姑放心,连世子我也不会说的。”
“这个程朴!衣冠禽兽!比禽兽还不如!负心总是读书人,说的就是他这种!”宣惠气呼呼地说道,“我必定想办法叫他离了三哥左右!实在太过无耻了!”
旌云一边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说道:“您先消消气,处置程先生的事情急不得,万一露了痕迹叫人看出来,可叫二娘怎么活呢?”
宣惠气道:“可恶!实在可恶!上次二娘生病那回,其实就是她小产了,是么?”
旌云点点头,缓缓地说道:“昨晚二娘说,以往程先生总跟她说现在辅佐王爷办大事,成亲先缓一缓。谁知她竟然有了孕,想着不能再等了。刚告诉程先生,他便说老家有妻有子,二娘嫁过去只能做小。”
“她怕闹出来叫秦朗失了面子,坏了他的前程,只好偷偷买了落胎药,所幸性命无碍。”
宣惠怒道:“凭什么要脸面的人反倒被不要脸面的人欺辱?我定要叫这个老匹夫好看!”
等到了晚上裴敏中回来,宣惠依旧余怒未消,他奇怪地问道:“今天你也没出门,这家里头谁能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宣惠迟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的人把我的人拐出去这么久,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送回来!”
裴敏中笑道:“后天戎真就该启程了,人家也想好生道个别,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明儿晌午去王府中秋家宴的衣裳你可挑好了?拿出来我帮你过过眼?”
宣惠没精打采地说道:“在架子上搭着呢,你自己去看呗。”
裴敏中一把搂过她,笑道:“别不高兴了,我看你还有一盒珍珠,咱们去书房画出来一套头面样式,拿到店里叫师傅做出来,你说好不好?”
宣惠见他这样用心哄自己高兴,便收敛了性子,与他一同去了书房。
王府平乐堂后院的林阁里,梁瓒正侧躺在床上看李若兰在妆镜前拿香膏擦脸。她一副刚洗完澡的打扮,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细腻白皙的脖颈,身上没穿那些繁杂的衣物,只将一件长袍松松地裹在身上。
“你用的这个倒是比王妃平日用的还要香,似是玫瑰的味道?”
李若兰淡淡地笑道:“王妃时常用的是玉兰香的,本身就淡得多。这个玫瑰膏子是妾身自己做的。这一夏,待霜亭那边玫瑰开了好些,妾身见落了也是浪费,不如做了膏来用。”
梁瓒笑看着她,说道:“你这心思倒好,手也巧,舅母怕是教不来!你是跟谁学的?”
李若兰手下动作一滞,赶忙笑道:“是我们在泉州府时的邻居大嫂教的。她娘家是开香粉铺子的,懂得这些。”
梁瓒笑道:“那也要你聪明才学得会!不过,”他的眼睛看向床头挂着的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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